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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新上海滩上的『女人花』(2)

书籍名:《寻找张爱玲的上海》    作者: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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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猫还告诉我,喵喵的“妹妹相”是她的护身符。每当家里的人和朋友同她谈起婚姻问题的时候,喵喵就会嘟噜起一张娃娃脸对所有希望的人说:“阿拉还小啦。”弄得对方一下子便没了脾气。久而久之,喵喵在这件事情上也就我行我素起来,她可以有时间去“挑”去“拣”了,因为她的内心常常告诉她:“阿拉还等得起。”

  喵喵是受着上海的潮气长大的,所以也就很湿润。她说其实自己的伤感很多都是毫无道理的,比如对着一面墙无端地想哭,或者在某个弄堂口遇见一条流浪狗,喵喵就会想到自己的人生,想到很远也很模糊的将来。喵喵说她很少一个人出去玩,在她的世界里,热闹就是幸福,人多就是快乐。

  喵喵喜欢约朋友转南京路,也喜欢去徐家汇的地铁商场。她说她并不看重名牌,买东西最要紧的是适合自己。因此,喵喵的衣柜里既挂着GUCCI和BURBERRY,也堆放着时下流行的广货。她说穿在身上的不是牌子,而是色彩和款式。

  喵喵买完东西,就和朋友到某个咖啡馆或酒吧坐坐,一来缓冲一下疲劳,再者就是聊天。喵喵聊天是跳跃型的,她能够从地下聊到天上去,就像她设计的那些数码动漫情节。难怪肥猫说和喵喵聊天像是在坐宇宙飞船,稍不注意,脑袋都要整晕。肥猫还说,喵喵的甜和她的饮食有关,喵喵不但喜欢吃冰激凌,还喜欢吃加糖的西红柿炒蛋。对此,喵喵不置可否,她认为吃甜食是上海人的饮食习惯,就像四川人喜欢吃麻辣味一样,没有什么特别。

  喵喵不太关心身边的事物,既不知道上海市的市长是谁,也不了解从松江到乌镇的路程有多远。她在乎的时尚也基本上是从网络看到的,而对于大街上的见闻却报以不屑的态度。喵喵说肥猫对事物过于热情,适合做居委会的工作。肥猫则认为喵喵应该加强社会责任感,到生活的各个角落去体会人生的丰富含义。那天,在我的采访快要结束的时候,喵喵和肥猫又争执了起来,焦点是人到底应该怎样活着。

  实际上,了解喵喵的人都知道她心中的秘密,那就是喵喵对未来婚嫁的设计,她的底线是:男方购房不小于90平方米(最好是无贷购买),周边交通要便捷,老公要帅,但又不能很帅,公公婆婆要有社保医保,自己最好是能玩到30岁才出嫁。

  当然,喵喵也有孤独的时候,比如去华东师大上学,喵喵坐在或拥挤或宽敞的公共汽车上,就会把自己交给车窗外的风景。尤其是下雨的时候,街道两旁的树木和楼房都是湿的,倒影在水淋淋的地上更湿,湿得变了形,喵喵从那上面穿过,就像是在童话里。

  喵喵是在吃晚饭前离开的,她对我说有个很重要的约会。那时肥猫已钻进了厨房,她扯着亮嗓子喊道:“喵喵,你今天不吃我做的清烧桂鱼,肯定终生后悔。”喵喵听后没有立刻回答,她轻轻地走到厨房门口,用她那精致的鼻子使劲地嗅了嗅,做个怪相然后道:“又是四川做法,好大一股酱油味儿啦!”

  陈岚尼,女,1957年生于重庆,离婚。2002年5月到上海,上海《外滩画报》创始人、总编辑。

  陈岚尼:

  我在宛平路租房子住的时候,对上海还谈不上了解。那时正值夏天,天气热得让人难受,坐在公交车里看着一条条喧闹的街道和匆忙的人流,就老想起重庆。重庆的热是轰轰烈烈的,有些振奋人心,上海不同,上海的热是种折磨,它直抵人的内心,仿佛是在考验人的意志。我那时就穿行在上海的热浪里,一门心思地筹办这本画报,想再一次地证明自己。当然,这一切都和自己负气离开成都有关。

  说到离开成都还真的勾起了我的一些难过。是啊!都五年了,整整五年了!那时我才45岁,我的头发还保持着天然的光泽,我还能想起在府南河边喝茶时的悠闲和宁静。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了的东西再好也只能留下些记忆,和未来没有多大的关系。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不恋旧,其实恋旧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常常在梦里享受恋旧的快乐。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说的恋旧与未来没有多大关系,主要还是指一个人的工作。

  我曾经在成都创办了颇具影响的《商务早报》,尝试了媒体市场化带来的诸多好处,但由于种种原因,这张报纸最后停刊了,我被安排到《成都晚报》当副总编辑,终日无所事事,仿佛是提前退休了一般。这样的落寞,风言风语也就在所难免了。也正是如此,我决定开始第二次创业,我觉得我还年轻,不应该消沉下去,我应该活得健康、向上一些。

  上海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这里的人文环境和时尚潮流,都比中国的其他城市更吸引我。我曾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陪同美国黄氏集团的黄先生一行到过上海,那时还没有高架路,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摩天大楼和电梯公寓。我住在太平洋酒店,大街上白天的喧嚣和酒店夜晚的流光溢彩包围着我,让我毫无顾忌地呼吸着这座东方大都会浪漫的气息。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生活在了上海,能真正地融入这座城市吗?

  我很庆幸很早就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因为事实证明要真正融进这座城市是不容易的。从外表看,首先是饮食习惯,语言交流。上海人的生活和骄傲是由历史决定的,他们有自己的圈子,这个圈子既代表上海人的利益,也反映上海人的保守。其次是人情的淡薄。普通的上海人很少关心时政,他们崇尚如何赚钱和时尚消费,比如买房、炒股、享乐。《外滩画报》本来一开始的定位是办成一本具有时政影响的刊物,但这似乎不太合上海人的胃口,后来也就改变办刊方向,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的生活是和工作分不开的,每天从陆家嘴的家开半小时车到画报社,中午在单位随便吃点东西,到下班回家就差不多七八点钟了,如果碰上什么特殊事情会更晚。因此,我的生活不仅简单,而且还重复。当然,我也会在适当的条件下作一些调整,比如在休息日逛逛商场,学学英语,去衡山路的酒吧坐坐等等,使自己的精神能够得到放松。

  我是重庆人,从小吃惯了麻辣的东西,对上海的饮食确实还不太接受。所以这些年除了工作需要在外面就餐之外,我都是自己下厨。我几乎知道上海每一天的菜价,知道什么季节买什么菜便宜。有时老家来人,我都是在家里招待,可以说我现在做菜的手艺,一点都不比餐厅里的厨师差。

  至于说到家庭,我的确很想有一个。这么多年地奔忙,有时也觉得挺没劲的,干出了成绩又怎么样啊?就像是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似的,不知道是在为什么?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心里真还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也是女人,女人都有倾诉的要求,要倾诉就得有个人来听啦。但我也知道这不是一件急得来的事情,就我社交的圈子而言,要么是已经成家的领导,要么就是很年轻的员工或者同行,所以很难有合适的选择。

  当然,我相信一个人的一生是藏着许多缘分的,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如果没有缘分就不可能干媒体工作,也就更不可能到上海。所以,我觉得在这个匆忙的世界里,我是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半的。

  刘道兰,女,1972年生于安徽省淮南市,已婚。2002年到上海,从事小区垃圾清理工作。

  刘道兰和她的老公牛大哥住在澳门路460弄19号一间只有14平方米的房间里已经三年了,在这之前,他们住在条件更差的古浪路356弄35号。刘道兰每天清晨4点多钟起床,沿着陕西北路澳门路交口一带,抡起粗大的扫帚清扫街道。刘道兰说上海的太阳之所以出来得早,是被她扫出来的。

  刘道兰由西向东听着扫帚摩擦水泥地发出的沙沙声,就会逐渐看到一些早起的人,他们有的穿着短裤、运动鞋开始晨跑,有的拉开临街的卷帘门,准备生火卖早点,还有的则什么也不做,坐在屋门前的板凳上抽烟,脸上毫无表情地看着刘道兰打眼前划过。

  刘道兰干完扫地这件事,街上的人就多了起来,送牛奶的扯着大嗓子一声一声地吆喝着,弄堂里还多了些涮马桶的声音,水龙头也刷刷刷地喷个不停,一切都醒来了,只有刘道兰在开始发困,想昨夜里没有做完的梦。

  刘道兰说她常常在这时回到家睡上一个短暂的回笼觉,等到上午那一拨上班的、上学的和买菜的都闹腾完了,她才又拎着扫帚来到上海今村(珠宝)大酒店斜对面的垃圾站,一边清理,一边收荒。刘道兰说她扫地每月能挣700元,加上收荒所得,一个月总有一千一二的收入。牛大哥每月也有一千多的进账,两人除去每月300元的房租和吃喝,还能节余1500元左右,比在老家干强多了。

  刘道兰的老公牛大哥是1986年来上海的,那时的牛大哥,身子还没有现在这样壮,他跟在一群小老乡的身后,在闸北新客站和中远两湾一带拾捡破烂。他们像游击队似的,今天在东明天在西,有时还因争地盘与另一群外乡人大打出手。这样干了几年后,牛大哥逐渐上了道,有了捡破烂的经验,也有了固定的销售渠道,他再也不用跟着别人吃了。牛大哥干起了单帮,他选中了苏州河以南的普陀区作为自己的“根据地”。那些年,无论是在宜昌路、西康路,还是陕西北路,都能看到牛大哥的身影。刘道兰说,家里能有今天,都是牛大哥拼出来的。

  刘道兰和我拉家常的那个上午,牛大哥刚刚与人吵完架。他站在一边气呼呼地对我说:“那几个小年轻也太不讲道理了,天天都是凌晨一两点钟回来,闹得人简直无法睡觉。说他们两句还不服,真把我惹火了,看我怎么……”牛大哥看了我一眼没把话说完,那意思是“算了,给你说也没用。”刘道兰后来告诉我:“他人挺好的,就是容易上火,牛脾气改不了。”

  刘道兰的孩子在安徽的老家读书,这也是刘道兰最难割舍的牵挂。她说自己已有两年没回去看孩子了,也不知学习成绩到底怎么样?她看着身边堆着的破烂说,过几年还是要回去的,待在上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只是想多挣些钱,等孩子高中毕业了,也就没什么操心的了。她还告诉我,她的妹妹也在这一带做家政,过些日子她也准备去兼做那一行。刘道兰在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充满了一种满足,仿佛在对我说另一句话:“只要有事情做,就不必担心什么。”那时牛大哥又走了过来,他笑呵呵地对我说:“谈好了,他们说以后下班回家来轻点,不闹大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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