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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奎爷(1)

书籍名:《满山打鬼子》    作者:薛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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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木川大桥通车的时候,杨木川大桥和灌水车站又增加了日本兵。日本人一增兵,海川就发迹,手下足足多了十个兵。

  端午又有了消息。端午的消息像个传说,在灌水镇流传着。

  --端午被日本兵抓了。日本人说端午是抗联的探子。

  老奎爷拄着棍子去车站探听虚实,证实了这个消息。老奎爷跟日本哨兵说要见见儿子,日本兵把刺刀顶在老奎爷胸口。老奎爷一摔袖子,回来了。

  端午在一个夜晚,只身潜入灌水镇。那时候满山还在睡觉,不知道夜里都发生了什么。

  端午试图接近灌水车站。这时候的灌水车站,已经被铁丝网围起来了。白天想进入车站的人要出示证件,还要搜身。晚上,专门有一个班的日本兵不睡觉,眼睛瞪得比星星还亮,人们都睡着的时候,那几个日本兵就像星星一样眨着眼睛。要是哪里有了动静,日本兵就像狗一样竖起耳朵,然后端起枪瞄准,绝不轻易开枪了。原因是这样的:上次,车站的这边的日本兵跟草人拼命,第二天早上,日本兵看见了残肢断臂的草人就知道上当了。打这以后,日本兵再遇见情况,再不胡乱开枪了。河野站长吩咐了,一定要搞清楚了再开枪,免得再中抗联的诡计。日本兵们都说:“嗨!”海川和流子、花子们也说“嗨!”。就这样,草人让日本兵的枪变成了烧火棍,轻易不搂火了。他们怎么会知道,那个草人的主人不是抗联,是一个叫满山的孩子。

  端午摸近灌水车站。几个值班站岗的日本兵和伪军正蹲在站台上吸烟。初冬的夜里,天气很凉了,他们大口呼着白气,大口吸着香烟。有个日本兵,不时咳嗽几声,声音很苍老,是一位不年轻的喉咙发出来的。调度室里,海川趴在桌子上打盹。十分钟后,将有一列军用火车通过这里。他需要为这列火车发出信号。

  端午学了两声猫叫。那个苍老的咳嗽马上停止了,几个哨兵如临大敌,同时端起了长枪。领头的打开手电,手电射出的光束扫视着车站的每一个角落。端午猫下腰,藏在暗角里。

  花子说:“妈的,哪来的野猫!吓老子一跳。”

  几个日本兵松了一口气,把枪挎起来,让几个伪军留在外面放哨,然后接二连三挤进海川的调度室烤火。海川打了个哈欠,给日本兵们倒热水喝,“皇军辛苦,辛苦。”

  利用这段空隙,端午剪开铁丝网,进入车站,闪进空荡荡的票房。

  呜--呜--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海川从调度室出来了,在站台上举起信号灯。

  轰轰轰!一列运货的火车旁若无人地通过灌水站。这时候,几个日本兵还在调度室里喝茶,只有流子和花子几个伪军在站台上挨冻。

  海川收起信号灯,给几个弟兄点上香烟,“哥几个,抽口烟暖和暖和。”

  流子狠狠吸一口,骂骂咧咧的,“他妈的小日本儿,让老子在外面喝西北风,他们在屋里喝热茶!”

  海川说:“好好给我看着,今晚咱们替河野站长值班,不能出事。”

  流子点着头,“哥哥你就放心吧,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

  花子纠正道:“流子,这时节哪有苍蝇?”

  海川还是不放心,让几个弟兄去仓库那边巡视,自己背着手在站台上转了转。

  ……

  端午在票房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只等合适的机会脱身。这个时候,值班的日本兵还在调度室喝茶,站台上只有流子、花子几个伪军。票房里面漆黑一片,端午掏出手枪,准备离开票房。端午想安全离开车站,必须贴着墙根,潜行到调度室那一侧,再从刚才的铁丝网剪口脱身。现在还有几个伪军在站台上活动。端午无奈,只好把手枪收起来,从裤腿里抽出了匕首。实在不行,用匕首干掉伪军,尽量不用枪声惊动调度室里的日本兵。

  海川又从调度室里出来了,他朝几个伪军说:“嘿,哥几个,我跟皇军说情了,也进来喝口茶吧。”

  流子说了句:“妈的,这还差不多。”带着几个弟兄挤进了调度室。

  海川跟他们嘀咕着:“一人来上一口,完了赶紧站岗去。”里面马上传出一阵丁当的声音,可能是谁把茶杯碰掉摔碎了,接着是日本兵与流子互相咒骂的嘈杂声。

  端午窃喜,趁这个机会,迅速出了票房,猫着腰从调度室窗下跑过去。再前面就是铁丝网的剪口了,端午就要成功了!这时候,意外也发生了--河野站长突然出现在端午面前!

  河野站长从对面的厕所里面出来了,跟端午正好四目相对。河野没有反应过来,把端午当成了自己的哨兵,还问呢,“你的,为什么不去站岗?”端午把匕首投向河野,匕首刺中了河野的右肩。河野哎哟一声,掏出手枪还击,啪!啪!毕竟右肩受伤,两发子弹都没有打中端午。端午一边掏枪一边朝铁丝网的剪口滚翻而去。枪声把日本兵和伪军都引出了调度室。海川掏出手枪一顿乱打,他手下的几个弟兄便也乱打一气,把站台上面的天空打得孔孔洞洞。枪声把站台上的伪军吓懵了。那几个日本兵马上清醒过来。循着刚才的枪声朝厕所这边冲过来。

  “在那里!在那里!”河野歪倒在地上,伸出左臂指着端午。

  “不是草人吗?”有个日本兵怕上当,把脖子伸出老长,想看个仔细。

  河野急得直骂,“八嘎!开枪,这回是真的!”

  端午钻出铁丝网,举起手枪朝日本兵射击,一枪就撩倒了朝他瞄准的日本兵。这个日本兵看清了端午,刚要说“果然是真的……”就回日本神社报到去了。其他日本兵赶紧稀里哗啦拉大栓,向端午瞄准。端午扣动扳机,可是手枪没有打响。端午心里一激灵:玩了,这个日本王八盒子(注释6)老毛病又犯了,卡壳儿了。这把王八盒子是从一个日本兵军官手里夺来的。一个月前,端午下山执行侦察任务,回山的路上遇见一个日本兵军官离队解手,端午用匕首干掉他,得了这把王八盒子。

  端午还没来得及退出卡壳的子弹,只听噗的一声,手臂被重重打了一下。端午明白,他中弹了。接着就听见河野叽里呱啦喊着什么,面前的枪声很快停下来。他们是要捉活的。端午拖着受伤的手臂,翻身要跑,被一个日本兵用枪托打倒了。

  端午被捕。两个日本兵把他捆个结实,带回来了。端午耸着肩,大骂着祖宗。

  海川这时才带着他的几个弟兄咋咋呼呼围上来。端午狠狠瞪了海川一眼,“汉奸!我俩在这见面了!”

  海川笑笑说:“兄弟,何必这么横呢?跟兄弟一起干吧。皇军不会亏待你的。”

  杨木川大桥守备队的卫生兵赶来为河野包扎伤口。海川提醒河野,应该给这个俘虏也包扎一下,“只有让他好好活着,他才能为皇军效力。”河野一听这话有道理,命令卫生兵给端午包扎。

  端午拒绝包扎。

  海川笑咪咪地说:“兄弟,别犟了,你得好好活着。”

  端午转念一想,活着也没什么不好,只有留一口气才能跟他们斗下去。端午便说:“来吧小日本儿,老子还没活够呢。好好给老子治治!”

  很快,端午伤口里的子弹也取出来了,并缠上了绷带。

  河野带着刀伤连夜初审端午,海川坐在旁边当翻译。

  “皇军问你呢,你夜闯车站重地,要干什么?”海川翻译河野的问话。

  “给你们送枪子!哈哈,还以为老子是来给你们送年豆包啊!”

  “你是不是抗联的?”

  “猜对了,老子就是抗联的!”

  “杨靖宇(注释7)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消灭你们,或者把你们赶出东北!”

  海川把端午的话翻译给河野,河野停顿了片刻,再问。

  “你的任务?”

  “来看看你河野老鬼子的脖子洗干净没有,我们那边大刀刚磨好。”

  端午隐去了来车站取情报的真实目的。河野没怎么怀疑端午的话,他只把端午当成了抗联侦察兵,来车站例行侦查。河野的伤口隐隐作痛,初审只能暂时告一段落。当夜,端午被关进调度室的隔壁。这里是存放杂物的房间,相当于一间仓库。河野安排流子留在仓库里看守端午。

  流子带着端午一进仓库,就骂道:“妈的,这不是存心要冻死老子吗?你们他妈的咋不来看着?”

  花子在后面说,“就一宿,冻不死人……”

  流子气得上去就给花子一脚,花子嬉皮笑脸地跑开了。

  “我说端午,你说你早不来晚不来,这大半夜跑来干什么?害得老子陪你在仓库挨冻。你要来,我也管不着。有能耐你别被逮着也行……倒霉,我跟你一样倒霉……”流子发着牢骚。

  端午也不搭话,歪在草堆里。伤口一阵猛似一阵地疼了起来。端午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咋的兄弟,忍不住了?那就跟皇军服个软。跟皇军干是窝囊点,可也比你们住山洞挨饿强。”流子凑过来。

  端午把头扭过去,“你愿意当狗你就当,没人拦着你。”他跟流子从小就合不来,现在更是懒得理他。

  流子知道话不投机,也就不吭声了,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来,咕咚一口,又当宝贝似的揣起来。

  第二天一早,河野耷拉着肩膀再审端午。河野的肩膀隐隐作痛,审问在仇恨的情绪里进行。

  河野当然不会放过半个月前杨木川大桥被炸的事情。

  “你在那次破坏事件里都干了些什么?”

  “我嘛?还用我亲自动手吗?我派个草人就行了。你们也太不厚道,听说把我的草人打得稀巴烂。”端午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河野的脸由红变紫,肩膀也格外疼了起来。

  河野改变话题,让端午说出抗联近期的活动情况,结果招来端午的一顿嘲笑。河野终于明白,知道从这个汉子嘴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改为诱降。诱降,河野也没报什么希望。果然,端午只想速死。河野马上请示上级,说他们抓获了上次杨木川炸桥案的主犯,劝降不成,请求就地枪决。上级同意了河野的请示。

  日本人决定就地枪决端午,海川提出自己的看法。海川的意思是,能不能再留端午一天。端午被捕,他那些山里的同伙不能不管,何不拿端午做诱饵,抓捕来营救的抗联同伙。河野一拍桌子,认为这是个好点子,马上重新请示上级。上级答复,只要保证不出意外就可以按照这个方案执行。就这样,端午又被押回了仓库。千万不能再出别的意外了,河野着手布置警戒,把机枪都架上房顶。还有一部分日本兵埋伏在车站的几间房子里,枪口对着外面,就等抗联来营救端午。

  一上午过去了,除了一只猫头鹰,再没来过别的什么。猫头鹰蹲在屋脊上海不走了,不停地叫着,叫得河野很闹心。海川告诉河野,夜猫子进宅,不吉利。河野更闹心了,掏出枪朝猫头鹰瞄准。猫头鹰好像看出河野没安好心,张开翅膀飞了。这是,河野已经扣动了扳机。啪!河野的枪法实在是太准了,子弹打在屋顶机枪手的帽子上,那顶帽子呼地跟着猫头鹰飞了。机枪手本来埋伏得好好的,受到这样的突然袭击,吓得哇哇大叫起来,一下子从屋顶滚下来,把腿摔断了,后来养了还几个月才好。

  闷了一上午的伪军们哈哈大笑起来,都从埋伏的地方跑出来看笑话。花子乐得岔了气,也没忘记赞美河野的枪法,“太君的枪法真、真神……哎哟!”河野却赏了他一个嘴巴,花子还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军呢。不过,河野这个嘴巴把花子的岔气打好了。花子很感激河野的治疗,点头哈腰说谢谢皇军。河野很大方,又赏了他一个,他这回不要了,赶紧跑回到隐蔽的位置,还自言自语说:“太君确实是神枪手啊,还会治岔气哩……”

  河野把所有看热闹的日本兵都骂了回去。端午费力地从仓库里站起来,看见了外面的一幕,也哈哈大笑起来。

  白天平静地过去了。其实,河野并没有指望白天会有什么收获,这样的收获应该在夜晚。河野做好了抗联夜晚劫狱的准备。

  谁料,下午出了一点情况。下午,日本兵们累得腰酸腿疼的时候,有人来“劫狱”了。来劫狱的是个孩子,没带什么像样的武器,手里拎着一个弹弓。这孩子很狂妄,居然是公开劫狱,一边往站台这边走,一边喊着话:

  “草人是我弄的!把端午叔放了!”

  满山来了。

  身后,远远地跟着李小刀。

  李小刀刚刚跟满山打赌了。满山说他要去车站换回端午叔,李小刀怀疑满山的勇气。满山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李小刀和他爸给做个好棺材就行,棺材不用太大能伸开手脚就行,只是木料一定要最好的,最低也得落叶松的。李小刀说:“你要是敢去,我跟爸爸免费做一口上好棺材,落叶松的……”两人打着赌,径直朝车站这边走过来。李小刀鬼只顾着说话了,使神差也跟着满山走过来了。一进胡同,李小刀有点后悔了,不想跟满山去干这事了。李小刀脚步放慢了,支支吾吾地说脚扭了一下,走不动了。

  满山说:“我也没让你来啊。这种事情胆小的根本不能跟着来。你回去吧,我知道灌水镇谁胆小了。”

  满山这样一说,李小刀的脚伤马上好了,几步跟上来了。李小刀怯怯地盯着满山的背影,目光里闪耀的全是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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