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散落之间
当我仰视那虚无缥缈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散落之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静静地叹息着那美丽的凋逝，华丽的落幕……
——题记
我是世界上最寂寞的王子。
总是有那么多自称热爱文学的前辈，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定义我们这群寂寞而又热爱文字的少年，他们说我们是最幸福的人，他们说我们总是虚伪地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他们说我们是无病呻吟，他们说我们从来都不懂得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哀愁……外面下着淡淡的雨，雨里夹杂着安静的味道，闭上双眼去体会，你才会发现，那是真正的寂寞和哀愁，我们从来都不是无病呻吟，我们只想把忧伤的文字留在纸上，把灿烂的笑容留在脸上，难道我们有错吗？不断地问自己是否真的厌倦了春天的繁华天真，后来才知道，我是真的不喜欢春天，宁愿沉浸在秋天的消残记忆中，也不愿意面带笑容行走在春天的百花丛中。为什么？因为，所以……
春天象征着我的童年，童年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抹去，或者是开心的，或者是不开心的。可是，每次想起，我都会暗自神伤，因为那些岁月都已经成为过去，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不会回来，纯真已经消逝，幼稚已经无存。我不是想要用一种所谓“成熟“的语气来谈论一些事情，只是，当你将过去的五颜六色与现在的灰色进行对比时，你会不能接受这浅浅的忧伤。
吴铭篆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带着对父亲的愧疚，带着我的遗憾，带着他自己的梦想，走了……
曾经，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孩子。当我们天真地捡起麦穗，走在麦田里，嬉戏打闹时，我们忘记了时间，夕阳照在我们稚嫩的脸上，我们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我们互相微笑着，四目对视。看着你杂乱的头发，谁会想到，十年后的我们居然是如此英俊，我们有了各自的路，我们有了各自的思想，我们有了分歧……
我们走在麦田上，用我们的双手托起腼腆的夕阳，我们妄想留住今天，想要停留在幼稚和幸福中，可是，事实却告诉我们，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毕竟只是孩子……
“寒，我们要一辈子做最好的兄弟，你当弟弟，我当哥哥，以后，我会照顾你的！”吴铭篆伸出小拇指。
“好！”我也伸出我的小拇指，“我们拉勾，如果有谁违背了诺言，就被雷公公电死！”
吴铭篆听了大笑起来，我也笑了，我们用最简单的言语许下最沉重的承诺……
记得那时的我们简直没有任何思想，我们一起做游戏，一起唱儿歌，一起爬山，一起冒险，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有我，有我的地方就有他。我似乎已经将他完全当作哥哥来看待，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在心里，而他也把我当作亲弟弟来看，有什么好东西，他会第一个想到我，我有什么困难，他也会立即帮我解决，就这样，我们一起走过了童年的那段短暂而又开心的日子……
在我的印象中，初一是最后的一段童年时光，过了这一年，童年也就宣告结束，没有人可以找回更多的时光去演绎童年——包括我。
从小，我就是一个内向的人，我从来都不喜欢在人群中拥挤，我怕别人会伤害我，我也怕我会伤害到别人……
我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我变得多愁善感，无论是悲伤的景还是悲伤的事，都会让我难过很多天。有时，我也会很冷漠，谁若是对我说话，那么，他将听到的是最简单的言语，我会尽量压缩对话的内容，我宁可将话语放在心里，也不愿意说出来，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吴铭篆还是一样关心我，除了他，我没有任何朋友。当我落寞地想要落泪，他会来安慰我，他的性格比我阳光，但是，他却比我细腻，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微笑，都可以看出朋友的真正含义，我似乎觉得他生来是为了和我结为兄弟的，哥哥永远会照顾我，哪怕为我受伤……
我一天天消沉，在老师和同学的排挤下，我会想到童年和吴铭篆一起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我们走在麦田上，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有简简单单的嬉闹和安静的言语。
我们都是俊秀的少年，我们有着很相似的脸庞，线条分明，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透露出淡淡的红……我们前世一定是一家人，而今世，我也是他的弟弟，永远的弟弟……
我们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他是刚毅坚强的磐石，我是优柔寡断的树苗，但是，我们却可以毫无隔阂地互相传递我们的亲情。他说我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弟弟，我说他是世界上最疼人的哥哥，是啊，十年，我们一起走过了无数个风风雨雨的日子，每次，我都遍体鳞伤地依靠在他的胸膛……
转眼间，我们完全远离了幼稚与纯真，我们步入高中，蜕去孩子般的羞涩，重新面对我们将要面对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刚进高中的那种新鲜感渐渐冲淡，我走进自己的世界中……
由于我的冷淡和寡言，人们在无形中将我孤立起来，我一个人靠在书桌上，轻轻地闭上双眼，思考我的童年和未来，我就喜欢想，用想来代替我的所有不开心的事，可是……
“怪胎，你以为自己孤傲很了不起吗？我看你是一个没有家庭的人！趁早别读书了，回家去吧！”班上的一个早就看不惯我的人走到我面前，用轻蔑的语气对我说话。我知道自己的忍耐能力是很强的，我忽视他的存在，沉默不语。
“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很嚣张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他继续纠缠，我知道我无法逃避与他的争执了。
“你管我试试！”我没有给他好脸色看，我紧锁双眉，高傲倔强地看着他。
“小子，欠打！”他终于找到了动手的理由，他伸出右拳，朝我的胸口过来，我来不及阻挡……这时，一只手让他的拳头停留在半空中。
“你干什么，他怎么惹你了！”吴铭篆伸出手，给了他一拳，那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全身抽搐，脸色苍白，手捂住自己的头，嘴里出不了声。
我呆在原地，我傻了。对对错错的符号在脑海中杂乱无章地陈列，我在对与错之间迷惘，莫名，一种恐惧的黑暗遮盖着我的心，我目光呆滞，凝视着地上的那个人……
事情按照想象中的那样继续发展，我和吴铭篆被叫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接着是老师大声的呵斥，他推开了我们两个，他用力地拍着办公桌，他把所有的愤怒全部发泄在了空气中——我忘记了他所说的一切，我无动于衷。
“严寒，吴铭篆，晚上把你们的家长叫到学校里来，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老师抛下这句话，就把我们推出办公室，让我们在办公室门口站一个下午，他说这是对我们最小的惩罚。
晚上，我的母亲和吴铭篆的父亲都准时到了老师的办公室，母亲一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我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疼，吴铭篆的父亲重重一脚踢在吴铭篆的身上，吴铭篆倒下了，他没有抬起他的脸庞，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是多么绝望，凄凉。泪水忍不住地往下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办公室里死一般的沉静，只剩下微弱的抽泣声和呼吸声……
我想，我们的泪水都不是为自己而流的，我们总是记得我们还有一个哥哥或是弟弟，即使有再大的风和雨，我们也会一起承担，直到我们都倒下。
高二。我读文科，他读理科，我们不得不分开，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寂寞——比以前更寂寞。我不愿意和班上的任何一个人说话，我觉得说话是一件很累的事。
我与吴铭篆的距离变得遥远，我们像陌生人一样擦身而过，不留痕迹。他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他曾经的弟弟，他似乎已经抹去了童年所有美好的记忆，他就坐在隔壁班的教室，可是，却从没有来找过我。他一定不要我这个弟弟了，他不再关心我，他完全不能记起所有的美好与天真，他把我从记忆的文件中删除。
我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秋天，流逝着唯美的记忆，一点一点碰触曾经的伤痕，人随着落叶归根而倍感憔悴，总是会想起和期望一些事情。树叶落在地上，一片枯黄，它们凋逝的不仅仅是它们的记忆，更是它们的灵魂，它们渴望明年重新生长，可是，到最后，它们才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华丽而短暂的梦，世界上根本没有生命的轮回，只有永远的死去，死在自己的记忆中……
心中的伤痕越来越疼，没有人可以抚慰。我躲在教室的角落，听着关于离别的音乐，记着那些悲伤的歌词，一次次与歌手共鸣，用一颗诚挚的心，来聆听他们的伤痕。滑落的音符在耳畔响起，久久回荡……
不是我要刻意悲伤，只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绪。在快乐与哀愁之间，我选择了一个人走，我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挣扎，用文字和音乐来消解寂寞，可是，越来越寂寞……
他们说，秋天属于诗人。我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心里轻轻念叨：我就是诗人。我想要用自己手中的笔将自己的一切诗情画意都记下，没有特意的渲染，只是一种内心的发泄……
那天晚自习下课，外面很冷，我披上外衣，走到教室外面，只看见吴铭篆站在那儿，他在秋风中独自悲凉，月光轻轻地洒在他的脸庞，冰冷。
“寒，我失恋了！”他一下子抱住了我，我的心迅速沉入黑暗的深渊。
“篆，发生了什么事！”我轻声地问。
“自从分班后，我就喜欢上了我们班里的一个女生，我们努力演绎着浪漫……可是，他遇见了比我更优秀的人，她走了……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多个月，都不曾将你想起，我的头脑一定是晕了，我不该不理你的！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什么恋爱，什么感情，都是假的！”吴铭篆断断续续地说，他的泪水流入我的心里。
“篆，我们可以到大学里再谈恋爱的，现在，我们的思想里还容不得太多的杂念！”我安慰他说，可是，我却感觉心里隐隐地疼，我感觉他似乎变得比我更苍老，他连说话都是那么无力。
“寒，现在的我，成绩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了，我已经做好毕业后打工去的准备了！”吴铭篆的话让我很揪心，我推开他，看着他那双眼睛，我突然觉得，这个曾经充当我哥哥的少年，现在变得比我更幼稚，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扔掉自己的未来呢？不可以。
“篆，你记得，你从前是怎么对我说的嘛？人在逆境中，需要的是勇气，敢于面对的勇气！”我也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走廊上除了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那些都是骗人的！”他大叫一声。
我傻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少年，我惶恐他会这样堕落下去，一直到黑暗的最深端……泪水浇灌着我的伤痛，我说我会永远把他当作自己的哥哥，他说他不可以永远当我的哥哥，他说他不配做我的朋友，他要永远离去……
……
从那以后，我很少看到他，我想，他应该走出那个阴霾了吧，他一定会很坚强的，小小的挫折不会让一个如此优秀的少年倒下，不会！
我仍然是那么寂寞，不知道为什么寂寞，却知道寂寞是为什么……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充实内心的空虚，我会很认真地学习，做作业。我变得越来越安静，沉浸在文字和音乐里……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台阶上，仰望夜空，我的目光透过云层，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星星，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因为它很黯淡……
“严寒！”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我的宁静。我转身，看到一个标致的少年，他便是曾经讽刺我是“怪胎”的那个人，他向我微笑，笑里都是暖意。
我也淡淡地微笑着，轻轻地说：“什么事？”
“吴铭篆的父亲去世了！”他沉静地说。
泪水盈满我的眼眶，一切景物都模糊了，我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不能接受死亡的，一直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很冷静地看待一切事情，可是，我错了……我不能坦然地面对生和死，当一个生命陨落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总感觉他的父亲是那么真实，为何说走便走了呢？我还记得，他曾经踢了吴铭篆一脚，吴铭篆一定没有怨恨，因为他是孝顺的人。而现在，他又将如何面对呢？那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
“那吴铭篆呢？”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是咸的，一直流到伤口。
“他回去了，他说他不再念书了，他申请了退学！”他说。
这时，夜空中绽放了五颜六色的烟花，一瞬间的美丽后是死寂的黑暗，我哭得越来越伤心，越来越无力……寂寞烟花，烟花寂寞。原来，吴铭篆和我一样，一直活在寂寞和空虚之中，他的笑脸掩饰了他的伤痛，他用少年最纯真的姿态欺骗了我的眼睛。
当我仰视那虚无缥缈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散落之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静静地叹息着美丽的凋逝，华丽的落幕……
他才是世界上最寂寞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