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祭天之坛
两万不死骑兵缓缓地逼近里斯特城，一路清剿那些落单的帝国溃兵。
为了顾及同盟联军方面的情绪，先知并没有对这些人类赶尽杀绝，只要投降的一律收缴武器，直接押回塞茵城去。
在传统观念里，不死生物是死亡的象征，所到之处生机尽绝。先知的这番举动，大大地缓和了同盟高层与民众的恐惧心态。
虽然联军方面仍拒绝与黑龙佣兵团联合作战，但部分兵力也陆续跟进，接手收押俘虏的工作。
不得不说，先知是个天生的领导型人物。
他对形势的把握很精确，同盟人类对不死生物的观感虽然也不好，但却没有帝国的那般极端，否则也不会容忍暗黑法师的存在。
掌管信仰的自然神殿，有里斯特在控管，因此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
至于同盟联军方面，因为有着共同的利益，他们反而是最容易合作的对象，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人类天生对不死生物的恐惧。
先知的这番举动，目的就是要告诉同盟的人类，不死生物不会滥杀无辜。
他并不担心这支穷途末路的帝国远征军，他担心的是，在他们的压力下，同盟和帝国会连手合作。虽然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但万一发生的话，那他们马上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况。
如今他们的阵容很豪华，但兵力还是太少。
黑龙还没有决定启动祭魂魔阵，所以顾及到同盟方面，特别是里斯特的情况，先知无法大规模的扩张人手。
事实上，他也没有这么多制造不死士兵的材料，靠这两万左右的不死骑兵，攻城拔寨可能无往不利，但要控制同盟如此广袤的面积就捉襟见肘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先知无法解决的。那就是拥有意识的不死生物，数量实在太少了。
在五千多名亡灵之中，氓族人占了绝大多数，而两万不死骑兵里，拥有智慧的只有黑大和黑二。
这种数量的智慧个体，控制一两个城市还可以，但放到整个同盟的话，那同盟就变成死域了。
黑龙曾经说过，一个全由不死生物组成的世界会很寂寞，就是因为智慧的个体太少，可是这个问题，先知却没办法解决。
试着想一想，偌大的一个城市，会说话的只有那么十几个人，光用想的就让人不寒而栗。
自从黑龙把不死巨龙的控制权收走之后，先知改变了许多，许多以前没想过的问题，如今他都会深入思考。
因为他除了思考之外，什么也做不到。连一点决定的权力都没有，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糟透了。
不想了！先知在心里闷哼一声，转过身来向肃立在一旁的不死巨龙说道：“让黑大、黑二放弃搜索，全速向里斯特城进发，明天天亮之前必须到达。”
现在他能决定的，就只有这场战争的进程了。
不死巨龙点点头，忽的一下跃上半空，身躯急速变幻，最终现出本体，飞快消失在夜空之中。
黑龙用尽自己有意识以来最大的耐心，在等待着。
既然达罗亚力绯克需要他的躯体，那必然要把他的灵魂从躯体中驱离。如果还需要他的力量去克制光明神格，更需要进行接触才能办到。
现在，黑龙就在等待达罗亚力绯克主动接触他的时候到来。
因为灵魂被禁锢，他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只觉得如同过了千万年之久，从一开始的懊悔不已，到现在平静如水，他的心灵经历了一次痛苦的蜕变。
达罗亚力绯克的暗算让他明白，同伴与敌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区分的。
当你认定对方是同伴的时候，对方可能正准备算计你。
感觉到自己阅历的不足，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黑龙开始加速融合起切罗曼尔的记忆。
在死亡世界传承切罗曼尔的记忆之时，黑龙就在那庞大的数十万年记忆中，游览了一遍。
但别人的记忆是别人的，就算是身临其境地看一遍，因为经历、阅历及知识等种种差别，彼此的焦点会不一样，甚至有更多是以黑龙的知识无法完全理解的。
这样的记忆传承，等于带了一本大百科全书在身上，等到需要时再翻就迟了，而融合，就等于把整本书全都背下来。
数十万年的记忆，真要用文字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恐怕能铺满整个绝望高原，所以，要全部融合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
从开始的懊恼焦躁直到平静下来后，黑龙把事情的点点滴滴思考了一遍，赫然发现，其实自己不用急。
应该急的，是达罗亚力绯克。
他被光明神格缠身，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自己也坦承，最多还有四年的时间存活。如果在这四年的时间内，他还无法吸收黑龙的力量，那么等待他的结果，将同样是消亡。
有鉴于此，黑龙着重翻找切罗曼尔记忆中关于光明神格的记录。
在生死之战中，切罗曼尔与公平、仲裁两位主神的战斗是最激烈的，这场战斗持续了十二天，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波及范围广达数百公里。
其中的激烈完全无法用言语描述，那个时代的君王与神掌握的力量简直可以毁天灭地，一个眼神就能蒸发一座湖泊，一挥手就能削平一座山峰，光是他们交手时产生的余波，就毁灭了无数不死领地和人类的聚落。
切罗曼尔面对两位主神，丝毫没处于下风。
但让黑龙感到奇怪的是，两位神祇似乎对他的招式十分了解，每一次都轻易化解，自己反而因为不熟悉他们的攻击方式，吃了不少亏。
即使这样，切罗曼尔还是凭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把战斗拖到消耗战的境况。他对自己数十万年的功力累积有信心，认为只要时间足够，完全能拖死对方。
直到……
切罗曼尔的记忆翻到这里，黑龙心中不由一震——直到公正之神的气息为之一变，身体爆成一团黑雾，封锁了四面八方的所有空间。
这种封锁根本挡不住切罗曼尔，但当时，切罗曼尔却失神了。
因为公正之神的气息变成了非常明显的暗黑气息。就是因为他这短暂的失神，才被仲裁之神捉住机会，把光明神格打进他的体内。
公正之神竟然可以运用暗黑力量！
这个事实震惊了切罗曼尔，但随后，他所做出的结论，却是公正之神掌握了转变力量的方法。
可在黑龙看来，他认为平衡之神既然是切里莫，公正之神会不会其实是切里莫的分身，又或者是另外两个失踪的不死君王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公正之神是切里莫分身的这个可能性更大，因为公正和伸裁之神若是失踪的那两位君王，切罗曼尔不可能应付得这么从容。
六大君王彼此之间的实力相差无几，若是以一对二，切罗曼尔落败的机率非常大。
原来当时就有这条线索了，只可惜，切罗曼尔从来没往这方面思考，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平衡之神竟然会是切里莫。
所谓的神格，其实是一道烙印，一道能够联系位面上所有怀着同样信念的生命，从而接收那些信念所传递的信仰元力的烙印。
切罗曼尔在负伤之后，短时间内都没有察觉这道神格的存在。
直到神格开始壮大后，他才发觉，却也为时已晚了，神格已经深深嵌入他的灵魂之中，彼此彻底融合在一起。
在之后的数十年时间里，切罗曼尔一直在研究如何清除这道烙印，可惜一直找不到方法。
绝望的切罗曼尔干脆停止研究，转而把意念投入死亡世界，创造了霍夫曼，并让他的子民打开两个位面的通道，把大量材料和数百万子民送到那个世界，为他消亡之后留下一个希望。
而现在，达罗亚力绯克需要自己的灵魂力量，是否表示他已经找到清除光明神格的方法呢？
就在这时，黑龙突然心中一动，禁锢着他灵魂的那层能量屏障动了，上面延伸出无数尖刺，缓缓向他的悼亡之魂刺了下来。
达罗亚力绯克终于动手了！
在绝望高原的地穴深处，黑龙被暗算时所砸出的那个大坑下，黑龙的身体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一层看起来无比丑陋、又干又硬的物质覆盖在上面，表面不时隆起，就像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活动一样。
而悬浮在正上方的悼亡之魂，不断燃烧着紫色火焰，但更耀眼的洁白光芒，却把紫色的火焰映得非常暗淡。
达罗亚力绯克的灵魂与光明神格，已经彻底融合在一起了。
两个灵魂傀儡正立在洞口两侧，一动不动如雕像般，只有眼睛偶尔的转动，才显示出他们拥有活动的能力。
他们不是普通的傀儡，而是拥有灵魂、拥有独立意识的生命，他们是傀儡之中最完美的成就。
拥有自己的意识，他们自然会思考，虽然会忠实的执行主人的命令，但对于某些命令，他们也有自己的看法。
从他们偶尔对视时双眼所流露出的神色来看，显然他们并不太赞同达罗亚力绯克这样的做法。
“主人变了。”
寂静之中，半人马傀儡的灵魂中忽然响起人形傀儡的声音。
半人马看了人形傀儡一眼，又看着悬浮着的悼亡之魂一眼，最后，才犹豫的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失落后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伴随着达罗亚力绯克在不死大陆上奋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达罗亚力绯克的势力已经伤亡惨重了。
而在随后的一场激战中，负伤的达罗亚力绯克更让敌人把噬魂枪夺走，之后的情况，这些容身于噬魂枪内的灵魂傀儡就不甚了解了。
“主人的子民们全部消亡了。”
傀儡们按着自己的能力幻化出最合适的形体，所以身为远程职业者的半人马傀儡，不光是目力惊人，连感知能力也非常强大，所以，他隐约听到了黑龙和达罗亚力绯克的交谈。
人形傀儡脸上现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难怪主人性情大变。”
她对达罗亚力绯克的势力消亡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噬魂枪还没失落之前的形势，已经很明显的预示这个结果。
光明众神的攻势一次比一次激烈，而他们却日益衰弱。如果他们的主体不是噬魂枪，恐怕也早已消亡无数次了。
沉默了良久，人型傀儡忽然又问道：“主人会成功吗？”
“不知道……”
出其不意禁锢黑龙这个半吊子的悼亡之主，不是什么难事。
达罗亚力绯克暗算在先，虽然强行回归后实力大减，但他的知识还在，能够找出七八种方法彻底制住黑龙。
可是制服他容易，把对方的躯体和灵魂据为己有却很困难。
换做是全盛时期的达罗亚力绯克，要强行吞噬黑龙都没问题，可现在的他实力大减，还被光明神格缠身，想做到这点就非常困难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做准备。
他已经和光明神格斗争了七八十年，一直都保持着悼亡之魂的独立，可现在，他完全放弃了这种抗争，让光明神格和他的灵魂彻底地融为一体。
他不光想消灭光明神格，还想把神格据为己有。
在数十年的时间里，光明神格从弱到强，不断消融着他的灵魂。
这种能量层次的抗争是容不了假的，两种相反属性的能量碰撞，必定是两败俱伤。自己十几万年积累下来的能量，在不间断的碰撞中由强势一方变成现在弱势的一方，直到面临消亡的命运，这种信仰元力有多么可怕是可想而知的。如果能把这个神格据为己有，那就等于拥有无数的信仰来源。
接照这个光明神格壮大的速度，也许不用一百年，他就能恢复全盛时期的实力，甚至能一举突破原来的层级，迈入更高的层次。
在不死帝国的六大君王之中，达罗亚力绯克是公认最有创造力的一位。他创造了噬魂枪，创造了灵魂傀儡。
在每一系列的神系法典中，都有生命是由神创造之类的记述，但真正的强者都知道这是谎言。
生命在没有神祇存在的远古时代，就已经有了。
而达罗亚力绯克的噬魂枪却是另一种生命，也许不是真正的生命，但已经具有生命的部分特性，所以很有可能，达罗亚力绯克是世上最接近真正神灵的存在。
数十年的苦思，终于让他摸索出一种方法，这个方法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而且需要一个前提，就是一个强大的灵魂。
他们这种层次的存在，称得上强大的，自然只有同等级别的人。
被放逐到另一个世界的不死大陆上，能够与达罗亚力绯克比肩的只有哈力维亚。但是达罗亚力绯克不敢打他的主意。
哈力维亚可是一个步入悼亡之境后期、只差一步就凝炼出黑晶之魄的家伙。他的灵魂相对任何一位君王而言，都过于强大了。
所以，在得知物质位面竟然诞生一位新的悼亡之主后，达罗亚力绯克立刻放下一切，强行回归了。
但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放弃不放弃的了。
他的子民几乎损失殆尽，领主以上级别的都死光了，而他剩下的时间也不多，这个时候再不回来，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为了这次回归，他早从不死大陆被放逐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准备，每过三年，当两个世界最接近的那一刻，他投射出自己的意识，引诱那些人使用自己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信徒，为他的力量所奴役。
最终，他利用这种烙印的联系，冲破两个世界的封锁，强行归来。
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成功地把黑龙单独骗开，更成功的制服了他。接下来就要进入最后的融合阶段。
在这个时候，他万万不能被人打扰。
而绝望高原上这座由哈力维亚建造的“祭天之坛”，正是最好的融合场所。
在达罗亚力绯克放射力量，引诱人类成为他的信徒时，哈力维亚同样把自己的力量投射过来。
只不过，他选了另外一种方法。
由于骷髅君王天生的能力，让哈力维亚可以随意驱使没有灵魂的骨骸，所以无数骸骨在红月之夜被唤醒，从四面八方向绝望高原行来。
这些骸骨无法在一夜之间到达这里，红月落下，骸骨亦倒下，而三年之后的下一个红月之夜，这些骸骨又重新爬起来。
光是聚拢足够的人手，哈力维亚就花费了一百多年，在随后的八千多年里，这些骷髅挖出了这个深长的地穴，又花了一千多年，最终建成了这个祭天之坛。
在这一万多年的时间里，不断有骸骨破碎，或者风化，导致哈力维亚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补充。幸好他都是在横断山脉里的矮人部落搜集骸骨，所以，一直没引起人类的注意。
但好不容易将祭天之坛建好了，功能却来不及完善。
哈力维亚之所以让黑龙来到这里，主要的目的是想让黑龙接手后面的工作。
只可惜，传来的讯息断断续续，搞得黑龙一头雾水，最后，还让达罗亚力绯克把这里给利用上了。
夺取力量的过程需要绝对的安全和安静，不能受到任何打扰，达罗亚力绯克在确定计划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祭天之坛虽然功能还不完善，但已经具有隔绝灵魂窥探的能力，除非亲身来到这里，否则谁也发现不了祭坛的存在。
禁锢的能量力场延伸出尖针般的触角，缓缓伸向黑龙的悼亡之魂。
虽然是能量层面的交锋，但还是有一些小技巧可以使用，黑龙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就着重翻找切罗曼尔记忆里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他的悼亡之魂剧烈跳动着，无数能量火焰从灵魂中涌出，汇聚成一道火龙，凶猛的迎上那些尖刺。
以集中对抗分散，凶猛的火龙如同刮刀一般扫过，飞快地把那些尖刺给一根根扫断，而被扫断的尖刺酝酿了一会，再次延伸出来，之后又再次被扫断。
这冲突不断重复，很容易就变成了消耗战。
显然主导场面的达罗亚力绯克要比黑龙消耗得多，而且他也耗不起，拉锯了一阵，达罗亚力绯克收起尖刺。
“放弃你那徒劳的抵抗吧，没有用的。”
黑龙的灵魂里，响起达罗亚力绯克淡漠的声音。而黑龙则一言不发，没有理会他的恫吓。
这种能量层面的对决，最终的决定因素还是在于能量。
就凭达罗亚力绯克现在的灵魂强度，想吞噬黑龙非常困难，而且黑龙也不是那种会放弃的人，即使双方同归于尽，两败俱伤，黑龙也不会让敌人得逞。
但这时，禁锢力场忽然紧缩。
黑龙的悼亡之魂疯狂跳动，汹涌而出的能量瞬间扩张，把那紧缩的力场猛地撑回原来的位置。
可澎湃的力量一接触到力场的边缘，黑龙便感觉到能量外泄。好在他早有准备，心神一凝，放出的能量又飞速收了回来。
反复了几次，达罗亚力绯克终于放弃这种徒劳无功的做法。
这样一来一往，黑龙的损耗是大了，但他的也不小，这样磨蹭下去，恐怕再过一百年也磨不垮黑龙。
随后，达罗亚力绯克不断变幻着手法，黑龙却稳坐不动，兵来将挡，双方在黑龙头颅这片狭窄的空间中，上演着一场凶险无比、你死我活的争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