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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从豪特万到加利西亚

书籍名:《好兵帅克奇遇记》    作者:雅洛斯拉夫·哈谢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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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火车停在西亚多尔的诺维镇时,肉锅下又重新点燃了火。

  土豆焖牛肉终于分发给了大家。

  后半夜,列车向拉多夫采特舍比肖夫城开去。第二天清早,一群老兵协会的人来到车站迎接他们。在车站停留了五分钟后,列车继续开往霍麦纳。

  从车厢中向外看,可以清楚地看到战争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零落不堪的村庄都是俄国人向蒂萨盆地进攻时制造的杰作。光秃秃的山坡两边横竖着不计其数的战壕,偶而可以看见一两个山村,不过剩下的只是废墟。快到晌午时分,列车到达了霍麦纳站,站上也有战斗留下的印记。

  午饭准备就绪,卡什上尉忽然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厌倦,只想喝得不省人事,以解除他的烦恼。他走出车厢,找到帅克,对他说:“帅克,你现在给我办点事。我非常想喝酒,你想办法给我弄来一瓶白兰地,我心里烦死了。”“报告,上尉先生。你心情烦躁估计和这里的鬼天气有关系。等我们到了前线,您可能会觉得更加难受。一个人离他的大本营越远,他就越觉得失落。上尉先生,如果您十分想喝酒的话,我立即去给您弄点儿白兰地。我只是担心列车开走,把我们两个再次分开。”

  卢卡什上尉拍着胸脯对帅克说:“放心吧!帅克,我向你保证列车要在两小时之后才开,你就放心地去吧。”卢卡什给了帅克十五克朗,叫他马上去。

  当帅克转身离开之时,上尉又交待帅克说:“帅克,卖白兰地的就在火车站后面,他们都是用瓶子装着偷偷地卖。我偷听到扎格纳大尉派马杜西奇到那里去过,花十五克朗给他买回来一瓶相当好的白兰地。不过,你千万不能说是我命令你买的,因为这是不允许的事。帅克,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报告,上尉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帅克拍拍胸脯说,“我保证出不了任何差错,因为我非常喜欢干这种不许干的事儿。

  我经常卷进这种事里面来,连我自己事先也没料到。有一回在卡尔林兵营里不许我们……”

  卢卡什上尉打断了帅克的故事,下命令说:“向右转,开步走!”

  帅克只好把自己要说的话咽到肚子里,径直走向车站的后面,脑子里琢磨着如何圆满完成这次的使命。

  他刚一拐到月台上,就碰上了杜布中尉。

  “你为什么在这里?”中尉问帅克,“你还记得我吗?”

  “报告,”帅克行着军礼回答说,“我不想认识您那恶的一面。”

  杜布中尉非常恼怒,可帅克还是那么悠闲自在地把手举在帽沿上行着军礼。

  “报告,中尉先生。我只想认识您那善的一面,免得您叫我落泪,象您上次说的那样。”杜布中尉被帅克的态度气的怒发冲冠,大声嚷道:“滚!你这无赖!别让我再看到你!”

  帅克走出月台,杜布中尉灵机一动,跟在帅克后面,他想看看帅克究竟去干什么。帅克悄悄地进了一座小棚子里,那里面进行都是违禁品的交易。帅克在一个筐子前面先买了一些糖果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向卖主耳语了几句。卖主伸手给他拿出一瓶子的白兰地,帅克把瓶子打开,尝了尝,觉得很满意,便把瓶子塞进军便衣下面,付了钱准备离开。这时,跟在帅克身后的杜布中尉突然走出来说:“你口袋里藏着什么?你这无赖!”

  “报告,中尉先生。口袋里装的是我买的糖果。”帅克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一把满是尘土、脏兮兮的糖果来,“你可以尝一尝的中尉先生,很好吃。”

  杜布中尉指着帅克的军便服下面,说:“少废话,这是什么?

  拿出来。”帅克掏出酒瓶子说:“报告,中尉先生”他镇定自若地说:

  “这个酒瓶子里装的是水。昨天吃了红烧牛肉,到如今还口渴得要命。您瞧,从那边井里打上来的水有点儿黄。这大概是一种含铁质的水。这种水非常有益于健康。”“既然瓶子里装的是水,帅克,”杜布中尉阴险地笑了笑说,“那你当着我的面把它喝光吧。

  最好一口气把它全喝下去。”

  帅克打开瓶塞,把瓶口对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喝着瓶子里的东西。杜布中尉吓呆了,他本以为帅克会露出马脚的。

  帅克把整瓶白兰地喝光之后,顺手将空瓶子扔在公路那边的水塘里。他吐了一口唾沫,就象喝了一杯矿泉水一样说:“报告,中尉先生,我已经一口气把这瓶水喝完了。我可以离开了吧。”

  杜布中尉暗骂帅克:真是个白痴。

  五分钟之后,帅克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军官车厢卢卡什上尉身边。他靠近上尉,轻声对上尉说:“上尉先生!再过五分钟,顶多再过十分钟,我很可能会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我现在必须立刻回到我的车厢里。上尉先生,我希望你在三小时之内别叫我,在我睡醒之前,啥事儿也别派我去干,即使你叫我估计我也醒不来。

  我按照你的吩咐给你挑了一瓶上好的白兰地,刚把酒瓶塞进大衣里,就被杜布中尉逮住了。我对他说,瓶子里是水,他非得让我当着他的面,把瓶子里的东西喝完。为了不让他怀疑,我一口气把一整瓶白兰地喝掉,不过我没有露出一点马脚。可现在,报告,上尉先生。我已经开始觉得头脑发涨,两只眼睛也有点花了。当然,报告,上尉先生。我的酒量也够可以的,因为我跟卡茨神父先生……“别废话了!快回去吧。”卢卡什上尉嚷道。他一点儿也没生帅克的气,而对杜布中尉的恨是越来越多了。

  帅克醉醺醺地摸进了车厢,接着把大衣铺在座位上,直挺挺地躺下。他对军需上士万尼克和其他的人说:“从前有一个人,他真的喝醉了,请大家别喊醒他……”他说完这话,翻过身去打起呼噜来。

  此时,志愿兵马列克正坐在一张可以折叠的桌子旁边,认真地编写营里的英雄事迹。他对这项工作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他专心致志地想象着营里每一个士兵可能发生的壮举:万尼克先生,在一条小溪流边倒下;贪吃的巴伦,并不是死于枪弹,榴霰弹或手榴弹,他将死于敌机扔下的炸弹,而且正好是他在吞食卢卡什上尉的午饭那一刹那。

  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和炊事员约赖达以极大的兴趣看着志愿兵编写营史。

  “你们想知道你们的事迹吗?”志愿兵边说边翻着他的素材本对他们两个说:“营史上记载着霍托翁斯基于九月三日与营部炊事员约赖达同时去世,你们死亡的情景是无与伦比的英雄行为。

  霍托翁斯基冒着生命危险保卫着掩蔽所的电线,在电话机旁默默守护了三天,无人替换,最终被敌人的地雷炸得粉身碎骨;炊事员约赖达在遇到敌人侧翼包围的危险时,端起煮着滚烫的汤锅直向敌人扑去,把敌人烫得屁滚尿流。在毫无退路时,便把毒瓦斯塞在鼻子里熏死了。你们两人都是高呼着“我营营长万岁!”的口号死去的。总参谋部知道了你们的英雄事迹之后,每天给我们发嘉奖令,我们的团队成为其他部队的榜样。”

  从帅克躺着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打鼾声。帅克一边翻着身子,一边说着梦话:“你说得对,米勒太太,这些人都长得差不离。

  巴伦好奇地问道:“帅克是如何牺牲的呢?”帅克在酣睡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答应了一声:“到!”之后才去接着打他的呼噜,表现了他的军事纪律性。

  杜布中尉拉开车厢门,走了进来,问道:“帅克在哪里?”

  “报告中尉先生。帅克在睡觉。”志愿兵回答说。“我是你的上司,我命令你立即叫醒他。你现在还不认识我恶的一样,否则——”志愿兵大声喊道:“帅克,失火啦,快起来!”帅克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接着又睡着了。

  “报告中尉!”志愿兵殷勤地对杜布中尉说,“你亲眼看见我叫帅克了,他醒不来不关我的事情了吧。”

  杜布中尉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对着志愿兵嚷道:“你叫什么名字,志愿兵?马列克?呵哈,你就是那位老坐禁闭室的志愿兵马列克,对吗?”“报告中尉先生,我是蹲过禁闭室,不过军法处已经证明我是清白的。现在我已经是营史记录员了。”

  杜布中尉恼怒地吼道:“你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我让你明天就当不了记录员,你不信我们走着看。我一定让你认识到我恶的一面。”

  “行,我们走着瞧。看看谁怕谁。”志愿兵马列克满不在乎地说。

  杜布中尉“砰”的一声关上车厢门离开了,盛怒之下把自己到这里的目的给忘记了。杜布想起帅克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这时,士兵们都在喝着刚刚领到的掺了罗姆酒的咖啡。

  杜布中尉发疯似地走进车厢,大声叫道:“帅克,你这无赖。”

  帅克听到中尉的声音,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敬了一个军礼说:“报告,中尉先生,我在这里。”

  “对着我哈一口气。”

  帅克对着中尉的脸使劲地哈了一口气。中尉退了一步,厌恶地说:“为什么你的嘴里都是酒味,你是不是偷喝酒了?”

  “报告,中尉先生。你说的非常正确,我刚喝了掺了罗姆酒的咖啡,不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喝了。”帅克脸上依旧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我半小时前到车厢来时,为什么你像猪一样的打着呼噜?

  为什么他们连叫都叫不醒你?”“报告,中尉先生,我昨天晚上一夜未曾合眼,因为一直在回忆我们在维斯普利姆演习的那些日子。”

  杜布中尉的阴谋再一次的宣布瓦解,他气得胡子翘得老高,再次气呼呼地离开了。一刻钟之后,火车经过烧毁了的布莱斯托夫村、大拉特瓦尼村和新恰布纳村。村庄的废墟告诉着每一个行人这里曾经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争。

  麦齐拉博尔采的整个山谷都被挖成战壕,乱七八糟,像是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小溪边的公路也变成了战壕。战壕附近到处都是手榴弹炸成的洞穴。在新恰比纳村外的一棵燃烧着的老松树枝上,吊着一只还带有一小截奥地利士兵的小腿的皮鞋。铁道两旁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不仅失去了叶子,还失去树冠,孤孤零零地呻吟着。在麦齐拉博尔采,列车驶过被焚烧、毁坏的车站,停了下来。车站建筑物的墙壁已被炮火熏的黑乎乎的。在一所破烂的战地伙房里,帅克对巴伦说:“巴伦,你觉得会不会在我们正吃饭的时候,突然飞来一颗榴弹,把我们和这个伙房炸个稀巴烂。”

  “太可怕了,”巴伦叹了口气说,“我做梦也没梦见过我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我现在真后悔当初在家乡的时候,没有听我父亲的话,更对不起我的老婆,我不该动不动就打她,还嫌弃她做的饭不好吃。”巴伦开始带着完全绝望的神色行起总忏悔来。

  午饭后,扎格纳大尉接到了一封电文,电文的内容非常模糊,似乎在说他们不该开到卢普科夫山口来,而应从夏托尔山下的新城开往另一个方向去。扎格纳大尉和他的副官反复读着电文的内容:普·翁格瓦尔基什·别列兹纳乌若克,可是仍然一无所获。

  停了十分钟之后,他们才打听清楚原来是旅部的值日官发错了电报,行军路线依然不变。

  半小时后,列车向着去萨诺克的方向行驶。在车厢里,炊事员约赖达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白兰地酒,这是他在军队开拔前从军官食堂里拿的。帅克、巴伦、炊事员、志愿兵和电话员他们五个人轮流喝完了这瓶酒,然后开始玩扑克,志愿兵打扑克的手气的确很好,当别人互相拿王牌压对方时,他总是能拿到一张最大的王牌压住大家。其他的人一直在输,于是他们不想再玩了,这时,霍托翁斯基把自己今后半年的军饷已经输光了。他痛苦地搭拉着脑袋,因为志愿兵要他立个字据,让军需上士在发饷时把霍托翁斯基的军饷发给他马列克。

  “没关系,霍托翁斯基,”帅克安慰他说。“也许你在第一次战斗中就光荣牺牲了,马列克拿着你的字据也领不到军饷。你就给他签个字吧!

  电话兵听到帅克的话后,站起来激动地说:“我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的,因为我是电话兵,我是不用上前线。”

  志愿兵却不以为然地说:“正因为你是电话兵才更容易死去,因为因为敌方大炮的主要射击目标是电话兵。我在营史记录簿里找找这个‘霍’字。霍托翁斯基……唔……霍托翁斯基……唔,在这儿:‘电话兵霍托翁斯基被地雷埋住了。他从自己的坟墓里往参谋部打电话:我要死了。祝贺我营获胜!’你对自己的表现还满意吧!”

  电话兵不再说话,默默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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