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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皮革马利翁（下）
△五
还没等到时间的消逝，艺术家就进入到纯粹的激情。
他多么渴望能整日陪伴他完美的女性。仿佛原始宗教的母性意义呼唤着艺术家精神的回归。
迷失的状态仿佛攥在手心的掌纹，迷离而永无消除。但是哪怕是暂时的忘记，哪怕是生命的停歇，也会让艺术家得到安宁。他安静地躺在爱人的怀中，他是多么疲惫。整日的劳作战争一样铭刻在他的内心。忧郁已经渗入他的骨髓，伴随着他一生一世。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他的苍老，他的思考，他的泪水。她抚摸着他脆弱的面庞，抚摸着他伤口一样龟裂的身体，这就是他，为了艺术而献身一生的神话人物。
但是他们无法想到这种结果。他们在冥冥之中无法互相接近。那心灵的隔阂像透明的玻璃，横竖挡在了两个爱人中间。无法言说的游戏。他们不可能提出任何的质疑甚至是怀念。他们仿佛互相挤压着彼此的身体，但是接触到的就是玻璃的冰凉，他们所见到的就是彼此消瘦而涣散的面庞。隔离，这种潜在的洞察力组织起动人的闹剧。神话般美丽的传说也许就会摧毁在脆弱的心灵之间。他们心中的疑惑漫溢，仿佛就快冲破心灵的堤坝，只要一点点的颤动，就会迸发。谁都不会言说到底会迸发出多么壮烈的结局，也许只是一个虚假的景色。他们等待着，他们僵持着这种爱情的陌生，这种仿佛是刻意安排的爱情就在折磨着他们的内心，孤独无法逃离两个人。甚至在他们彼此安慰，彼此倾听呼吸，彼此摧毁自己的弱点的时候。
当黑暗降临，SLYB就无法忍耐一种寂寞，她开始失眠，仿佛那迷人的眼睛要在黑暗之中炸裂开来，让整个世界充满她血红的目光。而皮革马利翁就一直这么陪着她，爱抚她，让他心爱的人变得安静一点。他不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爱人要在黑暗之中承受如此大的痛苦。但当太阳出来的时候，SLYB又是那样的美丽，她的光芒引来森林中所有的动物观看。哪怕是曾经隐藏在皮革马利翁头发里面的虫子。他们的房间里充满了和谐的生命情调。不过这在白天也维持不了多久，一旦太阳消失，她又变得躁动不安，或者心事重重。
“我永恒的，永远相爱的爱人啊，到底是什么让你整日徘徊在时间和太阳当中。你的痛苦给我带来了更加大的折磨。你那迷人的样子让我忍受不了自己的无能。求求你，告诉我，让我帮助你，到底你是怎么了？”
“不，我没关系，我自己能解决。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黑暗的到来。哪怕是冬季的到来。尽管这里已经没有冬季了，但是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战栗，从内心一直到肉体，无法安静！”
“你爱我是么？我的爱人？”
“不屑分说了，你知道我对你的爱，我们永恒的爱情将给我们永恒的生命，从而拯救我们自己。我们不会恐惧面前的生活，浪漫主义不会畏缩。因为你爱我，就是这种强大的浪漫主义在搞鬼。不过如果没有他，我们将不再有爱情，我们将把自己丢失在大众的生活中，丢失在社会形态当中。我是如此爱你，以至于已经超出了任何的社会范畴。让那些哲学家说，美学家说吧，任他们肆意评论你的艺术作品。爱将随着你的生命流逝而继续。我们将一起实现永恒。”
皮革马利翁看到的景象却远远不是SLYB所讲的一样，因为他看到她在用力啃着自己的指甲盖，仿佛憎恨他当年并没有把它做得足够完美。但是它已经达到了他心目中最漂亮的地步。
“我的爱人，为什么你要咬自己的手指？咬我的作品和我的爱人？莫非你对我有深深的憎恶？你对我的爱情只是建立在感激上，你根本就不会爱一个给你生命的人对么？”
“你误会了，你在猜测我了，我的爱人。你不是说过信任是我们爱情的基石么？如果你不信任我，爱情又从哪里谈起呢？”
“曾经你给我教训，你承认自己撒了个弥天的大谎，你让我怎么继续相信一个曾经给我们爱情带来灾难的人！”
“好吧，你开始怀疑我，你讨厌我。我知道没有性，你根本不会喜欢一个没有性的女性，你的世界中，性永远站在第一位！”
他哭了，那哭声极为嘶哑，而且犀利，甚至是歇斯底里。但是她不理他，去跟她的动物朋友玩，同当年维纳斯与小爱神玩耍一样调皮，认真。但是她到底是否爱皮革马利翁？
神话给我的疑问我们都无法解答，我们只能默默为艺术家祝福，希望他的一生幸福，希望他们能缓和一下局面。爱情已经不能再遭受任何的摧残了。谁让我们的艺术家这样任性？为什么要追问爱情的道理呢？为什么不能彼此保持心中的宁静，何必苛求到底什么是真爱？
艺术家不肯服输，他不明白为什么真正的爱情无法表明。他知道不是什么语言转向的问题，真正的问题这爱情本来建造的时候就虚伪，没有坚固的基石，到现在他们都无法说明到底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哭了，哭得那样疲惫，那样辛苦。这哭声传遍了整个森林，整个奥林波斯。因为他还爱她，不管她是多么顽固，不管她是不是真正能爱一个创造自己生命的男人，在没有性或牵手的情况下，大家都会很矛盾。大家都隐藏了一个很固定而且不可言说的问题。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这样隐晦，以至于我们的皮革马利翁根本就没法提出。
皮革马利翁让步了，他准备这样度过下去，尽管他负有极为重大的任务——对一生爱情和现实爱情的对比和描述，但是他现在也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爱情的雨露中。他的猜测，他的迷惑，他爱人的不信任，怎么还能说是在爱情中呢？还是他太爱他的爱人，才导致这种结果？爱情的这种自私是错误？他无法忍受她爱人不告诉他关于她的事情。我们永远无法评论神话的对错，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结局。不知道到底维纳斯会怎么做，但是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维纳斯的神圣不允许我们这么做。
他经常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她啃自己的指甲的时候，他就会低声哭泣，而她却从来没认真听过，也听不到。
他轻轻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这个因为SLYB到来而充满了和谐的房间，而跑到了曾经埋葬老妇人的地方。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解答过他问题的灵魂。
“我的朋友，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的脸色很差，好像还有过泪水，那模糊的眼睛让我这个朋友无法忍受。我多么希望能帮助你，让我所有的朋友都不遭受任何的折磨。”
“她爱我么？”
“我的朋友，也许她对你许诺过就是爱你，这只有她自己知道。既然她不想告诉你，你别问了，即使得出了结果也未必是真实。你的爱人真漂亮，仿佛满天飞扬的春之女神，甚至比春之女神还漂亮几百倍！你多么幸福！”
“不，我从来都没得到过爱情，任何的爱情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她根本不会爱一个给她生命的人，好像父亲的人，可是我一直当她是我的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这一切要怎么解决！”
“我曾经警告过你，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内。我跟你说吧，既然她什么都没有许诺给你，你就不要抱有希望。开始就是没有希望的。我知道你的创作，你一定倾尽全力创作出她。可是你别忘了，根本就不存在一个永恒的艺术爱情。你也许会害怕为什么我能知道得这么详细，连维纳斯派给你的任务我都知道。你无法看到，她刚开始诞生就已经具有了维纳斯的形状和气质。那气质照耀着整个森林，让这里成为了人类的禁地。她的光芒吸引了所有的动物前来观看。她带给你的强烈的思考和巨大的痛苦，也是我所能看得见的。你的目的我怎么可能猜测不到呢！请你不要太天真，我的艺术家。你自认为你是个艺术家，有人能配得上我们艺术家的爱人！维纳斯又怎样，她曾经爱过无数的男人，何况是你呢！她根本就不希望和你能怎么样！她早晚会离开你，寻找她的战神。请你相信我，这一切都将成为预言。你会随着时间感觉到巨大的结果，生命的洪流我无法预见，但是我用独特的观察力发现了这一切，并且预言你的未来，如果你当我是你的朋友，请你相信我。”
“你真是个挑拨离间的家伙。你嫉妒我们是么？你因为爱情失败，蒙受到巨大的痛苦，以至于轻生了。现在你的灵魂永远孤独了，你看到我们这么伟大的爱情而感觉到嫉妒和憎恶，所以你要毁坏我们，走吧，自私鬼，我们这么伟大的爱情何以让你说得一文不值呢！”
她消失在森林的深处。
他吸了支烟，整个世界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爱情和幸福仍然在继续。
“我的爱人，刚才有人挑拨我们的爱情，她可笑地说你要离开我。她因为自己的不幸运就随意预言我们的一切，我会证明给她看她是错误的，我的爱人。
“我仍然那么爱你！你那巨大的爱情笼罩着我，无法摆脱。如果你走了，我又用什么呼吸呢！
你看你又不舒服了，我今天仍然紧紧抱住你，陪你走过这宁静的夜晚，陪你度过这痛苦的黑暗。我是多么希望你的痛苦到我的身上，你虚弱的身体怎么能经受如此大的疼痛。时光的疯狂，会让我们很快就过去，你的疼痛尽管在你的身上，可是我的心却承受着更加巨大的痛苦，我不希望让你感觉到，因为你的痛苦已经让你筋疲力尽了。我的爱人！
“我的爱人！
“我的爱！”
“我感受到你强烈的爱，可是我始终无法全力进入你的世界。你如此巨大的爱已经让我无法呼吸，这种爱情让我承受了无以复加的压力。我是多么渴望你能同样了解我的心情。我虽然也对你抱有敬意，可是我从来都不会让你感觉到危在旦夕。我感觉到我的生命即将崩溃。每到阴天或者半夜，我都无法进入这爱的世界。没有了太阳的哺育和呼唤，我没有一点心情。不管你多么多么用力地拥抱我，把我的一生都保护得无微不至。我的爱人，请你给我空间，请你把我的呼吸带给我。”
他离去了。他静静地走开，让她一个人和她的动物朋友做伴。他同样来到了她的面前——那个幽灵的面前。
之后他陷入沉思。他的面庞又回到了当初创造SLYB时的情景。甚至比那更加可怕。他那因为爱情而变得金色的头发已经瞬间变白了。我们的艺术家又回到了生命的尽头。爱情的枯竭是如此地迅速。当我们还以为艺术家沉浸在爱情当中的时候，他却陷入了爱情的漩涡。让我们感到惊奇的是，艺术家并没有因为爱情幸福。艺术的浪漫主义爱情因为爱人的错误导致了他无边的痛苦，那痛苦足以导致艺术家迅速衰老以至于自杀。为我们的艺术家祝福吧。他的伟大的实践告诉我们现代人的就是别指望一个艺术形式般浪漫的爱人存在，那一切都将是虚假的，即使她是个处女，她仍旧沉沦在现实的洪流中。无法逃避的是社会而不是人性。
我们的幽灵呢？她在思考什么呢？当他看到我们艺术家的头发在硕大的月亮女神的光芒下瞬间变白的时候，她是多么心疼这位艺术家。他为了我们的现世爱情而不顾自己的幸福和安危，用生命的实践来换取这结果。他的浪漫主义必将照耀整个人间世界。只要奥林波斯还在，他的功绩就永远不会消失，他的威力就永远不会泯灭。他在艺术上的价值将比得上任何时代的艺术家。
“我亲爱的艺术家，你是多么伟大。我不愿意说什么，我的帮忙只是微不足道，我无法分担你的痛苦，因为我是一个不存在肉身的东西。我将为你祝福，只要你愿意，我随时等待着，帮助你分忧。请你原谅你的爱人，她的无奈，她的青春，她的光芒都只有女性才可以理解。
这就是女性，真实的女性。”
她坐在皎洁的月光下，坐在艺术家身边，那纯白的手轻轻抚动在他雪白的头发上。她说他是多么像当年的他。具有冷静的思考，成熟的形象，帅气的面庞，除了青春，他就是个完美的男人了——一个为了爱情而献身的纯情男子。
但是他无法感觉到这爱抚般的抚摸。他多么渴望有个能保护他，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的人。也许她就是吧，一个不存在的，但又无比真诚的人！
“敬爱的灵魂，你具有多么伟大的成熟气质。你不再有人类那么虚伪的外表和虚假的声音。
你把你的内心全部奉献出来，而那全是为了拯救我这个灵魂！我感谢万分！”
他漫步回去。他再次看到了墙角白色的玫瑰花，那玫瑰花已经凋谢了。难道只是因为维纳斯的痛苦么！她现在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人类无比巨大的痛苦折磨着她，她也许永远不会再想到曾经有个爱她的马尔斯和自己调皮的小儿子。但是一个老人对她的爱，她是否还能记得呢？那老人付出了自己的所有的生命来爱她，他的生命已经完全奉献给她，这才造就了这个爱的灵魂。她是否会看得起这份感情呢？
太阳高照，在半夜的时候。所有的灵魂四处逃窜。他看到她立刻躲藏起来。她那形单影只的身形已经无法承担起这么重大的责任了。他多么想冲到她的身边，用衣服把她挡在阴影中，或者干脆抱紧她，不再让她承受这么大的负担。她的痛苦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失望也是可以听得清楚的。多年的游荡灵魂，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角落。他愿意承担这灵魂！
当他的眼睛看着太阳，他看到他的SLYB飞了起来。她的全身不再震颤，不会因为黑夜的降临而感觉到任何的寒冷。她漂亮的身影仿佛超过太阳的光芒普照着世间的万物。那轻轻的身体已经飞临太阳。她在用她的双手呵护每一缕阳光。身上的珠宝已经成为一颗颗绚烂的星星。
“我的爱人，你要去哪里？”
“我的艺术家，我不是你什么爱人啊！”她笑得很烂漫，“我只是你的守护神，维纳斯。”
“你是我的神维纳斯，你是我的信仰，因为你拥有无上的权利和爱情。你可以随时带走我的爱情，甚至我的生命。只有你才能真正守护我！”
“不，我的艺术家，不要因为我的过失生气，现在我的丈夫来寻找我了，而且看到了我处女的肉身，不过现在我要离去，去回到他的世界，他的兄弟正在把阳光洒到我的身上，帮我的肉身得到足够的能量飞升。我不是想故意害你，夺走你的爱情，而是当时我在忘川，你的行为却惊动了我。而你做的艺术品太完美，没有灵魂能承受这种重负，是你的过失呀，我的艺术家。你快看，我的小爱神要来了，他的小天使已经飞临了。他就在你的头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跟任意一个女人相爱。只要你愿意。”她不停地笑着，那笑声安抚着整个奥林波斯。奥林波斯缺少爱，缺少天籁之音。众神缺少她，跟他的爱情相比，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吧，我的守护神，如果我再次发现我的爱情，我将在为你做弥撒的时候告诉你，只希望到时候你能信守你的诺言——不管是什么，只要我爱她，她就成为我的爱人。”
战神迎接了这个思念已久的爱人。她依然有绝对的美丽。飘然的头发已经披到臀部，整个身体更加纤细匀称，动人的乳房在薄纱后面若隐若现。优雅的气质正召唤着战神的爱意。肉身已经离去。化成了春天的泥土，和那些她曾经拥有的动物朋友永不分离了。马尔斯拥抱住维纳斯。他说他不会再离开，不管是不是尤利西斯的需要还是其他什么英雄。战争已经让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不过还好错误可以补救。
于是几世纪后，人们忘记了这个战神，他不再拥有锐利的铠甲，保护正义和和平流露人间。
无所谓战争，更不会成就英雄。真正的英雄死在了尤利西斯时代，死在了那个为爱人彻夜织衣的时代。我们的时代战争在表演科技，而战争真正的本性却并没有得到宣扬。我们连战神都无法请到，还在鼓吹什么所谓战争呢？未来主义或者尼采的超人又从哪里来？
他仿佛回到了那片森林，那个看不到头的森林，里面的湖泊还在。那碧绿的河水还在。不在的是搅动。他感觉到宁静，仿佛过眼云烟般的奢靡生活让他感觉到永恒的意义。存在的迷失。失落侵袭着一个伟大艺术家。艺术家的思想已经迷失，他不再思考真正的艺术形式。他不禁感觉到脸上热泪滑落，一滴一滴，轻轻掉进了碧绿的湖水中。
他看到碧绿的湖水开始剧烈震动，开始形成漩涡，那气势仿佛要吞没整个森林。在巨大的波涛声中，湖水开始泛白，一点一滴，最后消失在纯净的透明中。湖水如此透明，仿佛能照见他的内心，他沉淀的爱情，他的往事和无边的泪水。这湖水也许就是他泪水的倾诉，因为除了这里，哪里又是安全地呢！安全的地方消失在爱人的内心中，或者根本就无所谓爱，爱的意义已经实现——一种绝对冷静的痛苦，仿佛拯救整个世界的痛苦。现实的爱，需要的就是保护，不管是以什么形式。我们无非都在形成一种寄托，都在寻找一种心灵上的愉悦，而痛苦让我们心灵宁静，仿佛沉寂的河水，不再上泛，不再有碧绿的颜色。痛苦的巨大意义是让我们成长，得到了爱情，我们同样需要痛苦，它让我们祝福，祝福我们的爱人，希望他们一生幸福。
可是维纳斯却故意破坏了诗人的心境。她在回到奥林波斯后，马上就赋予他尘世的爱人永恒的生命。天啊，那将是天大的灾难。如果人能承受得了无限的生命，当初的耶和华也就不至于让亚伯拉罕死去，让尤利西斯死去了。可是维纳斯的弥补却给艺术家带来了永恒的痛苦和灾难。是的，永恒的生命昭示的是无聊，乏味和艺术的枯竭。信仰的虚伪性。
强大的信仰是短暂的生命的救赎，永恒的生命，信仰又拥有什么意义？虚伪呀虚伪，任性呀任性，可是还是无法死去，经历过无数的经验，无数的人，我们经历无数爱情的磨难，痛苦催促我们早日离开这个悲观的人类世界。可是维纳斯却把艺术家推到了深渊。他甚至想让自己到达但丁的地狱，不管让他承受什么痛苦：在沥青中煎熬；在滚烫的石头上跳动；和魔鬼一同变成蛇身；或者干脆像西西弗一样在圣山上不停搬运巨大的石头。只要让他死亡。但是这已经成为了无法回避的问题。继续生命吧，这个给他带来永恒的痛苦的信仰，这个摧残了伟大的艺术家的神却安然自若，享受自己的生活。
“你还好么，我的朋友？”他问她，他能看进她的眼睛了，那就是平静湖泊的所在地呀。
“不，我在拯救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救得了自己呢，我什么时候能死掉，或者真的有一天上帝能来救我？它们跟我一样，守候在这片无知的森林旁，如果每个灵魂都能得到救赎，上帝也需要几千年的世间，而这几千年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不，我最亲爱的朋友，我最忠实的爱人，我来替你赎罪！”
“你在说什么疯话呀，每到月光出来的时候，你那雪白的头发就让你心神不宁。难道你也被维纳斯那习惯照耀？或者说你也将成为一个奥林波斯的神？你看你幼稚的神情，你知道女人是不可能对比自己小的孩子有什么期望的，你真的很像一个小孩子呀，尽管你的头发已经斑白，你的艺术家的心灵，让你永远年轻，让你随意相信每个人。”
“我知道我寻找的爱人就是你，因为我无法排遣掉我永恒的生命，而我自己却给自己一个永恒错误的生命。我以为我们可以绝对信任，绝对拥有欢笑，可是我发现我们的内心根本就无法互相包容，她根本就无法保护一个艺术家脆弱的心灵。那脆弱的心灵需要的就是信任。而你，我最忠实的朋友给我以绝对的帮助和绝对的祝福，我发现你是多么关心一个陌生人，你对人是那样热情，那样富有天然的生命力，尽管你已经不再拥有青春的激情，可是我也一样爱你，尽管你无法进入我的身体，我也一样爱你，就算你因为阳光而消失，我也会等待着每天的夜晚的来临，只要每天让我见到你，让我拥有你的生命中的每个时刻，给我你心中的一点信任，我就会永远爱你，永远把我的生命献给你。我的爱人，我会等待着你，我会鄙视太阳，我会每天等待着你的出现仿佛等待着久行未归的恋人。只要你给我以信任，给我的爱足够自私。请求你，我的爱人！”他跪倒在这片森林面前，他看到他曾经的日子，他的爱情的坟墓，和那个老夫人的狰狞的笑容。他是多么热爱这片土地，但是更多的精神已经让他无法回到现实之中了，或者过多的现实已经无法让他回到精神之中了。他等待着，向这片土地叩头，希望整个世界能回到原来的样子，自己的生命再成为悲凄的对象。
救赎他的灵魂！
救赎他生命！
救赎他！
救赎！
他！
她俯下身体，静静地安抚着这个受伤的艺术家。这给他带来的灭顶之灾已经让他无法冷静思考了。她静静地守护在他的身旁，看着他的泪水平静地流过干涸的土地，流过他苍老的手臂，流过她的内心。
阳光再次出来，她必须离开了。
“我亲爱的艺术家，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我知道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一时的冲动，因为你是个永恒的人，而我只能在空中游荡，根本无法给你安全感，更多的是我背负了过大的压力，我无法把它分担给你。我只想一个人永远承担下去，为我一个人的过失而继续下去。而你有更好的前途，你可以随时找到一个更加爱你的爱人，你会拥有更好的生活。你的艺术不会因为爱情的死亡而枯竭，人类需要多么伟大的艺术，没有你，塞浦路斯将不再，约旦河的文明将不再，希腊神话将不再，我无心爱情。希望你幸福，我的小孩子。我不会再回来，因为我也许真的该在适当的时候离开，你的痛苦我感觉得到，但我不能再替你分担，我的艺术家，希望你一生珍重。”
她走了。
他抱住刚才的土地，跪在土地上，渴求上天的赐福。
他一直那么等待着，不管是几个世纪，他也会等待着一个爱人的到来，丢掉了爱情的艺术家，已经无法生存。
他的泪水每天都会洗刷一遍干涸的土地，苍老的手臂，他说那也是在洗刷一个人的内心。
维纳斯忘记了人间的这点故事，她在陪她的小爱神玩耍，也许有一天不小心，小爱神又一次划破维纳斯的手臂，也许这时候她才会想到这个人间的艺术家。
一个永远无法死亡的灵魂，早早死亡。
作者简介
刘宇，笔名：街角的蔷薇。第六届一等奖，第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