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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周邦彦(2)
此词章法考究，以景起，以景结，中间则以今日与往昔两条线索互相交织，把写景、抒情、怀人、叙事融为一体，不愧为绝妙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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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燕台诗
唐李商隐曾作《燕台》诗四首，分题春、夏、秋、冬，为洛阳歌妓柳枝所叹赏，手断衣带，托人致意，约李商隐偕归，后因事未果。不久，柳枝为东诸侯娶去。李商隐又有《柳枝五首》（并序）以纪其事。又李商隐《梓州罢吟寄同舍》诗云：“楚雨含情皆有托，漳滨卧病竟无憀。长吟远下燕台去，惟有衣香染未销。”
少年游
并刀①如水，吴盐②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③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注释
①并刀：并州（治今山西太原）出产的刀。②吴盐：吴地（今江浙一带）出产的盐。③兽烟：兽形香炉飘出的烟。
经典赏析
这首词，是作者追述自己在秦楼楚馆中的一段经历，反映了当时上层社会的冶游生活和男女之情。
词的上片写女主人殷勤待客，展现出一幅色泽美妙的图画。下片写女主人温婉挽留，只以“低声问”三字贯彻到底，蕴涵无限情景。作者准确地捕捉住破橙、调笙、絮语几个最富典型性的细节，在寻常琐事中寄寓深情，创造出意态缠绵的词境。
全词不过用了五十一字，便摹写了一个典型人物的特色性格。通篇白描手法，运语清丽，读来浅显清新而又含蓄典雅。
锁窗寒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夜阑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①。似楚江暝宿，风灯零乱②，少年羁（jī）旅。迟暮③。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④。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chóu）侣⑤。想东园、桃李自春，小唇秀靥今在否？到归时、定有残英，待客携尊俎（zǔ）。
注释
①“剪烛”句：李商隐《夜雨寄北》诗：“何当更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②风灯零乱：杜甫诗：“风起春灯乱。”③迟暮：年老。④禁城百五：冬至节后一百五日，为寒食节，禁火三日。⑤高阳俦侣：高阳酒徒的朋友。《史记》中郦生为高阳酒徒。李白诗有“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
经典赏析
周邦彦工羁旅行役之词，为世人所公认。这首词抒发的是作者的羁旅情怀。
词的上片写暮春欲雨之时，由日转夜，从夜雨说到话雨，又从话雨想起昔年楚江暝宿时旅况，羁旅情味，由外及内使人深思。下片叙写寒食及节日思乡之情。寒食禁烟而饮酒，人到老年，回忆往事不胜感慨。全词有虚景，有实景，有对羁旅生活的厌倦，有对年华流逝的痛惜，有对家乡的思念，有对故友的怀念，还有对情人的眷念。作者很巧妙地将现实、回忆、设想结合起来，结构天成，含蓄而细腻，意淡而气厚。周济称赞该词“奇横”（《宋四家词选》），黄蓼园则评：“前阕写宦况凄清。次阕起处，点清寒食。以下引到思家情怀，风情旖旎可想。”（《蓼园词评》）品评颇合实际。
风流子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①缭绕，前度莓墙②。绣阁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③。欲说又休，虑乖芳信④；未歌先噎，愁近清觞（shāng）⑤。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⑥。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⑦。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⑧，偷换韩香⑨？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
注释
①土花：苔藓。②莓墙：长满青苔的墙。③丝簧：指管弦乐器。④乖：违误。芳信：美好的消息。⑤清觞：洁净的酒杯。⑥待月西厢：莺莺与张生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⑦伊行：她那儿。⑧“佳音”二句。化用刘禹锡“秦嘉镜鉴前时结，韩寿香销故箧衣”诗意。密耗，密约。⑨韩香，此处指情人的赠品。
经典赏析
这首词抒发了青年男子在屋外听琴时所产生的对弹琴女子的爱慕之情。想象丰富，构思巧妙。从屋外池塘、斜阳到屋内绣阁、凤帏；从倾听琴声遥想对方神态，再写自己的心态。层层深入，把青年男子对佳人的爱慕、渴盼、想念，急于接近而又感音信无凭，魂牵梦绕而又不知“甚时说与”的诸般矛盾心情刻画得真切自然、细腻微妙。
全词虚实相生，巧用比喻，用典贴切，抒情中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读来既明快又饶有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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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镜韩香
《艺文类聚》卷三二载：“秦嘉与妇徐淑书曰：‘顷得此镜，既明且好。形观文彩，世所希有，意甚爱之，故以相与。’淑答书曰：‘今君征未还，镜将何施行。素琴之作，当须君归，明镜之鉴，当待君还。’”
《晋书·贾充传》叙韩寿与贾充女私通，“时西域有贡奇香，一著人则经月不歇。帝甚贵之，惟以赐充及大司马陈骞。其女密盗以遗寿。充僚属与寿燕处，闻其芬馥，称之于充。自是充意知女与寿通”，后“遂以女妻寿”。
满庭芳夏日溧水①无想山作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②，午阴嘉树清圆③。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yuān）④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⑤。凭栏久，黄芦苦竹⑥，疑（nǐ）⑦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⑧，飘流瀚海⑨，来寄⑩修椽（chuán）。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diàn）枕，容我醉时眠。
注释
①溧水：今属江苏省。②“风老”二句：暖风吹小莺长大，夏雨润梅子肥圆。③“午阴”句：正午嘉树的阴影清晰而圆。④乌鸢：泛指飞禽。⑤溅溅：急流声。⑥黄芦苦竹：白居易《琵琶行》：“住近湓江地低温，黄芦苦竹绕宅生。”⑦疑：通“拟”，比拟。⑧社燕：江南燕子每年春社日来，秋社日去。社，春秋两次祭土神的日子。⑨瀚海：沙漠。此处泛指遥远、荒僻的地方。⑩寄：托身。修椽：长的椽子。屋顶盖的长大木条，此处指屋檐。“且莫思”二句：杜甫《绝句漫兴九首》：“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簟枕：古人常用“簟枕”比喻闲居生活。簟，竹席。
经典赏析
周邦彦于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任溧水知县。这首词作于知溧水县任上，作者内心颇有贬谪之愁苦，笔下故作旷达，其实颓唐。
江南初夏，山光水色，雏莺在风中长成了，梅子在雨中肥大了。然而由于住的地方太潮，衣衫也烘不干。因此凭栏所见只有“黄芦苦竹”，使他增添“疑泛九江船”的慨叹。然而人生无奈，只能以饮酒聊慰寂寞。
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云：“清真词多用唐人诗语，隐括入律，浑然天成，长调尤善铺叙，富艳精工。”即如这首词就用了杜甫、白居易、刘禹锡、杜牧诸人的诗，而结合实景真情，炼字琢句，运化无痕，气脉不断，实为难能可贵的佳作。
过秦楼
水浴清蟾（chán）①，叶喧凉吹，巷陌马声初断。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人静夜久凭阑，愁不归眠，立残更箭②。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空见说、鬓怯琼梳③，容销金镜，渐懒趁时匀染④。梅风⑤地溽，虹雨苔滋，一架舞红都变。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⑥，情伤荀倩（qiàn）⑦。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
注释
①清蟾：明月。②立残更箭：站到更残漏尽之时。更箭，计时的铜壶滴中标有时间刻度的浮尺。③琼梳：玉梳。④“渐懒”句：越来越没有心思作时新打扮。⑤梅风：梅雨时节的风。⑥才减江淹：相传江淹少时梦人授五色笔而文思大进，而后梦郭璞取其笔，才思竭尽。⑦荀倩：指荀粲痴情于妻事。
经典赏析
这是一首怀人之词。夏夜作者独倚井栏，离绪万端，回忆起去年夏天和相爱的人在这井旁欢聚的情景，难以入睡。因相思的痛苦和折磨，作者不禁发出了无限的感慨，以致“才减”、“情伤”。最后表达坚贞不渝、与对方永远相爱的决心。
词的上片由秋夜景物、人的外部行为而及内感情郁结，点出“年华一瞬，人今千里”的深沉意绪；下片承此意绪加以铺陈。全词虚实相生，今昔相迭，时空、意象的交错组接跌宕多姿，空灵飞动，愈勾勒愈浑厚，具有极强的艺术震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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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圣荀粲
据东晋何劭《荀粲传》载，荀粲，字奉倩，曹操首席谋士荀彧之子，娶曹操大将曹洪之女为妻。荀粲多情、痴情，曹女则美艳，夫妻如胶似漆，“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后来，曹女先于荀粲而死，后者心碎欲绝，有朋友劝他不必太难过，荀粲说：“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城之异，然未可易遇也!”荀粲不哭而神伤，未几亦亡，死时不到三十岁。
六丑蔷薇谢后作
正单衣试酒，怅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①，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②。钗钿（diàn）③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④。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槅（gé）⑤。东园岑寂⑥，渐蒙笼暗碧。静绕珍丛⑦底，成叹息。长条⑧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zé）⑨。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⑩，向人欹侧。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注释
①过翼：飞鸟。②倾国：原指因女色而亡国。后多形容妇女容貌极美。倾，倾覆。出自《诗经·大雅·瞻卬》：“哲夫成城，哲妇倾城。”又《汉书·外戚传》：“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此处比喻蔷薇花。③钗钿：金花﹑金钗等妇女首饰。此处指花瓣。④柳陌：柳林中的小路。⑤窗槅：窗格子。⑥岑寂：冷寂。⑦珍丛：指蔷薇花丛。⑧长条：指蔷薇的枝条，长有刺。⑨帻：古代的头巾。⑩颤袅：抖动。欹侧：倾斜。潮汐：早潮称潮，晚潮称汐。“恐断红”二句：暗用唐人红叶题诗典。断红，落花。
经典赏析
这首词虽为咏物之作，但重点不在摹写物态，而是通过“蔷薇谢后”，抒发伤春惜花之情，亦兼寓身世之感。
词的上片写春归花落，一去无迹，难以追寻，感叹滞留他乡，光阴易逝，不胜寂寞惆怅之情。下片叙述东园悼花，作者独自踯躅于蔷薇丛下，一片荒芜，唯见一朵残英憔悴枝头，于是摘来插在头巾之上，从而勾起了对往事别情的回忆。
全词构思巧妙，含蓄委婉，层层转折，与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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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题诗
这是唐代宫女良缘巧合的故事，也是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一个颇具浪漫主义色彩的常用典故。
“红叶题诗”共有五例，分别出自唐《云溪友议》、唐《本事诗·情感》、宋《青琐高议》、宋《补侍儿小名录》、宋《北梦琐言》。
晚唐人范摅著《云溪友议》卷十《题红怨》：“明皇代，以杨妃、虢国宠盛，宫娥皆颇衰悴，不备掖庭，常书落叶，随御水而流。中书舍人卢渥应举之岁，偶临御沟，见一红叶，命仆搴来。叶上及有一绝句，置于巾箱。或呈于同志。及宣宗既省宫人，初不诏，许从百官司吏，独不许贡举人。渥后亦一任范阳，独获其退宫人，睹红叶而吁怨久之曰：‘当时偶题随流，不谓郎君收藏巾箧。’验其书迹，无不讶焉。诗曰：‘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后来的宋、元、明、清文学作品中对“红叶题诗”这一传统题材又多有改编或演绎，其中以元代白朴的杂剧《流红叶》和明代王骥德祖父的杂剧《红叶记》等较为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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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之集大成者
周邦彦为宋词之“集大成者”。其一，从词的搜求、审定、考证方面来说，他有集成和创制的功劳；其二，就其写作功力和成就而言，他善于体物言情，描绘工巧周至，又善于融化前人诗句，炼字妥帖工整；其三，从创作风格来说，其词能集北宋词自柳永到秦观、贺铸诸人的成就而独具特色：即发展了柳永以赋为词的铺叙手法，兼取秦词的柔婉、贺词的艳丽，综合形成自己善于勾勒、妙于剪裁、精巧工丽的典雅作风。
近代学者王国维认为：“（周邦彦）先生于诗文无所不工，然尚未尽脱古人蹊径。平生著述，自以乐府为第一。词人甲乙，宋人早有定论。惟张叔夏（张炎）病其意趣不高远。然宋人如欧、苏、秦、黄，高则高矣，至精工博大，殊不逮先生。故以宋词比唐诗，则东坡似太白，欧、秦似摩诘，耆卿似乐天，方回、叔原则大历十子之流。南宋唯一稼轩可比昌黎，而词中老杜，则非先生不可。昔人以耆卿比少陵，未为犹当也。”此番论述意谓周邦彦为北宋词的“集大成者”。
夜飞鹊
河桥送人处，凉夜何其①？斜月远堕馀辉。铜盘烛泪已流尽，霏霏凉露沾衣。相将散离会②，探风前津鼓③，树杪（miǎo）参旗④。花骢⑤会意，纵扬鞭、亦自行迟。迢递路回清野，人语渐无闻，空带愁归。何意重经前地，遗钿不见，斜径都迷。兔葵⑥燕麦，向斜阳、影与人齐。但徘徊班草⑦，欷歔酹酒，极望天西。
注释
①何其：如何，到了什么时候。②离会：告别宴会。③津鼓：渡头的更鼓。④树杪参旗：树杪，树梢。参旗，星名。参旗在树梢，说明夜已深。⑤花骢：有花斑的马。⑥兔葵：一种野菜名。⑦班草：谓铺草而坐。班，铺布。
经典赏析
这是一首忆别怀人的词。词的上片写送别之情，先追忆当日送别的场景，渲染氛围；再写别筵散场，匆匆分手，怏怏而归。下片写别后之思，着意表现送客归来的思念。
词作运用陪衬、反衬、熔情入景、化用前人诗文之语等多种手法，细腻曲折地描写送别怀人的悲凄与深情。全词所表现的惜别、怀旧之情，显得极为蕴藉，只于写景、叙事、托物上见之，而不直接流露。
作者写的是惜别、怀旧之情，情不直接流露，只于写景、写事、托物上见之，写得细腻沉着，堪称送别怀人词中的上乘之作。
后人有评：（这首词是）“自将行至远送，又自去后写怀望之情，层次井井而意绵密，词采秾深，时出雄厚之句，耐人咀嚼。”（黄蓼园《蓼园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