第二卷 诺丁汉的天空 第三章 假期结束了
“看，这就是圣地亚哥·伯纳乌球场！”唐恩站在高大的白色墙体边上，指着高墙上的名字兴奋地说道。仙妮娅却在旁边打了一个呵欠。刚到西班牙没几天，她原本以为会去海滩啊、古城啊什么的观光旅游，没想到大清早跑来这里看球场。
“托尼叔叔，你在自己工作的时候还没有看够吗？”
被伯纳乌球场的宏伟震撼了的唐恩没听出来仙妮娅语气中的不满，他摇摇头：“那种中学球场式的地方怎么能和这种足球圣殿相提并论？”
仙妮娅这次故意把打呵欠的声音夸张地放大了。唐恩终于注意到了呵欠连天的她。
“你怎么了？没睡醒吗？昨天不是让你十一点就睡了吗？”
唐恩问出来的括让仙妮娅觉得很无力。她翻了个白眼，停止打呵欠的举动：“没有，我活动一下面部肌肉。美容。”
小小年纪就想这些……唐恩笑了，几天的相处让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可爱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女孩子真的不想回养父母那里，干脆自己办点手续收养她算了。虽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因为身边有一个小孩子而觉得厌烦，但现在他很喜欢有这么个活泼小天使相伴的生活。最起码每天不会觉得那么闷，就算偶尔斗斗嘴也很好。
“你可真是喜欢足球。”仙妮娅略带讥讽道。
“难道你不喜欢？你可是从巴西来的……”唐恩瞟了她一眼。
“当然，我是巴西人。也喜欢足球……啊、我说错了，你不是喜欢！你是迷恋！迷恋！”仙妮娅指着唐恩大声宣布，“你迷恋足球，就像迷恋女人！”
“小孩子懂什么女人、迷恋的。”唐恩轻轻拍掉仙妮娅指着自己的手，“足球和女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你饿了吗？我带你去吃东西。”
仙妮娅有些奇怪，抓抓头：“你不进去吗？”
唐恩抬头看着这座气势恢弘的足球场，摇了摇头。
“朱蒂，我是足球教练，你知道吧？”
仙妮娅点点头，但不明白这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若我有一天走进了那里面，”唐恩指着伯纳乌说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我带领球队来这里比赛；二、我成为这里的主人。”
唐恩背着光对她说这番话，仙妮娅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们走吧。去吃午饭！我带你去吃很有名的马德里烩肉……”唐恩牵起仙妮娅的手，带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心目中的足球圣殿。
※※※
随后几天，唐恩带着仙妮娅去了马德里竞技的主场卡尔德隆球场，去了巴塞罗那的主场诺坎普球场，巴伦西亚的主场梅斯塔利亚球场……他们仿佛赶时间般从一个城市跑到另外一个城市，蜻蜓点水一样迅速游览城市里面的足球场，然后再去下一个目的地。
仙妮娅只能在火车经过巴塞罗那城外的时候，从窗户外面遥望远处若隐若现的阳光沙滩和碧波荡漾的大海。
这一个星期来，她虽然身处西班牙，但是她觉得这和在巴西或者英国没什么区别。我们去过“天堂之城”马拉加吗？我们看过西班牙闻名遐迩的斗牛表演吗？我们去过地中海最后的极乐之地福门特拉岛吗？我们去过塞维利亚大教堂吗？我们去过巴塞罗那大教堂吗？我们什么地方都没去过。数码相机里面存了几百张照片，却全都是有关足球场的。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因为旅途劳累歪在一旁睡觉的唐恩，然后撅起了小嘴。
这充满了憧憬的假期就这样过去了……好无趣啊！
酣睡中的唐恩和唉声叹气的仙妮娅不知道，当他们在西班牙四处旅行的时候，在英国却有人为找他们都快发疯了。
※※※
芬南绅士按照惯例在吃完早餐后拿起了泰晤士报。仔细阅读完最新的政经消息之后，他注意到了在角落里面的一张照片。
这是一则寻人启事，一对心急如焚的父母向全社会求助帮忙寻找他们离家出走的女儿。除了仔细描述女儿的相貌、名字、年龄、身高等特征之外，还附上了一张清晰的照片。
芬南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张照片吸引了，他越看越像一个人——那个在出租车上见到的小女孩，正蜷缩在唐恩怀中的小女孩！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出于责任感，芬南先生还是拿起电话，按照启事最后刊登的号码拨了过去。
※※※
在马德里机场候机的时候，唐恩抽空整理了一番数码相机里面的照片。这是一项很庞大的工程，他没指望在这短短一个小时内就做好。仙妮娅坐在他对面来回踢着腿，两条雪白小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让他总是忍不住要分神。
唐恩干脆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变，却偷偷将眼神挪了上去，偷偷观察起这小女孩来。
仙妮娅似乎有些无聊，她坐在椅子上并不老实，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做什么好。一会儿撅起嘴看着窗外起落的飞机，一会儿又掏出指甲刀整理手指甲，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斜对面一个胖子下巴的大胡子上。
唐恩这才发现自己这些天满脑子都是足球、豪门，无意中冷落了和他在一起的仙妮娅。尽管如此，仙妮娅也没有在自己面前发过脾气，顶多叹气的次数频繁了一些，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唐恩决定做点补偿。他将数码相机收好，然后起身对仙妮娅说道：“朱蒂，我稍微离开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听到唐恩对她说话，仙妮娅脸上的失落表情马上一扫而光。她使劲点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
从候机区出来，唐恩在大楼里乱转，他想给仙妮娅买点东西做旅游纪念，但是在旅游景点的时候却忘了这回事，如今想要弥补这份遗憾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送了。
“无头苍蝇”唐恩到处乱撞一番之后，在一家卖礼品的免税商店门前停下了脚步。他被商店橱窗里面那些造型可爱、憨态可掬的玩具公仔吸引住了目光。在他想来，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这种可爱的玩具吧。
于是他走进去，挑选起仙妮娅可能会喜欢的公仔……这么多，究竟送哪个比较好呢？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最大的那个公仔上面——龙猫。
他记得和仙妮娅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孩子背包上就挂了一个迷你的龙猫，就是它了！
回到候机位那里，仙妮娅依然在百无聊赖地低头修指甲，尽管那里根本没什么好修了。看着她歪着头心不在焉的样子，唐恩打算逗逗她。
他悄悄绕到仙妮娅座位后面，然后慢慢将龙猫公仔放在女孩前面，压低了嗓子模仿龙猫的叫声：“啊呜~~~”“啊呜~~~”
“哇！”出神的仙妮娅被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看到仙妮娅肩膀猛地耸动了一下，唐恩在后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发现自己被捉弄了的仙妮娅皱起眉头，抿着嘴，也不说括，就这样斜眼瞪着唐恩。但是唐恩却没从那双东方化的眼眸中看出恼怒的意思。
他把手中的公仔递给佯装生气的仙妮娅。
“给，送你的。本来是说带你出来玩的，结果成了你陪我，我完全把你的感受忘了……”唐恩说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另外一只手揪鼻子抚头发地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看着唐恩的窘态，仙妮娅哼了一声，却还是伸手接过了公仔，然后把她的脸埋在了毛茸茸的龙猫怀抱中，来回蹭蹭。
“Totono！”她高兴地叫着，声音被闷在公仔的绒毛中，这是龙猫的日语名字音译。
看到她心情转好，唐恩也放心了。
他的假期已经结束，回到诺丁汉马上要面临新赛季的备战。尽管球队还在放假，但他这个做教练的必须未雨绸谬。到时候工作忙起来没白天没黑夜的，仙妮娅怎么办？他逃避了一个星期的问题终于也必须面对了。
这一个多星期的相处，让唐恩发现了很多仙妮娅可爱讨人喜欢的地方。他觉得也许和这么一个活泼可爱懂事的小女孩在一起，生活中就不会那么闷了。在遇到仙妮前之前他的生活其实很单调乏味。除了工作，其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泡在酒吧里面，偶尔期待一下杨燕来给他上课。
如果仙妮娅也喜欢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收养她呢？反正她也是被那对狠心人收养……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深埋在唐恩心底，也许他自己都还不知道，那就是——这个十三岁聪明伶俐的小女孩会让他时不时地想起另外一个孩子，和她差不多大，但却已经永远无法展露笑容了的孩子。
“朱蒂，你还想回家吗……嗯，我是说你在巴西的那个家？”
正在和龙猫公仔玩得开心的仙妮娅摇摇头。
“那……你……”唐恩不知道怎么问这个问题。
“我和托尼叔叔你住在一起就行了。放心，我不会给托尼叔叔添麻烦的！”
这是唐恩希望听到的话。他咧嘴笑笑，心里却皱起了眉头呢……小孩子认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尽管唐恩从来没有收养过小孩，他也知道这是很复杂的事情。看来这个夏天注定要比平常都更忙碌。回去得去找那个什么杰克·兰迪律师，问问他有关跨国收养孩子的法律程序。
看着抱着足有半个她大的龙猫的仙妮娅，唐恩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自己老婆都还不知道在哪儿，这孩子倒先有了……
唐恩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为了没有打扰地在西班牙玩，唐恩从诺丁汉出发后就把手机关了，电池卸下来扔包里。如今为了方便联系，他又给装了上去。
刚刚开机，就接到一堆短信。他看了看发信人名称，有德斯·沃克、肯尼·伯恩斯、伊安·鲍耶，基本上都是老熟人，也许是随口问候吧……后他在下面看到了皮尔斯·布鲁斯的名字。这家伙知道自己的电话，但从来没有联系过。再往下翻，沃克在一天时间内连续发了五个短信。
内容都差不多。问他现在在哪儿，有急事，看到短信马上回电话。
唐恩知道沃克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人，如果他这么着急，那就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于是，他给沃克打了一个电话。
“托尼？托尼！托尼你在哪儿？”电话刚接通，沃克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在马德里的机场……”
“哦，见鬼！你出去旅游了吗？”
“呃，是的。我去西班牙……”
“你习惯旅游不开手机吗？”沃克再次打断了唐恩的话。
“喂，德斯，发生了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沃克叹口气对他说道：“电话里面不方便说，赶紧回来吧。回来了去森林酒吧找我们。我只能给你说，托尼，你这次麻烦大了！”
仙妮娅没有注意到唐恩脸上的表情变化，她还在玩龙猫公仔。唐恩则把手机放在耳边发呆。
什么样的麻烦？严重到让一向冷静的沃克都有些惊慌失措了……
※※※
唐恩带着仙妮娅刚刚回到诺丁汉布兰福德花园街十三号，就看见等在那儿的一群人。一辆白色的福特轿车停在路边，一对中年男女，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比自己大一些。女的身材完美，风韵犹存，男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还有一个老胖的女人，和一群端着相机一脸兴奋与期待的记者。这些人把自己家门口的小花园围得水泄不通。
唐恩扫了一眼。狠心的养父母终于找上门来吗？也好，当面谈清楚……
年轻女子看到唐恩和他牵着的仙妮娅，变得激动起来。
“朱蒂！朱蒂！”她唤着仙妮娅的名字，走上来打算牵她的手，却让仙妮娅躲掉了。
唐恩把女孩挡在身后，打算和对方好好谈谈：“这位女士，我想……”
他的话被女人的尖叫打断了：“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中年男子上来拉开了情绪过于激动的女人，然后对唐恩礼貌地点点头：“对不起，我妻子实在太想念她女儿了。”
唐恩被那个神经质的女人弄得有点火，还好这个男人似乎通情达理。
“我理解。不过我想我们需要……”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皱着眉头对他身后的仙妮娅说话了：“朱蒂·仙妮娅·乔丹娜！你玩够了吧？假期结束了！”
唐恩感到背后的仙妮娅被吓住了。他不满地对那男人说道：“请你说话注意一些，她还是一个孩子。”
男人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盯着仙妮娅口气严厉地说道：“乔丹娜，你还要我把话重复一遍吗？你知道你妈妈多担心你吗？自从知道你在诺丁汉之后，我们每天来这里等，才把你等到，跟我们回去！”
唐恩被眼前的情况搞糊涂了，他扭头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仙妮娅。小女孩把龙猫公仔抱在身前，只露出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朱蒂，这是怎么回事？”唐恩也皱起了眉头。
女孩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下了头。她小声对唐恩说道：“他们是我父母……”
“狠心的养父母？”
中年男人看了唐恩一眼，这家伙在说什么呀？
仙妮娅摇摇头：“亲生……对不起，托尼叔叔，我骗了你，没有什么狠心的养父母。爸爸和妈妈想让我在假期里去练模特，可是我一点不喜欢，我讨厌枯燥的练习和那个成天凶巴巴的教练！就……就骗他们说我要来英国姑妈家玩，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到了这里……”
唐恩闭上眼摇摇头。他竟然被这小女孩骗了！在面对可爱的孩子时，自己的判断力和警惕心都会下降吗？他睁开眼看到那个老胖女人正在向自己走来。难道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莱恩姑妈”？天……自己竟然还想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男人将仙妮娅从唐恩身边拉了过去，然后对他微微点头：“很感谢您在这段时间对乔丹娜的照顾。对这种事情我们和你一样遗憾。谢谢。”他轻描淡写地感谢了唐恩，然后拉着仙妮娅回到了那辆辐特车上。
车门关上，唐恩看到仙妮娅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那个痛哭流涕情绪激动的妈妈一把抱在了怀中。
老女人走到唐恩面前，凶神恶煞地大声说道：“你最好有熟悉律师的电话号码。我想不久之后你就会收到法庭传票！”
撂下这句狠话，女人也钻进了车，福特车底盘因为她的进入而明显一沉。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记者们手中的相机闪光灯大作，他们终于得到了最有价值的消息。但唐恩却没工夫去理会那个老女人的威胁和记者们的骚拢，他愣愣地看着开走的汽车，上面仙妮娅低着头坐在父母中间，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那个大号龙猫公仔被遗弃在了路边，静静地躺在地上。白色的绒毛上沾了不少灰尘，变得脏兮兮的。
唐恩上前俯身将之捡起来，轻轻拍掉上面的灰，然后看着这个双眼圆睁，小嘴微张，却不会说话的可怜家伙，叹了口气。
他又回头看了看那群兴奋的媒体，出人意料地没有骂什么脏话，而是转身拖着行李回了自己的屋。
假期结束了。不是吗？
※※※
尽管唐恩已经没有什么心情，晚上他还是如约去了伯恩斯的森林酒吧见沃克。对他来说，失去了仙妮娅，可能被人告上法庭就是最大的麻烦，还能有什么麻烦比得上这个？
可沃克的话还是将唐恩一下子从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中吓醒了。
“托尼，仙妮娅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但我劝你还是先忘掉她，你还有更大的麻烦呢……”他将几份诺丁汉当地的报纸摊在唐恩面前，让唐恩看上面的新闻。
——诺丁汉森林获得美国资金注入！
——尼格尔·多格蒂正式退休，儿子埃文·多格蒂接任诺丁汉森林新主席！
——新主席，新教练！
这消息下面是一张两人的合影照片，左边那人很熟悉了：埃文·多格蒂。站在旁边和埃文握着手，一脸微笑的平头男人唐恩却很眼生。
“他是谁？”唐恩指着男人的照片问道。
沃克回答道：“斯坦·科利莫尔，森林队的新主教练。”
唐恩不敢相信地看着沃克，那眼神里面包合了愤怒、惊讶。
沃克被托尼·唐恩盯得扭开了头，低声说道：“埃文说他想联系你的，但你手机关机。联赛八月九日就开始，现在已经六月底，他说球队必须早点确定主教练……”
“难道我这个主教练只是他妈的摆设吗？！”唐恩吼道。这一天他觉得不爽的事情太多了，已经令他无法压抑心头的怒火。
伯恩斯将手扶在唐恩肩头：“冷静一下，托尼。”
“你让我怎么冷静，肯尼？我接手球队的时候，是什么情况？结束的时候我们打进了附加赛，现在他却撤了我！你要……”
“托尼！”伯恩斯手上用力，喝道，“你忘了吗？你这个主教练头衔前面可还有‘代理’的！”
听到这话，唐恩愣住了。对呀……他是代理主教练。尽管自己带队成绩确实不错，尼格尔也多次说他全力支持自己，但却没有提出过一份合同，将“代理”二字去掉。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自己是真正的“Manager”的错觉呢？
沃克在旁边解释道：“托尼，尽管埃文的决定从感情上来说让人无法接受，但他实际上也没有做错什么。当初你和俱乐部签定的代理主练协议本来就是到本赛季结束……当初尼格尔是说看你这半个赛季的表现再决定是否和你签定正式合同，但谁能想到这个赛季结束，老头子就宣布退休了呢？”
唐恩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么说……我又成了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是的青年队教练？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死死盯着报纸上的埃文·多格蒂和斯坦·科利莫尔，仿佛要将这两人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