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风暴 第九十七章 阿尔贝蒂尼式的传球
“这是AC米兰历史上首次和诺丁汉森林交手，也是第一次在冠军杯决赛中同诺丁汉森林交手。对他们来说，森林队是陌生的对手，尽管和利物浦一样来自英格兰。这场比赛，AC米兰身穿白色球衣，从球场右边向左边进攻。白色球衣似乎总能给他们带来好运，AC米兰曾经身穿白色球衣分别在1963年、1989年、1990年和 2003年夺得冠军杯。而这座球场对于AC米兰也有美好的回忆，甚至对现在森林队的队长阿尔贝蒂尼也有同样美好的回忆。1994年，AC米兰在这里4：0大胜巴塞罗那，重创克鲁伊夫执教的巴萨梦之队。”解说员在比赛开始之后抽空为电视观众介绍一些背景小知识，从侧面来分析两支球队哪支更有希望夺取冠军。
“本场比赛的主裁判是德国人范德尔。他并没有执法过诺丁汉森林参加的比赛，但是他所执法的AC米兰的比赛，AC米兰五战全胜！这些情况或许向我们说明了本场比赛AC米兰的赢面更大？”
“我有不同意见，斯蒂夫。如果从历史战绩来分析，诺丁汉森林三次打入决赛，两次捧杯，他们的夺冠成功率比AC米兰还高一点。我觉得那些历史数据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这场比赛的胜利者靠的不是历史数据，而是他们在这场比赛中的发挥水平。如果AC米兰以为他们赢定了，那么很可能翻船……这样的情况在本届冠军杯赛中出现过多次了，当然对象不是AC米兰。我想双方主教练对此都有很深刻的认识。”
赛前猜边的时候。马尔蒂尼赢了阿尔贝蒂尼，于是森林队获得了开球权。
比赛前大家都认为森林队会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中继续坚持他们所擅长的防守反击，不过从这开场几分钟来看，森林队表现得很积极主动——开球不久就对AC米兰的球门展开了围攻。
五分钟内两次射门，都在门框范围内，向无数人表明了森林队一样有能力打出有威胁的进攻来。
难道森林队要在这场比赛打攻势足球，和AC米兰对攻吗？
那可真是稀奇了。以保守主义在欧洲足坛享有“盛誉”的托尼·唐恩怎么可能在如此重要的决赛中放弃防守，选择冒险的进攻呢？
安切洛蒂决定按兵不动。从这五分钟森林队的表现来看，他还摸不清楚唐恩心里怎么打算的。到底这五分钟的进攻是因为森林队真打算对攻，还是只是因为恰好这五分钟足球大多数时间都被森林队球员控在脚下才发动的正常攻势？
他需要继续观察。
他之前预想的是，森林队一定会在这么重要的决赛中施行防守反击，就像他们一路上走过来的那样，靠坚固的整体防守和速度出色的反击来击败对手。这让他费了番脑筋。
AC米兰不怕压出来和他们对攻的球队，却唯独拿那些死守禁区的球队没什么办法。
如果森林队真的想要压出来对攻的话，安切洛蒂求之不得，那样只是加速对方的失败而已。假如森林队依然坚持防守反击，安切洛蒂也做了安排，AC米兰这一个多星期以来都在做的事情就是练习如何破对方的密集防守。
比赛之前，安切洛蒂告诫自己的弟子们，不管对手使用什么战术，他们只需要坚持自己的足球节奏，耐心地同对手周旋，找到机会再一击致命，比赛胜利就到手了。
这和唐恩给他的球队说的话很像，说明双方英雄所见略同吗？
五分钟之后，AC米兰重新掌控球权，安切洛蒂看到森林队退守的速度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快了。
更多的时候，诺丁汉森林是在前场就地反抢。如果前锋们反抢没有成功，他们不是就在那里等着队友把球断下来再传给他们，而是第一时间转身跑回去，继续参与防守。除了前场的就地反抢，中场逼抢得也非常凶。乔治·伍德不惜体力地奔跑，从这头到那头，几乎在中场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13号的身影。在他身边，辅助的则是老将阿尔贝蒂尼。
“全场紧逼？”安切洛蒂皱着眉头沉吟道，他还是拿不准。
从他观察森林队的几场比赛来看，森林队似乎更习惯一下子回收禁区，然后缩在三十米区域，任由对手在外面倒脚传递。也难怪唐恩被媒体批评“打法保守，场面难看”了，这样的龟缩足球，尽管可以带来胜利，却是不少人所不屑为之的。
安切洛蒂又看了看森林队的后面。尽管前场和中场球员都很忙碌，后卫线上的人却丝毫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他们在后面按兵不动，静静等待着AC米兰可能到来的攻势。
似乎有些脱节？
安切洛蒂这么想。中场和前场很紧密，后场和中场之间的距离却有些大……这中间的空间他们不怕被利用吗？
这位AC米兰的主教练仔细回忆了一下开场五分钟之后森林队每条线的表现，前场和中场在进攻中表现得非常活跃，让人以为他们要大打攻势足球了。可后防线却始终没有压过中线，两个边后卫也没有主攻上前……唐恩在左后卫位置上选择的是防守更出色的雷顿·巴恩斯，而不是他更喜欢的加雷斯·贝尔。
看来防守还是主调？
※※※
安切洛蒂在观察，AC米兰的场上指挥官、大脑、中场司令塔皮尔洛同样在观察。他一样看出诺丁汉森林的中场和后防线中间似乎有一条“断裂带”，那里可以被利用……
想到这里，皮尔洛借重新调整脚下足球的机会，向回头看他的卡卡使了个眼色。
卡卡心领神会，向那里插去。
与此同时，足球从皮尔洛脚下飞出，贴着草皮飞快地滚向卡卡。里贝里中途铲截，却铲了个空。
卡卡回头看到足球向他滚来，可同时他也看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一个人。
诺丁汉森林红色的球衣在球场上很醒目，乔治·伍德和足球一起向卡卡冲来。
球肯定要接到，可这人也似乎不好避开。卡卡决定护住足球用身体硬接这一下。
他接到了皮球，用技巧将足球让过来，护在身前，然后……然后他被伍德从后面推翻在地……
“嘟！”主裁判的哨音跟着AC米兰球迷的嘘声一道响起。
“乔治·伍德犯规！看来这场比赛将是伍德贴身盯防卡卡！”
卡卡趴在地上，等他的队友英扎吉将他拉起来。他很是无奈。尽管从外表上看得不太明显，但是对方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壮。
皮尔洛跑过来准备罚任意球。对于这次进攻被中断，他没什么遗憾的，好歹拿到了一个前场任意球。而且他似乎知道了为什么对方主教练敢于在后防线和中场之间留出这么一条缝隙了……
因为有那个跑不死还身体强壮的13号。
有这个人在，空白地带也就不是空白地带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让皮尔洛感到疑惑的又一个问题出现了：托尼·唐恩其实没有必要让伍德担负这么大的责任，他只需要把整体队型收缩回来就可以了。为什么一方面他要求前场紧逼，一方面又不让后防线上来配合防守呢？
皮尔洛决定在比赛中继续寻找答案。
先把这个任意球开了再说。
伍德犯规得非常及时。如果他等卡卡把球带起来再犯规，一方面距离球门近，另外一方面他可能必须要用背后铲球才能阻止疾风般的巴西人了。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任意球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唐恩给他说让他把犯规地点放得离危险区域远一点，伍德始终牢记着呢。
电视屏幕上打出这次任意球的距离——距离球门三十四米。
直接打门的话，成功率不高，皮尔洛决定传球。
马尔蒂尼出现在了森林队的禁区里。上一次AC米兰在决赛中与利物浦碰面时，开场比赛的第一个球就是马尔蒂尼打进的，那时也是一个定位球。
这是马尔蒂尼第八次出现在欧洲冠军杯的决赛中。他希望让这段经历更传奇，再来一个进球吧！
马尔蒂尼和内斯塔两个高人都在森林队禁区里的人群中，等待着头球破门的机会。
森林队的中锋范尼斯特鲁伊都回到了禁区内防守，看起来这是一次全员防守。可是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里贝里却悄悄埋伏在了中线附近。
唐恩扭头向坐在他身边的唐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唐明白他的意思，同样什么话都没说。
阿尔贝蒂尼带着阿什利·杨和范德法特组成了三个人的人墙，挡在球前，其他人都回到禁区里去防守。尤其是乔治·伍德，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卡卡。
这样的待遇，卡卡见多了。他没当回事，在禁区里面带着伍德转圈子。这种时候，他不是进攻的终结点，脑袋上面才是关键之地。
皮尔洛将足球摆放好之后，退开，他发现森林队的人墙排得太近了，挥手示意主裁判过来。
范德尔自然也看到了，他跑过来向阿尔贝蒂尼提出警告，要他们把人墙再向后退两步。
阿尔贝蒂尼磨磨蹭蹭地照办了。可是当范德尔转身一走，他和两个队友又小碎步蹭了上来——这就是经验啊……我才不会老老实实退开足够距离呢，能够让你的任意球在我这里就终结，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如他赛前所言，当比赛开始之后，他就忘记了自己曾经是AC米兰球员的身份。在每个细节，从每个角度，都只为森林队考虑。
对于主裁判的要求阳奉阴违的事情，皮尔洛也见多了。反正他也没打算直接射门，人墙前移一点就前移一点吧，自己把球踢高一点就没事了。在这上面与对方浪费时间纠缠不休实在划不来。
一声哨响，主裁判示意皮尔洛可以开这个任意球了。
皮尔洛打算把足球搓起来，绕过人墙。但他显然低估了阿尔贝蒂尼的球场智慧。就在他出脚的刹那，阿尔贝蒂尼带着阿什利·杨和范德法特集体冲刺前跃。待足球飞出，十码（九点一五米）的距离已经被缩短到了八码。皮尔洛的足球还在上升期，并没有到达最高点，无法避让这突然前移的人墙，足球打在范德法特的头顶变线高高跳起，本来飞向禁区的足球变成了直上直下……
皮尔洛高举手臂向主裁判抗议对方人墙的这种行为。
这可给主裁判出难题了。除非重放慢镜头，实在是不好说人墙是在皮尔洛踢球前移动的还是在踢球之后……主裁判选择了沉默，他认为这是在皮尔洛踢球之后，算是合理利用规则吧……
皮尔洛见抗议无效，就想冲上去抢下皮球，就地发动进攻。
这一次他却被阿尔贝蒂尼卡住了位置，落点已经不属于他了。
阿尔贝蒂尼倚住皮尔洛，扭头观察了一下情况，然后仰头看着足球落下来。他可以从身体的感受中知道皮尔洛不甘心这样，他正在拼命地挤进来，想要抢到落点。阿尔贝蒂尼是不会给他这种机会的，他张开双臂，护住位置。
当他还在AC米兰的时候，皮尔洛被视为他的接班人。因为他们两个在中场的作用很相似，踢球的特点也很类似。平时的训练中，阿尔贝蒂尼总是很乐意将自己身上的本领都传授给对方，他也为自己能给球队再培养一个中场指挥官感到骄傲和自豪。
那时候，他可从没想过自己的学生会和他成为场上的劲敌，有如此激烈的碰撞。
他也没想到日后他还会教另外一个人如何做一名掌握比赛节奏的“中场指挥官”……
皮球落下，阿尔贝蒂尼和皮尔洛同时跳起。
皮尔洛已经知道自己注定抢不到球了，但是他可以干扰阿尔贝蒂尼拿球，不让他舒舒服服地控住球再发动反击。这是森林队反击的机会，傻子都看得出来，马尔蒂尼队长，内斯塔……自己的队友们正在回防，他要给他们争取时间。
作为曾经的队友，他当然知道身前这人的厉害之处。如果他状态好，绝对不能让他有轻松掌控足球的机会。让他掌控足球，就意味着掌控了比赛节奏……
阿尔贝蒂尼在空中感觉到来自背后的冲撞，他得努力保持平衡，否则落地球就要丢……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这有些困难，他只能靠技术来弥补。
皮尔洛是想把阿尔贝蒂尼逼得在空中就用头球把足球处理出去，那样自己的队友抢到球的机会就会很大，回防的人也有时间了。
可阿尔贝蒂尼选择用胸部停球。他在皮尔洛的贴身逼抢下依然用胸部将足球停了下来。这一刻，他的技术和经验发挥了重要作用。
不过终究是身体不如从前了，在皮尔洛不断的冲击下，他感觉到想要护住球都要用尽全力了，别提什么控住球再传球了……
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分担一下。
就在他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乔治·伍德。
丝毫没有犹豫，他把足球传给了自己的第二个“学生”。
皮尔洛突然觉得眼前压力全无，阿尔贝蒂尼猛地转身跑开了。足球并不在他脚下！那么在谁哪儿？
13号！
乔治·伍德带球杀了上来，皮尔洛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完全靠身体的本能做出反应——他又扑向了伍德。
伍德看到皮尔洛冲上来，便将足球传了出去，他的目标是已经摆脱了防守的阿尔贝蒂尼。
森林队要打快攻，对于带球和调整都是不被允许的，因为那会给对手回防最需要的时间。
干净利落的传递之后，足球又回到了阿尔贝蒂尼脚下。皮尔洛这下才有空用大脑思考一下问题——他发现糟糕了。
阿尔贝蒂尼身边现在并没有人盯防！
“防守他……”他回头喊道。同时他看到加图索正在向目标冲去，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森林队有乔治·伍德，我们也有加图索！
阿尔贝蒂尼熟悉AC米兰的每一个人，不管是皮尔洛还是加图索。他看到加图索冲上来，突然抡脚长传了！
足球越过加图索的头顶，飞向了边路。
之前埋伏在那里的弗兰克·里贝里接到了足球。
这仿佛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森林队由守转攻只是很短的时间，三次传递就完成了，完美地展示了唐恩所追求的高效足球理念。此时，AC米兰的后卫们才刚刚跑过中圈——马尔蒂尼和内斯塔可都不是以速度见长的后卫。
里贝里接到了球，他可没有在边路和对方的边后卫奥多纠缠着，等待自己的同伴插上接应，他在停下球的下一刻就提速突破，将刚刚上来的奥多甩在了身后。
“犀利的突破，来自弗兰克·里贝里！”已经不需要再大惊小怪地宣布里贝里成功突破奥多了，法国人用自己这几个赛季，以及在世界杯上的表现，早就证明他属于世界级的球员了。
突破奥多？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里贝里没有沿着边路突破，他把速度提起来之后，就斜线向中路插去了。这增加了奥多追赶的难度。如果只是在边路突破，他可以将里贝里向挤出界，而里贝里可以利用的空间也会很狭小。现在到了中路，要拦住里贝里可就不由奥多说了算……
因为是仓促回防，现在进入防守位置的AC米兰球员不多，前后左右都有足够的奔跑空间，里贝里面前海阔天空。
内斯塔和马尔蒂尼已经回到了禁区前沿。他们看出来里贝里是孤军深入，于是也不怕对方反越位了，一个拖后保护，一个上前逼抢，形成足够的战略防御纵深，用来对付靠速度单骑闯关的前锋最合适了。
已经进入三十米区域，AC的防区上空响起了凄厉的警报。
马尔蒂尼拖在后面，内斯塔逼了上去。
里贝里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的想法？诺丁汉森林本身就是英超联赛中的一个异类，主教练以研究各种各样的防守战术为乐，他们作球员的怎么可能不了解防守呢？
里贝里没给内斯塔逼上来的时间，他在距离球门还有二十五米的地方突然起脚射门！
之前没有任何准备工作，高速带球中的速度成了他的助跑发力，足球如出膛炮弹般从内斯塔身侧掠过。
呼——
一阵风。
足球绕过内斯塔，也绕过了在后面构建战略纵深的马尔蒂尼，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清晰可辨的弧线，再兜过巴西门将迪达的右手指尖，打在远端门柱的内侧。然后……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足球反弹入网。
“轰——”雅典奥林匹克球场仿佛堆满了TNT炸药的火山被瞬间点爆。
“开场仅仅八分钟！仅仅八分钟！诺丁汉森林取得了领先！谁能想到AC米兰的防线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距离球门二十六米的远射竟然洞穿了迪达的十指关……上帝！诺丁汉森林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们夺冠的信心！弗兰克·里贝里，这一刻他是诺丁汉森林球迷心目中的英雄！”
看到足球进门，安切洛蒂转身给了教练席的塑料挡板一拳。同时在另外一边，和他做相同动作的还有托尼·唐恩。
前者是因为丢球的懊恼和愤怒，而后者则是因为激动和兴奋。
“1：0！开场仅仅八分钟，我们领先！！”来自英格兰的解说员此时此刻成了诺丁汉森林的球迷。“伟大的弗兰克·里贝里，齐达内二世！”
“0：1！仅仅八分钟，AC米兰就落后了，这真是太倒霉了……虽然里贝里的远射很精彩，但是我要说德米的长传才是这次进攻的亮点！”意大利方面的解说员语气懊恼，但还是对出自他们国家的阿尔贝蒂尼提出了表扬，或许这样能够让他心里稍微好过一些？
马尔蒂尼可没空为丢球感到懊恼，这样的场面他见多了。他只是盯着正在和森林队球员们进行庆祝的德米特里奥·阿尔贝蒂尼。
德米传给里贝里的球他同样很熟悉。在AC米兰的时候，每个赛季都不知道要看多少遍那样的传球，有些最后转化成了进球，有些比较可惜。接过他传球的人中有巴斯腾、有马塞洛、还有比埃尔霍夫、舍甫琴科、罗伯特·巴乔……现在是里贝里。
曾经，他只给身穿米兰球衣和意大利国家队球衣的人传这种球。如今，他的传球对象变成了米兰的敌人。
——我是很认真地想要击败米兰，全力以赴地想要击败你们，帮助森林队成为冠军。这才是我想要的告别赛，你明白吗，保罗？
我当然明白了，德米……
好，我给你一场你想要的告别赛！
保罗·马尔蒂尼将垮下去的队长袖标重新提起来，转身走回球门，得准备中圈开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