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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暗流汹涌(下)

书籍名:《神之血裔》    作者:更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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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羿氏在迦南横行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乔羿云羽的脸色由红变白,转瞬又由白变青,素鸣衍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但是在乔羿云羽面前都不能强硬一些,明天去见乔羿良,只怕会给他牵着鼻子走。
  乔羿云羽强忍着心里的恼怒,盯着素鸣衍,说道:“除了血奴之外,少王殿下与楼迦罗人难道就没有别的交易?”
  素鸣衍见他迫不及待的进入正题,也就满口胡扯:“大纳言将楼迦罗人逼得走投无路,我这个没有关系的人倒成了千贺长琴的救命稻草,迦南干净利索的割断与扶桑岛的联系,将境内的楼迦罗人赶尽杀绝,扶桑岛将希望寄托到青岚身上又有什么不对?”看到乔羿云羽哑口无言的样子,素鸣衍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还想继续打击他盛气凌人的气陷,却看见阿黛匆匆走了过来,站在门外频递眼色。
  “什么急事,竟然要打断我与乔羿云羽的会谈?”素鸣衍思忖着,站了起来,说道:“府里发生了急事,请乔羿小将军稍等片刻。”行了个礼,与尤溪走了出去。
  走到回廊转角,阿黛才说道:“江侍领刚赶回来,要立刻见殿下。”
  素鸣衍皱起眉头,“哪里还有比从那些奸商手里抢钱更重要的事情?”一边想着,一边大步跟着阿黛往左厢房走去。
  江采离风尘仆仆,他是与藏金一起回到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听见脚步声,忙站起来迎出去。
  “乔羿云羽在府里?”
  “怎么了?正让我训得痛快,你有什么事非要这时候打断我?”
  江采离哭笑不得,说道:“殿下又使性子了,这时候不能得罪乔羿良。”
  “怎么回事?”
  “二殿下登上帝子之位,叶零儿刚送来的消息,估计乔羿良也是得到这个消息,才让乔羿云羽过来见殿下的,殿下要尽快回国的话,没有乔羿良的首肯是万万不行的。”
  “啊,怎么会这么快?”素鸣衍脸色一沉,“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难道这时候我去给乔羿云羽陪笑脸?”
  江采离苦笑道:“得到消息,我可没有耽搁一丁点时间。乔羿良也沉不住气,殿下归国迟早不迟疑,乔羿良却生怕我们找别的门路。”
  “你回来时,有没有瞒着易家的人?”
  “易家也不能得罪,但是易家的势力在西北三郡,对殿下何时能回来起不了决定作用,这事自然要先瞒着他们,不过也瞒不了多久,就几天的功夫。”江采离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书折子,“这是秋浦郡的名单,这一个月来,扶桑岛在这些渠道里的余款,已有二十六万金铢进入裔天商队的账里。再拖延一个月,差不多还能收到两倍此数的金铢?”
  素鸣衍对这么大数额的钱数没有十分具体的概念,想想帝君每年能够自由支配的钱数也不过百万金铢的样子。这只是一段时间的余款,是楼迦罗人将掠夺来的货物以极低价格在迦南倾销的钱数,如果能将整个秘密网络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所能榨取的利润将远远高过这个数字,难怪迦南的各大势力都费尽心机想接手这股地下势力。
  素鸣衍对尤溪说道:“你去将乔羿云羽支走,明日我自会准时前往大纳言府。”
  “殿下心里可有决断?”江采离问道。
  “我出来为质,回国必须要有着合理的借口,乔羿良,我们不能得罪;号称迦南西北王的易氏,又岂能轻易得罪?羽嘉可跟迦南的青叶郡紧挨着,日后还要指望他们呢。”
  “殿下的意思……”
  “你要是没有想法,急冲冲回来干什么?乔羿良邀我明天过府商谈,你今晚就给我定下详细。”
  江采离笑道:“殿下心里明白着呢,偏要我说出口。乔羿良摆明了态度要插进来,我们能够阻止吗?所以各方面都要妥协,不过乔羿良与楼迦罗人的关系交恶,也没有可能直接跟扶桑岛交易,这临海地区就得让给易家、石家他们,货物继续往内陆走,就要让乔羿家分一杯羹,我看以秋浦为界,将名单分别交给两方,时间也不能再拖下去,扶桑岛如果从惊惶中恢复过来,保不定会直接与易家他们交易。”
  “与两家交易,当然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只是……”素鸣衍头疼得很,不过眼下只能如此考虑,“算了,你明日陪我一起去大纳言府,相对他们所得的利益,我的要求低得可怜,乔羿良骄纵蛮横,总不能跟我翻脸。”
  阿黛轻笑起来:“说起骄纵蛮横,旁人怎及得上殿下,迦南东部四郡的海盗贸易由来已久,这次是硬生生的让殿下刮得一层皮。”
  春江明湖表明迦南王廷的态度,不单裔天商队在迦南境内的所受到限制少了许多,素鸣衍与身边近臣也能够自由出入王城。次日午后,素鸣衍与尤溪、江采离带着八名侍卫进入王城的大纳言府。
  大纳言府占地极广,一条柳叶巷都是大纳言府高大厚实的院墙,素鸣衍不急于让人通报,让车驾绕着大纳言府走了一圈。与其说是府宅,不如说是城中之城,院墙厚达三米,上面有兵道、垛墙,转角的地方有碉楼箭塔。素鸣衍看了长叹:“迦南王廷的守卫也不及大纳言森严。”
  乔羿良是迦南真正大权在握的人物,素鸣衍这个质子郡王,虽然占着名义上的优势,倒不敢劳他亲自出门来迎。
  “父亲在啸虎堂相候。”乔羿云羽站在门口,似乎已经忘记昨天的不快。
  素鸣衍随乔羿云羽跨入啸虎堂的正殿,除了进来的门庭,其他的窗门都用重重纱缦遮住,正殿里的光线极暗,但是正殿中间坐在锦蒲上的中年男人却给人异样鲜明的感觉。
  乔羿良缓缓站起来,要比素鸣衍高出一头,面赤如枣,下颔长着乱蓬蓬的硬须,生来就是双瞳的眼睛凝视着素鸣衍,说道:“明湖与云羽都说殿下是当今难得的奇人物,本尊这才请殿下过府一聚。”
  “小王在青岚时,就久闻大纳言的威名,一直没暇求见,今日才了去这个心事。”
  “哈哈……”乔羿良肆意的笑起来,“我喜欢与有胆识、有胸怀的人交谈,殿下年纪虽然小,但是已远远超过那些庸碌无能的人。”
  素鸣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所说的有胆识、有胸怀的人,只感觉眼前乔羿良身上洋溢着汪洋肆意的大势,顿时吸呼也困难起来,只得强定心神,迎上他锐利的眼神。回到帝都之后,也会面对如此强势的人物,现在已没有让自己退缩的余地。
  南部各郡是乔羿氏的传统势力范围,与塞琉相邻,从前年起,那里的民乱就像燎原的野火,越烧越旺,武器精良、训练严格的十万守备军竟然给一帮暴民打得溃不成军,数十座城池沦落到暴民的手中。不可否认,家族的势力在民乱中遭到极大的消耗,如果不想办法改变这一现状,迦南第一大族的地位就要让后来者取代了。乔羿氏自从把持迦南的国政开始,到今天已有八十多年的悠长岁月,骄横惯了,也埋下太多仇恨的种子,乔羿氏必须将权势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不然将迎来灭亡的命运。
  乔羿良望着身前的少年,从没有一名少年在自己的注视能像他这样的镇定,此时更能明白春江明湖的在担忧什么了,这么早放他回国,会不会最终成为迦南的心腹大患?檀那锡陵出乎世人意料的选择性格孱弱的第二个儿子檀那隆城作为青岚帝国的继承人,让所有虎视眈眈的人都大失所望,檀那隆城根本没有实力压制他兄弟们的野心,似乎不用外力推动,青岚已经开始滑入动荡的漩涡。这对于乔羿家也算得一个好消息,没有北面青岚的威胁,乔羿家可能放开手脚的打击政敌。
  素鸣衍与乔羿良各怀心思,空荡荡的正殿只有沉默与细微的吐息在回荡,江采离、尤溪在殿外摒着气,听着里面的动静,但是没有动静更让他心焦。
  乔羿良拿起书案上的一封密奏,推到素鸣衍的跟前,说道:“春末,大量赤肌鬼从高丘地区涌到平原上,对我国的镜城,对贵国的秦山郡,都造成极大的危害,我已派秘使前往贵国,要求两家联合出兵清剿赤肌鬼,并建议由少王在我军出任监军使,以监督、协调两军联合作战。剿灭赤肌鬼,少王作为此役的功勋之臣,回国受恩,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素鸣衍吃了一惊,乔羿良果真知道自己的底限,说道:“秋浦以及秋浦以西的贸易商人对大纳言都心怀景仰,希望通过小王与大纳言结识。另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好场面,由我出任监军使,护军的规模不能小,我希望自己出资招募王城军司羁押的楼迦罗人。”


卷三


第一章(上)
  迦南、青岚两国联合出兵清剿高丘地区的赤肌鬼,早在年初就有动议,但是联合出兵的形式,无疑会促进两国盟约等级的提高,一直拖延到五月初才互派使节,进行实质性的细节商议。在这之前,两国都在往附近的郡邑调集兵力。赤肌鬼大肆冲郡青岚的秦山郡、迦南的河丘郡,即使联合出兵的动议被否决掉,两国也必须出兵阻止赤肌鬼继续向境内蔓延。
  去年,春江明湖向王廷提交的那份赤肌鬼调查报告没有受有相当的重视,或许那时迦南的重点在于调集大军南下平乱,或许赤肌鬼一直给人以劣等种族的印象,迦南高层无法凭着春江明湖的一份报告就改变长久建立起来的观念。直到今年年初,大量的赤肌鬼涌出高丘地区,冲击周边地区,仅靠当地的守备军已经无法应付,三月底,这种态势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镜城的两千守备军竟然在清剿赤肌鬼的时候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赤肌鬼随后占领镜城。迦南高层这才意识赤肌鬼不再是他们以往所以为的那种反应迟钝、动作僵硬的低劣生物。
  九月,河丘郡的暑气已经消退干净,低矮的丘陵上覆盖茂密的森林,十几只巨鸟掠过林梢,往东面赤肌鬼控制的地域飞去,淡淡的影子在林梢上疾行,就像奔跑着的影兽。发现赤肌鬼的前哨,巨鸟迅速拉高,在强弓射程之外的安全高度飞行,影子落在赤肌鬼的中间,引起惊惶,数百张用山榉木、兽筋制成的短弓纷纷指向空中,射出的弓箭没有多少力道,离那些巨鸟还有一半的高度,就成了强弩之末,加速折落下来,却让下面的赤肌鬼手忙脚乱,伤了不少赤肌鬼。
  巨鸟在赤肌鬼的上空盘旋的一会儿,折向东南飞行,一直飞到镜城南部的边缘地区,看到下面绵延不绝的营帐,才缓缓降落,下降了五十丈的高度,军营巡哨看见一丈多宽的翅膀下面却是一个身形瘦小、嘴唇突出的“人”。
  “楼迦罗人!”
  十二名楼迦罗人敛翅落到军营前的空地上,领头的楼迦罗人背后坐着一名人类青年。楼迦罗人的巨大羽翼收在肩后,让他们瘦小的体形看起大了将近一半,穿着特制的皮甲,腰间挂着短弓、箭囊与短敛,为首的那名人类青年向围过来的巡查校官说道:“我是裔天商队的执事柳静安,率领十二名楼迦罗人代表要求面见监察使羽嘉郡王。”
  白术率领数名侍卫从营里走出来,向巡查校官出示由帅帐签发的军文,对柳静安说道:“殿下在帅帐里,与副帅乔羿云羽在一起,我先领你们去后营。”
  两国联合出兵的六月和议签订之后,素鸣衍摇身一变,再也不是什么质子郡王,而青岚派到迦南军的监察使,监督、协调迦南军队的行动。
  青岚军主帅是二殿下檀那隆城,迦南方面自然派出王储隆兴君原明浩,原明浩今年才十六岁,迦南军队的实质控制权还在副帅乔羿云羽手里。
  两国各调集两万精锐,在各自境内作战,若有十分的必要,也有可能越境协同作战。但是看两国主帅、副帅的配制,就知道两国的决策者没有对赤肌鬼引起十二分的重视,大概将这次联合作战,看成是帝子、王储轻松立下军功的良机。相对于迦南南部的民乱,青岚与贝迦帝国之间的边境冲突,许多人以为清剿赤肌鬼还是一件轻松愉快的活儿。
  素鸣衍将秋浦以西,从事海盗贸易的商人名单交给乔羿良,相当将秋浦以西密集的海盗贸易与相应的地下势力交给乔羿,作为交换条件,乔羿良将羁押的近千名楼迦罗人移交给素鸣衍。
  素鸣衍从中精选数十名楼迦罗武士,想让其余的人返回扶桑岛,此时扶桑岛却传来千贺长琴被囚禁的消息,千贺氏在扶桑岛的势力被其他大家族瓜分干净,族人也成为其他家族的奴隶。迦南境内的楼迦罗人大多隶属于千贺氏,岐伯、阮阿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是为了一本星辰秘典付出的代价太大,而让长老会怒不可遏?
  只有素鸣衍等人心里清楚,千贺长琴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带回扶桑岛的却是没用的星辰秘典。
  素鸣衍将千余名楼迦罗一起收下,作为羽嘉郡王,护军的编制是一营五百人。
  但是身为青岚派出的监察使,身边只能有两百名护军贴身护卫。
  不知道千贺长琴会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素鸣衍也不会放心大胆的任用楼迦罗人,说起来,这些楼迦罗人都是乔羿良赠给他的私产,但是素鸣衍认定如果与千贺长琴一同出现的话,这些楼迦罗人一定会听从千贺长琴的调派。只有立下血契的岐伯与阮阿蛮不会立即背叛。
  素鸣衍让岐伯精选出一百名楼迦罗武士,与白术率领的一百名侍卫组成自己的护军,由尤溪统领,其他的楼迦罗人也有大量的好手,素鸣衍没有将他们编入商队,而是让他们随着一支西行的商队,穿过迦南西北三郡,到羽嘉集结,让聂鲁达与盛怀城暂时安置他们。
  千贺氏被扶桑岛驱逐的消息早就传遍中陆,在迦南西北、西南等地流浪的楼迦罗人,失去精神上的依靠,但是内心深处的恐惧更加让他们坐立不安。
  中陆贪婪的商人与贵族都将屠刀与大网举起来,忠于千贺氏的楼迦罗人在他们眼睛变成了一堆堆金币、银币。那里惶惶不可终日的楼迦罗人,看到大量的族人随裔天商队前往羽嘉,恐惧之余,不由生出巨大的希望:羽嘉将会是庇护他们的最后一块净土。
  柳静安率领商队从迦南王城出发,队伍中只有九百多名楼迦罗人,等到青叶郡的时候,已经增加到四千六百多人,差不多是迦南境内的所有楼迦罗人。
  商队过境的人数限制在千人,这时增加到将近五千人,商队只能滞留在青叶郡的北部,不能返回羽嘉。柳静安让从羽嘉赶过来的盛怀城暂时接管庞大而危险的商队,自己则率领十二名楼迦罗人代表沿着峻衡山南坡往东飞,到镜城南部请素鸣衍亲自处置此事。
  这十二名楼迦罗人都是五阶以上的武士,带着柳静安,只花了四天时间,就飞跃三千里的直线距离,抵达河丘郡的镜城地区。
  由于岐伯率领的一百名楼迦罗人的存在,将侦测范围扩大到周围四十余里,在镜城南部集结兵力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没有大的战绩,却将镜城北部的赤肌鬼严密监视起来,也没遇到大的袭击,偶尔会从赤肌鬼的空隙处突击一下,收获数十名赤肌鬼丑陋的灵魂,就会好好提笔润色一下,让王城的人也跟着高兴。
  素鸣衍在帐营参加完无聊的军事会议,见尤溪在前面已经掀开帐帘,打了哈欠,走了出去,直朝与辎重、工程兵在一起的后营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江采离:“青叶郡那边不让人过境?易氏没有得到所有的海盗贸易,但是他们没有花费太大的代价,就将临海地区控制在手里,这也是易氏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们从来就没指望能独吞东部四郡的海盗贸易。西北事务院这里有什么理由为难我?”素鸣衍拧着眉头大惑不解。
  “大概有五千名楼迦罗人过境,会改变两国在西南边境上的力量对比,不单青叶郡,就是羽嘉郡也心有余悸,虽然殿下出国前被册封为羽嘉郡王,但是还没有定下封邑之地。”
  “羽嘉总督苏盖文,我记得他,就是有封邑,五千楼迦罗人一起放在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如何养活还是问题,苏盖文是怕这些楼迦罗人吃穷他。”
  “裔天商队经过三个多月的追讨,从迦南东部四郡的秘密网络里共追讨六千七百万银币,折合金铢六十五万,五千楼迦罗人一时是吃不穷我们的,殿下现在不再是派往迦南的质子,而是联合作战的监察使,帝都也没有理由不给封邑,但是羽嘉郡只有一座主城,四座军事附保,不可能将军事重镇羽嘉城封给殿下,我以为帝都的人正为这事头疼着呢。”
  “帝都或许会在羽嘉圈出一块荒凉凶险的山地给我,我的几位兄长如果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一定会控制帝都的舆论,我们就等着坐在羽嘉的某座山头上,跟那些荒兽、强盗争地盘吧。”
  “殿下似乎有些抱怨?”
  “能有什么抱怨,又不是很意外的事情,若是能在羽嘉境内任意选择地方建城,对我们而言,不异于天大的好事,修建一座城池不过七八百万银币,只要封邑的事情定下来,你就先赶过去,不计一切代价的为我建一座雄城。”


第一章(中)
  封邑的事没定下来,羽嘉郡王的这个头衔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从六月起,素鸣衍的身份就不再是质子,而是派往迦南的监察使,向帝都索要封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有摩揭伯岑在帝都操心封邑的事,素鸣衍实在没必要再去担心的必要。羽嘉远离帝都,不提其他人,素鸣衍心想他名义上的那些兄长们,大概也不会阻拦,毕竟他们都不希望自己长时间的留在帝都。
  素鸣衍与江采离一边走,一边说话。他对行军作仗的认识只止于书卷,好在乔羿云羽一开始就没有听取他意见的意思。这些天来,有尤溪、白术在身边,也不至于每次让乔羿云羽拉到校场出丑。望着军营内外森严的营垒与执戟持盾的武士,素鸣衍没来由的生出许多感慨。
  离后营还有一段路,就看见白术、岐伯、柳静安等人站在军营的辕门外面翘首相望。
  素鸣衍名义上只有十八岁,而真实年龄早过了二十,与柳静安的年纪相仿,不过柳静安自幼跟随江采离在两国之间行商,脸上多有风尘之色,看起来比素鸣衍老成多的。
  “柳静安,这次随你过来的还有十二名楼迦罗人?”
  “静安见过殿下,”柳静安深深的鞠礼,说道,“商队现在滞留在羽嘉峡谷的南端,除了从王城随商队而行的九百一十四名楼迦罗人,在漫漫途中,又聚集到三千五百六十七名楼迦罗人,这次随静安过来拜谒殿下的,就是这些楼迦罗人选出的十二名代表。”
  素鸣衍微微颔首,看向岐伯:“你与阿蛮见过他们了?”
  “见过了,都是千贺氏在迦南的旧臣。迦南境内的楼迦罗人大都是千贺家的家臣,不知什么缘故,扶桑岛将千贺氏贬为罪族,将千贺氏在扶桑岛的势力瓜分干净,留在扶桑岛的族人也都成了别的家族的奴仆,那些在中陆浪迹的千贺氏家臣,不但对于扶桑岛,就是迦南方面,大概也会认为他们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在营中留下一百名楼迦罗人,已惹了许多非议。”素鸣衍回头看了江采离一眼,“如果接受这么多的楼迦罗人,只怕……”
  江采离说道:“楼迦罗人从来就不晓得知恩图报这回事,很难驾御。上回为王城羁押的那一千多名楼迦罗人,殿下已经惹了许多麻烦。”
  “岐伯、阿蛮能为我所用,这些事不算麻烦,”素鸣衍往营里看了看,问道,“阿蛮呢?”
  “还在营中。”
  素鸣衍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就穿过山下的辕门,大步向营帐走去。
  素鸣衍的营帐隶属于后营,却相对独立,三四十顶营帐立在向阳的坡地上,四周立木为寨,里面驻扎着素鸣衍的二百名护军,营寨下面的谷地,是四周聚集来的商贩临时形成的集市。
  大军出征,后面都会有大量的商贩聚集,与军队交易军粮、军械、女人、酒等等,也从战士手里低价收购战利品。大的商团、商队组织起来的护卫队,也是一支相对重要的军事力量,当局势明显倾向一方时,这些商团、商队也会参与于战场上的掠夺。方镜川、罗思勉率领一部分裔天商队的人手也混迹其中。
  素鸣衍看了一眼山坡下乱糟糟的集市,掀开帘幕,走进营帐。
  阮阿蛮与那些楼迦罗人代表都屈膝盘坐着,十几对羽翼耸在肩后,有几分气势,除此之外,营帐里还有一名青衫人反剪着双手,正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形图。素鸣衍见营帐里还有其他人,又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吃了一惊,看向阮阿蛮,脸色一沉:“他是什么人?”
  “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青衫人缓缓转过身来,让素鸣衍看到他的正脸。
  “啊。”素鸣衍大吃一惊,差点吓得要跳出营帐,却是尤溪、白术、江采离闻声冲进营帐,将他护在中间。
  尤溪抽出短矛,指向青衫人,厉声问道:“你是谁?”
  “他就是易形之后的千贺长琴。”千贺长琴既然没有恢复本身,那么表明他就没有敌意,至少不会立即动手,素鸣衍从乍见千贺长琴的惊惶中镇定下来,“你不是被囚在扶桑岛,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似乎很害怕见到我?”
  素鸣衍嫩脸一红,说道:“怎么会,只是很诧异。听说千贺家主被困扶桑岛,千贺氏分崩离析,我心里惋惜得很。只是心里奇怪,你为扶桑立下如此奇功,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待遇?”眼睛瞄向阮阿蛮身边的楼迦罗人,果真只有十一人。柳静安没见过千贺长琴的真面目,也没见过他变形之后的样子,竟然将他当成楼迦罗人的代表一起带过来。说来也是千贺长琴的奸诈,不然他也没办法接近自己。
  岐伯从营帐外走进来,毫无反抗的让藏金将锋利的刀刃压在自己的颈上。素鸣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阮阿蛮,让藏金将刀收起来:“岐伯与阿蛮没有背叛我。”
  千贺长琴笑起来:“殿下真是好胸怀。不错,他们不愿意帮我将殿下擒下,我也只有退一步,能不能跟殿下私下里谈一谈,方便的话,请多余的人出去。”
  素鸣衍朝江采离、尤溪点点头,让他们领着人出去,岐伯、阮阿蛮也与其余的十一名楼迦罗人出了营帐。
  素鸣衍盯着千贺长琴看了许多,忽的笑出声来:“千贺家主走投无路了。”
  千贺长琴脸色一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千贺家主的眼里算不上讲信义的人,千贺家主不变回真面目见我,不怕我趁机下辣手?”
  “殿下会这么做吗?”
  “千贺家主费尽心机,将半卷《星辰秘典》带回扶桑岛,却落到这种地步,我布局杀了你,又能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半卷《星辰秘典》?这么说,那卷《星辰秘典》的剩余部分果真在殿下手里?”
  “千贺家主还没有说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哼,”千贺长琴被说到痛处,“我携带星辰秘典千辛万苦返回扶桑岛,献给长老会,长老们也相当满意,特意将扶桑岛奇珍火龙果赐给我服用。待到次日凌晨突然变卦,出兵将我在横贺的宅祗团团围住,说我将最重要的星相图私自藏下,拿无关紧要的残卷欺骗长老会。这都是殿下做的好事。”
  素鸣衍让他锐利的眼神盯得有些发虚,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千贺家主将误会解释清楚就行,毕竟只有你千贺氏一家为盗典付出惨重的代价,大概是你的仇敌要趁千贺氏最虚弱的时候斩草除根。”
  “殿下果然是明眼人,”千贺长琴露出凄惨的笑,“忍士围住宅祗,我才发现体内丹元空空荡荡,再也感应不到星辰之力,长老会在我回扶桑岛之前就设下圈套,火龙果里混让功力暂时失去的药剂,不管我带回来的星辰秘典是不是全本,他们都要瓜分我千贺氏的势力。”
  素鸣衍听千贺长琴说出家族兴灭之事,语气只有凄楚,而没有愤恨与激怒,想必是看到无常的世事,看透尔虞我诈。这么说来,他不会太介意《星辰秘典》的事。
  素鸣衍有心想将扶桑岛的事打听得更详细一些,只是千贺长琴无心详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殿下可猜出我的来意?”
  “你有什么来意,我不急着打听。此地的军务,都由乔羿云羽一人主持,若让他知道千贺家主就在后营,我也没有借口继续庇护楼迦罗人。”
  “在这之前,除少数的几个人,谁也没有见过我这副模样。殿下神通广大,有胆将《星辰秘典》贪下来,难道藏一个人也做不到?”
  素鸣衍眉头一皱,冷声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对双方都有益,我自然也不遗余力。我不习惯受别人威胁,今日你就是强迫我做什么,明日也会反悔的,何况乔羿云羽能相信你的话吗?”
  被素鸣衍一通抢白,千贺长琴脸上也挂不住,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可以威胁殿下,我只求千贺氏在羽嘉能有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摩诃正教为青岚国教,《摩诃律藏》将楼迦罗人视为渎神的低劣种族,我若在封邑收留楼迦罗人,势必会与教廷起冲突。在青岚,摩诃正教的势力虽然不比往昔,但是从没见过一个与教廷背逆的王子会有远大的前程。”
  “殿下为何要将羁押在迦南王城的族人带到羽嘉去?”
  “那是我与乔羿良交易所得,我将我个人的私产带到封邑,谁又能说三道四?”


第一章(下)
  听素鸣衍将自己的族人说成他的私产,千贺长琴依然面不改色,认真的打量着素鸣衍,问他:“少王殿下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千贺家主只怕给不了,你千贺家只剩下迦南境内的几千名族人,不出所料的话,迦南的高官贵族正想拿你们这些人跟扶桑岛交易呢?”
  “不错,我逃出扶桑岛就担心这事。”
  “你们已经到了青叶郡,羽嘉山、衡峻山、燕云荒原就在眼前,再不济的话,就去黑砾原吧,扶桑岛也只能通过海盗贸易对迦南、青岚施加影响,你们到这些地方去,扶桑岛也无可奈何。”
  要是能去,何苦不顾颜面过来哀求?当年摩诃正教驱逐渎神之民,数百万的渎神之民被赶到黑砾原里,存活下来不足十分之一,那里的气候恶劣,年幼的楼迦罗人根本无法存活下来,就算成年的楼迦罗人,在暴虐的寒风下,也无法正常的飞行。楼迦罗人背后的翅膀失去作用,还有什么优势可言?神裔之族羲人将黑砾原当成自己的游牧场所,楼迦罗人进入黑砾原只怕会成为羲人最好的猎物。
  峻衡山、燕云荒原是荒兽的乐园,除了各种强横的荒兽之外,还生存着许多邪恶并且强大的类人种族,越往深处,凶险越大,但是生存在这些地域的边缘地区,又不能摆脱来自迦南与青岚的威胁。换一句话说,没有一个郡会对数千名楼迦罗人生活在自己的身边而坐视不理。
  素鸣衍看了千贺长琴一眼,心里冷笑了几声,掀帘走了出来,将陷入困境的千贺长琴独自留在营帐里。
  众人站在营帐外,见素鸣衍出来,柳静安忙走过来,跪到素鸣衍的面前:“属下疏乎了,差点酿成大祸。”
  素鸣衍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转头对尤溪说道:“你看怎么处置他?”
  柳静安是江采离的人,如果问江采离如何处置,当着众人的面,江采离断断不会询私的,一定会从重处罚。开口问尤溪,大家心里知道殿下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尤溪想了一会儿,说道:“青叶郡那里交给盛怀城与聂鲁达主持,柳执事就留在殿下身边听候吩咐。”
  “好吧,就这样。”
  江采离转头看了一眼营帐,说道:“消息已经严格封锁起来,殿下是什么意思?”
  素鸣衍看了一眼左右,朝岐伯、阮阿蛮指了指:“你们也跟着进来。”说着,又转身进入营帐,江采离、尤溪、白术、藏金、岐伯、阮阿蛮等人跟着进去。
  千贺长琴坐在地上垂头丧气,脸上挂着陷入困境却找不到出路的忧虑,见素鸣衍去而复返,仿佛看了一丝希望,眼睛亮了亮。
  素鸣衍低头将刚刚与千贺长琴之间的谈话告诉江采离、尤溪等人。
  江采离低头想了一阵,说道:“千贺氏既然脱离了扶桑岛,乔羿良打击报复起来就不会有顾虑,如果扶桑岛传出消息说星辰秘典还在千贺家主手中,只怕情况会更危急。数千名楼迦罗人集中在青叶郡,暂时还算安全,如果乔羿良愿意为了那卷《星辰秘典》不惜一切代价,那几千名楼迦罗人就危险了,必须立即转移到羽嘉去。”
  尤溪说道:“谈何容易?就算易氏愿意放人,殿下却无法命令羽嘉总督苏盖文同意收受数千名楼迦罗人入境。另外,殿下还没有封邑,如何安置这么多的楼迦罗人也是问题。”又侧身看了千贺长琴一眼,问道,“千贺家主逃出扶桑岛时,可是受了什么伤?”
  千贺长琴凄然一笑,说道:“尤将军也感应到星辰之力了吧,对于我们感应到星辰之力、突破地阶限制的人来说,一旦与星辰的感应被强行割断,算是一件极痛苦的事情。但是这还比不上族人眼前的困境更让我忧虑。”
  这些说来,千贺长琴离开扶桑岛之后,就一直无法感应到星辰之力?素鸣衍松了一口气,紧绷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伸了伸脚,这才发觉刚刚的坐姿让腰腿有些酸麻。这些一来,素鸣衍倒觉得没有必要再对千贺长琴用什么强硬的语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说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实在不行的话,千贺家主可率领族人暂时避到燕云荒原去,封邑的事,这几月,帝都那边就会有结论,你们挨着我的封邑而居,是抚是剿,我一人就能决定。”
  千贺长琴眼前一亮,实在想不到眼前的少年郡王为何前后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哪里知道素鸣衍刚刚装出强硬的姿态,实在是不愿意自己的气势被千贺长琴压下来。
  千贺长琴起身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又说道,“我无法感应到星辰之力,真身的模样跟以前大不相同,请殿下允许我恢复真身。”
  素鸣衍看了看左右,岐伯、阮阿蛮有血契约束,就算千贺长琴说了慌,也无需怕他,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正好,石川华与易非天都在军中,他们见过你现在的样子。”
  千贺长琴在细碎的骨裂响声中撑出一对青黑色的羽翼,没有以前那种华丽诡异的金属光泽,给素鸣衍的气势也没有浩瀚海洋般的强烈,仿佛换了一个人。素鸣衍暗道:“大概只有感应到星辰之力,才会给人与天地大势相溶的强烈感觉,那真是在地阶苦苦挣扎的人无法对抗的境界啊。”
  在常人的眼里,大概所有的雄性楼迦罗都长成一个模样,更多的时候是从他们的气息与气势上感觉出异同来。如果不细辨千贺长琴的相貌,素鸣衍包管心细如发的易非天也看不出其中的破绽来。
  江采离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殿下有心为善,只怕帝都里面会生出不利殿下的谣言。从羽嘉到休屠有六七百里的荒僻商路,两边的荒原也生存着大量的盗贼,千贺家主率领族人占领其中一处山寨,就能暂时安身下来,但是燕云毕竟属于帝国的疆域,帝都可以容忍人类的盗匪,但不会对异族宽容,名份上的东西还是十分重要的。”
  “什么名份?”素鸣衍有些不满的看向江采离,“千贺家主沦落到这种地步,你还说什么名份,帝都有什么谣言不打紧,反正我回到帝国后,也不可在帝都长住,就算有封邑,也只能是燕云荒原边缘的某个荒僻地方,到时我们与千贺家主一起在燕云荒原受苦受难,应该一同扶持才是。”
  “话是这么说,殿下准备怎样说服青叶与羽嘉方面发行,千贺家主率领族人强闯边境的话,帝都一定会要求羽嘉、休屠两地清剿的,殿下那时还在此地,想帮忙也用不上力啊。”
  “这……”素鸣衍犹豫了一会儿,看向千贺长琴,问道,“千贺家主可有什么妥当的法子?”
  话说到这份上,千贺长琴焉能不明白这位少年郡王的用心,说道:“千贺氏愿意归附殿下,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素鸣衍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千贺家主这么说,我也勉为其难。他日我若有能力,立即会帮助千贺氏重返扶桑岛,这个血契,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与今天过来十一名楼迦罗人,只要跟我立下第一条血契就行:不得伤害血契之主,他人伤害血契之主时不得袖手旁观。”
  千贺长琴神色凝重的注视着这个贪婪的少年,他只是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就想换得自己与其他十一名高阶楼迦罗武士永远不可能背叛的效忠,并想通过他们这些人,将数千名族人牢牢控制住。
  完整的血契共有三条,订下完整的血契,就是将灵魂与肉体一起交付给血契之主。岐伯、阮阿蛮订下血契的前两条,还有自行了断的权利。素鸣衍只要求千贺长琴订下第一条,至少让数千名楼迦罗人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殿下真有心帮助我等返回扶桑岛?”
  素鸣衍说道:“如果你觉得不需要我的帮助,尽可以率领族人离开我,血契第一条的约束力并不强,我只是不希望收留会咬主人的奴仆。你应该知道,你想重新感应到星辰之力,唯一的希望也在我身上。”
  “唯一的希望。”千贺长琴喃喃自语,随即就明白过来这句话指的是什么,长老会让自己千方百计的从大纳言府盗取《星辰秘典》,一定有作用。千贺长琴看了素鸣衍一眼,暗道:“难道他发现了星辰秘典里的秘密,不然不会正好将关键的部分拆下来,只交给自己没有作用的残卷?”
  千贺长琴坐了半晌,缓缓的,语气坚定的说道:“千贺长琴愿领麾下十一忍士与殿下立下血契,终身不渝的坚定血契第一誓约:不得伤害血契之主,他人伤害血契之主时不得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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