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红色森林 第六十九章 我们回来了
最艰难的赛程都过来了，诺丁汉森林队剩下两轮比赛的对手分别是查尔顿和伯明翰。如果有人会以为这两场比赛纯粹就是走过场的话，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森林队还剩两轮联赛，而埃弗顿则还剩三场。两队现在分差是四分，如果森林队后两轮全输，而埃弗顿全胜，森林队还是将失去冠军杯参赛资格。
阴沟里翻船这种事情，托尼·唐恩是不可能让它发生的。
他告诫球员们不要给埃弗顿任何机会，也就是让他们不要轻视剩下的两个对手。
5月7日，联赛第三十七轮，诺丁汉森林客场挑战查尔顿。
这场比赛，森林队完全没有受到上一场客场输给阿森纳的影响。同样是在伦敦，同样是在客场，在山谷球场，森林队以2：0干净利落地拿下了比赛。同时，在埃弗顿的主场，古迪逊公园球场，莫耶斯的球队3：2艰难战胜博尔顿，总算是没有提前把悬念揭开。
※※※
5月12日，森林队没有比赛，埃弗顿要去伦敦，进行和阿森纳之间的一场补赛。
这场比赛是下午进行的。所以这一天唐恩取消了一天两练，上午训练结束之后，下午他则窝在家里和唐一起准备收看比赛。
唐看到唐恩在比赛前从冰箱中取出一罐冰啤酒放在桌子上，然后问道：“需要花生米吗？”
听见唐这么问，唐恩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习惯了。在国内看球，我基本上酒不离手。酒精是我灵感的助燃剂。”
唐扭回头去看电视，嘴里嘟囔了一句：“烧糊涂你就不这么说了……”
唐恩耸耸肩，跨坐在椅子上：“喂，唐，你猜这场比赛会是什么结果？”
“我从不在赛前猜比分和胜负。”
“啧，真没趣。说说你在青年队的情况吧……你不是被升成青年队助理教练了吗？”
唐点点头，却并不愿意多谈他的事情，他指指电视屏幕：“比赛开始了。”
两人不再聊天，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比赛上。
二十分钟后，唐恩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我觉得不用看了。这场比赛就这样了。”
“这才2：0，埃弗顿还有机会。”唐目不转睛。
唐恩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戏，埃弗顿没戏。我们赢了，冠军杯资格是我们的了。”
听唐恩说完，唐回头看了看他：“你不高兴？”
“没。只是……有种目标达到之后的空虚感吧。你还看吗？我出去走走。”
唐点头表示自己还要继续看，唐恩则双手插兜出门逛街去了。
※※※
虽然还剩一轮联赛，但对于唐恩来说，这个赛季到今天为止就算是结束了。最后一轮比赛不管踢成什么样，都不影响他们的成绩。
欧洲冠军杯资格。
欧洲冠军杯、豪强、荣耀、金钱、明星……两个星期前，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兴奋。没想到现在当这一切真地到来的时候，他反而突然没法振奋起来。虽然说出来也许没人信，但当他看到埃弗顿在海布里被阿森纳揍得溃不成军，二十分钟就丢了两个球，而且还有要继续丢更多球的迹象时，他心里升起一股“哦，就这样”的理所当然感。
当一切水到渠成，那份狂喜自然就少了许多。
看小说电影漫画，他总是希望戏剧性一些，再戏剧性一些。不过真让自己坐在这位置上，还是稳妥一些好，否则心脏真受不了啊。
唐恩摸摸自己的左胸，这里已经无数次感受到超速的刺激了。都说主教练是心脏病高发的职业，确实不假。大喜大悲，在一瞬间完成转换，这样的事情对于主教练来说，可能都是家常便饭。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唐恩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家熟悉的招牌前。虽然他没有设定目的地，但是双腿的惯性仍然将他带到了森林酒吧前。
自从为了森林队下赛季能够获得冠军杯资格而拼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这家酒吧了。如今站在外面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喧闹声。
“干得漂亮！阿森纳！”
“再进一个，再进一个！”
这群人也在看那场比赛呢。听见这样的喊声，唐恩笑了起来。虽然不是森林队的比赛，但这场比赛却决定了森林队下赛季的目标是联盟杯还是冠军杯。球迷们如此关注这场比赛，也就等于关注自己的球队。
唐恩站在酒吧门口，觉得嘴有些渴，他被从门缝中飘出的酒香吸引了。但当他手扶在门把手上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推门而入的想法。
这个时候，他可不想被人围住询问一通关于下个赛季怎么打的问题。
他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安静的呆一会儿。
唐恩看了看身后喧闹的酒吧，转身掏出墨镜戴上。他想起自己应该去一个地方。
※※※
隔着小树林的外面绿地上，一群孩子正在快乐地踢球，而墓园里面依然那么寂静。
墓碑已经积上了灰尘，唐恩似乎都快遗忘了这里，遗忘了他内心的角落。今天再一次回到这无人问津的墓地，他掏出纸巾，将墓碑上的浮灰拭去，然后蹲下来，愣愣地看着碑上的文字。
在这里长眠的是迈克尔·伯纳德和菲奥娜·伯纳德最深爱的儿子、诺丁汉森林最忠实的球迷、乔治·伍德永远的支持者——加文·伯纳德。
每次获得成功的时候，唐恩总会想：如果加文还在，看到森林队取得好成绩，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喂，加文。当你在青年队训练场外宣布自己成了乔治·伍德崇拜者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他会像现在这么出名呢？他现在可真是球星了哦。不是球员，是球星，明星。他的第一份签名现在一定很值钱了……
唐恩坐了下来，靠着墓碑，仰头从郁郁葱葱的枝叶中望向蓝天。
如果加文还在，迈克尔也还在，大家都还在，就像他初到诺丁汉那样，那么今天他会不会更有成就感？
——你他妈的废什么话，唐恩先生？我们当然喜欢胜利了，我们还喜欢球队这个赛季之后就回到超级联赛，我们最喜欢下个赛季就成为该死的联赛冠军，下下个赛季我们就是欧洲之王！
虽然时间晚了点，不过我们还没有偏离方向。迈克尔，没有足球的日子你真的能够习惯吗？
——托尼·唐恩教练，你打算因为恐吓儿童上《太阳报》的头版头条吗？
——所以我就很佩服他了，因为他把我打败了！我决定成为他的球迷！
——给他签名，乔治。他可是你的第一个球迷，你不能这么冷淡地对他。蹲下来，签名！
——就算我没钱买新球衣，我也不会卖掉它的！
——撞翻无辜的小孩子，然后再从他身上踩过……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荣誉？这就是你们他妈的荣誉？！你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你们当自己是这球队的英雄？你们……你们这群杂种！
往事仿佛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唐恩眼前的天空幕布中。
从2003年1月到2005年5月，两年半的时光转瞬即逝。他，唐恩，托尼·唐恩完成了从一个普通穿越球迷到职业足球主教练的转变。但在这路程中陪他一起走过的人，还剩几个在身边呢？
迈克尔走了，加文走了，沃克走了，鲍耶走了，“头儿”也走了……还有那些球员——他曾鼓励过的、痛斥过的、一起战斗过的球员们。如今的森林队早就不是两年半前的那支森林队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口袋中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眼前的画面被风吹散在了空中。唐恩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托尼叔叔！”仙妮娅快乐的声音从那一边传到了唐恩耳朵里。
“仙妮娅？”唐恩有些吃惊。
“祝贺你哦，托尼叔叔！”
“祝贺我？祝贺我做什么？”唐恩的脑袋没有转过来，还处于仙妮娅突然给他打电话的惊喜中。
“森林队不是获得了下赛季欧洲冠军杯的参赛资格了吗？阿森纳赢了埃弗顿，刚刚……你猜比分是多少？”
“都结束了？”唐恩低头看看手表，“我猜不出来。”
“7：0！厉害吧？”
“哇，这么厉害！”其实唐恩心里并不惊奇，他知道这个结果是正常的。阿森纳和埃弗顿之间的实力差距决不仅仅是联赛第二和联赛第五这么简单。在比赛开始十一分钟就被阿森纳进了两个球，唐恩就知道后面出现什么样的大比分都不足为奇了。因为他在2：0之后，看到埃弗顿的球员们眼中明显迷茫了起来。冠军杯之梦破灭了，那么联盟杯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要知道，上个赛季的埃弗顿连联盟杯都参加不了呢。
失去了斗志，失去了目标，这场比赛还有什么看头？唐恩才早早出来。
不过为了不让仙妮娅失望，他还是故作惊讶。果然，那边传来了仙妮娅咯咯的笑声。
唐恩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在做什么，仙妮娅？我记得你不是参加一个什么走秀吗？”
“我刚刚下来，在后台听他们说起这场比赛，就想起给你打电话。嘻嘻。”
“走秀好玩吗？”
“不太好玩……没有和你在一起好玩。托尼叔叔，我们夏天去哪儿玩？”
唐恩挠挠头……这小丫头。
“你不走秀了吗？模特不都是很忙碌的吗？”
那边仙妮娅笑嘻嘻地说道：“不用走秀！我不是超模，哪儿有那么忙碌？我们可以好好玩一个夏天！去哪儿，去哪儿，托尼叔叔？我们去哪儿玩？”她迫不及待地追问着。
唐恩翻起白眼，始终无法把在T型台上一副冰冷表情走秀的模特仙妮娅和现在这个贪玩的小孩子仙妮娅联系到一起。
“呃，我也不知道啊……”
“这样吧，去巴西！我带你去我家乡！”仙妮娅兴奋地宣布了暑期他们二人的旅行计划。
唐恩听到“巴西”这个词，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
这么早就见父母了啊……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唐恩就拼命甩头想要将之抛到爪哇国去。
“不喜欢吗，托尼叔叔？”仙妮娅没有听到唐恩的回答，还以为唐恩不想去巴西。
“啊。不……不，我很喜欢，喜欢巴西……”唐恩连忙说道。抛开那个荒诞的念头，他觉得去巴西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因为那里盛产天才，盛产很多被埋没了的天才，他想去顺便看看，能不能发掘一两个现在还没有被欧洲哄抢的巴西天才。
仙妮娅现在满脑子想的是阳光沙滩，在浪漫的海边漫步。唐恩则想的是遍地是天才的巴西足球环境……
“那就这么说定了，该我上台了。再见，托尼叔叔！”
“再见，仙妮娅……”
挂了电话，唐恩刚才还有些压抑的心情突然好转了起来。天是蓝的，树是绿的。树林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也许又是谁进球了吧。
唐恩拍拍身后的墓碑，仿佛爱抚加文的头一样。
然后，他站了起来。
冠军杯，我来了！
他攥起拳头挥了挥。
※※※
在刚刚结束的第三十三轮补赛中，埃弗顿客场挑战阿森纳，却在海布里被枪手7：0屠杀。第八分钟、第十一分钟、第三十九分钟、第五十分钟、第七十分钟、第七十五分钟和第八十五分钟，阿森纳的进球一个接一个。皮雷梅开二度，范佩西、维埃拉、埃杜、博格坎普、弗拉米尼各入一球。切尔西已经提前夺冠，没有获得冠军的阿森纳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了这场比赛中，可怜的埃弗顿成了枪手的出气筒。
赛后，莫耶斯并没有如有些人以为的那样一脸死灰，反而就像是放下了心中的沉重负担。他知道冠军杯资格飞了，而且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输给阿森纳，让他和全队都在痛苦中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痛苦归痛苦，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毕竟足球不是单单这一场比赛，这一个赛季。
仅仅是两年前，他还同情过那个叫托尼·唐恩的家伙，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被人同情了。世事难料。
※※※
又是三天之后，5月15日，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2004-2005赛季最后一轮。除了降级的三支球队名额还存在悬念，联赛冠军归属早就确定属于切尔西。获得下赛季冠军杯参赛资格的四支球队也已经确定，排名第四的诺丁汉森林在还剩一场比赛的情况下领先埃弗顿四分，埃弗顿回天乏力。
联盟杯的参赛资格倒是充满了悬念。埃弗顿六十一分，和利物浦相差两分。第七名的博尔顿和第八名的米德尔斯堡积分相同，他们和利物浦相差一分。
谁都可能在最后掉队。
这些纷纷扰扰都和唐恩无关了。联赛最后一轮，他派上了全替补阵容，让那些平常出场机会不多的球员在主场接受球迷们的欢呼。本特纳、克劳奇、克里斯·康蒙斯、阿伦·列侬、古纳尔森、韦斯·莫甘、皮奎、大卫·约翰森……在这些人当中，乔治·伍德依然牢牢占据了首发十一人中的一个位置。
唐恩不在乎这场比赛打成什么样，他甚至在赛前告诉队员们：随便踢，放开踢，尽情地展示自己。
他不怕输球。就算输0：100，他也不会因此丢掉冠军杯资格。
森林队的球迷们也清楚这场比赛的结果毫无意义，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感谢球队，感谢球员们，感谢教练，感谢在这个赛季森林队给他们带来的欢乐。
在这样轻松的基调下，这场比赛双方踢得也很放松。伯明翰不用担心保级，也没有联盟杯的追求，他们倒也乐意轻松结束这个赛季。
森林队出场的虽然大多都是替补球员，可是他们斗志旺盛，体力充沛。双方球员在城市球场为球迷们奉献了一场漂亮的对攻战。谁都不在乎防守了，所有人拿到球都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对方球门！
比赛的最后比分是3：3，森林队主场和伯明翰握手言和。从球队到球迷，大家皆大欢喜。
当比赛进入伤停补时的时候，场边已经聚集了森林队全队球员，哪怕没有进入大名单的人也都穿着便装等在这里。他们在等着比赛结束，然后好冲入球场庆祝。这盛况，仿佛他们获得了联赛冠军似的。
现场广播里面突然放出了一个久违的声音——诺丁汉森林第一次获得欧洲冠军杯冠军时的解说。年代太过久远，伴着很大的杂音，但所有在城市球场的森林队球迷都知道那声音说的是什么：
“……让我们祝贺他们，新的欧洲冠军——诺丁汉森林！恭喜他们，祝贺他们！布莱恩·克劳夫创造了历史，这支默默无闻的小球队两个赛季前还在乙级联赛，如今他们成为了欧洲冠军，当之无愧……”
球场内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二十七年前的声音在球迷们的欢呼声中逐渐退去，仿佛潮水一般，新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年以前我们还在甲级联赛，如今我们获得了欧洲冠军杯参赛资格！冠军杯，我们回来了！诺丁汉森林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诺丁汉森林回来了！！”球场上空响起了巨大的呼啸声。
在这声音中，主裁判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音。那些聚集在森林队替补席前的球员们一窝蜂地冲进了球场，挥舞着手臂，冲向另外十一名球员。
唐恩本来站在最后面，却突然感到身体一颤——他被人抬了起来。
眼前是森林队球员们兴奋的笑脸，远处看台上是数千条鼓动的手臂。他在那里看见了迈克尔，看见了加文，看见了沃克和鲍耶，还有“头儿”……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