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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青春当然是浪漫的

书籍名:《青春启示录》    作者: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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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青春当然是浪漫的



人们总愿意毫不吝啬地把最美好的语言赋予青春,这是对的。



青春从不辜负任何赞美!



正因为此,我们就不必追问少女楚霞在列车上那十五六个小时心情如何了.总之非常非常奇特。或许,即便她愿意告诉你,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语言予以表达。



就是这样。



是不是太大胆了,是不是太不顾一切了,还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不管怎么说,当列车终于启动的那一刻,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对不起了,姥姥!



夜色奔驰在车窗外,抑或列车奔驰在夜色里。远方的灯光像无数的精灵在游曳,然后远去。她曾想借对面那位东北大汉的手机给家里去一个电话,可是一想父母接到电话定会彻夜失眠,便决定算了。



车厢喧哗了些许时候,便在不觉间睡去了。人们的睡相真是奇形怪状、五花八门、惨不忍睹。对面那东北大汉居然流出了一尺多长的口水。



楚霞对着窗外的夜色遐想了几乎一夜——这些内容如果记录下来,绝对是一首漫长的抒情诗。



全都是杜兵那句该死的话——有本事你跟那个庄老二跑呀,跑呀你!



杜兵死也不会想到,就是他这句话,激活了少女楚霞一直蠢蠢欲动的那个想法。干吗不呢?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来月,干吗不呢!



她用列车上那墨绿色的窗帘挡住脸,隔开了现实世界的一切。这样,自己的思绪便抛进那无边无涯的夜色里了……



一只老鹰在追一只白色的鸽子,眼看就要叼住了,鸽子一忽闪,逃了!



自认识了庄二娃以后,楚霞经常做这个梦,特怪!



这个梦似乎隐含着什么不太吉利的内容,她开始总这么想。所以在他们交往的初期,楚霞对那个乡下小子是非常警惕的。



确确实实,庄二娃长着一对鹰眼,贼亮!他头一天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这个特征和通体的土气构成了日后留给人们的最初印象。



老师用一种很欣赏的口吻把庄二娃介绍给大家,大家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不怀好意地热烈鼓掌。有谁吹了一声口哨,庄二娃的鹰眼刷地扭了过来。从此楚霞就开始做那个梦了。她经常猜想:莫非我真的和这个老冒(土老冒儿)前世有缘?



庄二娃当然是他们乡下的骄傲,不然家里就不会不惜血本儿地把他弄到北京上高中了。接下来的事实的确证实了这一点。庄二娃稍微适应了一些日子,就成了班上的重点,名次甚至若干次超过楚霞。楚霞一向钦佩比自己厉害的人,但她对庄二娃超过自己总有些不服。一次英文摸底,她胜出庄某3分儿,刚笑出点样子,庄二娃却说:“楚霞你还别得意,我要是不抄你那道答案,照我的理解做,九十分儿是肯定能上的。”



“噢,闹半天你是靠抄起家的呀!”楚霞好像逮着了什么。

庄二娃不急不恼,指点着试卷儿说:“只有这道题是抄你的,这道题我拿不准,就抄了你的。结果却抄了个错的!唉,叼蚂蚱叼了个屎壳郎。”



能这么让楚霞下不了台的事情绝对不多,尤其是折在这么一只秃鹰手里。可不知怎么搞的,楚霞那天不但没闹,反倒突然觉得班上的男生统统变得特没劲,统统没有人家庄老二过硬。不说别的,能承认自己抄了题并且抄错了,庄老二是第一个。



这样的家伙,不是人杰便是枭雄!



庄二娃很快就有了一些背后的崇拜者,当然指的是女生。这些女生当面常常挖苦庄某土,背后却不惜为了称赞他某一点而争得面红耳赤。她们甚至算出了庄二娃在不到半个学期的时间里长高了约六公分。



是的,庄二娃在不经意间蹿成了班上的第二“高大”。



第一高大是“骆驼”,有些驼背的那个。



那时候他已经是班级的主力得分手了,凡有篮球赛事,就是发烧也得上场。啦啦队长楚霞为他那优美的“背投”心醉神迷——这一点她丝毫不予掩饰!



估计关于她和他如何如何的说法那个时候就开始有了。楚霞觉得挺开心的,这一点她不否认。



同学中出双入对的无数,学校屡禁不止,表现得非常无力。而作为“美女”标本的楚霞肯定不乏追求者。楚霞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叫“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她好像看见那只兔子了。



庄二娃当然很帅,帅得让人发呆!



不过,他的土有时也非常令人惊讶。比如有一个星期一上课,这家伙第二节课才匆匆赶来。一打听,乖乖,原来他跟一老农赶大车赶到了顺义,在人家里住和吃,又跟人家要了五块钱才不至于走回来。



被叫到校长室一了解,他说他就是想过一过那个赶大车的瘾。于是,在相当长的一些日子里,庄二娃变成了高一第一“酷”!



他打架永远是靠撂跤取胜的,洋拳他学不会。哪怕被人打得“封”了眼睛,也要使用大背胯那一手儿,把对方摔得喘不上气来才算完。有一次碰上伙流氓,他额上被划了一刀。先是举校皆惊,待那刀伤长封了口儿,举校学生皆赞——天上掉下个西部大牛仔!



庄二娃被真正刮目相看似乎就是那个时候。



那时,楚霞和他好已经不是秘密了。也许还可以多隐瞒几天,但是没有办法,偏偏那天二娃和几个坏蛋赌吃馒头,居然一个人就着酱萝卜吃了九个二两的馒头,吃得被抬出了食堂。楚霞那天和赌馒头的人吵架竟有些歇斯底里。



这等于向世界公开了她和二娃的关系。



随后,有人给教生物的孟老师茶水里放通便灵,想收拾这个动不动就拿教鞭戳人的“生物孟”。庄二娃认为不合适,冲上去咕咕喝那杯茶。楚霞为了不使二娃太惨,冲上去把剩下的半杯抢下来喝了。结果那节课的后半截,两人轮番上厕所,几乎变成了腔肠动物。



渐渐的,说二娃好话的女生少了,刻薄的挖苦取代了曾几何时的赞美。楚霞也很明显地觉出自己被孤立了。不过她无所谓,她知道为什么。



通常所说的“多梦时节”就这样毫无准备地降临了。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懂得了一些“人事”,他们下意识地疏远了一些日子。但,一股更强烈、更焦灼、更不可言喻的力量,使他们发觉了事情的不妙。情感——这个平常不太使用的词汇,开始昼夜不停地冲击着两个人的心。两个人的成绩册上先后出现了“红灯”。



就像庄二娃信中所说的——那个座位能看到你的侧面。

事实上他不说楚霞也知道,背后的侧面有一双眼睛,灼热地在凝望着自己。



当然不会忘的,许许多多的细节——更多的叙述显得多余。这许许多多的细节勾织出两个人不宁静、不好受,却又不能舍弃的最后几个音节,它们深刻地烙在了两颗尚未完全成熟的心上,将伴随一生。



有人管它叫“初恋”。



这一天到底来了。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楚霞总怀疑其中除了二娃所说的原因,还有一个他没说的原因。那天晚上楚霞是被二娃的电话叫到学校去的,他们立在空旷的球场上,望着宿舍楼都哭了。二娃说家里经济实力不能保证他继续在北京念书,期末考试结束他就回老家了。楚霞认为还有别的原因,比如为了拯救两人的学业。



她没问,他也没说。



分手的那一天显得极其苍白,大家送二娃上火车。依依惜别之情掩盖了他们俩最想表达的情绪,不知是不是同学们成心这样。只是在开车前二娃把楚霞叫了过去。



“亲我一下。”他的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楚霞最终没有满足他,什么原因,说不清。列车带走了二娃,似乎也带走了那个应该结束的故事。但二娃的一封情书,使过去的一切蓦然间苏醒了!



青春的激情呀,如幻,如梦,如醉,如痴……太不可思议了!



楚霞知道,这正是人类最美好的那种情感——爱情。



小站的名字令人怦然心跳:白马。



在过去的日子里,这两个字在楚霞的意识中,深深地被淹没在“×省×县x×乡白马镇××村,这一大串汉字中间,恍若水滴掉进河里般毫无所察。此刻,蓦然间面对着小站那白色牌子上的两个鲜明的大黑字——白马,女孩子脸红心跳恨不得大喊一声:嗨,真绝啦!



确实太神了!这不可能不使人联想到接下来的另两个相关的字——王子。哈,太像那些浅层次的纯情小说了,自己此行真的像是寻找梦中白马王子哩——绝!



一只牛高马大的美洲火鸡昂然地在白马站屁大的站台上走来走去,非常目空一切。



楚霞忍俊不禁地随着不多的人们出站,闻着来自空气中的干虾米的腥味儿,略有点儿呼吸困难。奇怪倒是不奇怪,庄二娃宣扬过他们老家盛产淡水虾,还用大拇指比划那虾米有多肥多大。但二娃绝对没说淡水虾如此腥臭。



白马。



她的出现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那些目光肆无忌惮地追着她看。很可能像她这么高挑的女孩子此地太少见了,更可能因为她过于漂亮、过于现代,谁知道呢。她隐约听见有人说。妈妈的,裤子包着屁股蛋紧绷绷的”。



逗!



后来打听电信局,一个老奶奶操着当地口音说:“大姑娘,看得出你是大地方来的!坐了一晚上火车,不容易是不!



这恐怕才是关键,楚霞走在不大的小镇上时,确实有一种另类之感,“大地方来的”!

中午的小街上,满眼都是“白马”。白马信用社,白马兽医站,白马茶室,白马妇幼医院……非常好笑。



根据老奶奶的指点她找到了“电信局”——一个绿色的大邮筒。她笑着想,可能在老奶奶的心目中这就是邮电局了。还好,刚巧遇上个来取信的邮递员,告诉她:打长途出北口再往东一点点。



她给家去了个电话,家里意料当中,没人,又给爸爸单位打,单位居然也没人。那就再说吧,反正自己好好的还活着。



打听了长途车站的方向,她离开了邮电局。



好了好了……还等什么呢,下一步就是到大淀子去,到那个“芦苇如云,水道纵横、雪白的鹭鸶翩翩飞进苇荡深处”的地方去,去寻找那匹光脊梁高个儿大白马吧!



她看见街边的土杂商店真的有长柄的大鱼叉在出售,和二娃照片上拿的是一种。



楚霞买了一根大老玉米,一路啃着去长途车站。庄二娃那个村在一个叫“大淀子”的地方,据说坐长途汽车要三个钟头。在共同念书的那些日子,二娃差不多用尽了所有美妙语言来形容他那个水乡。他曾说:“你去过白洋淀吗,我们那个淀子完全超过了白洋淀。只是没名气而已。”



楚霞记得当时说:“等你将来成了名人,你们大淀子就成名人故居啦!哈哈!”



二娃有点受伤害似的说:“跟你们城里人说这个相当于对牛弹琴。滚!”



楚霞明白,那是一种对自己家乡无比深切的热爱,他的纯朴就表现在这些地方。他和城里那些帅哥最大的不一样也在这里。有一次二娃指着几个头发飘飘的帅哥,悄声对她说:“他妈的,我一看见这些吃鸡蛋糕长大的家伙就来气。真的楚霞,有时我这人特别狭隘!”



二娃好就好在他不在乎自己的农民身份,哪怕有时多少有些过分。楚霞甚至怀疑自己所以喜欢这个家伙,有一大块原因来源于他的水乡。



但是,所谓的水乡,在白马镇是看不到的。甚至乘车开出将近一个钟头,也不过在极远的地方看到白闪闪的一条线。车上人说,那就是大淀子了。



楚霞的心忽地滚过一股热热的东西,完全是不由自主的。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真的离二娃越来越近了。



远处的大淀子白晃晃的一线,必须眯缝着眼才能看。楚霞的脸紧贴着车窗,心慌慌的。其实可看的东西极少,偶有一两只瘦瘦的狗出现,被呼啸的客车吓得狺狺而窜。楚霞莫名其妙想起一个情节,教数学的古老师有一天用粉笔头儿打睡觉的庄二娃,正打在脑奔儿上。二娃从座位上嗖地一声蹿起来,特像刚才那只狗。



不过,当时真正引人注目的并非二娃那敏捷的一跳。不不,所以至今仍然铭记,完全在于当时自己发出嗷的一声尖叫。的的确确,就像古老师打的是自己什么人。



那声尖叫越发暴露了楚霞一切。



接下来的好些天,被二娃称为“吃鸡蛋糕长大的”那些人,接二连三地和她“谈话”,严肃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他们质问楚霞是不是真的和那个土包子好了。



楚霞朝他们喊:“管着吗管着吗!你们算老几呀你们。我爱和谁好也用不着向你们汇报呀!”



“楚霞,你也不看看那是只什么鸟儿。”



“什么鸟儿也比你们好!”

告诉二娃,二娃笑了:“我是只老鹰,叼他们还不跟叼小鸡子似的。”



“你也别臭美啦你!”楚霞闹不清怎么就朝庄二娃发火了,“你就不能把自己弄白点儿吗,你就不能让头发稍微长点吗!你上课的时候能不能不把臭球鞋蹬下来,弄得全班寻找臭源。”



二娃噌地就恼了:“嫌我臭你走哇,我又没求你!其实我真是的,忘了你也是吃鸡蛋糕长大的了!”



楚霞愤愤而去,又冲回来狠狠给了二娃胸口一拳。



几天后,好像听说二娃收拾了那几个吃鸡蛋糕长大的,其中一个眼泡子还是青的。问他们,他们不承认。问二娃,二娃也不承认。但是楚霞敏锐地认定,二娃确实干了。



她决定这回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一定。打人岂能白打。不过,一个人能把一帮人收拾得兔子似的,说实话,这样的男孩儿绝对让女孩儿心动。



楚霞偷偷笑了。



就这样晕晕乎乎的颠簸了不知多久,楚霞迷迷瞪瞪地被人喊醒了。见鬼,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喊她的是那个长得跟电视剧里宰相刘罗锅似的司机,他说:“你再不睁眼我就要搡你啦,你不是大淀子下吗?”



楚霞傻傻地望望窗外,哇,好一片水乡!她蹿起来就往车下冲,全车大笑。



“你干吗不搡我呀!”她朝那司机做怪脸。



“这么一个大姑娘,我怎好意思!”司机厚道极了。



“这就是大淀子吗?”



“你再不下车我就拉你去孙家旺啦!”



汽车把她甩在这四顾无人的地方,远去了。楚霞刷地紧张了,往四下看,整个儿一水浒。碧水无边,苇荡无边,若不是那条公路,你说它是水泊梁山,无人不信。



可这……怎么走哇?



由公路岔出许多土径,有些垫着石头,有些没垫。没垫石头的能看见两道车辙压出的沟。土径边上东一簇西一簇地歪长着些大柳树,不少树干竟然长进水里去了。



怎么走哇,这……



看看表,快下午四点了。依照太阳的方位她估计了一下哪里是西。可就算那真是西又怎么样,西充其量是西,庄二娃呢!



“喂——”



她高声喊。现在她知道了,为什么电影里找不着人的时候都这么喊,因为除了这么喊,别无他法。

喊到第四声的时候,有了动静。不是人声,是机器的突突声。楚霞怪叫着沿一条土路跑下去。赶到时见是一条机动船正欲离岸。她拼命大叫:“大爷,你认识庄二娃家吗?”



直起身子那人根本就不是大爷,顶多也就是个大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挺尴尬。随后那人说:“上船吧,二娃子在苇荡里呢!”



楚霞兴奋得两腮发烫,呼吸都有些不均匀了。



上了船那人也不多问,突突地开着船便进r苇荡。楚霞站在船头上目不暇接。是的,无边无际,真的很棒!天地开阔极了。



但是她此刻想看见的不是这些。



终于,那个“大爷”哟嗬地喊了一声,朝前一指:“你看,那不是二娃吗!”



远远的,没有船,有一个栽在水里的木架子,庄二娃像鱼鹰似的蹲在木架子上,在抽烟呢居然!听见吆喝他抬起头来,紧接着他噌地站起身扔掉了烟卷。



无疑,他看见了船头上站着的女孩儿。



“楚霞——”



白马王子一个漂亮的入水动作,飞起,落下溅起一片水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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