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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终于,在人海中寻觅到你

书籍名:《不曾放纵的青春》    作者:夜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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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来宿舍有点儿事。”蔡茁笑着说,转身就跑到走廊,望舒哥哥叶望权听说两个客人都要走,忙从那屋出来了,跟妹妹一起送客。

  “那让我大哥送送你吧,这地方治安不好,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

  蔡茁还没答话,从里屋出来的刘国志却突然道:“我来送吧,反正我也要回家。”

  望舒看着刘国志,不好意思地为难道:“这样啊,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蔡茁心里怦怦的,生怕望舒怕麻烦她老乡,非让叶望权送自己,忙快步出门向外走。她听见刘国志跟着出来了,自己心里高兴起来,一边向着坡上的小巷快步跑,一边回头跟望舒挥手道别,好像跑慢了望舒就会把她拉回去一样。

  “你是要回外国语学院吗?我们走这条路近些。”身后的刘国志叫她。

  蔡茁停住脚,点头答应,两个人在巷子里同行,蔡茁细细留意,从眼角看过去,他的侧脸在夜色中更显得端正清秀,眉毛微微蹙着,稳重得近乎严肃。她心跳得厉害,低下头,不想在他面前泄露心事。后来两个人出了巷子,路灯的光照过来,听见刘国志似乎随口问她:“听望舒说,那个人被抓起来了?”

  蔡茁轻轻嗯了一声。

  “以后不要打这样的工了。”

  蔡茁又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抬起头换话题道:“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公共汽车了?”

  “没关系,我陪你等,有时候晚班车不准时。”

  他看着她说着话,蔡茁见他目光始终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长这么大第一次碰见男人跟她说话只对着她的眼睛,好像她是个可以正常对话的人,而不是一个有着大得尴尬的胸部的女孩。

  他终究是跟别的男子有些不同的,从那个晚上他能陪着我聊天,让我忘了难受,我就知道他不一样。蔡茁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刘国志性格很闷,陪着蔡茁默默地站着等公车,并不曾主动说话,沉默中,蔡茁主动问他:“你跟望舒认识很久了?”

  刘国志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奇的神色,似乎没想过蔡茁会提起望舒,想了想道:“从小认识。”

  “望舒很了不起,她跟我说起她以前种过好多年的地,还能重新考上大学,我很佩服她。”

  “嗯,她是很聪明,是这些年我们那个大山沟里学习最好的学生。”刘国志笑道。

  蔡茁听了,仔细看了他一眼,很久点头道:“是啊,我们现在上课,大家都不会的问题,问望舒就好了,她什么都懂。”

  刘国志嗯了一声,眼睛看着夜晚的城市,再没有接话。十一月的北方,路边有些凉,蔡茁把手插在衣袋里,看刘国志的外衣很薄,对他道:“不然你先走吧,路边太冷了,我一个人等车就好了。”

  “没关系,回家一样冷,楼房里还没通暖气。”

  “那层楼是你新买的?”看刘国志点了点头,她接着道:“上次我看屋子里还在刷涂料,还没装修完么?”

  “还没,我自己慢慢做,快一年了。等最后一遍涂料涂完,干了之后我就可以铺地板、做壁橱什么的,要赶在年前做完。”

  “等着过年接媳妇?”蔡茁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这句话的,问完了,窘得不敢抬头,后来久久等不到他回答,她忍不住侧过眼睛看着他。

  “没有,我一直是一个人。”刘国志静静的脸似乎想到了记忆中的遗憾往事,有些异样,他对着眼前长长的街道出了会儿神,方才继续道,“就是装修时间过长,我等得太久,有点儿累,是时候结束了。”

  蔡茁听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好像他不是在说房子,而是在说着心里深处让他遗憾的事,心中难免一动。

  夜班的公车果然不准时,逢上周末,车次减少,导致她跟他等了很久,冷得身上冰凉,还是没有车来。刘国志看着蔡茁道:“别等了,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蔡茁摇头,周末的宿舍一个人都没有,回去有什么意思?她转过身对刘国志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急着刷涂料么?我今天正好没事,去帮你刷吧?”

  刘国志愣了,看着她好一会儿,把蔡茁脸都看红了,他黑漆漆的眼睛仍盯在她脸上,无限尴尬中足足有一辈子那么久,他才微微点了下头,移开眼睛,等一辆出租车过来,他带着蔡茁上了车,去了他的新房子。

  蔡茁曾经来过这里,只不过上次有望舒在身边,加上那天晚上她心情糟透了,对周围的事毫无知觉。此时跟在刘国志身后上楼,听见寂静的楼道里自己跟他的脚步声,到了四楼,又听见他掏出楼门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生平第一次跟一个男子共处一个幽闭的空间,她的心跳加速了。

  刘国志开了灯,屋子跟她上次凌晨来这里时所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几把滚子倚在高脚架上,地上到处铺的都是塑料布,好几桶涂料放在墙角的地方,在涂料的旁边,似乎是他干活时穿的衣服,斑斑点点地,随便搭在旁边。

  刘国志脱了身上的衣服,走过去拿起工作服穿在身上,把多余的一件递给蔡茁,对她道:“真的想做么?”

  蔡茁嗯了一声,她扔下书包,把刘国志的衣服穿在身上,男人的气息十分强烈地从领子处散发出来,她闻着,脸红了,走过去拿起一把滚子,在塑料布上唰唰地滚了两下,对他笑着道:“挺好玩的。”

  “嗯,刷这个是不难。”

  “你刷过很多房子了吧?”蔡茁一边在桶里滚上涂料,一边问他。

  “嗯,不过这个房子是我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蔡茁好奇地问。

  刘国志看了她一眼,“我很小就出来打工,那时候常常在盖好了的毛坯房里住,可从来没觉得那些房子有什么特别。”他手里的滚子在涂料里浸了一会儿,半天继续道:“可在这个屋子里,有时候我半夜醒了,总感觉这房子太大了,大得有些不舒服。”

  蔡茁看着空空的房子,一间房一间房看过去,比自己家那个一百五十多平的房子还要大,没有门的阻隔,看起来是空旷了些,这样的屋子一点儿家的感觉都没有,确实不适合一个人住。

  “这屋子需要人,等将来住进来人,就会好多了。”

  刘国志嗯了一声,盯着自己手里的滚子不再说话,转身去干活了。

  两个人很少说话,跟刘国志在一起时间越久,蔡茁越是发现他是个天生沉默的人,安静得像一潭深水一样,不喜欢露出内心的情绪。只有偶尔跟他面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从那黑白分明的眼神中,才能隐隐感到他的内心或许有着丰沛的情感。

  闷得近乎古板的男人,却是唯一一个在一起的时候让她觉得安心的男子。

  蔡茁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出错,不是滚子在墙上滑了,就是没有抹匀,需要刘国志重新返工,后来她沾涂料的时候,用力大了些,一不留神呛进眼睛里,自己伸手揉了半天,眼睛有点儿疼,就跑去厕所洗眼睛。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刘国志正等在外面,他见她眼睛红红的,雪白秀美的脸颊上还有一点儿白漆,目光凝在她脸上好久没动,然后问她:“眼睛怎样了?”

  “没事,好——好多了。”蔡茁看到他眼睛里的关心,不由对他笑了一下,青春洋溢的脸上有掩不住的羞涩。

  刘国志握着滚子的手紧了紧,他看了一眼蔡茁,看见蔡茁也在看着他,他向她走了一步,又停下,后来静静地站在原地,很久也没有动。

  空气蓦地有些紧张,蔡茁感到自己有点儿晕,晕乎乎中听见他说:“你左边脸上沾了点儿涂料。”

  她抬起手去擦,擦了一下没有擦掉,再擦的时候,手上一紧,被刘国志握在手里,听见他说:“我来帮你。”

  他有些粗糙的手指擦着她的脸,先是擦,后来变成抚摸,她抬起头看着他俯视着自己的英俊的脸,心跳在胸口擂鼓一般地响,头有些昏地听他低声说:“我该送你回去了。”

  她失望极了,至于为什么失望,自己又不明所以,张开口想说自己暂时不想回去,却哑哑地说不出话,看见他脱掉身上的工作服,走到门口拎起她的书包先出门去了。

  剩下蔡茁一个人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敞开的门,好久都动不了。

  第二天上午她打工的时候,因为前一天被刘国志二话不说地送回了学校,他都没跟她告别,转身就离开了,所以她总有些心不在焉。失魂落魄中想到下午一点去游乐场就能看见刘国志了,于是有了片刻的高兴,矛盾中过了一个漫长的上午,中午一过,她就奔游乐场去了。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看见望舒带着两个小侄儿来了,刘国志仍没有人影,她心里涌上一股失望,后来还是望舒提醒她道:“给国志打个电话吧。”

  蔡茁这才想起自己有他的电话,暗骂自己糊涂,急忙掏出手机打过去,听见他喂了一声,她的脸登时泄露了心事,因为望舒在旁边,她大窘,转过身对着一棵大树压低声音,青天白日下仿佛做贼似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到?”

  “我现在正在忙,可能走不开,你们先玩吧,不用等我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灰心。

  蔡茁满心复杂的情绪被失望取代,她挂断电话,看着身后立着的望舒,泄了气的皮球般没劲地说道:“他可能不来了。”

  望舒看她脸上那么明显的失望,心中有点儿明白,自己怔了怔,心情也很复杂,很多话欲说,最终还是觉得什么都不说为好,她边握着两个侄儿的手去买票,边对蔡茁道:“走吧,我们去玩。”

  蔡茁没什么心情玩,买了票,就坐在游乐场最边上的椅子上发呆,看着望舒带着两个小孩在滑梯和旋转木马上玩得十分高兴,相形之下,她的心情更为沮丧。我是怎么了?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沉默的男人了么?他比我大八岁,还只有初中文化,是不是不太合适呢?唉,我在想什么啊,人家都躲我躲得远远的了,我竟然还在想合适不合适这样的傻念头!她脑子里如此这般过山车一样,不停地转着各样的念头。

  望舒转过头时,见蔡茁呆呆地坐在一旁,她叮嘱小燕看着弟弟,走到蔡茁旁边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站了一个上午太累了。”蔡茁没什么情绪地说。

  “你以前玩过这些东西么?”望舒笑着问她。

  “玩过啊,小时候我爸妈常带我来,这破公园,靠着南山这样的好地方,十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啥都没变。”

  “我就没玩过,连见都没见过,等一会儿你帮我看着孩子,我去玩一会儿。”望舒呵呵笑着说。

  “多大了你?还玩这个。”望舒平素太老成,现在难得看见她的孩子气,蔡茁立即被逗笑了,心里的沮丧暂时忘了。

  “没玩过,既然来了,当然要玩个够。我想去坐那个摩天轮。”

  “那个特别没意思,票又贵,上去了,除了南山坡和一堆树之外,你啥都看不到的。”

  “总要上去了才知道啊。”望舒打定主意去坐摩天轮,等到小燕小宝从木马上下来,听说要去坐那个高架子,两个小孩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非要跟着上去,蔡茁没办法,只有跟望舒一人带着一个小孩,向摩天轮的方向走过去。

  买好票进去,蔡茁跟小燕坐在一起,她曾经坐过很多次,所以没有什么兴奋感。听见身边小燕不停地叫:“哎呀,小茁,你看山那边还有一个大湖呢?哎呀,你看那些轿车多小啊,那些人也变得那么小……”

  蔡茁笑着,这摩天轮根本没多高,吱嘎吱嘎地跟个老破车似的,下面人的脸也看得一清二楚,看来人第一次经历某些东西时,难免主观上会夸大一些感觉。

  就像自己此时对刘国志的思念一样。

  或许我只是年轻,心动了,像以往的许多次心动一样,不过是一时的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罢了,就如在岸上踢着海潮,不经意间望到远处礁石上凭风而立的男子会心头一动;还有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偶然擦肩而过的一个人,因为莫名的一点儿理由而暗动情愫……只不过以前多数时候,这样的心动都会在生活中被时间淹没、枯萎,直至消逝,就如初萌的幼芽没了阳光雨露的滋养,终究不能长成参天大树一样,而这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同吧,她想着,我不过是因为父亲负心找小三,自己又受了坏男人欺负,才会对性格稳重的男子格外有好感罢了。

  她想着心事,不曾注意周围的人和事,心不在焉中听旁边的小燕突然咦了一声,看着南山那头大声道:“那人怎么那么像那个劳改犯啊?”

  “什么劳改犯?”蔡茁疑惑道。

  “以前我姑姑认识的一个人。”

  “那人在哪里?”蔡茁向下四处张望,公园里人不多,又是十一月的淡季,所以来来往往的就那么几个人影,但不知道小燕看的是哪里。

  “在山坡那边呢,有很多轿车的地方。”

  蔡茁看过去,山坡那里果然停着五六辆轿车,一群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小燕指的是哪个。后来看这些人向山上走,身边小燕急道:“糟糕了,糟糕了,他走了,这摩天轮怎么这么慢啊?我姑姑来不及了。”

  蔡茁看着小燕奇道:“关你姑姑什么事?”

  小燕急得直拍座椅,没回答蔡茁,等到终于能下来了,她跑到先下来的姑姑那里,急声道:“姑姑,我刚才看见那个许承宗了。”

  蔡茁也走过去,她看望舒脸色雪白,不由得奇怪地问:“许承宗?你认识他?”

  望舒也看见许承宗了,当时在摩天轮上,认出他身影的那一刻,她还有些害怕许承宗会看过来,从而发现高空中的自己,及至看见他向山上走了,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那一刻心头除了安心,更多的竟然是遗憾。

  她闷闷地没有说话,领着小孩子去坐碰碰车,跟蔡茁并肩坐在碰碰车篷子外的长椅上,她习惯性地叹了口气道:“以前认识的。”

  “你竟然会认识许承宗?”蔡茁惊讶地又问了一句。

  “你知道他?”望舒看着蔡茁,奇怪道。

  “当年他杀了他父亲的情妇,一尸两命,这件事轰动全城,讲了好多年的。”

  望舒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我爸爸以前最喜欢谈论这些有钱人的事,我也是听他说的。”

  “有钱人谈论有钱人的事,小百姓只操心一日三餐,我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望舒淡淡地说道。

  “我爸算是什么有钱人,许家那是真正的有钱,在整个北方,比他们更厉害的也没几家了。”

  望舒眼睛看着正在玩碰碰车的两个小侄,没有接话。

  “听说这个许承宗还特别帅,比许世轩还要帅,不懂当年他怎么会杀人的。”

  小宝的车歪了一下,望舒忙起身要走过去,见小宝又爬了起来,她又坐下了,想了一会儿之后对蔡茁轻声道:“我们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人吧。”

  “小燕说你们认识,怎么会不相干?”

  “以前认识,现在已经陌路了。”

  蔡茁听了望舒声音里的叹息,似乎若有所感,像所有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样,蔡茁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她问望舒:“怎么会陌路呢?”

  望舒先是没说话,眼睛从碰碰车的棚子上移开,看着喧哗的都市上空灰蒙蒙的天,从乡下看上去,那天总是蓝的,蓝得透明,不带一丝杂质。可在这城里,像今天这样最晴朗的暮秋的好日子,天空也灰蒙蒙一片。

  她呆呆地望着,后来一只麻雀落在两个人对面的杆子顶上,望舒看着那只灰突突不起眼的鸟,对蔡茁说:“给你打个比方,在乡下有一只麻雀,就像现在对面杆子顶上那只一样,毫不起眼,可整天幻想着有一天能飞出山沟子,遇见传说中的凤凰大鹏之类的鸟,好长长见识,开阔眼界。后来有一天,一只受了伤的大鹏掉下来,正好掉在这麻雀的窝里,麻雀早出晚归地出去觅食,叼来的东西都给大鹏吃了,挺费心地把这只大鹏的伤养好,可大鹏伤好了,也就该飞走了,麻雀很舍不得大鹏,大鹏也挺舍不得这麻雀的,可说来说去,它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鸟——”

  蔡茁听了,年轻的心里很有感触,思索了一会儿望舒的话道:“你的意思是,大鹏嫌弃麻雀吗?”

  望舒想到许承宗说的那句“别人想多了”,他或许不是有意的,或许只是为了脱身,可那时候的伤害影响她到现在,深植在心里的自卑就此挥之不去。每次想到许承宗,难免想起那伤心的一幕。

  或许因为穷,她本来就很自卑吧,跟许承宗的话没什么关系。

  “嫌弃不嫌弃,又有什么重要?”望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嫌弃的话,你就可以跟大鹏在一起……”

  “不可能的,我自己都不会愿意,更别提他了。”

  “你不愿意?”蔡茁奇怪了。

  望舒脸上似乎很平静,可仔细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心里并不开心,她看着两个玩得兴高采烈的侄儿道:“麻雀虽然不起眼,也是一只养家的雀,只要不跟大鹏在一起,她还是挺了不起的。我想我们虽然穷,但也有穷人的自尊,没必要整天跟有钱人在一起,时时在对比中想到自己又穷又低微的出身。”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蔡茁口直心壮地问。

  “我没法让自己变得有钱,也没法让自己在看不起我的有钱人面前装得开心,这就是生活中的现实,这不是我想得多还是想得少就能主观改变的。”

  “那你说——”蔡茁有点儿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接着道,“你说——舍不得大鹏,然后说大鹏也挺舍不得麻雀的么?那就是你俩——你俩……”

  “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再怎么舍不得,也不算什么。”望舒看了一眼蔡茁,微微笑着说。

  蔡茁从她先前的谈话和此时的笑容里,看到一个跟平时只知读书赚钱完全不一样的叶望舒,不慌不张的神情态度,世故从容的举止言谈,这些都显示出一个有着诚实的人生态度的人,心地是多么的坦荡!

  她心中对望舒大为折服,真心地说:“望舒,我觉得你不是麻雀。”

  “是么?”望舒清秀的脸仍然笑着,眼睛看着那只从杆子上飞走的麻雀问她道,“怎么不是麻雀了?”

  “我们前阵子不是看了电影《麻雀变凤凰》吗?凤凰也曾有过不起眼的时候呢——你需要有个能看见你的优秀之处的男人,在他眼里,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别人再好,他也看不上眼。”

  望舒听了,目光从那只飞远了的麻雀身上收回,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这一年半没有干粗活,她手掌心的硬茧已经慢慢褪了,手心很顺滑,想到当初许承宗在乡下的时候,曾经用他有力的大手握着自己的手,掌上的热力传到她身上,似乎有电流通过手与手的接触传过来——

  那样的场景太久了,久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只是电影罢了。”

  “如果我是男人就好了,我一定会喜欢你。”蔡茁笑着看望舒,把望舒也逗笑了,蔡茁还不忘加了一句,“将来不管你变得多老,我也只爱你一个,不会像我爸一样,一把年纪找小三。”

  “可惜你是女的,而且还比我小八岁。”望舒笑着说。

  “只要真心喜欢,八岁不算是差距。”蔡茁开着玩笑,然后正经地加了一句:“我说真话,望舒,你确实好。”

  望舒感激蔡茁的一片好意,往事已矣,多思不过是庸人自扰,遂起身不谈这个话题了,“天不早了,该回去了。”她招呼两个小孩子。

  不想小燕小宝都没玩够,她跟蔡茁只好又在公园里等了一个小时,等到小孩子玩腻了终于可以离开时,已经将近下午五点了。

  望舒带着两个孩子走出公园大门,蔡茁落后,去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四瓶果汁,拎着出来的时候,她看见刘国志站在公园大门口正跟望舒说话。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人怔在原地,盯着刘国志乌黑的额发,忘了走过去。

  刘国志扭过头看见了她,跟望舒一起走过来,对她笑说:“忙了整整一天,现在才能走开。”

  蔡茁看着他的笑容,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热,忙低下头,把手里的果汁递给小燕小宝和望舒道:“给你们买的,玩了一下午,渴了吧?”

  望舒接过来,把自己的递给刘国志,笑道:“你拿着这瓶,我再去买吧。”

  刘国志当然不会要,推辞道:“不用,我不渴。”

  望舒也没坚持,她听自己大哥提起过,刘国志最近开始当独立建筑商,不再像以前一样依附于别的包工头做人家挑剩下的工程了,像这样周六都工作,显然是忙新工程去了。

  “姑姑,我们回家吧,我困了。”小宝中午没睡午觉,又在游乐场疯玩了一个下午,这时候支持不住了。

  望舒哦了一声,看了刘国志一眼,想着他大老远地赶来了,连游乐场的大门都没进,岂不是白跑一趟?她正有点儿为难,听见蔡茁轻声对自己道:“望舒,我回宿舍也没事,可以多玩一会儿。”

  望舒惊讶地看着蔡茁,蔡茁不好意思看望舒,只把手里的果汁拧开,自己咬着吸管,再也不做声。

  “那——那我们走了。”望舒拉着两个小孩,看看刘国志,再看看蔡茁,然后带着孩子向公车站走过去,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等到刘国志跟蔡茁消失在游乐场里,小燕才跟姑姑笑嘻嘻地说:“姑,小茁看上刘国志了。”

  “你又看出来了?”望舒对早熟的侄女常常冒出来的惊人话语已经见怪不怪了,孩子不可能一直是孩子,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是把早熟的她往好的方向引导。

  “这还不容易,小茁脸都红了。”小燕拉着姑姑的手,笑着说,“姑姑,你啥时候也找个男朋友啊?”

  望舒轻轻摇头道:“不知道。”

  “你还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个……”

  “姐,你别胡说了!”小宝突然怒了,哧溜溜喝光手里的果汁,对小燕瞪着眼睛道,“你作业还没做,看你明天上学怎么办!”

  “我回家就做,来得及。”小燕瞪了一眼弟弟,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姑姑,不说话了。

  望舒带着两个小孩坐在公车站里,没再说话,眼睛望着游乐场门前宽敞的公路和远处的房子,想着心里的事,也不知道多久,突然听见小燕又大声道:“姑姑,快看,许承宗的车!”

  她猛地抬起头,不由自主地顺着小燕的手指方向望过去,见车来车往的马路上,红绿灯前面果然停着几辆黑色的轿车,看了一会儿,望舒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一共六辆车啊,两个银色的,一个灰的,三个黑的,从南山那边的公路下来的,不是他是谁?”

  说话间绿灯亮了,停着的车启动,很快就消失在拐弯处。小燕抬起眼睛看姑姑,见姑姑秀气的眉毛蹙着,好看的眼睛有点儿朦胧,目光在公路拐弯的地方停着不动,小燕莫名地有些伤感,遗憾地对姑姑说:“可惜啊姑姑,咱们没车,不然追过去多好!”

  “追不上的。”她听见姑姑轻轻地说道。

  “怎么追不上?”小燕迷惑地问。

  “因为姑姑不想追呗,傻孩子。”

  入秋之后,北方的树木开始慢慢落叶,在路的两侧慢慢堆积。一双黑色高档女式皮靴踩在落叶上,发出嚓嚓的响声,皮靴的主人穿着薄羊绒红色短大衣,黑色开司米裙子,身后跟着抱着孩子的保姆,向着大厦的顶层疾步而去,她们出了电梯,推开许承宗办公室的门,不顾外面起身拦阻的秘书,一直闯到里间办公室。

  许承宗看着推门闯进来的王南,对原本站在一旁的启骏示意,启骏扶了扶眼镜,点头出去了。

  沙发上坐着的王东见了妹妹,不由得奇道:“你怎么来了?”

  “大哥,你在正好,我想问问承宗阿健怎么了?”她看着许承宗,美丽雅致的脸很生气,“对自己人动手,是承宗你干的事么?”

  许承宗看了小南一眼,把目光转到王东身上,王东会意,对妹妹道:“小南,你不该问这种话。”

  “我就是要问。承宗,姑姑现在昏迷着,不然我就去问姑姑,是姑姑把地产给阿健的,你不该不问问姑姑就撤了阿健!”

  王东还想说妹妹,许承宗已经道:“小南,你一口一个姑姑,整个富丽已经被我妈送给我了,你不知道么?”

  “就算是这样,阿健也是你的表哥,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呢?何况这么多年都只有阿健陪在姑姑身边,你不念亲情,也该想想这些年阿健替你尽的孝道吧?”

  许承宗本来静静的脸听了这话,掠过一抹掩不住的愤怒,他看着面前美丽的小南,这个自己年少时候的恋人,在监狱的那些年,越是孤单,就越是想念她,无数绝望寂寞的日子里,只有她美丽的脸在梦里跟自己相伴。

  只有出来之后,才对她彻底死了心,也才明白她后来的许多年再也没有去看过自己的原因,想来自己不得父亲欢心,被父亲关在牢里不见天日,她跟程二在一起,一边享受着富丽集团给她和程二带来的荣华富贵,一边生怕惹许世轩不高兴,就躲得自己远远的。

  人在落魄的时候,才能更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吧?

  就如一个不管多么冠冕堂皇的人,在生死攸关的危急关头,总会露出邪恶的本性一样。

  他脊梁上当年受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的心思像是突然之间转到一年半前有十二天相处缘分的叶望舒身上,想到她干净柔和的眼睛,想到她那纤细挺直的腰身,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坚强与独立,生活再苦也压不倒她,想到那些跟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心中暗道:“那是一个无论所爱的男人发达还是落魄、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永远陪在身边的女人,勇敢、自尊、善解人意,拥有我心仪的所有美好品质!”

  想到那些品质,就难免想到自己精明强干的母亲,想到父亲的那个优雅完美的情人和那个几乎毁了自己一生的夜晚,眼睛不自觉地在面前的小南身上审度着:精心呵护的脸,画着精致的妆,无懈可击的衣着搭配,奢华尊贵的首饰配饰……

  十六岁时花一样自然绽放的娇艳,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到了,眼前女人的美丽,带着浓浓的物质味道。

  “小南,你不该再说了。程二做了什么,大家都一清二楚,他把富丽的钱据为己有,就算姑姑醒着,也不可能饶过他。承宗这么做,根本就是放了他一马,不然他就得吃官司。”王东在一旁对妹妹道。

  “不会的,姑姑对阿健最好,绝对不会这样对他。承宗,你把阿健的职位留一会儿,等姑姑醒了,我就跟姑姑说,让她在马来的公司给阿健一个职位,我们去那里,不跟你争! ”

  “程二哪里都不会去。”许承宗看着小南的眼睛,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你什么意思?”小南看着他不解地问。连王东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看着许承宗,眼睛里满是疑问。

  “我只是说他习惯了大陆的生活,回到老家会不习惯。”许承宗轻描淡写地解释。

  小南信以为真,王东却看着许承宗,眼睛里满是疑惑,不发一语。

  “总之,我现在就去医院,看姑姑。承宗,你别逼你表哥,给我们留条退路吧。”小南说完,就出去了,砰的一声带上门。

  “承宗,你说阿健不会回老家,是什么意思?”王东坐在承宗面前的椅子上,问道。

  “大东,他是你妹夫,你应该了解他,用不着我解释。”

  “你的意思是他会跟你争?怎么争呢?姑姑若是要给他,早就给了,还会等到今日?”

  许承宗平静的脸色有些黯然,他身上穿着深灰色的衬衫,这时抬手在左臂灰色衬衫的袖子处点了一下,对王东道:“我年前被人打了一枪,你忘了么?”

  王东点头:“不会忘。就是因为这次受伤,才让姑姑下定决心,把所有的财产一次性过户给你。”

  “是他干的。”许承宗轻声道。

  “什么?”王东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许承宗用手比了个打枪的姿势,指着自己的头道:“那一枪本意是杀了我,不过我命大,没有打中。其实我一直是个命大的人,不管多么倒霉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都活了过来,为了我这么命大,我该谢谢老天爷。”

  “我不敢相信——”王东震惊得找不到话了。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此刻能坐在这里,拿到我应得的一切,都是个奇迹。如果我父亲多活几年,或者我母亲早死,我都会是一个穷光蛋,一辈子被关在牢里,没有见天日的时候。所以我相信有奇迹发生!程健若是能现在想开了,带着还没断奶的儿子离开,我愿意看在他老婆孩子的分上,忘了以前的事,让他回老家。”

  “他为什么要现在杀你呢?”王东不解,摇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母亲不行了,大东,你这都想不明白么?”许承宗声音里带着叹息,似乎也有些难过和无奈,“程二没蹲过监狱,否则就会知道了,世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值得犯蹲牢的危险去得到任何东西!”

  “你让我去提醒他么?”

  许承宗笑了,没回答。王东看着许承宗的笑,想到妹夫程健,进而想到刚刚抱着幼儿的妹妹,立即起身道:“那我这就走了。”

  承宗起身相送,等王东出门,他想了想,按了启骏的按钮,片刻之间,启骏就走了进来,许承宗道:“取消今天和明天所有的日常安排,跟我一起出去办点事。”

  “办点事?”

  “嗯。”许承宗站起身摘下外衣,边向外面走边笑着道,“这点事办完了,我就可以放心地睡个安稳觉了。”

  启骏脸上的困惑更深了,他不懂,但是也不敢问。他跟在许承宗后面向外走,到了外面接待室,沙发上坐着的两个男子大路、二军立即站起身,大路道:“许哥——”

  “你们俩今天放假,不用跟着我了。”许承宗说着话,脚步却没停。

  “那个……许夫人说不管发生任何情况,我们都要跟着你。如果你不让我们跟着,按照规定,我们必须向许夫人电话请示。”

  许承宗匆匆的脚步停了,转过头看着他二人,寻思了一下,后来点头道:“那就跟着吧。我只是出去随便晃晃。”

  他接着快步走,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腿,几步就到了电梯前面。启骏三个人一溜小跑跟着,出了大厦,见他没有去停车场,而是下了台阶,从步行街入口进去,竟然在里面慢慢逛了起来。

  人很多,他们四个人沿着街边的店铺慢慢走着。许承宗脚步越走越慢,后来站在步行街十字交汇处的街心舞台边上,停下来,伸手掏出烟,慢慢地吸着。

  十几个衣着打扮恍如火星人的青年男女走过来,站在台下,其中一个浑身衣着漆黑,舌头嘴唇耳朵眉毛到处都穿着白晃晃银环的女孩得意地说道:“那傻妞被我们这么搞一次,估计马上就会被她boss撵走。”

  “你out了,她干了好久了,每次我想顺点,都被她抓住。这次是我们人多,她去收银台跟boss的女儿说过了,我们顺多少,都不关她事。”一个浑身大麻味道、头发染得像只火鸡的男孩在一旁嚷嚷着。

  许承宗吸了口烟,转身看着这些不良少年道:“你们偷了街上店铺的东西?”

  满脸穿着银环的女孩看了一眼许承宗,涂得血红的嘴不屑地说道:“怎么了,大叔?关你屁事?”

  “确实关我屁事,这步行街是我的!”许承宗答道,一句平淡的话把这群目空一切的少年男女惊得呆了,他们看着他,许承宗高大的身材在这些尚未发育完全的青少年间像个巨人,他对旁边的启骏道:“给保安部打电话,送这些人到派出所。”

  启骏听了,立即拿起电话。这十几个偷东西的孩子呼啦一下,受惊的兔子一样撒腿就跑了。先前那个叫许承宗大叔的满脸串环的少女也想跑,许承宗伸出手,住她的胳膊,她立即杀猪一样地大嚎道:“不要脸,耍流氓啊——”

  许承宗本来一只手拿着烟,听了这话,蓦地掷掉指缝中的香烟,两只手一下就扳住她的胳膊,这很泼辣的女孩疼得嘶的一声,许承宗已经道:“你小小年纪,打扮成这个德行,哪里还有女孩子样子,谁会对你耍流氓?带我去你们偷了东西的那间铺子!”

  “别扭我胳膊了,我带你去还不行!”虽然知道惹上麻烦人物了,可她毕竟年轻,心服口不服地嘴硬着。

  许承宗松开她,她还想跑,看见跟着这个“大叔”的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把她围在中间,她扁扁嘴,只好带头向左侧的步行街走过去。

  一直走到步行街的尽头靠近公路的地方,才看见一个放着快节奏流行音乐的小饰品店,里面挂的东西琳琅满目,全是最流行的舌环、诡异的吊坠、笨拙的手镯之类的,三三五五的青少年正在里面挑东西。

  这个少女用手一指道:“哪,就是这家。”说完,趁着许承宗不注意,自己往店里一蹿,许承宗旁边的三个人正要追进去,许承宗在后面道:“算了,让她走吧。”

  他心中有事,烟瘾不觉又犯了,自己站在店外,一边掏出烟盒,一边对启骏道:“你进去跟他们说,以后碰上这群坏蛋孩子再来捣乱,直接给保安部打电话。”

  启骏点头,进店了。许承宗迈步向大路方向走,一边走着,一边就听见从那音乐喧响的店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嗯,好,我记住了。谢谢你特意来关照我们。”

  他手里的香烟停在半空,人愣在当地,转过身,眼睛盯着隔着几步远的小饰品店门口,胸口擂鼓一般地狂跳起来。

  过了好久,他才想起来身边还跟着的三个人,随口道:“天晚了,你们回去吧。”

  “回去?”三个人都奇了。

  “嗯,启骏,我这两天说不定有事,若是找不到我,大事去找王东,小事你先帮我处理一下。”

  启骏还想再问,看见许承宗的脸色,于是点头答应,示意大路二军跟他一起离开。

  “我们得给许夫人打电话,许哥。”大路、二军是保安公司的,不得不照章办事。

  许承宗看着他俩,非常郑重地说道:“我母亲昏迷了,正在特护病房。你们给她打电话,她也接不到。我可以跟你们老大打声招呼,你们不必担心,这个电话不用打了,行么?”

  大路、二军互视一眼,片刻之后,答应了,“许哥,你自己一切小心,有事立即找我们,任何时间都行。”

  许承宗点头,他看着他们三人走向富丽大厦,自己看了看手表,差十分钟七点。街对面是一家面馆,外面搭着的凉棚还没有撤下,他走过去坐在一把靠墙的椅子上,眼睛盯着小饰品店的两个出口,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因为太久的失望,这次他也不觉得自己能真见到她。

  时间太久了,久到在乡下的那段日子,好像是他在过去二十来年痛苦日子中所做的一个美梦,他已经不敢相信曾真实发生过。

  他心思复杂地胡思乱想着,感到眼前一亮,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泛白牛仔裤的消瘦影子走出来,肩头斜跨着一个大包,里面似乎装着厚厚的几本书,压得这身影肩头的衣服深深地陷进去。

  他心头蓦地怦怦直跳,盯着她,见她脚步匆匆,径直向步行街里面走过去了。

  望舒把手放在书包带中间,舒缓一下肩膀的压力,这么大的书包每天装满了书,背来背去,也是一个不小的力气活。她本来下班就该回家的,可蔡茁跟她约好了,让她下班陪着去买点儿东西,也不知道买什么东西这么郑重其事。

  到了蔡茁打工的大厦门口,蔡茁已经等在那里了,看见望舒,她笑着挥手,两个人一分钟也不浪费,径直向商业中心最热闹的十字街口走过去。

  “你到底买什么?”望舒忍不住问。

  “内衣。”蔡茁笑着说,“我以前都是穿运动背心,显得上身特别大,我想买那种带钢圈质量好一些的,戴着舒服又能塑形。”

  “那会不会很贵?你打工赚的钱够么?”望舒问蔡茁,她对这些一点儿不懂,也从来没买过什么正经内衣,小摊上十块钱两个的工字型运动背心,她能一直穿到洗坏为止。

  “肯定不够,我要去的内衣店很贵的,带钢圈和蕾丝的要五六百一套,连最普通的文胸也要一百多块。”

  “一百多块?”望舒吓了一跳,“那么贵你也买?”

  “没关系,我用我爸的钱,我想通了,与其冒着被别人欺负的危险打工,不如就用自己爸爸的钱,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一百多块买胸罩那么大的一点点布?望舒摇摇头,自己要整整做两个周末四天的工,才能赚到一百块钱,要是赚钱能像花钱这么容易就好了。

  走到周围都是精品店和珠宝行的最繁华地段,蔡茁指着街对面的一家粉红色的橱窗道:“就是那里。”

  望舒看那店面上写着“女人香”三个字,明亮的店堂玻璃上挂着一幅几人高的画,上面是穿着露肩曳地长裙风情万种的女模特,裙上暗红的花格子性感但不张扬,从正门走进去,就有穿着黑色套装的售货小姐迎上来,对她们俩微笑着道:“你好。”

  望舒点头招呼,她不买东西,就只看着蔡茁。蔡茁也是第一次买这种贴身私密的衣服,脸上有点儿红,不知道怎么跟人形容自己想买的东西才好。

  “买内衣?”看他们俩是学生,这售货小姐明白了,主动问。

  蔡茁点点头。

  “哪一种?”

  “都有哪种啊?”蔡茁有些不好意思了。

  “罩杯的话,有四分之三杯,有二分之一杯,全罩杯;若想塑形的话,有钢圈,胸垫,普通型,还有前开式,后开式……”

  蔡茁看了一眼望舒,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懵了。

  这售货小姐笑着看蔡茁:“是你买?”

  蔡茁点头,那售货小姐笑道:“跟我来吧。”于是领着二人向里面走过去。

  这种常年卖内衣的售货员眼光果然准,望舒看这里架子上的内衣都是五大三粗型,不像入口处那样的精致小巧,显然人家只瞄了一眼蔡茁,就看出她伟大的罩杯了。

  蔡茁跟售货员慢慢地挑,望舒无所事事,坐在一边静静地发呆,她呆一会儿,就起身看看蔡茁试得怎样了,见她挑得兴致盎然,自己只好接着坐在一旁发呆,如此这般几回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穿黑色套服的女子走过来到她身边道:“请问能帮你什么吗?”

  望舒哦了一声,从发呆中醒过来,忙道:“不用,我朋友在买文胸,我等她。”

  这女子笑着打量望舒,把望舒看得心里直奇怪,末了这女子伸出手道:“我是这家店的经理,陈兰,您是?”

  望舒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对自己自我介绍,心中不明所以,但也只能伸出手来握了一下这位陈兰的手道:“我叫叶望舒。”

  “叶望舒,好名字。”陈兰笑道,非常职业化的笑容,全身上下都透着精明干练之气,职场上久经历练的女人,眼神就是不一样。她对望舒笑着道:“我们店里正在搞活动,幸运抽奖,你想不想试一试?”

  “抽奖?”望舒从来都不相信彩票抽奖之类的活动,她知道自己运气不好,所以不敢指望老天爷掉馅饼的事会落到她头上,遂摇头笑道:“不用了,我朋友买了东西,我就该走了。”

  “不用你做任何事,只要在我们的数字键上按下你心里所想的四个号码,如果跟电脑对上了,你就可以免费领取十套内衣。”陈兰面不改色地对望舒笑着说。

  旁边帮蔡茁试衣服的售货小姐奇怪地看着陈兰,似乎满头雾水地插口道:“陈姐?”

  陈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售货小姐,两个人目光交流了一会儿,那售货小姐不说话了,陈兰方转过头对望舒笑道:“你看怎么样?”

  望舒不明所以,禁不住陈兰一直怂恿,心想反正闲着也是发呆,就去试试好了,于是她点头同意了。陈兰脸色大喜,似乎完成了什么艰难任务一样,满脸轻松地对望舒道:“跟我来。”

  望舒起身跟在陈兰后面到收银台,在收银机旁边的小小数字键盘上随便按了四个数字,毫不抱希望地等着,见陈兰在屏幕上盯了一会儿,抬起头笑着对望舒说:“恭喜,你中奖了。”

  什么?

  望舒不敢相信,瞪着满脸笑容的陈兰,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世上还有不费力气就有所得的事?

  陈兰笑着打量望舒的身材,然后从衣袋里拿起手机,一边向收银台外面走,一边拨着号码,她在店里不停地穿梭,挑选内衣,偶尔跟电话里不知道什么人说着话,有一两声传进望舒耳朵里,听她说着:“粉色?嗯,我知道了,还有紫罗兰——您放心好了……”

  望舒满头雾水地站在当地,看陈兰走到店的另一头,隔了一会儿,她手里拿着很多文胸和一堆丝绸蕾丝花边样的东西走回来,嫩粉、粉红、桃红、粉艳艳的一堆,放在台子上对望舒笑道:“就是这些,需要我给你打包么?”

  望舒盯着那些太过精致的文胸内裤和几乎都是透明的睡衣,不敢相信地摇头道:“这是给我的?”

  “嗯,我们清仓过季商品的时候,会搞这种活动。”陈兰看着自己拣出来的这些现在最热销的性感内衣,面不改色地对望舒笑着,问道,“你喜欢么?”

  望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免费给的东西,似乎——似乎她不该挑剔的,可——可这些内衣也太——太那啥了。

  她连看着都不太习惯,何况穿呢?

  她犹豫着想要拒绝,听见身后蔡茁的声音喜滋滋地说道:“望舒,你竟然中奖了啊?”

  望舒笑了,莫名其妙地指着那堆内衣道:“这样的衣服我哪儿用得上啊?”

  “怎么用不上?既然是免费的,当然用得上了。”蔡茁笑呵呵地替望舒高兴,然后对陈兰道:“帮她包上吧。对了,我也能试试抽奖么?”

  那售货小妹两眼直直地看着经理陈兰,陈兰点头道:“当然可以。”把手放在数字键递给蔡茁,蔡茁按了四位数,陈兰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儿电脑,十分遗憾地对蔡茁道:“不好意思小姐,你没有抽到,不过你挑的两套内衣,我可以给你打八折。”

  蔡茁大喜,两套打八折,可以节省一百多块钱呢。等陈兰跟售货小姐把两个人的东西都收好,陈兰拿出一个地址簿对望舒道:“二位能不能把联系地址和联系电话填一下?这样我们以后搞酬宾活动,可以方便联系你们。”

  蔡茁望舒答应了,分别写上地址,拿了收据,就拎着东西出门了。到了外面,蔡茁还是不敢相信望舒的好运气,一直兴奋地说道:“这家店的东西特别贵,我都没有听过这家店的东西打折,这次竟然搞这样的抽奖活动,太稀奇了。”

  望舒摇头,也不敢相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尤其那个陈兰打量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的好奇和品度,让她十分不舒服,还有去挑奖品的时候,她为什么偏要一边讲电话一边挑呢?

  跟蔡茁告别之后,望舒直奔公车站,等公车时看着手里的纸袋,心想这样拎回家,家里人恐怕会大吃一惊,伸手把书包里的书腾出来,将那些内衣装进书包,手里抱着厚厚的书,一路坐车回家。

  下了公车之后,只走出不远,就感到身后似乎有人跟着,她回过头,十一月的这个时候,天已全黑下来,小巷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她心里有点儿忐忑,快步前行,走了不久,感到身后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想到这破地方混乱的治安,莫非有坏人盯上自己了?

  双手把书抱在胸前,她拼命地跑,一路大气不敢喘地跑回家,到了家门口砰砰地敲门,她母亲连忙打开,两个正在屋里做功课的侄儿听见声音也出来,看见姑姑吓得脸色异常,一老两小都吓坏了,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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