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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返京(一)

书籍名:《天宝风流》    作者:水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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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少爷醒醒!”,夜幕中的河北道刑州监军使府,唐九刚在门外轻唤了两声,就见面前房门开处,唐离走了出来,“什么事?”。
  “帅府来了一位录事参军,说有紧急军情禀报”。唐九边陪着唐离向正堂走去,边压低了声音道:“另外,京中府里李先生处也谴人来了”。
  “这大半夜的有什么紧急军情?”,嘴上喃喃了一句,唐离脚下却加快了步子。
  到了正堂,唐离坐定之后也不等那参军行参见礼,径直摆摆手道:“别闹这些虚文儿了。有什么紧急军情快说”。
  “禀监军使大人,今天上午。李晟并薛嵩两位将军由哥舒大帅亲自提调,分由南北两路合围贝州永济县,经两个时辰大战,至午时前三刻,阿史那承庆残军三万余人除冥顽不灵者伏诛外,其余二万八千余众皆已投降!”,那参军说到这里。脸上也有忍不住地喜色。
  “好!那阿史那承庆现又如何了?他在何处?”。
  “属下参军纷纷投降,阿史那承庆见大势已去,在李将军进永济县城时已畏罪自杀,其尸首正在运抵刑州途中”。
  “恩,哥舒大帅现在何处?”
  “大帅昨个去的贝州清河,现在该已到了经城,预计明日下午可返回帅府”。
  “好,你去休息吧!辛苦了”。虽然这早是意料中事,但真个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唐离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激动,静坐了片刻待情绪正式稳定下来后,他才向一边的唐九招招手道:“李先生谴来的人在那儿?”。
  只看来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面容和举手投足间若隐若现透出地阴暗气息,唐离便知眼前这传信之人必是经四娘亲手调教过的暗线人手。自怀中贴身处掏出层层包裹着地信笺,唐离接过后看了看封口处完好的蜡封,向唐九吩咐了一句:“阿九,你给他出一个收执”,听到这句话后,那信使沉默紧绷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丝轻松。
  这边唐九领着信使到一边安置,唐离拆开信笺后,越看脸色越差,最后竟忍不住狠狠一拍身边的书案,这声响只将随后前来侍候的宝珠吓了一跳。
  “出了什么事。惹得少爷如此?”。放下手中捧着的茶盏,宝珠凑前一步小声道。
  “杨国忠欺人太甚!”。说到此事,素来沉静的唐离也不免动火,“陆路通商于朝廷、难民、商贾皆是有利之事,他竟以引民逐利,有伤国本地由头在政事堂就给封驳了,此举分明是欺我不在京中”。
  “噢,封驳了!”,此次的缘起本是宝珠的首尾,闻言焉能不急,“这陆路通商碍着杨相什么事了?眼见已是四月了,再耽搁不得了,少爷要待如何?京中李先生可有什么措置手段?”。
  见宝珠如此着急,心中原本焦躁的唐离倒缓下了心神,“前次关内道赈灾钱粮弊案杨国忠想是得了什么气味,他岂能不知王郎中这份折子是出自我的意思?该是故意封驳的。他若执意如此,我不在京中,凭李泌的身份毕竟无法与他直接想抗,再说……”。
  “再说什么?”,唐离摇摇头没回答宝珠,坐下身来沉吟了片刻后道:“引民逐利、动摇国本,单凭着这条还阻不住陆路通商的提议,毕竟此举地好处是实打实的。怕就怕杨国忠拿‘过所’来说事。”
  “过所?”,闻言,宝珠一愣,“这又碍着过所什么事儿?”。
  “自国朝定鼎之初,便设立‘过所’制度,此举在于使百姓各居乡土,若无过所,不说穿州过道,便是本县也出不了,此一则是避免流民啸聚的善法,再则也是我朝府兵制的根基。此次陆路通商若真个成行,不免于这法度有所冲突,若杨国忠据此反对,还真不好应对”,粗略解释到这里,唐离言语一顿道:“看来,我该要亲自回京一趟了”。
  听到唐离要回京,宝珠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只是口中迟疑道:“少爷有使职在身,非得圣上召唤不得擅自回京,这……”。
  “此事我自有计较,明日一早你便动身回转江南,也让那些海商们安安心思。现在天也晚了,便去安歇吧!”,既已打定了主意,唐离心中也就宁定下来,浅笑着说完这句,已率先向内院走去。
  第二日。亲赴贝州指挥对阿史那残军围歼之战的哥舒翰回抵刑州,第三日一大早,监军使唐离在一千玄甲护骑地护卫下出刑州西行,经关内道南下往京畿道而去。
  在唐离大队之前,早有十余健壮军汉手持长竿先行,这些长竿上都悬着长达数尺的“露布”,露布上书写的是平叛大军全歼阿史那残军的捷报。这些头缠红巾的健壮军汉一路南下途中,引来路人喝彩声无数。
  进入京畿道之后。唐离并不曾直入长安,而是就此折向往潼关而去,此时的潼关聚集有自江南各镇调集的近八万军队,在新罗名将高仙芝地率领下护卫长安门户,此次平叛之战,依朝廷诏令,主掌潼关的高仙芝与陇西哥舒翰。及坐镇河南道地封常清同为平叛军天下兵马副元帅,本就属唐离地监军范围,是以他一路此来并不显得突兀。
  到达潼关当日,唐离即写了一本要求前往帝京献俘地奏章呈往长安,随后便谴传令信使前往汴州,请封常清前来潼关议事。
  眼下形势已明,随着哥舒翰西出河北道截断范阳叛军主力北窜的退路,朝廷平叛军在大唐北地已完成对叛军地战略合围之势。时令已到四月,位于高原上的吐蕃气候渐次开始回暖,这就要求战事需尽快结束,务必在七月之前使陇西军及江南各道防范吐蕃东侵的军队得以各回旧有防区。
  “高副帅,封副帅,自平叛军集结之日至今已是半载有余。半年以来,无数大唐百姓流离失所,饥寒冻病而死者不计其数;而为支应三十万大军所需,朝廷也已是倾国之力,实已到了难以为继地地步,这其间,尤其是近月以来二位副帅想必同本监军一样没少遭百姓恶骂,而户部及杨相连连催战的信笺想必也没少收。前时我等忍辱迟延的目的是为一战平叛,以免叛军回窜河北道,留下无穷遗患。究其本心是为朝廷计;而今战略大势已成。为朝廷计,便需速战。大战能早一日结束,则万千百姓便少受一日流落他乡之苦,也可使陛下少一日忧心,这些都是我等为人臣子者的本份。今日合议之后,便请高副帅率聚集潼关的江南镇军出潼关,北进河东道,而封副帅则率六万新军沿阿史残军北上旧路渡黄河入河东道参战,三路大军齐发,力争一月之内结束战事,纵然战事不顺,至迟不得拖延到六月中旬”,潼关高仙芝帅帐之内,唐离说到这里,已是拱手做礼道:“某忝为监军,绝不插手具体战事指挥,决战在即,就拜托诸位副帅了,若此战能得速胜,某必率先上本为诸位请功加爵;若战事绵延难进,诸军有相互推诿避战之事,本监军天子剑下需也容不得同僚情分!”。
  合议之后,封常清即刻带领牙兵回转汴州,而高仙芝也着手准备出兵,一时间潼关上下人忙马嘶的好不热闹,相比之下,倒是唐离自己轻松了许多,当日下午,长安钦使抵达,传天子诏书准唐离回京报捷献俘。
  昔我往矣,雨雪霏霏。
  今我来思,杨柳依依。
  去岁领使职出京时,京畿道正是风雪漫天,而今重走这条旧路,已是春深正浓时节,纵然心中尚有挂碍,但面对如斯美景,唐离也不免沉醉。
  过新丰县不久已至灞桥,今日的灞桥早没了往日迎来送往地喧闹,桥这边固然是空无一人,而靠近长安的那一侧却是冠冕云集,皇城六部百官在政事堂首辅的率领下亲迎平叛军首战回京报捷献俘的监军使唐离。
  这是春日的上午,千余玄甲护骑环卫的唐离依旧是一身儒衫打扮,春日地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愈发显得轻骑风流,灞桥另一侧的杨国忠久久的注视着这个身影,双眼中的神色复杂之极,正是眼前这个青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毫不轻他贱他,也正是他不惜借出百万贯巨款扶植自己上位,同样的这个青年曾一度成为自己最可信赖的知心好友,仅仅还在一年之前,他们的关系尚是亲密无间。但旧有的一切都随着小李相公地身死而渐渐淡去,身为外戚首领、首辅相公地杨国忠无论心下如何,都只能看着唐离与自己地关系渐行渐远。从友人到政敌,如此急剧地转变怎不令人唏嘘。
  “相公,相公!”,身后左侧户部尚书章仇兼琼的小声提醒惊醒了沉思感慨中的杨国忠,自嘲的一笑,肃手略整了整衣袖,杨国忠昂然抬头首领着文武百官向桥上走去。
  灞桥另一侧。早已下马步行的唐离加快了脚步,当先向刚刚踏上桥头的杨国忠并百官队伍道:“这只是初战小胜。如何当得起诸位大人如此,杨相,折杀我了!”。
  “陛下亲下口诏,命政事堂率在京文武百官郊迎十里,若不是我等臣子劝地急,皇上更要亲来!本朝若论圣眷,再无人能比得上别情你了!”。双手虚扶唐离,杨国忠笑意晏晏道:“别情莫怪,我等这样劝着,也是为将来留个退步余地,若是初战告捷便圣上亲迎,那克建全功、凯旋还朝之日,这仪注该怎么安排?”。
  听着杨国忠此言,想着数月不见的小皇帝。唐离心头不免涌起一股暖意。心下虽是如此,面上却不为所动,边听杨国忠叙话,边向后边随来地诸部尚书含笑拱手为礼,“杨相说的是正理,为圣上分忧本是臣子本份。如何当得起陛下亲迎”。
  “首战大捷,数万敌军束手称降,阿史那承庆自杀,这岂能算得小胜?”,言至此处,杨国忠略侧了侧身子向百官道:“诸官以为如何?”。
  锦上添花的事儿谁不想做,只是适才首辅相公在说话,容不上他们插嘴,此时见杨国忠丢出个话缝儿,众人那儿还不接口奉承。一时之间“国之干城”等等言语蜂拥而来。唐离面前见到的都是一片灿烂笑脸。
  正在这花团锦簇达到郊迎高潮的当口儿,百官队伍后部却听着一声清脆的咳嗽声。随后就听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道:“范阳叛军不过二十余万,朝廷集结三十万大军半载有余,耗费国币千万,数十百万百姓流离失所,不过换来一场小胜……”,这年轻地声音还待再说,便被此时正在唐离身侧的御史中丞厉声喝断:“放肆!鲜于琪,郊迎唐监军使乃是圣上旨意,尔难道是想抗旨不成?还不退下!”。
  原本的好气氛就此打断,随着唐离的目光看去,原本排序站在鲜于琪前面的官员都忙不迭的闪开身去。
  唐离见这鲜于琪不过三十二三年纪,却已穿着一身五品绯红官衣,显然是少年得意的新贵了。面对御史中丞的喝斥,此人虽住了口拱手弯腰听训,但眉眼间地神色并无半分惧怕之意,相反的却隐隐约约透出些得意来。
  恰在此时,杨国忠的哈哈一笑打破了场中的尴尬,“此人本是后进的狂生,刚自江南调京未久,别情莫与他一般计较!陛下正在宫中等候别情,咱们这就回宫要紧”。
  自鲜于琪身上收回目光,唐离淡淡一笑道:“杨相请!”。
  一路车马煌煌回城,杨国忠没有邀唐离入他毡车,唐离也就乐得逍遥,上了礼部调来的车驾而行。随行百官见到眼前这一幕,虽是口中无话,但心中不免哀叹一声:“杨、李之争终于摆上台面了,可怜这后面地日子又不好过喽!”。
  车队前行未远,慵坐在轩车中的唐离就听车窗处一阵轻微的叩击声,掀开帘幕看时却是策马小跑过来的唐九,俯身马上靠近了车窗,唐九低声道:“少爷,查清楚了,适才那鲜于琪乃是御史台殿院侍御史,三个月前才到京。此人非进士出身,乃是在剑南道以‘吏干’得以擢升调京。”
  “剑南道!鲜于……”,听唐九说到这里,唐离插话问道:“此人与现任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什么关系?”。
  “适才李中丞的贴身下人告知,鲜于琪的父亲正是鲜于仲通,且其自剑南道调京安置在御史台,是杨相发过话的”,言至此处,唐九却没退去,续又道:“李中丞传过话来,他也没料到鲜于琪竟敢如此放肆,还请少爷……”。
  “他李南坡上面有个御史大夫压着,鲜于琪又这么大来头,未必眼里有他”,嘴角隐隐一笑,唐离摆摆手道:“此事怪不着他,着他不必如此蛇蛇蝎蝎的”。
  马上的唐九略一躬身后去了,唐离放下车幕时喃喃自语道:“当着百官的面故意拂我地面子,这到底是杨国忠地主意,还是鲜于琪自作主张?离京这才几日,我莫非真就成了病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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