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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连寂不会走丢的秋天(1)

书籍名:《十七岁的那株向日葵》    作者:陈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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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寂不会走丢的秋天

  文\/安宁

  一

  16岁的女孩连寂走了很远的路,一回头,才看见那个跟踪她的男生。她在秋天傍晚的凉意里,有些恐慌。可是,她看见他快步走过来,带着一种风吹起梧桐树叶时扑啦啦的勇猛,知道是躲不掉了。

  这是连寂转学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二天。她被母亲牵着手,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办公室门口拥满了人,嘻嘻哈哈、近乎肆无忌惮地看着她。连寂从海边小城里来,她可以在海边光着脚丫,疯跑上一天,并随了渔民出海的船只,到很远的孤岛上去,采集陆地上没有的野果,偶尔也会碰到出没的小兽,与她在灌木间狭路相逢。可是她都没有怕过,她爱极了那些自然生长的树木、飞虫、野兽、鱼虾、贝壳,她觉得在其中,可以放任自己,像鸟儿一样飞翔,亲吻这些天然的生命。但当她来到这个总是被人的视线缠绕的陌生校园,她的心忽然就如失去了翅膀,在半空里,有了无边悬浮的慌乱与不安。

  那时已是深秋,校园里的桐树,叶子已经落到一半,脚踩上去,有寂寞孤单的响声。连寂小心地踏在上面,跟着一脸严肃的班主任,走向新的班级。那一群跟随着她的眼睛,风一样不知去向,但连寂还是隐约地听到,有一双脚,悄无声息地,在不远处跟着,有时候以为没有了,但不过是片刻,又扑打扑打地响起。

  连寂站在讲台上,微低着头,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又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她想要侧头去看,却听见下面有女生嫉妒的声音传过来:看,多么骄傲,连瞧都不瞧我们一眼,长得又不是多美,有什么了不起呢。

  连寂在这些嘲讽指点里,忽然想要飞奔到已经远离了她的孤岛上去。

  连寂在校园里的第一天,没有和一个人说话。她的同桌,是个唧唧喳喳的小个子女生,戴着眼镜,上课的时候嘴里都不肯停歇,但与连寂,却始终保持了一份疏远与淡漠,似乎,连寂的到来,多多少少,让她有些不悦。

  但连寂并不想与任何人说话。她整个的身心,依然飘浮在这个生疏的城市里,始终,找不到可以停留的海岸。

  连寂以为自己始终如一粒沙子,无法融入这个坚固的集体,亦不会宽容地打开壳,将什么人,接纳进来。可是,她还是被一双来自隔壁班的眼睛,给不经意地,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属于一个面容忧郁的男生。而那个男生,此刻,正一步步朝连寂走过来。

  二

  在那个深秋的黄昏,连寂认识了跟踪她两天的离航,并在离航的第一句话后,就知道,他们可以成为心灵息息相通的朋友。

  离航说,连寂,我很喜欢你眼睛里,大海般的蓝,还有你的头发间,飘散出来的海水的味道。

  离航几乎每年暑假,都要去海边的外婆家写生。他热爱绘画,并对艺术有独特敏锐的感知力,所以他在办公室门口,看到连寂的第一眼,便能够确认,她来自于海边的城市,而且是那种生命力旺盛热烈的海藻,所以,他才能嗅着连寂的咸腥的味道,跟踪着她,并执拗地要与她说话相识。

  连寂跟着离航,度过了最初的被人刻意隔阂的时光。离航带着她,在周末的时候,一条街一条街地,逛着这个古老又新鲜向上的城市,并用他艺术性的解说,将这个城市的美,一点点地注入连寂的心里。连寂问离航,为什么你这么热爱这个城市,离航说,因为我迟早会离开它,就像,你已离开深爱的海边小城。连寂常在这样的话里,涌起无限的感伤;连寂想起离婚后不肯再相见的父母,想起离航刚刚去世的外婆,想起她依恋的孤岛,她突然很想问问离航,那么,是不是我们,也迟早都会分开?但终究还是没有问,怕问了,一切的美好,会真的立刻消失掉。

  没有人知道连寂与离航在周末的行踪。离航在校园里,是女孩子追捧的男生,常常会有外班的女孩,将情书直接送到他的面前,或者拦住他,索要他的画。连寂因此在校园里,遇到离航,便假装不与他相识。她并不会因此而觉得孤单,反而为这份隐秘的情谊,能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安静地绽放,而觉得欣悦。

  连寂喜欢在课间操的时候,用无声的视线,与站在不远处的离航,默默交流。她站在操场上,看着淡蓝的天空,便会想起与离航,在一座山上,画下的一朵被风吹落到山脊的无助的云彩。她还喜欢从走廊里,装作漫不经心地经过,而后一侧头,与离航相视一笑。有时候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离航的球,总会不经意地,滚落到连寂的脚边,连寂回踢过去,离航大声道一个谢字。

  离航尊重连寂的这份故意的疏离,他是个随性自然的人,能够懂得连寂的这份情谊。但,还是有人,将那流言,纷纷扬扬地,遍洒开来。

  三

  是离航要介绍连寂加入学校的绘画社,有人便不同意,说,她那点可怜的绘画基础,怎么能有资格加入?况且,你离航再怎么是社长,也得听从成员们的意见吧。离航没有与人争辩,照例将连寂的名字加入进来,并在很快到来的一次近郊写生聚会中,将她介绍给每一个人。

  社里仰慕离航的女孩子,无一例外地,将连寂当成潜在的敌人,不仅排斥于她,而且当众给她难堪。一次大家一起写生,离航不过是指导连寂多了片刻,便有旁边的女孩子,在离航转身走后,嘲弄笑道:那么简单的色彩,都涂不好,干脆先去参加个小学初级班算了。连寂的眼泪,当即要落下来。可她还是强忍住,没有哭。她不想让离航担心,就像,离航从不给她增加任何的负担一样。但还是被离航扭头看到了,他一向是个成熟自制的人,但那次却发了火,一直到那个女生,向连寂道了歉。

  几乎是全校,都知道骄傲的离航,只肯对连寂一个女孩子微笑。而那些暗恋离航的女生们,开始从隔壁班的门口,转到连寂的窗口,一脸挑衅地看着她,说嘲讽的话给她,还会写匿名的信说,你除了来自离航喜欢的海边,有海水的味道,还能拥有什么,吸引住那么优秀的离航,才华、成绩,还是容颜?

  连寂在这样一次次的伤害中,想要逃离。却是离航,将她拦住,说,连寂,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被流言可以轻易打败的女孩,就像海藻永不会跟随鱼虾们随波逐流,一个人丰富纯净的灵魂,是永远都不会被人伤及的。

  连寂懂得这些。她自失去一个幸福的家庭,又离开以为会终生守护的大海,且在寻求一份友情呵护的时候,被人这样苛责,其实并没有怎样抱怨,反而因为成长中这横生的枝杈,而对幸福的体悟,愈加地深刻,并因此生出感激。

  可是,连寂更想让离航知道,她如此珍惜他给予她的这份情谊,以至她想要放弃,从而不让离航觉得负累。

  在她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意外的一场风波,却是让这句话,再没有说出的必要。

  四

  是绘画社的一个女孩,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一时冲动,竟将一封写给离航的情书,匿名贴到了学校的宣传栏上。而这封信,又恰好被当日路过的校长看到,怒气之下,校长下发了全校处分离航的通知,并责令离航写检讨书,在全校大会上当场宣读。

  通知贴出来的时候,连寂就知道离航不会去写检讨,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读。但她还是在放学的路上,等在拐角处,拦住离航,问他,能不能委屈自己,接受这样不公平的处分?离航看着连寂,说,连寂,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再问?我是宁肯,转学就读,也不会当众道歉的,因为,我没有什么歉应该去道。

  连寂的眼泪,哗一下流出来:可是离航,我不想与最好的一个朋友分开,也请你不要让我再一次面对这样的恐慌。

  那是一个接近冬日的黄昏,马路上的行人,紧着外套,匆匆地赶路。桐树的叶子,已经落光,在路上,随了风嗖嗖地跑着,去寻找一片可以安放自己的泥土。而离航,拉起连寂的手,在宽阔的马路上飞奔。

  “连寂,我们依然在一起,你听,风都追不上我们。”

  连寂勇敢地,在离航的高喊声里,微闭上双眼,跟随着他,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永远都不必再担心,会丢失了来时与要去的路;而她与离航的友情,也不会被时间,遗忘在某一个冬日,无法寻到来年春天继续成长的根。

  离航很快就在父母的帮助下,转学去了邻城的一所艺术高中。他在那里,依然是很出色的男生。他在MSN上给连寂留言,说,连寂,你瞧,我们的友情,在这里,可以畅通无阻,再有一个秋天,我们就能够在大学里相遇,所以,一份情谊,即便是离开了,也不会枯萎,它在我们的心里,会有明亮的天空,和宽广无边的海岸。

  这是连寂与离航相识的第二个深秋。它即将过去,但并不会成为回忆,而是载着温暖连寂的那份情谊,走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到下一个可以与离航相遇的秋天的路口。

  连寂终于明白,分开的,不一定会失去。就像她其实并没有失去父亲,也没有失去海岛,更没有失去生命中这样温暖过她的朋友。

  向日葵的约定

  文\/马丽华

  一

  大学第一年,她们被分配到了同一间寝室。

  同寝四人,唯独她是农村来的姑娘。沉默,寡言,带着乡土气味的矜持。

  山里的孩子,上学都特别晚,因此,相比其他三人而言,她的年龄最大。

  老二是个温州姑娘,时髦,小巧,心细如尘。因生得秀气干净,开学没多久,便收到了一大堆高年级学长的求爱信件。老二虽是个弱女子,可一点也不含糊,多少个纨绔子弟在她手中,被耍得欲哭无泪。

  老三来自内蒙古,外表粗犷,内心纤柔。唱歌跳舞,骑马射箭,无所不能。最令人羡慕的人是,老三家里有一块特别大的牧场,里面牛羊成群,骏马奔驰。老三的爹爹怕女儿想家,特意买了个袖珍DV,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拍了进去。一旦老三想家了,就翻出来看看。她第一次打开那段录像,同寝的所有姐妹都惊呆了。蓝天白云,碧草如茵。

  老四的外号是缺根筋,山西人。虽然成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很多时候,怎么得罪人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对于很多事情,老四的反应特别慢。隔壁班的男生勒紧裤袋请她白吃了一个学期的早餐,她都还不知道人家对她有意思。直到大一下学期,那男生捧着玫瑰花向她表白,她才恍然大悟地说,哇,原来这小子早有预谋!

  二

  起初,老大和其他三位千金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到底是农村来的姑娘,虽然心里憋足了劲儿,想融入她们的小帮派,和她们打成一团,却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

  老二大清早在宿舍里嚷嚷着手机丢了那天,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老大。其他三人,家里非富即贵,想要一部手机,根本用不着这样的伎俩。只有老大,勤工俭学,申请贷款,可狠狠苦了一年,还是得用宿舍楼里的公用电话。

  老三说,别急,别急,我用我手机打一个试试。老三掏出手机,拨了出去。结果,是一阵又一阵关机的提示音。

  老二急了,站在床上面红耳赤地乱喊,谁拿了我的手机就交出来吧!我给你一千块钱还不行吗?再不成,你把手机里的卡退给我也可以,反正里面的信息对你来说也没用。手机,就算我赏给路边的乞丐了。

  老四跟着掺和,是啊是啊,你拿人家手机也没用嘛。交出来算了!再穷,也不至于偷自己室友的东西嘛!

  老三这下坐不住了,老二,昨天晚上你不是还发短信来着吗?发完短信,你把手机搁哪儿了?好好想想。

  我能搁哪儿?我发完短信就把手机放到枕头边了。不可能这枕头还会吃手机吧?气急败坏的老二,像极了点燃的鞭炮,谁挨近,谁倒霉。

  老大不说话,慢慢地从床上下来,打开灯,握着电筒,到处找。所有人坐在床上,看着她。

  十分钟后,老大跪在地上,小脸贴着冰凉的墙壁,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老二的衣柜底下摸出了沾满灰尘的手机。

  手机是顺着老二床边的缝隙慢慢掉下来的。打了一天的电话,发了一夜的短信,电量本来就所剩无几。

  三

  为了庆祝手机失而复得,三姐妹请老大去校门口的会宾楼大摆了一桌。

  老二举着杯子说,老大,谢谢你!你不知道,这手机对我有多么重要。里面可有七十多个追求者的信息呢!我的终身幸福,就全靠它了。

  老大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傻笑,端着杯子,和老二碰了一下,咕隆咕隆,把整瓶啤酒喝了个底朝天。三姐妹全都目瞪口呆。

  她们不知道,山里人大都有喝酒的习惯。天寒地冻出去劳作,为了取暖,只好随身带一壶自家酿制的烧酒。十一度的啤酒和山里人的烧刀子比起来,那真是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意味。

  当夜,四人坐在会宾楼的包厢里,聊得忘乎所以。老二拍着桌子趣谈温州美少女捉弄风流纨绔子弟的仗义史,老三甩着头发嗷嗷地吼着不知所云的蒙古歌曲,老四则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描述那些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惊人求爱事件。

  听完之后,三人嚷嚷着要老大表演一段。老大躲不过去,只好关了灯,坐在漆黑的包厢里给她们几人说山里的鬼故事。

  三个城里的丫头平日哪听过这样的故事?虽然彼此浑身发抖,毛骨悚然,可还是紧挨在一起,听得津津有味,连老大中途喝口水都等不及,老大,喝快点,快点,接着呢?后来呢?

  回寝室之后,恰逢停电,伸手不见五指。躺在床上,只能隐约瞧见楼道里的紧急指示灯在幽幽地发着瘆人的绿光。

  老四怕黑,躲在蚊帐里求老大起身点蜡烛。老大翻箱倒柜,找了半天。

  蜡烛点上了,温红的光,在漆黑处跳跃着,像个浑身橘红的调皮孩子。老大,放近些,再放近些,我害怕。

  四

  老大是被灼热的气息逼醒的。刚睁眼,就看到了火红的一片。

  老二的蚊帐被烧了大半,火苗呼呼地往上蹿。三姐妹从没见过这种症状,只顾哭得撕心裂肺,不知如何是好。

  老二要起身,被老大喊住了,二妹别急,先用被子捂住头,我会来救你的!

  老大一个纵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把洗漱台上的毛巾全都扔进了水池里。哗啦哗啦,四个水龙头,在顷刻间全被拧开了。

  老大双手开工,攥着滴水的湿毛巾,朝起火的蚊帐一阵乱打。

  其他寝室的成员还没赶到,火就已经被扑灭了。老大才掀开被子,老二就哭着扑进了她的怀里。

  二妹,有没有伤着哪儿?都怪我,把蜡烛放那么近。老大一面说,一面细致地用手触探,看老二是否伤了身体。

  直到第二天,三姐妹才知道,老大昨天晚上那一跳,把脚给扭伤了。耽搁了一夜,脚踝肿得像个馒头。

  老二又要哭了,大姐,你昨晚为什么不说呢?你看,都成这样了!

  唉,这有啥?我在山里砍柴,不知摔过多少次,哪次不比这个严重?

  其实,三姐妹都知道,老大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大火刚过,怕她们受惊。

  五

  大三下学期,老二率先提议,要给老大好好过回生日。

  三姐妹私下忙开了。

  老二送手机,老三送电脑,老四送衣裤。老大原本说什么也不要,可一听到她们的话,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老二说,大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实在不想看见,大冬天的,你还站在楼道里使公用电话。伯母会担心的。

  老三说,马上就毕业了,写论文做简历都得用电脑。再说了,你不接受这礼物,以后,你怎么帮我们三姐妹修改论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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