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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东风破
我很寂寞。
自从郁离开我以后我就很寂寞。
我寂寞可我从不找人倾诉，因为我没有任何朋友，我只有郁。可一个月前她离开了我，所以我很寂寞。
和郁分手后，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四天，昏天黑地的四天。我一直一直在看王家卫的《重庆森林》。那个和我一样失恋了的男人不停地买五月一号到期的凤梨罐头，不停地跑步，强忍住灼热的泪水，坚持着男人的尊严。他说跑步会将他身体里的水分蒸发掉，而使他不那么容易流泪。
可我听着他伤感的独白，还是忍不住默默流下了眼泪。
那四天，这部电影，我看了九遍。
当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那张苍白而颓废的脸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那么脆弱，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不珍惜自己的女人。
我记得分手时郁对我说的那句话。她说，知道吗？零落，你是个没有方向的人，所以你不应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时候她微笑，很甜蜜的笑。
想起这句话时，我正在打扫卧室。整个房间被我扔满了绿七红八的食品包装袋，充满着低迷而失落的气息。
可她离开了我，在我的生命中，至今没再出现。
5分钟后卫生打扫完毕。看着一袋满满的垃圾，我开始相信，有些人是可以像食品包装袋一样被打扫出自己的记忆的。
为了忘却郁，我将生活安排得满满的。迎着艳丽的朝霞赶公车跑公司和身边每一个同事打招呼微笑下午下班后买蔬菜鱼虾自己烧菜看新闻联播看焦点访谈午夜十二点打开QQ和网络那边的陌生人聊天忙得焦头烂额筋疲力尽。
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她遗忘，可当一切做完躺在沙发上望着玻璃窗外脉脉的天空时，思念像潮水一样暗涌，才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
因为业务关系，我每天都回收发邮件。每次收E-mail我都会很难过，因为从前郁总会给我发好多好多精美的电子贺卡，一间温馨的小房子，白雪皑皑，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下来悠悠地覆盖我的心。而我们这座城市是很少下雪的。后来我把它们全删了，因为我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发给我直到我们白发苍苍垂垂老去。可自从分手后她就再没给我发过了。
然后我看到桌面变成了屏幕保护，漫烂的雪花在黑暗中不断地凋零，不断地飞逝，沸沸扬扬，模糊了我的双眼。
躺在卧室里，我愣愣地看了两天的天花板。往事如电影画面在眼前哗哗流过。灿烂的阳光，颓败的黄叶，校园里的女孩。甜蜜的巧克力，王菲与周杰伦的歌声。无声的分离。俗气可是令我难忘。
我又想起那只我和郁一起喂养的猫。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郁的身边。从前它总是那样瘦骨嶙峋，不知道现在变得胖胖的没有？
天气一天天转凉，秋天来临了。天高云淡，阳光明媚，街边的梧桐飘落孤零零的树叶，发出细微的哀声。
每天上班下班路过公寓附近的那家花店，总有小姐坐在服务台前，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门旁摆列着怒放的菊花，红的黄的白的，还有紫蓝，那是郁最喜欢的颜色。我每天伫足两分钟，然后走开。
在第一次看见飞鸟掠过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开始去一家叫GRAY的酒吧喝酒。那里的落地玻璃窗上写有一句让我难过无比的话：从这扇窗户，你可以看见绝望。那里有喧嚣的音乐，狂欢的人群，浮躁的爱情。那里有激烈的WHISKEY。
每次我都躲在灯红酒绿后独自逶迤一地，喝着WHISKEY，看那些疯狂的人们散发出诱人的野性，默默微笑。可是有一次，我突然看见一个像极了郁的背影在一群男人中扭动着风骚的腰肢，我就难过了。我掏出手机拨了郁的号码，可没有人接，一阵忙音传来。我听到那个女人腰间传来《东风破》的铃声，那一直是郁用的。我一时间记起从前我每次打电话给她时，她都会亲密地说又想我了的，我趴在桌子上，难过地哭了。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然后走上大街晃荡，坐在大街边的椅子上，我吐了四次。那晚刮了很大的风，一夜有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凋零，落叶过后是庞大而静谧的空虚，然后什么也听不见……
当无数次从阳光明媚走到晚霞袅袅时，才发现这熟悉的路竟是我和郁走了无数次的那条，是这座城市最静谧的一条路。两边是翠绿高大的法国梧桐，还有整齐的石凳。起风的时候，剥剥零零地落下秋天的手掌。每当我和郁走过，她都会放上周杰伦的CD。而我是喜欢王菲的，所以当她摇头晃脑地哼着快节奏的RAP时，我就跟在后面，默默注视着她。走累了，她会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记得很清楚，她每次都是坐从左边数第二十六个凳子的。
我抬起头，看见满目疮痍的破旧楼房后落下血色的夕阳。落日的余晖飘飘扬扬洒在金黄的树叶上，晃晃的让人目眩。身旁有年轻的情侣臂挽臂甜蜜地走过，那一刻，我感到末日般的荒凉。自己像一只鹅卵石，被莫名其妙地冲到无人问津的角落。
周杰伦又出新专辑了《叶蕙美》。我去了音像店，我不知道为什么去了。我以为可以遇见郁，然而我没有。郁像手指上残留的水迹，在阳光中慢慢蒸发氤氲。我伸出手抓去，抓住的却是一把又一把的空虚。
买了一张《叶蕙美》。因为我知道郁也会喜欢的。在我逼仄的房间里一夜一夜听的都是他那首《东风破》。周杰伦用他那忧郁的声音歌唱着一场破碎的别离，每听一遍，我的心湖总会荡起一圈又一圈疼痛的涟漪。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坐在沙发里，透过模糊的窗户，我看到这座城市的苍茫夜色，暧昧而混沌。恍惚中，我听见郁的声音在我耳畔低萦，知道吗？零落，你是个没有方向的人，所以你不应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猛然惊醒，满眼是浓重的黑暗，只有周杰伦的歌声仍在长长婉婉轻轻飘荡。
早晨开始起了彻天漫地的大雾，这个南方的城市变得阴冷而潮湿。走在人迹寥落的马路上，远远地可以看见公交车打来的一团橘黄的光，虚幻的近乎飘渺。这感觉像走在梦里，抓不住任何实在的东西，一切都是虚幻。我看到高大的建筑物在氤氲的雾气中煌煌的几乎可以随风而逝。难道这世界也是虚幻吗？如果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海市蜃楼的虚幻，那我的存在又算什么呢？
郁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耳边回响，知道吗？零落，你是个没有方向的人，所以你不应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不应该生活在这世界上吗？我又该在哪儿停留我又可以在哪儿停留呢？
浓雾更浓处，只有我一个人默默走在漫长空荡的大街上，像一个流离失所的浪子，再怎么徘徊也冲不破粘稠的大雾。我打了个寒战，那一瞬间，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我以为冬天来了。
从前这个城市的雪总是来得迟，下得轻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雪花飘的特别早。站在大街上，仰面观望，有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下坠，像那些和郁共同度过的岁月里万紫千红的花，落英缤纷。
寒冷的夜里，我莫名其妙地失眠了。那是我第二次失眠而第一次是在郁说爱情是个空虚的轮回而我却坚信不移的那个夜晚。靠在窗户旁，我看见雪花像绝望的心纷纷下坠，在路灯的映照下，银亮银亮的。它们的寂寞密密麻麻，像一阵阵苍蝇。
仓皇的房间，冰冷得像太平间。
我披着大衣提着行李箱走出了这幢囚笼似的公寓。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雪已经停了。大街小巷铺满了雪。街上人迹寥若晨星，偶尔有些琐碎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扩散，舒缓而荒凉。
家家店铺前都挂着一盏盏红红的灯笼，除夕快到了。看着那些橘子似的灯笼，我忽然想起了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我和郁在除夕之夜挑起的灯笼照得她一脸阑珊。那个冬天，没有落雪。她甜甜地说，你要带我去北国看雪呀！你要带我去北国看雪呀！我说我会记得的我会记得的。就在这个白雪覆盖的晚上，我觉得郁遥远得如镜中花水中月，遥遥不可触摸。
到机场时天已经亮了，我想起了郁，所以我就特别特别想念郁，我想起了和她一起喂过的那只猫，长长的林阴，遮天闭日的法桐，周杰伦的CD，那些温馨的电子贺卡，第二十六只凳子。
朦胧中，我听到旁边的音像店传来《东风破》的歌声，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我茫然四顾，发现空旷而冷清的大街上只有我提着行李箱的影子在路灯光下拉得好长好长，一阵冷风猛然吹过，我蜷缩下身子，慢慢蹲下来，郁曾经灿若桃花的笑容又在我面前晃摇，我看见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冬天冰冷的风里。
作者简介
魏春亮，获第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