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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此夜或许是平常的

书籍名:《青春启示录》    作者: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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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此夜或许是平常的



董良颐回家编了很完整的一套瞎话骗过了父母,然后塞饱肚子去赶作业。赶了两页还不到,电话响了。爸爸妈妈在看一个极长极臭的电视连续剧,半天不接电话,董良颐只好冲出来接。



刚拿起话筒那头儿就喊了声“爸”,董良颐头一次听人管自己叫爸,正想告诉对方“我不是你爸”,突然叫起来:“哇,你是楚霞吧!”



真的是楚霞,她也听出了董良颐的声音,骂道:“怎么串到你们家去了,你等着,回去再收拾你!”



董良颐大喊:“嗨,真不讲道理!我刚才又没答应。”



楚霞的声音依然挺大:“那就算啦,现在就罚你给我们家打一电话,就说我一切都好,让我爸我妈放心!拜托啦董良颐!”



董良颐喊:“喂,楚霞,你现在在哪儿呀?”



“我现在在太平洋的一个岛国上呢!”楚霞开心地大笑,“千万别打听,我不会说的。”



“听说你跟那个老农跑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个老农就在我旁边蹲着呢。太酷了他,你永远无法想像他有多酷!”



“楚霞你可真够胆大的,等着吧,很快就会谣言四起。”董良颐警告她。



楚霞无所谓:“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又不是为他们活着的。嘿,董良颐,有人关心我打听我吗?”



“谁知道你是谁呀,你又不是天王歌后!”



“董良颐你等着!”



“不骗你,真的。大家现在关心的是佟芳芳。”



“芳芳?”



“噢,忘告诉你了,佟芳芳失踪啦,出走至今……喂,喂喂!”



没声儿了。



董良颐拿着那话筒摇着拍着,还是没声儿,最后放下等,依然没声儿。



他告诉爸妈:“楚霞现在在太平洋的一个岛国上!你们俩负责把这个信息通知楚霞家。”

那两人居然信了,问是哪国,是不是瑙鲁。



那个白胖子老板拿起桌上的手机走了,根本没发现有人偷着用过。等他进入后堂的死角儿,楚霞和庄二娃就从吧台的后边溜了出来。



二娃此刻确实如楚霞所说“永远无法想像他有多酷”。刚才他们钻吧台的时候,整整一大缸子柠檬汁扣在了他头上,从脑袋到前胸后背,黄乎乎的都是柠檬。最可怕的是,那柠檬汁里不知道放了些什么紫红紫红的东西,贴脸上滑腻腻的。二娃弄了点在嘴里,告诉楚霞:“涩的。”



他们原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谁也没有那么多钱天天来“楚留香”。是二娃的一个未成熟的想法加上楚霞小腿肚子上一溜跳蚤咬的包,使他们来了。



二娃提出到这儿来打工。



楚霞本来是坚决反对的,直到现在她也没完全同意。



第二天晚上睡火车站,效果真是糟透了。一会儿被闹醒一会儿被赶跑,后半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距厕所不远的地盘,又被跳蚤给咬了。



楚霞大骂二娃:“跳蚤怎么光咬我不咬你呀!”



“因为那个跳蚤是公的。”二娃幽了一默。



“真流!”楚霞打二娃。



打打闹闹又玩儿了一天,去了当地新开发的一个旅游点,天台山风景区。这一趟被宰掉不少钱,迫使二娃重提打工一事。



“我看你这人将来撑死了也就是一高级打工仔。你怎么那么热衷于给别人干活呀。我不是还有一张信用卡吗!”



二娃这次是认真的,他说:“楚霞,你也看到了,信用卡好多地方都不收,因为这不是大都市。如果靠手里这点儿现钱,再有一两天咱们就是穷光蛋啦,连家都回不去!”



“你不是说要饭也可以回去吗!”



“滚,你这种人要饭都没人给。”二娃道,“再说了,那个酒楼不是管吃管住吗,总比天天睡火车站好吧!”



是最后这句话使楚霞产生了动摇。



他们今晚上来楚留香,是想试探一下情况和环境的。不留神扣了一脑袋柠檬,打了一个不收费的长途。



这时见那白胖子老板进后堂了,两个人猫似的溜出了门。二娃站在墙角抹头上的东西,楚霞就把佟芳芳出走未归的消息告诉了二娃。二娃怎么也想不起佟芳芳是谁了,但十分着急,十分真诚。



“十几她?”



“刚十四。”

“十四。”二娃念念叨叨替古人担忧,后来身上的柠檬汁好像起了化学反应,躁动不安特别难受,“不行楚霞,我得找水洗洗。嗨,哪儿有水?”



楚霞像自己也起了化学反应,开始浑身挠:“只有大堂后头有,去吗?”



两个人犹犹豫豫地还是进了酒楼。



绕进大堂就看见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在疯狂接吻。他们一出现,那两人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跳开了。男的愤怒已极,骂着冲上来恨不得打人。关键时刻,那白胖子老板出现了。就见他眼睛一亮。



“噢,是你们呀!”



楚霞发现那俩服务生快速地溜了。



“找我有事吗?噢,没事聊聊也行,我知道你们是大地方来的人。”



楚霞说:“我们想弄一点儿水洗一洗,行吗。”



白胖子老板打量打量他们,道:“你们是该洗洗了,身上的味道很怪。来吧。”



本想要一点自来水,却不料白胖子把他们领进了一个装潢相当不错的卫生间。分男女。楚霞开心死了,二娃却有些慌乱。他说他不习惯于这么洗,哗哗的。楚霞不明白,问了半天,才知道二娃是说互相洗澡的水声“哗哗的”。



“唉,真是没办法。这心里一有不好的念头,连水声都有问题了。臭二娃,我可不管你了。”楚霞进了女间,把门别死了。



二娃看着那紧闭的门,确有些想人非非。随后进了男间。十多分钟后,二娃完事儿出来了。



他很害羞地觉得自己不能再受那一边哗哗的水声的刺激了,非常难以形容的感觉,火烧火燎的。



白胖子老板在大堂里训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好像是牵扯到什么东西丢了。看见二娃他收了口,让保安“回去再想想”,然后招手让二娃过去,推过一盘腰果。



“你们是不是想明白了?”



“想……想什么?”



老板嘿了一声:“当然是来我这里打工的事呀。每年假期我这里要求打工的挤破门哩。”



噢,原来打工也不是想打就能打的,二娃想。人心总有些逆反,抻着抻着反而更渴望,更何况二娃一直想挣点钱。明摆着,楚霞手里的信用卡用不出去,不挣几个钱,回家的的确确成问题哩。



“挤破门?”他问。



“我没必要骗你,想打工的人多得要命。”老板道。

二娃不解:“那你干吗偏盯上了我们?”



老板道:“我不是说了吗,你们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说……感觉?”二娃不明白感觉和生意有什么关系,又不好意思问,便转了口:“管吃管住一天二十?”



“对。如何?”



“能不能加点儿,每天二……二十五?”二娃竟学着讨价。



那老板眯起眼睛扫视二娃,不知在想什么。二娃估计他在怀疑自己的“来路”,于是心有点虚——自己毕竟不是大地方来的人。



还好,这时候楚霞出来了。



乖乖,楚霞洗得果然彻底,头发彻底收拾了。脸蛋红嘟嘟的特青春。



老板没有再和二娃交涉,热情转向楚霞。当他得知“他们”是从北京来的,热情更加高涨。最后再次回到打工这一话题上,楚霞心也动了。



“你没有消毒液,那浴盆我是不敢用的。花洒(淋浴喷头)还行。”楚霞说得极为内行,“那好吧,冲你的淋浴设施,我们可以干几天试试。可是报酬不行,每天少说四十我才干。”



不知为啥,老板没被“每天四十”吓住,却挺深沉地看了二娃一眼,二娃估计自己的身份没瞒住这家伙。



“行,我答应。”老板没接受二十五,竟接受了四十,“我这里住的条件差些。”



楚霞道:“那没事儿,火车站的墙角儿和总统套房,对我们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老板又看了二娃一眼。



董良颐自然不可能知道,楚霞在和自己通了电话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之内便“找到了工作”。特别需要强调的是,他这时已经完全思维转移了,“太平洋岛国”上的楚霞和那个老农完全飞出了他的脑海。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特别单纯,全部身心彻底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冥想之中。



麦芽……



草稿纸上已经布满了这样的字:麦芽、麦芽、麦芽、麦芽、麦、麦、麦、芽、芽、芽,麦芽……



他不知道怎么就写了这么多“赤裸裸”的字,他回忆不出写字时的感觉。甚至可以说,那些字不是写出来的,而完全是从圆珠笔头儿上自己流出来的。



全新的体验,真是太好了——这感觉!



他看着那张写满了字的草稿纸,脑子里闪出无数小麦芽的脸。那些脸竟然是蒙胧的,分辨不清眉眼。他试图固定住一张面容仔细地“看一看”。但是很奇怪,几乎天天见的麦芽,一旦有意去回忆,竟然回忆不出她的长相。

更多的果然是感觉。



他去书架子那里找来三大本相册,那里应该有麦芽的靓影。他们年龄不同,后来学校也不同了。合影不可能有。但是他想起年初居委会搞的一次助残活动两人都去了。活动以后居委会把那天照的一些照片发给他们,那里应该有麦芽。



上帝保佑!



他开始认真地翻那些照片,如同寻找宝藏。几本普普通通的相册,这一刻在他手里变得比什么都珍贵起来,渴望和紧张弄得他心慌慌的。



应该有,应该有……至少有一张!



怎么过去就没留意过呢?他觉得脑子里变得乱哄哄的。确实,过去从没在意过照片什么的。要不是因为麦芽,也许永远也不会在意。



那么……麦芽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好像就是从放暑假开始的,不,也不是。那种奇特的感觉是在若隐若现中渐渐清晰的。董良颐没办法形容这是个什么过程。他只能说,从某些日子开始,当自己每每看见麦芽的时候,快乐就降临了。心有些慌,对别人的目光变得特过敏,再有嘛……再有就是独自一人时总会想起她,想得忘记了一切。



比麦芽大好几岁的董良颐无疑比麦芽知道更多的事情,那些谁和谁好的事情。那些谁和谁好了以后又和另外的谁谁谁同时好了的事情。那些谁和谁好了以后被“情敌”(董良颐非常懂得这个词儿)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甚至,比这一切都难以想像的事情他也听说过,那些事情说出来大人都会吃惊。



但是,所有这一切他都不认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是别人的事。结果呢,事情就在他不经意间奇怪地降临了。麦芽,快乐的小麦芽,就这样闯进了他的“日常生活”(此处形容可能不当),像孙悟空大闹天官似的,把他那颗心搅和得翻江倒海,一波一波地冲动不已。



糟了,他非常懊恼也非常愉快地想。事情确实“糟了”。不用大人提醒,他分明懂得了“大事不妙”!



可是怎么办呀——他真的不知道。



麦芽……



麦芽也许不是他认识的最漂亮的女孩,至少她胖了些。麦芽也不是他认识的最聪明的女孩,甚至有点傻乎乎的。麦芽尤其不是他认识的最淑女的女孩,她太疯了……董良颐可以毫不费力地例数出一大堆麦芽的“弱项”。可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词就是这个“可是”了——可是,麦芽是可爱的!可爱的女孩……有这一条就足够了!



董良颐近来经常在睡不着觉的时候琢磨这一类“很深奥的哲理”,都快变成哲学家了。



正找得着急,忽听哗啦一声巨响,书架上没摆好的一摞书轰然“塌方”了。紧接着父母的脑袋同时伸了进来。董良颐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相册盖在了那张草稿纸上。



心中的秘密绝不能让大人发现。



“怎么啦,居然地震啦!”爸爸问。



董良颐心脏狂跳,脸上却作出个表情:“我说过应该换个书柜了,说过一百遍了至少!”



“一百遍没有。”爸爸一点儿也不幽默。

“读书人没有摆书的地方,你们考虑吧。”董良颐借题发挥,“我将来的书还会更多。”



妈妈看看爸爸,说:“说的也是,应该弄一组书柜。放心儿子,开学就买。”



两个脑袋不见了,但马上爸爸的头又探了进来:“对了儿子,楚霞的事情应该怎么向他父母报告呀。问起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呀!”



“你就说楚霞跑太平洋一岛国上去了,瑙鲁。”



“可这……明明是楚霞说着玩儿的。”



董良颐急着找照片,便挥挥手道:“人家父母不会认为这是真的,你瞎操什么心呀!”



“倒也是。”爸爸不见了。



董良颐来不及收拾那些书,抱过相册就翻。草稿纸落在了地上,他一把捡起来给揉了。但马上又小心地将纸团展开抚平。看着上边的那些名字,他觉得特对不起麦芽似的。折叠成一个很小的方块儿放进衣袋,想想又掏了出来。不行,搁这儿危险,妈妈洗衣裳从来要掏口袋的,一旦落她手里,事情就麻烦了。撕了算了,下不去手。而且撕了又如何处理,扔马桶里冲掉呢。绝对不成——那不是更对不起麦芽了吗?想来想去想不出可行办法。最后把纸撮成一个细细的卷儿,拧开圆珠笔取下笔芯,再将细纸卷儿塞了进去。再将圆珠笔小心地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一切弄妥,他继续找照片儿。不久,两张有麦芽形象的活动照片儿出现在台灯下,一张是出发前照的,一个个孩子特别严肃。麦芽站在后一排,半个脸让陆萍挡住了。



陆萍就爱抢镜头,看麦芽那傻样,伸着脖子还以为自己挺神气的呢。



另一张董良颐喜欢,不是喜欢,简直可以说酷爱了。那张上头麦芽正在和楚霞逗,楚霞的手肯定刚刚缩回来,一个无比完整的黑手印“烙”在麦芽的腮上,笑得那叫开心。



对!这才是真正的麦芽嘛!



董良颐凝视着照片儿上那个傻丫头,心情好极了。后来他望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又举棋不定地思索要不要把那张照片儿压在玻璃板底下……算了,搁在眼前肯定没法儿做作业了。他合上了相册。



收拾好地上的那些书,他坐回桌前。麦叔的托付是一定要完成的,这不仅仅是任务,更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怎么进行呢?这样吧,先威胁她一下——



董良颐摸出一沓子纸,捏着那个细细的圆珠笔芯想了想,便歪着脑袋在纸上写道:麦芽:



我严肃地警告你,你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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