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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二章 零距离的关系

书籍名:《封神记》    作者: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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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以往,思古的战鸟降落在最下层的白玉广场,令我怀疑已重返三百万个宇宙年前,初抵隆达美亚宫的旧梦去。
  芙纪瑶动人心弦的声音在这神秘的天地响起,她以一贯独特的方式一字一句地安顿在空间里,道:“思古大公请回去,伏禹到这里来。”
  思古大公拍拍我的肩头,径自返回战鸟,驾鸟冲天而去。
  我看着战鸟远去,清楚晓得这是三百万年后另一次的探访,不但因地点不同,更因我与思古已建立起深厚的交情,取代了他以前的好朋友韦典拿的位置。
  我享受地逐一登阶,压抑不住贪婪地搜索芙纪瑶的芳踪。上方矗地而起的隆达美亚殿嵌进了生命星河的灿烂夜空去,后方是像个金色太阳般的生命汪洋。
  隆达美亚宫正在一万八千光年外,环绕着生命汪洋飞行。
  倏忽间我找着了她。
  美丽的女王位于宫门外流水般泻下的白玉石阶之顶,她的心灵是开放的,与我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我的思感像遇到拥有最强吸摄力的磁石,如崩堤的洪水般涌向她,细诉勇闯浮游世界的经历,及有关对龙驮的看法。我让她看到我因歌天自我毁灭而来的伤痛和失落,梦尊揭开宇宙面纱显露真相时那种震骇和渺小的感觉,一切创伤、迷惘、彷徨、决定,毫无保留地向她呈现。更让她感受到我对她的爱火,在过去的一百七十万个宇宙年,并没有丝毫退减。
  她的心灵像一片一望无际长满鲜花的绿野,纵然在爱火情风照拂下,仍是那么平静安详,默默地接受着。
  我踏上第二层的平台,男女先祖像仍伫立在水池中,我大感无愧于他们,因为在过去的三百万年里,我一直为人类的未来奋战不休。
  我越过广场,朝主殿举步,宛如在一个最深最甜的梦境里不断深进,其他的一切再无关痛痒,包括即将来临的大战。
  芙纪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安然坐在殿堂前最高的一级石阶上,目光投往一万八千光年外的生命汪洋,神情专注,美态不可方物。我从未想象过她会有这般自由惬意的带着浓厚生活气息的情态,放任随便,充满人类的感觉。
  我的心澎湃着滔天的情浪,充满崇慕和尊敬,拾级而上。
  她终于收回目光,往我投来,香唇逸出一丝笑意,从容自若地以银河语道:“伏禹!你终于回来哩!”
  我的心被她的呼唤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点燃了,爆炸的肯定是逾千节能破掉任何空间的能量。
  她是期盼我回来的。
  是的!我回来了,就像离家远征的战士,回到最深爱的情人身边。
  我多么想拥她入怀,尽诉离别之苦。当然,我只敢在脑袋内想。最后我在她身旁,学她般坐在石阶上,双方的距离不到三地寸,挨过点便可碰到她的香肩。
  美丽的女王没有丝毫的不满,转过俏脸来盯着我,轻柔地道:“你对龙驮的看法是正确的。”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亲近的距离看她宝石般的眸神,嗅吸着她迷人的体香气息。她肯让我亲近她,已令我受宠若惊,不知宇宙何世,一时间哪能掌握她说话背后深一层的含意,更说不出话来。
  芙纪瑶现出个没好气的神情,美丽神秘的眼睛似在说“又来了”,然后目光重投往生命汪洋,只让我看到她线条优雅至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侧面轮廓。道:“一百七十多万年了,你仍是这么不长进。”
  我的心甜至可挤出蜜糖。
  对!我的确没长进,依然像上次般对她又起色心,也永远不希望在这方面有任何长进,永世如一日。我的磁场正紧紧拥抱着她,以阿米佩斯人的标准,这种行为与我们人类肉体的非礼没有分别,若惹起对方反感就是性骚扰。我的老天爷,她虽然没有反应,亦没有拒绝,反而以带点打情骂俏的方式不温不火地责备我。
  我的心醉了。
  “女王!”
  芙纪瑶花容静如止水,樱唇轻吐道:“不要胡言乱语,静心地听我说。”
  我感受着她说有多么迷人就有多么迷人的生命场,鼻里充盈着她动人真身散发的香气,听着她纯净洁美的仙音,整座伟大的殿堂似被一种超乎宇宙的氤氲缠绕包围,令人无法出走。金色太阳般的生命汪洋,虚悬在河系深黑的核心,嵌在那里一如最夺目的黄金。
  如果有一天,我能和她携手登上大帝号,穿过不归流驶出宇宙,在浩瀚无边的混沌之海乘风破浪,找寻新的宇宙,生命至此还有何求?
  她的声音在我耳鼓内响起,仿如一朵徐徐开放的花,轻柔如风、剔透似冰雪,每音每字都与我的心弦密切咬合。道:“伏禹呵!还记得第二次你来见我时,我曾问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说过无法将感受和你沟通。更说过对你最重要的东西,在我来说却没有深层的意义。你现在对我的了解又添加了多少呢?我说你不长进,不是怪你的鲁莽,而是指这方面。”
  我没想过她会重提旧事,且是直接牵涉到我们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尽显这次在宇宙另一角落的相会,与前不同。正要说话,被她先一步截住,道:“忘记我要求你静心聆听吗?看看远方的生命汪洋,那是生气之风的源头,每隔一个生气周期,生命汪洋发生变异,生气之风从汪洋至深处形成,离开汪洋。它的旅程跨越广阔的宇宙,吹拂无数的星球,眷顾被宇宙遗忘了的角落,赋予生命。你曾是候鸟神,对此该有深刻的体会。”
  我被她描述的壮阔美丽的情景迷住,心神俱醉地点头,但不敢插嘴,不是怕触犯她的指示,而是怕自己这“凡夫俗子”破坏现时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氛围。
  美丽的女王凝视着远方的汪洋,贴体柔软的盔甲反映着金色的光波,冰肌玉骨在黑甲的对比下透射出秘不可测的圣洁光泽,悠悠然续道:“我们阿米佩斯人是唯一直接从生命汪洋繁衍出来的生物,天生是生命汪洋的保卫者,我们亦以此为责无旁贷的天职。宇宙诞生源于来历神秘的生命蛋,生命蛋爆炸,生命的能量随爆炸往四面八方辐射开去,仅余的部分就是我们现在看着的生命汪洋。而它仍以生气之风的方式,照拂着我们的宇宙,催发新生命。”
  接着往我看来,乌黑闪亮的眼眸牢牢地凝视我,轻轻地道:“依照尘海梦尊的说法,你们的地母就是于那时在蛋内诞生,随爆炸流落至宇宙的遥处。它的生命有异于其他生命,是能赋予其他生命的奇异生命体,它的思考方式和进化亦与众不同,如果没有创造你们出来,势将无迹可寻,强大如奇连克仑帝国,也没法寻到它。正因阿米佩斯人和银河人都是直接产自生命蛋的神秘力量,所以我们在很多方面非常相似,是一种远亲的关系。当阿米佩斯人遇上源自地母的银河人的生命精华,遂激起天然的化合作用,也令我们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展开新的进化历程。”
  然后抿嘴浅笑道:“你是最后一个银河男人,我是最后一个银河女人,大概错不到哪里去。”
  我每个思感细胞都以神游的方式往上腾升,头皮发麻,说话艰难地哽咽道:“女王!我们……”
  芙纪瑶俏皮地道:“又忘掉我的话,你现在只准听,不许发表意见,否则我会取消这次的交谈。这么说不代表我如你所愿般接受你,满足你银河人的欲望,只是实话实说,向你坦白道出心中所思所感。”
  不论她说什么,只要她肯承认自己是最后一个银河女性,我们间的距离已从无限缩窄为零。
  我呆瞪着她。除她之外,再不存在任何事物。我感到自己从所有焦虑、伤痛、恐惧中解放出来,我将永远不感孤独。
  芙纪瑶仍深深地朝我看着,道:“我们本是天生不追求社会、国家或任何组织的生物,但不代表我们不团结。涅尼迦南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我们的神,但他从不管束规限我们。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不知多少个生气周期,直至我收到一个传讯,情况才彻底改变过来。”
  我的生命在燃烧。
  芙纪瑶再不视我为“外人”,她正帮助我去了解她、明白她。她倾吐的是深藏芳心内的秘密,即使尚未当我为情人,至少视我为知己。
  芙纪瑶现出一个娇憨俏皮的神情,柔声道:“收到传讯前的我,压根儿对女王之位没有丝毫兴趣,更不愿负起任何责任。那时我仍是修行者的身份,追求的是另外的东西。”忽然蹙起眉头,狠狠盯我一眼,转移俏脸,能令我魂不附体深邃不可测的眼神重新投往生命汪洋。若无其事地道,“你接触过通天,该明白修行者是阿米佩斯人中的不可触碰者,所以你现在该清楚向我索银河式亲吻的要求,于我是多么大的冒犯。”
  我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因我不知就里地在言语上冒犯了她这个修行者,而是她说话时的神态语调。她似乎并不计较我向她索吻,而是不满我和通天美女的阿米佩斯式亲热,借此机会翻我的旧账。
  她是不是妒忌呢?这种人类女性的情绪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吗?我期待三百万个宇宙年的事是否正在发生,美丽动人的阿米佩斯女王已和我共坠爱河?
  只恨我没法肯定,她比银河女性更难捉摸,她的芳心仍被重重若有若无的烟霞云彩阻隔着,令我看不真切,又引人入胜至极。
  我更说不出话来,死命瞧着她的脸庞。
  芙纪瑶回复一贯的冷漠清宁,道:“你对谁传讯给我不感好奇吗?”
  我才是拿她没法,又说要我只听不说,转过头来反怪我不追问她。可是我的老天爷,我真的很享受她对我的这种神态。那种人性化的滋味,更不是堕落城那种模拟人性的玩意可比拟于万一的,因为她是“真正的人类”,但又多了阿米佩斯人的独特风韵。
  我沉声道:“是涅尼迦南!对吗?”
  芙纪瑶道:“梦尊是旁观者清,它说我们的宇宙具有阴阳正反相生相克的特性,真是一针见血。这种特性该从生命蛋分裂的一刻呈现,成为我们宇宙独有的烙印,没有例外。”
  我心中涌起莫名的惧意,因为猜到她即将说出来的推论。
  芙纪瑶淡淡道:“既然生命蛋遗下的精元能产生地母般至善至美的生命,同时也该产生与地母处于对立位置极端丑陋邪恶的生命。它们于混沌初开时诞生,在其他生命体出现前已存在,又与其他生命有本质上的差异,如果它们不创造生命,又或没有载体,根本没有生物能察觉它们的存在。它们是宇宙相反的两个极端,代表着生命的善与恶、美与丑。”
  我的头皮在发麻。
  芙纪瑶续道:“我刚才曾说你对龙驮的看法是正确的,他就是这个于混沌初开时,与地母同时诞生的邪恶生物,无影无形,不论如何超卓的生物,仍没法察觉到他的存在,直至他开始在所处的空域蠢蠢欲动,作恶为祸,我们才间接知悉他的存在,冠之以天魔之名。”
  我倒抽一口凉气道:“他现在找到合阿米佩斯与拜廷邦两族之长的载体,谁能制止他呢?”
  芙纪瑶没有立即回答,转往另一话题道:“你或许会奇怪为何我对黑空的事似是不闻不问,事实上我早晓得结果。凡不受禁戒的,终于会发生。即使没有大帝号,没有生命金环,但依敝祖涅尼迦南的估计,离今天三百万年后,当生气之风吹拂黑空,黑空将会冰消瓦解。我一直在等待他找到载体,只有当他受到载体约束,我们才有杀死他的机会。”
  我骇然道:“杀不死他又如何?”
  芙纪瑶破天荒地“扑哧”娇笑,转过螓首白我一眼,道:“你的勇气到哪里去了?杀不死他就是他杀死我们,形神俱灭后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我不怪你,由于天性相克,你对他有本能的恐惧;正如天魔最害怕的,也是你的地母。”
  我尴尬地道:“我会与女王并肩作战,誓死效命。嘿!女王笑得真甜。”
  芙纪瑶没有因我“调戏”她而动气,只是移开目光,径自道:“天魔如何踩上涅尼迦南殿?为了什么目的?始祖来不及详述,只说他正和宇宙最可怕的邪恶妖物激战,其本领犹在奇连克仑之上,他必须牺牲自身禁制此物。可是他只能拖延天魔降世的时间,终有一天,他会找到新的载体,那时宇宙将大祸临头。因此我必须放弃修行,出面团结全族。始祖是候鸟神外唯一懂得计算生气之风风向的人,他指出在八个生气周期之后,生气之风会吹拂到他的位置,所以我只有约八个生气周期许的时间做好准备。黑空大爆炸后,我在没有选择下,放弃以前惬意优游的生活,执行始祖统一阿米佩斯族的命令。那时阿米佩斯族是一盘散沙,我不得不以王权贵族的手段,施行松散的阶级统治。”
  我皱眉道:“他的旧载体是什么东西呢?”
  芙纪瑶道:“该就是桑白水。在始祖点燃自己的一刻,天魔的载体被摧毁,爆炸范围内所有物质均化为粒子。但观乎变为涅尼迦南之星的生命金环,是随第一次爆炸浪峰离开现场的,可知始祖引爆己身前,送出生命金环,被天魔掌握机会,把桑白水的元神附于涅尼迦南之星上,成功遁逃。”
  稍顿,续道:“可是不到六个周期,阿米佩斯的另一个危机出现了,就是与始祖齐名的奇连克仑,要我们加入他新成立的帝国,那时他已降服上参无念和漠壁。他的手段是恩威并施,明言帝国的最终目标是找寻混沌初开即已存在的奇异生命体,那将是进化的动力,并会和我们分享,当他能借此生命体在进化上取得突破,他会解散帝国。当时的情况是顺他者生,逆他者亡,那时我尚并不明白他找寻一个生命体,与征服宇宙有什么关系。一直到找到你们银河人,始清楚地母的隐蔽性质。要得到地母,必须先毁灭它创造的所有生命烙印,令它失去对外界的联系,整个行动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过程复杂繁琐,只有奇连克仑帝国办得到。却没想到百密一疏,竟有如梦还般异物从中作梗,令奇连克仑功败垂成,黑龙藏布处心积虑的阴谋也难以得逞。”
  我真的不愿在这时候去想我们银河人的事,岔开道:“当你见到我这最后一个银河人,有什么感觉?”
  芙纪瑶斩钉截铁地道:“没有感觉!”
  我失声道:“什么?”
  芙纪瑶没好气地朝我瞧来,轻柔地道:“不要逼人太甚好吗?我或许如你所说的是最后一个银河女性,可是我的阿米佩斯本原却是根深蒂固、难以改移的。你脑袋内转什么坏念头,你当我不知道吗?银河式的万万不能,阿米佩斯式的还可勉强考虑。”
  我的脑际轰然剧震,像爆开了直抵宇宙尽头的爱火情浪,心花怒放。此刻的她,再非高高在上的阿米佩斯女王,而是个爱和情人怄气撒娇、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所有隔在我们间的障碍均一扫而空。
  我的老天爷,芙纪瑶终于肯亲口承认对我有感觉,宇宙再不是以前的宇宙。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当抵达唇边,却感到没有一句情话匹配此地、此时、此刻。
  芙纪瑶闭上美目,像忘记了刚向我打开心扉,没完没了之际,冷冷道:“天魔行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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