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藏在口袋里的静纸音耳朵竖得老长。咦？洛苏突然提起这个，是怕北冥也误会，在向他解释吗？可是她为什么怕北冥也误会？当然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奸、情～～～～～
她的心里忽然超级郁闷，不安地动了一下，很想看看北冥也现在的表情，还想看看这个声音甜美的洛苏长什么样子。她一直都没机会看到这个女孩真人呢。只是昨天晚上，用电脑搜索到一些她演出时的照片，的确很漂亮。不过，这种照片是不能轻易相信的，PS技术嘛，再丑的人都能被“P”成仙女的——静纸音承认自己是在妒忌人家……
北冥也不动声色地拉拉丝巾，盖住那个不安分的小不点，同时“哦”了一声：“洛苏，我爸妈还好吗？”
“伯父一直很生气，但看得出他们都很想你。”洛苏拉住北冥也的手臂，“寻，你打个电话回去吧！”
“有时间会打的！”北冥也望着遥遥的黑夜，“拉面馆到了！”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牛师傅拉面馆仍然在营业中。
因为静纸音的缘故，北冥也常常光顾这家店，差不多都和老板混熟了。推门进去后，来到角落的位子，很自然地拉开椅子，等洛苏坐下，然后自己也落座。
牛师傅见了老主顾，立刻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招呼：“欢迎欢迎，小北今天来得这么晚哪！”
北冥也一笑：“牛师傅，这么晚了还营业？”
“咳，有点其他的事耽搁了。”牛师傅干笑一声，“对了，今天吃点什么？”
北冥也将桌上的菜单递过去：“洛苏，你想吃什么面？牛师傅的手艺很不错！”
洛苏温雅地笑了，看了看菜单：“那么，我点一小碗香蕈拉面，可以吗？”
“好！香蕈拉面一碗！”牛师傅打量了一下洛苏，然后对北冥也说，“小北，你还是要空心笋丝拉面？”
“是的。”
牛师傅转身刚要走，北冥也又叫住他：“还要打包小份的虾仔面，我们要回家自己煮！”
“好！”牛师傅答应着，随口问，“是给小静带的吧？这孩子，好几天没见了！”
“是啊。”北冥也微笑着说。
躲在他怀里的静纸音伸出小手，感激地摸摸他的胸膛，北冥也真好，就知道他不会忘记她的——可是，男生就是粗心，当着洛苏的面提起别的女孩子，傻不傻呀他！不对，他……他是故意这样说的！目的是想刺激洛苏的妒忌心吗？呜，他好奸诈，利用她……
静纸音心里百味杂陈，北冥也不动声色地在胸口上按了按。
同一时间，洛苏的心里也在翻江倒海，“小静”明显是女孩的名字，她是什么人？寻提到她的时候，笑得好温柔！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温柔体贴的表情……
勉强压下心里的酸涩，洛苏若无其事地问：“也，你现在感觉快乐吗？”
北冥也笑了笑：“比过去快乐。”
“对了，你们乐队，好像是五个人吧？怎么我一直只见到四位？”
“另外一个……有点忙，这样，在你走之前，我们看看她的时间，尽量安排一起替你送行。”
冰雪聪明的洛苏如何不明白，他是在委婉地表示“请她离开”。但是看似温婉的她，性格里却也有自己的倔强，绝不是那种遇到挫折便会服输的人。
她微微垂下头，半晌之后，忽然抬起头，说：“我——不走了！”望着北冥也略显诧异的脸，她说，“天使镇卓越音乐学院的钢琴专业教学水平并不比我现在上的大学差，所以，我决定把学籍转到天使镇来。我想，我的父母不会反对的。”
北冥也“哦”了一声，想了想，诚恳地说：“洛苏，我不想干涉你，但是，如果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值得，因为——没用的，我回不到过去的。”
洛苏凝视着他：“值不值得，是我自己的事情。”
北冥也无奈地笑笑：“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方便说什么了。”
洛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嫣然一笑：“还是说说你吧，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有想过呢。”北冥也说。望着端面过来的牛师傅，他随口问道：“牛师傅，店的LOGO换了吗？”
牛师傅将拉面放下：“什么老狗？咱店做的是地道的中国拉面，韩国拉面才放狗肉。”
北冥也忍俊不禁：“牛师傅，我是说，店的商标换了吗？”他指指挂在拉面馆南面墙壁上的八卦图——以前没有这个东西，现在挂到墙上，感觉挺奇怪的。
牛师傅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呀，是从法师那里请回来辟邪的。花了我一千来块钱呢！”
“辟邪？”
“是啊是啊！”牛师傅叹口气，“前些天，我关店晚了，竟然在隔壁甜品店旁边看到一条鬼街，我在这里开了几十年店了，头一次碰到那东西！”
“什么？鬼街？”北冥也倏地坐正了身子，他怀里的静纸音也蓦然屏住呼吸，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咳！这事说来话长！”明明店里没有别人，牛师傅仍然神秘地看看左右，“小北你常来这里，我也不怕你知道，这要是别人，我才不告诉他呢，影响生意！”
“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十二点吧——我记得很清楚，那条鬼街里传出十二声钟响，当时我正在关店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身边突然就多了一条街道，黑漆漆、阴森森的，吓得我脖子冒凉气，还有个白嫩嫩的大姑娘，穿着一身红裙子，红色的绣花鞋，站在那儿对我招手……咳，你们小孩子，后面的不能跟你们说了！”牛师傅大概聊斋看多了，讲得绘声绘色。
北冥也故作惊奇地说：“啊哟，那您不是很危险？”
“是啊！他娘的老危险了！”牛师傅吹牛说，“后来法师说了，那条街哪，是通往黄泉路的，那红衣大美妞是个厉鬼，幸亏老子定力强，不然，被她勾搭上往里走几步，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牛师傅使劲地吹嘘自己的心性坚定、见色不迷，北冥也和静纸音却几乎没将他后面的话听进去，两人的心，都在“怦怦怦”地快速跳动着！
他们不知道“红衣大美妞”是厉鬼还是什么，但却知道，那不是鬼街，而是黑蝉街，他们找了很久的黑蝉街！
安丽丝夫人住的黑蝉街！
一定是！
难以按捺激动的心情，北冥也把一只手伸进衣襟里，静纸音伸出两只小手，抓住了他的一个指头，用力地握了握，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笑容——他们，总算看到一点希望了！
洛苏的筷子上挑着一箸拉面，诧异地看着北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夜已经很深了，一缕清冷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房间的光线朦朦胧胧的。有风从窗外掠过，带着萧瑟的秋意。
静纸音缩在自己的窝窝里，将小被子一直拉到下巴，眼睛一会儿瞌上，一会儿张开——她都数了不知道几万只羊了，仍然睡不着。一颗小小的心儿，从听到“牛师傅遇鬼记”开始，便一直乱乱的，最初是兴奋，之后便是莫名的失落……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从变成小不点儿之后，再见到安丽丝夫人一直是她渴盼的事情，但不知道怎么的，当这件事真的有了希望的时候，她又觉得惶惶不安，仿佛……仿佛她并不十分热切地想要变回去——是因为变回去，就意味着要和北冥也分开吗？
人家说，身高不是距离。但对于她和北冥也来说，身高却是两人之间最大的距离——至少，当她的身“高”了之后，便不可能再待在北冥也胸前的口袋里，不能再住在一起，这样下去会怎样？当然是她从此离北冥也越来越远，从亲密的“同居”关系，变成和别人没有差别的一般朋友，一个越来越光芒四射的男生和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女生，渐渐地没有交集，最后终成陌路……
想到这个最有可能的结局，静纸音心情愈发低落，要是那样，她宁肯不要变回来！随即又想，如果不变回来，做一个小宠物、小怪物、小可怜……便能一辈子赖在北冥也身边了么？
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北冥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却没有义务永远照顾自己，即便他肯，她也不愿意永远作为非正常人类和他在一起。最完美的结果，应该是她成为一个正常的女生，仍然可以安安静静地待在北冥也的身边。或者，仅仅待在他的身边还不够，她还想要待在他的眼里，待在他的心里，待在他的生命里……
在这个清冷的月夜，静纸音终于直面自己的心事，她不禁有些惶恐。之前满怀的担心和失落都是她下意识地在掩饰自己的真正想法，这才是导致她失眠的真正原因！
她喜欢北冥也！
这不奇怪。像北冥也这样俊逸洒脱、才华横溢、性格内敛却又傲然不羁的耀眼男生，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的，何况他对她这样温柔关心，如果她没有喜欢上他，才是出毛病了！
可是，像她这样平凡的女生，喜欢上这样出类拔萃的男生，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吧。能够与北冥也站在一起的，应该是洛苏那样漂亮、有才华的女生……
想到洛苏，这个她“只闻其声，素未谋面”的女孩，静纸音感到有些自卑。晚上在牛师傅拉面店宵夜，他们谈的话题，不论是音乐还是过去的生活，都与她无关，甚至是她听不懂的。
静纸音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和北冥也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之间能说的，除了吉他、乐队和学校，就是那两个可恶的魔法师……
想到那个牙都快掉光了的老太太和那只油光水滑的胖黑猫，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对这二人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啊……
大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北冥也掀开被子，欠身坐了起来。
糟糕，吵醒他了！
静纸音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心事重重的样子，紧紧地闭上眼睛装睡。
感觉中，北冥也径直走下床，来到了她的窝窝旁边。
静纸音有些莫名其妙地紧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可是等了好久，只感觉北冥也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然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她忍了半天，终于耐不住了，悄悄地呼出一口长气。
黑暗中，传来北冥也温和的声音：“睡不着么？”
静纸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睁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北冥也将宠物篮捧到膝盖上，柠檬色的月光下，那个小不点儿乌黑湿润的双瞳在月光下泛着银色水光。
她在哭……
北冥也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有点湿漉漉的，静了片刻，他伸出小指，轻轻地碰碰她的脸：“有心事？”
静纸音垂下眼帘：“没、没有……”
“那么——”北冥也似乎想说什么，又终于没说，只微笑了一下，“早些睡吧。”
他把宠物篮放回原位，在自己的枕边整理了一个位子，拎着铺在宠物篮里小毯子的四个角，将静纸音连人带被子一起放在那里。
静纸音顿时受宠若惊：“我……我可以睡在这里？”
“天越来越凉了，床上会暖和一些。”北冥也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盖好，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睡吧，别想太多。”
静纸音轻轻地“嗯”了一声，感觉有些微痒，他的发丝不经意地拂到了她的脸上。
她悄悄地伸出小手，握住那缕头发，小小的心仿佛注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渐渐安定下来。
“北冥也……”
“嗯？”
“你很想睡吗？”
“还好。”
“如果睡不着的话，我们聊聊天吧。”
“嗯。”北冥也侧过身，面对着她躺着，等她开口。
人家答应陪她聊天了，可是应该聊些什么呢？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静纸音有些紧张，抓着他的头发，在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这一绕，还真绕出灵感了。她咳了一声：“北冥也，你看过一部关于头发的恐怖电影吗？”
“什么电影？”
“有一个女孩被害了，别人用尸体上的头发制成了一顶假发，每一个戴上这顶假发的人，都会被从口腔里、眼里、耳窝里、伤口处……疯狂地涌出的头发勒死……死状非常恐怖。”
“我没看过，”北冥也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头发从她的手中拿回来，“以前，我几乎没什么时间去看电影。”
“以前的你，每天只是念书和学音乐吗？”静纸音偷偷做了个鬼脸，自己可真不会说话，居然抓着人家的头发讲恐怖电影……
“嗯，基本上都是这样。”
“你放弃萨克斯，是因为不喜欢它吗？”
安静了片刻，北冥也才回答：“也许，我并不是讨厌萨克斯。”
他对音乐从来都不会感觉到厌倦。令他厌倦的，只是那种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成全别人的期望，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的感觉。
“曾经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洛苏说过，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天天在北冥也的座位上放情书，他离家出走之后，还在教室窗外偷偷哭。
北冥也回答这个问题的语气很平淡：“不知道，我没注意过。”
静纸音翻了个身：“北冥也，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
“有啊，”北冥也将两手枕在脑后，“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找到安丽丝夫人，并要她将你变回来。”
“那……她要是不肯呢？”这个很有可能喔！那个老太婆如果有一点点善良之心，当初也不会将她变小了。而且，那只死黑猫似乎很久没有出现了——这个家伙更是邪恶，照说，它是定然不会放过整蛊她看她笑话的机会的！
北冥也没有回答。
扪心自问，如果安丽丝夫人不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他和纸音这样正常的人类小孩，虽然是听着童话和魔法故事长大的，却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对付巫婆，童话故事里最常用的一种处罚方式是，捉到她们然后将之施以火刑……
暗夜中，北冥也微微笑了笑，自己好幼稚，又不是女孩子，居然会相信那些童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