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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海去
忽然间，汤姆听见上游传来一阵非常古怪的声音，又是咕，又是嗥，又是号，又是啼，汤姆往上游一看，看见的情形跟他听见的一样古怪。一个大圆球从上游滚来，一会儿像是一团淡褐毛，一会儿又像是亮晶晶的玻璃。
汤姆问蜻蜓那是什么，蜻蜓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很近视，虽然那东西离他们已经不到十英尺，他还没有看到呢。所以，汤姆沉到水里，靠在一块最光滑的露头石上，开始自己观察。
那个球滚到近前，打开来，变成了四五个很漂亮的动物，每一个都比汤姆大好几倍。他们游动着、打着滚儿、潜到水里、缠在一起、扭打着、拥抱、亲嘴、咬、抓，那种样子简直是可爱极了，从来没人见过。
他们中个子最大的一个看见了汤姆，她从同伴中冲出来，用水里的语言叫嚷着，声音十分尖锐：
“快，孩子们，有东西吃了！”
她一边叫喊，一边向可怜的汤姆冲过来。她的两只眼睛那么凶，一副牙齿那么锋利，一张嘴巴张得那么大。
汤姆原来还认为她非常漂亮可爱，这时候他对自己说：“这就是漂亮可爱的真正面目。”他飞快地钻到水百合的根之间，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她做鬼脸。
“走吧，孩子们，”老水獭摆出一副嫌恶汤姆的样子，说道：“说到底，那东西并不值得吃。那只不过是一只讨厌的水蜥，谁也不愿意吃他，连池塘里的那些下等的狗鱼也不要吃的。”
“我不是水蜥！”汤姆说，“水蜥有尾巴。”
水獭说：“我说你是水蜥，你就是水蜥。对于我和我的孩子这种上流人士，你不是合适的食物。你可以坐在这儿，等鲑鱼来吃你。”
她知道鲑鱼不会吃他，但她想吓唬吓唬可怜的汤姆。
“什么鲑鱼？”汤姆问。
“一种鱼，你这个水蜥！是大鱼，很好吃的鱼。鲑鱼是鱼的领主，我们是鲑鱼的领主。他们很快就会来的，很快就来，孩子们，我能嗅到雨从大海那边来了。到时候，就可以欢呼新鲜柔软的鲑鱼的到来，就可以一整天有大堆的东西吃！”
“他们从哪儿来？”汤姆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他非常害怕。
“从大海，水蜥，宽广的大海。我们在下游捉鲈鱼和鳕鱼吃，在海边过快活的日子，在冲到河滩上的浪花里搅水、打滚，暖洋洋地睡在温暖干燥的岩石中间。啊，孩子们，如果不是因为可怕的人类，那也是一种快乐的生活呀。”
“人类是什么？”汤姆问。但是在话出口之前，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是两条腿的东西，水蜥，他们实际上是一种和你很像的东西。只是，他们比你大多了，我们真倒霉！他们用钩子和线来捉鱼，有时，钩子会扎进我们的脚；他们还沿着岩石放鱼篓捉龙虾。我可怜的好丈夫就是在出去给我找些东西吃时，被他们用鱼叉戳死了。那时候，我正躲在岩石中间。”
水獭说完以后，便神情庄重地带着她的孩子们顺着小溪游下去了。汤姆在那一段时间里没有再见到过她。
她幸亏离开了那儿。因为他们刚走不久，就有七条凶猛的小猎狗从上游沿着河岸扑过来了。他们到处嗅着、吠叫着，东刨西挖、溅着水，一路狂叫着追猎水獭。汤姆躲在水百合根之间，直到他们离开以后，才敢从里面出来。
他怎么能想到，那些水百合是水中的仙女们变了来保护他的呢！
他忍不住一直在想水獭说的话，想她所说的大河和大海。他想呀想呀，便忍不住很想游出去见见大海了。
有一次，他动身向下游游去；但是溪水很浅，当他来到浅滩的时候，他没法躲在水下了，因为水太少，不能淹没他。
于是，太阳火辣辣地照在他背上，使他生了病。他只好游回来，静静地在凉爽的池塘里躺了一个多礼拜。
接着，在一个非常炎热的白天过去后的夜晚，他见到了一桩奇事。
那天，整个白天他都昏昏沉沉的。鳟鱼也是这样，即使挪动一英寸去抓一只飞虫，他们也不愿意。水面上飞虫可是有成千上万只呢。
他们在石头下面的水里打瞌睡，汤姆也躺着打瞌睡。他很高兴贴着光滑、凉爽的石头表面，因为水的温度很高，让他不舒服。
但是，快到夜晚的时候，天空突然就黑了。汤姆伸出头来，向天上望去。
他看到一大片乌云在头顶上，从溪谷右边铺过来，从右到左盖在了两边的突岩上。听不到一丝风响，听不到一声鸟鸣。然后，几滴大雨点啪啪地掉进水里，有一滴打在了汤姆的鼻子上，他赶快噗地一声沉到水里。
然后，雷轰隆隆地滚过，闪电刷地划过温德尔上空，又收了回去。从乌云到乌云，从峭壁到峭壁，电闪雷鸣，溪水中的石头仿佛都在发抖。
汤姆仰着脸，透过水看着这一切，心想，这真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事情。
借着闪电的光亮，汤姆看到了一幅新的景象：溪流的整个河底动起来了，一大片都是大鳗鱼，他们翻滚着，缠绕着，顺水而下。
他听见他们从他身边涌过的时候互相招呼道：“我们得快跑，我们得快跑。多让人高兴的大雷雨啊！下海去！下海去！”
这时，水獭带着她所有的小孩子从旁边过去了。他们一路缠绕着、扫荡着，像鲤鱼一样快。
汤姆经过的时候，水獭窥探着他，说道：“喂，水蜥，如果你想看看世界，现在是时候了。快跟上，孩子们，别管那些肮脏的鳗鱼。我们明天早上用鲑鱼作早餐。下海去！下海去！”
这时，天空上划过一个最亮的闪电。虽然它只亮了千分之一秒便又熄灭，但是汤姆借着它的光亮看见了，是的，他肯定自己看见了三个美丽的、穿着白衣服的小姑娘。
她们互相用手臂勾着脖子，顺水而下，唱着：“下海去！下海去！”
“啊，停下来！等等我！”汤姆叫着。可是她们已经不见了。
“下海去？”汤姆说，“所有的动物都向大海去了，我也要去。”
就这样，汤姆顺着奔腾的溪流，靠着大雷雨中明亮的闪电的指引，向大海游去。
汤姆经过点缀着白桦树的岩石，经过急转直下的水峡和怒吼的瀑布，经过沉睡的村庄，又从黑糊糊的桥孔下穿过，向着大海，离过去越来越远。
突然，他看到了一幅景象，这使他跳了起来，因为刹那间他就明白了，那正是他要来看的东西之一。
这么大的一条鱼！比最大的鳟鱼还要大十倍，比汤姆要大一百倍。他逆水向上游，就像汤姆顺水向下游一样容易。
这么美的一条鱼！身上从头到尾闪着银光，零零星星地缀着深红色的圆点，巨大的钩形鼻子，巨大的弯嘴唇，巨大的亮眼睛，像国王一样骄傲地转过头去望一望，审视着左右的水域，好像那全属于他。他一定是鲑鱼，所有鱼的王。
鲑鱼仔细地看了看汤姆的脸，然后对他毫不介意地继续向前游去。
几分钟以后，又来了一条鲑鱼，然后又是四五条，不断有鲑鱼从汤姆眼前经过。
最后来的一条鲑鱼特别大，比其他所有的鲑鱼都大。但是他游得很慢，并且回过头去看身后，好像很着急，很忙。汤姆看到，他在帮助另一条鲑鱼，那是一条特别漂亮的鲑鱼。她身上一个斑点也没有，从头到尾都是纯银色。
“亲爱的，”那条特大的鲑鱼对他的同伴说，“你看上去真的累坏了，刚开始的时候你不要用尽全力。在这块石头后面休息一下吧。”说着，他用鼻子把她轻轻地推到汤姆休息的那块石头旁边。
这时这条鲑鱼看见了汤姆，他非常凶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要把他吃掉似的。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恶狠狠地说。
“哦，别伤害我！”汤姆叫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你那么英俊。”
“啊！”鲑鱼非常严肃，但又非常有礼地说，“请你多多原谅。我知道你是谁了，亲爱的小东西。以前我见过一两个像你一样的动物，发现他们非常令人愉快，举止非常得体。
“你以前见过我这样的动物？”汤姆问。这样说来，大海里面也有水孩子？”汤姆拍着小手叫道，“那么，我在海里可以有人一起玩了？这多让人高兴啊！”
“这条河的上游没有水孩子？”鲑鱼夫人问。
“没有。我很孤独。我想，昨天晚上我见到了三个，但是她们一晃就过去了，向大海游去了。所以，我也要下海去，因为，除了水蛴螬、蜻蜓和鳟鱼以外，我没有谁可以一起玩。”
“嗯，！”鲑鱼夫人嚷道，“那种朋友多么低级呀！”
说到这里，她撅起了嘴唇，看上去非常地瞧不起人。
“你为什么连鳟鱼也不喜欢？”汤姆问。
“许多许多年以前，他们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们变得又懒又馋，又怯懦，不愿意每年下海去看看广阔的世界，去长得肥壮一些，而是情愿留在小溪里面东游西荡，吃虫子和蛆子。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身体变丑了，变成了棕色，浑身都是斑点。他们的品味变得十分低下，甚至吃我们的孩子。”鲑鱼在说这些话时，一脸的鄙夷和厌恶。说完这些，鲑鱼便同汤姆告别。
汤姆在下海去的途中遇到了哪些新奇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