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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钥匙与锁的关系

书籍名:《青春启示录》    作者: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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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钥匙与锁的关系



盯人不容易,盯一个所属“片儿”内的孩子尤其不容易。难就难在大伙都是熟脸儿,被盯对象没注意到你,其他人却可能会傻乎乎地和你打招呼,称兄道弟,没完没了的侃,直侃到目标丢失。



一个上午,小孙断断续续地把薛健跟丢了好几回。他自作主张地想动用社会力量“协同作战”,比如联合杜兵刘小涛董良颐等。跟老麦一说,老麦马上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笨蛋呀你,薛健既是你的跟踪对象,也是你的保护对象!绝不可以让别人介入。他要是再出点儿意外咱们就全完啦!”



说的小孙紧张得要命。



老麦一早就赶到分局了,找领导汇报自己的“大胆发现”。听者几乎一致同意这分析。都是从青少年时代走过来的人,特能理解发育期孩子的心。两个相互暗恋着对方的孩子,一朝相“撞”,出问题的几率简直太大了。



说完芳芳和薛健的事,老麦忍不住心事重重地说出了麦芽和董良颐那封信的事,让要好的几个哥们儿帮着想想辙。



局副儿(分局副局长之称)嘿哟一声:“他妈的麦国力,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呀!我女儿怎么碰不上一个呢!”



“碰上你就傻了。”麦国力道。



“我不傻,我鼓励他们。”局副说得跟唱的似的,“不要以为是人就要出事儿,佟芳芳那种情况到底还是极个别的现象,不必神经过敏,老麦!”



道理麦国力是懂的,但道理不能当饭吃,尤其是事情出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这些家伙总归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昨晚上对小孙布置完盯梢的事,他就想和麦芽聊聊,打算从侧面摸_摸孩子的心思。可女儿不和他聊,一人坐屋子里忙忙叨叨地干什么事。



想偷看,哐,女儿把门撞上了。



他和苏曼娟交头接耳了半天,越说越不得要领。后来苏曼娟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地回屋睡觉去了,麦国力却失眠到深夜。董良颐那封信肯定属于情书无疑,但关键就在那个暗含着的“情”字上。若无那个情字,一百个董良颐也不会使女儿发奋,而有了这个,女儿……



他不知会不会管用——反正董良颐的那封信是很有分量的,从女儿的一些细小之处,老麦感觉出一些东西。



但要想使他松心,难也!



局副儿还在演说:“一辆火车出轨,所有的火车都不开了吗难道!别被佟芳芳一事吓死。告诉你说麦国力,你们夫妻俩磨破嘴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很有希望迎刃而解啦!”



“爱情价更高。”大顺子说。



老麦给了大顺子一个耳刮子:“你他妈的有了女儿你就知道爸爸难当了。”



这是实话。



离开分局老麦用手机找小孙,小孙说薛健跟丢了。是在城南赵公口跟丢的。老麦犯懵:“咱们在城北,他怎么跑城南去了?”





“我怎么知道,头儿!”



“找!”老麦火儿了。



回来以后他还是去见了樊小卉,把三个日记本交给了她。樊小卉一看见本子就傻了。老麦安慰她说事情还没有结束,人尚在找。樊小卉不敢要那几个本子,让老麦帮着保管。老麦答应了。



离开樊小卉,小孙的电话来了,说薛健又在小区出现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



他让小孙辛苦一下,自己必须回家躺一会儿,太累了。



刚到家门口,就听女儿在屋里哇哇和谁打电话呢,说得眉飞色舞,听着差不多要腾云驾雾似的。感觉上对方不是董良颐,因为女孩子一旦喜欢谁,会作慢声细语状的,装也会装两下子。这个对话者显然不是。开门进屋,女儿啪的就把电话挂了,问她刚才干吗呢,她说她在自言自语。



老麦努力想使自己不露出特关注特留意的样子,但莫名其妙的,女儿也似乎在观察他。双方都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后来老麦假惺惺地咳嗽起来,女儿赶忙端上茶。老麦有了机会,便开问:“芽儿,再有不到十天就开学了,你打算怎么办呀?”



麦芽唉声叹气地说:“实话跟你说吧爸,我的整体基础不行,光上那补习班也没有什么效果。你笑什么,我知道你到学校去过……咦,再笑我掐你啦。爸,你听我说。这个暑假我真是把钱浪费了,没正经上补习课。但是我觉得要想学习上去,关键的关键是上好正课,把听课质量搞上去。争取每天的东西都弄懂消化,变成自己的知识。完成作业是必须的,如果有时闻,最好预习和复习一些东西。嘿,你看着我好不好,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老麦不是不想看着女儿,是不敢看,一看他就想笑。这种女儿恐怕也是少见,刚才还在检讨自己呢,说着说着变成作报告了。听听那报告内容,什么都明白!



“既然什么都懂,为什么不好好补习?”



麦芽再一次像大人那样叹气:“哎爸,今年这个夏天人心都浮了。你看看嘛,出了一件又一件事,刘小涛和陆萍那事儿,大呆打群架没能实现那事儿,楚霞姐去外地那事儿,哎爸,楚霞姐昨天晚上来过一电话,从外地打来的,问芳芳回来没有。你猜怎么着,和她一块儿的那个庄稼老二还和我对话来着!你没在听,爸。”



“我在听,你接着说。”



“最可怕的就是芳芳出走这件事,爸,我好几次都梦见芳芳出事了。”小麦芽好像多紧张似的拍拍胸口,“所以说,这个暑假干扰太严重,一事无成。”



“那么,下一步你准备拿出些什么措施,这才是最重要的!”老麦道。



“代数开学以后必须要开夜车了,得狠赶。而开学之前我必须把英文单词全背熟,这是我的两个弱项。”麦芽几乎把董良颐的“教导”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看来真是太见效了!



“那么,你爸爸我又能做点儿什么呢?”老麦心里比较舒服,“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麦芽背着手来回走着,道:“我对你的要求不多。第一,少管我,多给人家些自由。其实你越管我越逆反。第二,监督好我妈的一举一动,她越来越不像话了,老贼似的不知想干吗。再就是那张婆婆嘴,让她少说点儿。第三,家务劳动适当安排一些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要太多,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而且……”



“慢,”老麦坐直了身子,“什么而且不而且,你根本就不干活儿!”



麦芽挺挺胸:“所以说我在进步呀,我主动提出劳动要求,你们应该为此而欢呼才是。我的条件只有一个,粗活儿不干,细活儿可以干一些,但应该按劳付酬!”

老麦一拍沙发:“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姓麦呀,麦子的麦!”



“你真气死我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麦芽一伸手:“再就是必要的投资,钱。我要弄一些复习资料,这需要你拿钱。”



“嗯,这是合理的,大概要多少?”



麦芽咬着手指头,显然还未想好:“这样吧,等我拿个预算给你。”



刚刚说到这儿,电话响了。老麦以为是小孙,麦芽却递过听筒小声说:“嘿,爸。是芳芳她妈——”



感觉上挺害怕的。



老麦接过话筒就听樊小卉叫他的名字,他赶忙说:“是我是我,你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樊小卉却说不出话了,就听她咕咕哝哝半天,说有一件重要的事刚刚还记得呢,莫名其妙一下子就忘了。老麦马上重视起来,让她不要着急,慢慢想。结果最后樊小卉竟哭起来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要紧不要紧,你随时都可以打我的手机,只要想起来就跟我联系。好好,千万别看急!”



结束对话已经大汗一头。感觉上樊小卉确实有事,但根据她眼下的精神状态,是不是特重要的事还不好说。眼瞧着快过中午了,他不想做饭,便约女儿一块儿出去吃。



麦芽希望自己吃自己的,希望把“请她吃东西的那份儿钱”发给她,老麦想想,答应了。



“是不是约人去吃?”



麦芽坦率地说:“那当然啦,一人吃多没劲呀。”



“跟谁?”



“爸,你不要管那么多好不好?一个朋友。反正不是花心的那种。”



花心!



老麦给了钱女儿便跑了,他琢磨着麦芽会不会约董良颐。花心,大意好像不难懂。董良颐……花心……想了一肚子“内容”,最后悻悻地作罢:算了算了,随便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弄了些吃的刚把肚子对付饱,手机响了。他紧张地抓了起来,以为是樊小卉。

不是樊小卉,是小孙:“头儿,你马上来,快!薛健有动静啦!”



“喂喂,你在哪儿?”



“就在咱小区,佟芳芳家那栋楼的东头儿!”



上午去了城南赵公口,下午却幽灵般的徘徊于这里,谁若是不起疑心,那人就是猪!麦国力一看见薛健的身影,心里突地一抖,似有什么感觉出现了。



前头不远,就是那个因故停工的工地,记得不错的话,薛健的那辆高级自行车就是在那个水坑里捞上来的。此时此刻,就见薛健慢慢地在坑边上转悠着,表情看不清。



小孙说薛健已经在此转悠了一阵儿了,挺古怪。



这么说的时候,薛健离开了水坑,迟迟疑疑地四处望了望,便沿着楼边的阴影蔫耷耷地走了。



小孙想跟上去,手臂被老麦一把抓住。回头看时,就见老麦两眼发直,手指甲都快掐到他肉里去了。



“等等伙计,不用跟了。”老麦的声音听上去居然在打颤,“我绝对发现了一个关键!绝对!”



小孙很少见到老麦有这种表情。不不……不是“很少”,是根本没见过。



“头儿,你先放开手好不好。”



老麦没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他把小孙牵过了那个水坑,绕到废工地后边的无人处,然后一指那水坑:“小孙,咱们是不是在这里捞上了薛健的那辆高级车?”



“是呀。”小孙用力抠开了老麦的手,“你产生了什么联想?”



老麦的眼里有光在闪动,呼吸急促:“不是联想,我敢说那就是事实。我问你,那车是怎么跑到水坑里去的?”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有人把它扔进去的。”



“这个人是谁!”老麦犯毛病似的再次抓住小孙的腕子,“告诉我,是谁……好,听我说,这人就是薛健本人!”



小孙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蓦然间加快了。



“就是他本人,伙计!我坚信就是他本人!”老麦激动并焦躁地搓着手,“你想想看,要是贼干的,他偷了车干吗要扔掉呢?那么好一辆车,任何贼都不会轻易扔掉的!”



小孙问:“那,薛健为什么要把它扔掉呢?”



“因为他的车钥匙丢了!”老麦的双眼大放光芒,“怎么样伙计,你想想看——”

他的双眼渐渐眯成了细细的缝,仿佛看到了这样一个情景:



夜晚,暗恋着佟芳芳的薛健骑车出了门。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他到外边兜了一圈。夜渐深,他骑着车回来了。在前边不远那个地方下了车,锁好。随即,他悄无声息地向芳芳的那扇窗口摸去——这就是不时出现的那个“怪影”。



他在那里徘徊着,也可以说是一种情感上的轻微变态吧。他喜欢芳芳喜欢得很苦。孰不知,一窗之隔的佟芳芳也在梦着他……接下来,薛健发现车钥匙——丢了!



“听着伙计,他当然可以扛着车回家,但他害怕扛着车子回家被人看见,因为毕竟扛着车走极容易被注意上。他当然也可以回家拿那把备用钥匙,但是车子一旦被人发现,依然不利,于是,他玩儿了这么一手儿——把车扔进了这个水坑。”老麦的脸半仰着,斜睨着那个水坑,“聪明的小子,既可以解决当时的难题,又可以保住车不被发现。要知道,一旦那车被发现,怪影的事情就包不住了。谁都知道那辆车是他的!”



“同时这辆车最终还会物归原主。”小孙完全接受了老麦的解释,“也就是说,头儿,他刚才是在找车钥匙!”



“对,肯定是!”老麦用手指比划了一个范围,“那把钥匙肯定还在此处!”



“找吗,头儿?”



“那还用说。”老麦摸出手机给分局打电话:“找东西咱们不行,我请分局刑侦处帮忙,干这个他们拿手。喂,刑侦处吗,我是汇源派出所老麦……”



任务完成得极其漂亮,分局来了三个警校实习生,扮得跟民工似的。在这一圈儿转悠了不到两个钟头,一枚四棱形车钥匙就找到了。



钥匙遗忘在谁都意想不到的地方——芳芳那窗外的砖缝儿里。



送走分局的人,麦国力和小孙都没话了。人很怪,追查时急得要死,结果出来了,却像得了病似的不好受。



薛健,说到底他有多大的罪过呢?他还是个孩子呀!甚至在专注窗内的芳芳时,他会莫名其妙地把钥匙遗忘在砖缝里——不但忘了,而且至今没想起来。



想起来他就不会那么苦苦地找了!



“头儿,是不是现在就设法把薛健弄出来?”小孙憋不住开口了。



“别,天黑再说吧。”老麦的声音是低沉的,他看看天色,“走,咱俩喝啤酒去。”



小孙完全理解老麦的心,便一言不发地跟他走了。两个人在小饭馆里呆了近两个钟头,话没说几句,眼睛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桌上的钥匙。



“你可以去了,我再坐会儿。”老麦望着窗外闪烁的街灯和车流,向小孙下达了那沉重的命令。



小孙无声地点点头,起身走了。



老麦拿起桌上的钥匙看着,而后手一松,钥匙叮地一声掉进啤酒里,浅黄色的啤酒升起一串气泡儿。他眼睛湿湿的,心里在流泪。从薛健找钥匙的行为上,他估计那男孩子心里的希望已经熄灭了。他无疑觉得芳芳不可能再找到了,为了自己,他要寻回这把后患无穷的钥匙。



可是孩子,就算寻回了又怎么样呢?芳芳若死了,这一生,你的心将永不得安宁!

偷食禁果的后果是可怕的!



但是……干吗想得那么悲观呢!没有任何信息反馈证明芳芳出事啦,至少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



他扶着桌沿站了起来。



腰上有动静,打开手机凑上去听。听不清,他大吼着让饭馆小老板把音响关小点儿,脾气有些过了。



“老麦,那个重要的事儿我想起来了。”是樊小卉。



老麦马上警觉了,捂上另一只耳朵大声说:“你慢点儿说,我听着呢!”



“老麦,你不是拿着芳芳的三个本子吗?我问你,那个墨绿色的硬壳本儿的背面是不是有一块白胶布?”



“是,是有一块。”老麦当然记得。



樊小卉的声音有一种病态的兴奋:“啊,太好了!你把胶布撕开看看,我估计那里有一个人名儿,这个人名儿很可能就是芳芳……喜欢的那个人。”



老麦略感失望,因为那胶布早撕开看过了,并不是樊小卉所谓“芳芳喜欢的那个人”,那是一个典型的女孩子的名字,叫刘娜。



“樊老师,说了你别失望。我估计不是,这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名字——刘娜。”



“哦。是刘娜呀。”樊小卉确实大失所望,“完了!那是芳芳的表姐。我还以为是……”



老麦说:“樊老师,没听你说过这个表姐呀。”



“她不住本市,在天津。”樊小卉遗憾地把电话挂了。



老麦从啤酒里捞出钥匙离开了饭馆。外边有些小风,一吹挺舒服的,他沿着人行道旁的树慢慢走着,脑子里似有些东西在闪动。嗯,好像是樊小卉这电话引起的!是,是的。樊小卉还是“刘娜”……哦,似乎是刘娜!



老麦蓦地站住了,他不明白,怎么是这个不相干的刘娜呢?小孩子之间互相送点东西是司空见惯的事,为什么弄得人心跳呢?昨天就撕开看了,那时为什么没有心跳呢?



刘娜刘娜刘娜……表姐刘娜,天津的表姐刘娜……天津的表姐,天津天津天津……赵公口!



麦国力一阵晕眩,伸手抱住了旁边的树,然后蹲下了。酒和突然间的激动,使他有一种猝发心脏病的紧张感。他一动不动地安静了大约一分钟之久,而后扶着树缓缓地站起身来。



希望,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希望。芳芳恐怕对薛健提到过天津有个表姐刘娜,而男孩子到城南赵公口难道不会是想去天津吗——那里是去天津的长途车站呀!



希望!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啪,开了!



薛健望着两个警察,一言不发。两个警察望着薛健,也一言不发。路灯下,男孩子瘦得骨头都支出来了。内心受着何等煎熬,可见一斑。



“拿着吧。”老麦一扬手,把钥匙扔给了男孩子。而后拍拍小孙的肩膀,“我们走。噢,薛健,你如果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说,随时来都成,麦叔时间大大的有。”



他们快步走去,小孙不解又不敢问。走出老远回头看,就见薛健依然木头似的扶着车,在路灯下戳着个孑然的身影。老麦不让小孙看,凑近他耳边激动地说:



“走,伙计,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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