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显然是一个肯定要发生点儿什么事情的天气。
所以蓬妈妈张大了嘴巴瞅着儿子一顿早餐就喝掉了两杯牛奶，干掉了四块半面包，还吃了三个煎鸡蛋、一小碟咸菜。蓬爸爸比较讲究实际，在蓬妈妈只顾张大嘴巴的时候，他起身打开冰箱扒拉出一碗昨天中午剩下来的面条，放在微波炉里转了一分多钟，然后风扫残云地吃了个精光。
“我上班了啊！”他一边系领带一边抓起公文包往外冲。
没有人跟他道别。因为蓬妈妈仍然在张大嘴巴瞪着儿子。
而蓬蓬呢，嘴里塞着的那半块面包正噎得眼珠子直往外冒，根本没工夫跟老爸说再见。
“你……儿子，你不会有什么事吧？”蓬妈妈终于恢复了理智，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
蓬蓬已经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般跳起来，他一边系红领巾一边抓起书包往外冲。
蓬妈妈跟着冲出门去：“儿子！你……”
风中，丢下蓬蓬口齿不清的留言：“今天我们体检……”
“体检？”蓬蓬妈百思不得其解，“体检跟你今天发疯一样几乎吃光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早餐有什么关系？”
她当然不明白。
蓬蓬的心情无比激动。
对他而言，今天的状态无异于上阵打仗——没错，打仗！
“亲爱的蓬蓬同学……”高星星昨天下午的话好像仍在耳边，“对于明天的体检，我们对你的情况忧心忡忡，深表关注。”他就是这样，特爱摆出某种架势来，把手放在蓬蓬的肩膀上，还很夸张地长叹一声，“唉……对我这样茁壮成长的男子汉来讲，体检就是走个形式。可是对你呢？看看你的细胳膊细腿儿吧，坦白地讲，我甚至担心你站到体重秤上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抬起头的大夫会不耐烦地挥手，说，别磨蹭，赶紧上来吧！什么？已经上来了？那指针怎么没什么变化啊？”
自然，同以往一样，高星星会大笑着扬长而去，他的身后自然跟着追随者，他们也都赞同高星星的话，还做着鬼脸冲蓬蓬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听说，这次体检的记录还会影响到上中学的。
这可不是小事情。蓬蓬当然知道，什么事都可以马虎，升学的事情可不能马虎。
虽然现在说的是采用“就近入学”的办法，不会考试不会排名次，但是身体素质不达标，很有可能会……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初中老师从眼镜片的后面射来的冷冷的光：“哦，豆芽菜？”
得想办法。
毛达维的办法是最直接的：“好说，增肥魔鬼计划立即执行！本人愿提供一定的赞助、一定的方案，如果你……愿意用一定的体力和脑力劳动做交换的话。”
蓬蓬不上他的当——不就是想让我帮他写作业么？不干！再说了，吃点儿零食也无济于事，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还是巴亚森够意思：“放心吧！”他拍拍自己单薄的胸膛，“包在哥们儿身上了！你啊，只要保证明天的早饭吃得超水平发挥，还要注意别轻易上厕所放水就行了！”
“成败在此一举！”蓬蓬在这个明媚的早晨踏进校门的时候，揉揉自己鼓鼓的肚子，暗暗下了决心。
体检啊，你就快点儿来吧！
很郁闷的是，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就像今天吧，蓬蓬一心想早点体检，可学校就是一直不发通知，吴老师只是宣布了两个字——“待命！”
待命……那意思啊，就是随时可能哦。
蓬蓬是一直憋着不上厕所，平常他可是每节课下课都要去“放放水”。没办法，他喝奶太多啊。时间久了，大家都发现蓬蓬是六（7）班上厕所频率最高的，以至于每次他踩着铃声往外冲的时候，蔡小帅就会笑嘻嘻地做现场解说：“注意，蓬蓬同学的课间十分钟又将进行厕所观光游活动！”不过人家蓬蓬并不是很在意。
你们该笑就笑，我又管不住大家的脸部肌肉。但是，我厕所是必须上的，老爸老妈谆谆教诲了，说憋尿是愚蠢的行为，对身体极为不利，简直可以等同于慢性自杀。
这就是蓬蓬的一个优点，那就是能够掂量出什么重什么轻。
可今天，他竟然直到第二节下课也没有上厕所，就是在上课间操的时候也没有朝厕所方向瞥一眼！蓬蓬啊，他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他拥有多么顽强的毅力！
课间操很快做完了，但是体育委员庄小静没有让队伍解散：“我发现，个别同学今天的操做得很不好，非常不到位！所以，提出批评！”胡奔不满意：“凭什么因为个别人的错误而惩罚多数人？拜托，效率，效率！麻烦您赶紧解散吧，让我们去抢乒乓球台——你想批评谁，干脆单兵教练！”
庄小静懒得跟他废话，倒也接受建议：“蓬蓬，出列！”
蓬蓬一脸委屈，他小声地说：“我怎么了？”
庄小静义正词严：“说的就是你！特别是跑跳运动那一节，你是胳膊也没伸开，腿也不利索，还弯着腰，就像……”
“偷地雷的！”庄库的脑子就是快！
在大家的笑声中，蓬蓬飞奔出去了。
庄小静很奇怪：“蓬蓬不是很乖的么？今天怎么溜得这么快？”
还好，蓬蓬及时赶到了厕所……
等蓬蓬从厕所里浑身轻松、昂首挺胸、喜气洋洋地出来时——“蓬蓬，快！开始体检了！”
巴亚森的计划开始实施。其实啊，也很简单。他一把脱掉蓬蓬的外套：“你这个不行！还是穿这个吧！”哦？巴亚森让蓬蓬穿的是什么？怎么一大堆的口袋？巴亚森微微一笑，颇为得意：“这可是我老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特专业特酷的摄影背心！”甭说，这么一件上上下下足有二三十个口袋的马甲还真别致。不过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这件马甲套在蓬蓬瘦小的身子上之后，更像是一件长款马褂！
巴亚森今天的废话不多，因为时间不多了：“兄弟们，上！”呵呵，千万别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就是让大家把身上比较有分量的东西往蓬蓬的身上装！
怪不得那么多口袋！
那边的女生也看明白了，以庄小静和汤圆圆为首的众位侠女也慷慨解囊！
奇童童有那么一点点不赞同：“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蓬蓬就算混过去了，不还是跟以前一样，该是多么瘦就还是多么瘦么？这是典型的自欺欺人！”
大家也觉得她说的没错，可是又觉得自己做得也有道理。算了，不琢磨了，装！
蓬蓬感动得一塌糊涂。
六（7）班的队伍已经排好了，目的地是校医室，冲！
蓬蓬却没有挪步子。
庄小静急了：“快点儿！你不能让全班人都等你一个人啊！”
蓬蓬很无辜：“我就是走不动……”
胡奔和巴亚森跑过来，一人搀他一条胳膊：“走！”
轮到称蓬蓬的体重了。庄小静听从大家的建议，把他排到了最后一个，也许这样大夫会马虎一点儿？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
蓬蓬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当然坚实）。他生平第一次看到自己眼前的体重秤的指针以极大的幅度摆动了一下！
体检大夫扫了一眼：“嗯，好。”就埋头记录了。
六（7）班所有同学的心都要跳出来啦——哈哈，看样子是过关了！
蓬蓬也咧着嘴走下了体重秤，转过身来。
大夫却突然嘟囔起来：“不可能吧？”他忽然抬头看着蓬蓬，“你？”他的眉毛打成了结，“是你们班最重的同学？”
这当然不可能。
蓬蓬紧张得都要倒下了。
胡奔和巴亚森跑过来，一人拽他一条胳膊：“走！”
蓬蓬没有走。
因为他紧张得身子晃了晃，结果——哗啦哗啦哗啦啦！
他口袋里的东西都掉出来啦——钥匙、字典、钢笔、硬币、玻璃球……
如果用卡通的形式来表现此时的蓬蓬的欢喜之情，该是怎样动人的场面呢？他的脚底板上一定安上了动力强劲的超级弹簧，所以呢，他家的天花板会很不幸地一次又一次同他出了奇的坚硬的脑袋瓜亲密接触——随着一声声惊天动地的撞击，楼上邻居家的地板会鼓起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包包……
幸好，生活不是卡通片。
所以蓬蓬的欢喜表现只限于把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儿，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自己的话能使儿子有如此表现，蓬妈妈非常满意，她继续往儿子的心里添“柴火”：“没错，你没听错——我和你爸已经决定了，这个暑假是要带你到香港迪斯尼乐园去的！我们要和你从小就爱到骨头里的米奇、维尼、高飞、布鲁特亲切握手，甚至跳舞，还有合影，我们要跳到波涛汹涌的河流里尽享漂流探险的乐趣，我们要乘上太空飞碟四处遨游、疯狂尖叫……”
啊，从来没有想到过，老妈还有这份童心和激情呀！
蓬蓬呆呆地看着妈妈脸上飞起的两团红晕，觉得这时候的老妈真是可爱！他一直以为妈妈就会啰里啰唆地说他怎么这么邋遢、这么粗心、这么让她操心；以为妈妈就会关心五花肉的价钱又涨了多少、哪一家的衣裳在打折、同事的新发型在哪儿做的；以为妈妈对小动物只会像他带着蚂蚁、毛毛虫、小瓢虫、小麻雀回家时那样做出好怕怕的样子，然后又是嫌脏又是说会影响学习，督促他赶紧扔出去……原来迪斯尼乐园不仅仅是孩子的梦想。更准确地讲，玩，尽情地像孩子一样玩，更是大人们的梦想！
唉，如果蓬妈妈不再说下去，这一天会令蓬蓬幸福得要飞上云霄了。
她说“但是”了。
没错，小孩子就怕大人们说“但是”。哼，大人们就爱这样讲话，给你讲上一大堆令你热血沸腾的话，然后只用一个轻轻的“但是”就如同浇上一大盆冷水，让你的一切美梦像肥皂泡一样啪地破灭。
屏住呼吸，蓬蓬忐忑不安地把耳朵竖起来，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蓬妈妈此时一定特有成就感，因为她看着儿子的表情变化，颇有些得意：“但是，这次梦幻之旅能否成行，并不取决于你老爸老妈的财力和时间，而是取决于你自己！”
“我就知道，大人们就这毛病，爱跟孩子搞交易。嗨，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甭问，什么取决于我自己啊，应该说是取决于他们的心情，而他们的心情则取决于本人的考试成绩！”蓬蓬聪明着呢。
他的猜想没有任何悬念地应验了。
蓬妈妈还在苦口婆心：“儿子，你要上中学了啊！这是人生的十字路口！你想想，如果你考不好，肯定进不了好中学，分到不好的班，还会在中学老师心目里留下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这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啊。这样，将来怎么考上好高中？考不上好高中，又怎么能考得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又怎么能找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又……”
得，让老妈自己对自己说她的车轱辘话吧。蓬蓬同学的头皮已经发麻了。
“妈，我知道了。我可以回房间做题了吧？”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蓬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是啊，妈妈讲的很重要。去不去迪斯尼乐园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自己可不想让爸妈失望、让自己也不开心。
“要是真考不好，我这个暑假还能过好吗？恐怕我今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好过了！
是得努力。其实我自己也是想好好学的——谁不想考第一让人羡慕啊。但是，第一毕竟只有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