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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

书籍名:《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作者:白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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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说时光如流,转瞬而过,无论是华美还是萧索,是喜悦还是悲伤,都会随年轮的消逝而隐没无踪。我们一笔一墨所记下的其实都是生活的流水账。无论你的人生多么起伏跌宕,或是怎样的平淡无奇,在生命的书页里,不过是墨多墨少而已,不会有其他的区别。不是所有的读者都喜欢看曲折坎坷的故事,都愿意热泪盈眶。那些真正走过岁月的人,更愿意读一本温和的书,品一壶清淡的茶,悟静好人生。


一百零一


相对来说,林徽因的一生在那个风云起落的年代真的不算坎坷。


虽不是一路平坦,却也没有掀起过大风大浪。所以我们忆起这个女子,美好多于悲伤,幸福多于苦难。她的一生虽历经几段感情,却把握得十分妥帖。三个才华横溢的男子深爱她一生,她却没有将谁伤到支离破碎,仿佛她永远都可以用温和的姿态对待爱她的男子,让他们不敢随心所欲、不管不顾。


林徽因在事业上的成就或许很多人不知道,她和梁思成研究的古代建筑在当时已成为一道瑰丽的风景。一九三四年,中国营造学社出版梁思成的《清式营造则例》一书,林徽因为该书写了《绪论》。之后,林徽因、梁思成同费正清夫妇、汉莫去山西汾阳、洪洞等地考察古建筑,又应了浙江建设厅邀请,到杭州商讨六和塔重修计划,还去了河南洛阳龙门石窟、开封及山东历城、章邱、泰安、济宁等处作古建筑考察。几年来,他们的足迹遍布天涯,那种与天南地北尘土相遇的熟悉,让林徽因更加地深爱这人间烟火。


事业的成就让更多人对林徽因另眼相待,她不是那个只会雪月风花的娇柔女子,她深谙民间百态,懂得人情冷暖。这位秀外慧中的民国才女,总是以她非凡的魅力让人一见倾心。不知是谁说过,每个女子都有属于自己的花期,花开时,占尽人间春色,无限芳菲。花期一到,就把所有灿烂都支付给岁月,那种被光阴摧残的凋零让人不忍目睹。


而林徽因做了那朵永不凋零的花,她是许多男子梦中的红颜,没有让自己活到鸡皮鹤发,更没有让自己被流光收拾得七零八落。仿佛一百零二在任何时候,她都拥有那份出尘的美,又安然在世俗深处,和我们一起共度平淡流年。于是这个女子被装帧在人间四月,岁月早已泛黄,而她却苍翠如初。


林徽因在三十岁这一年发表了代表作《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想来,这首被世人吟诵不已的诗篇,就是她在这个年岁所写下的。三十岁的女子应该已现成熟风韵,是最端雅也最有思想的时候。这个年龄的女子拽住青春最后的一抹绿意,和柔嫩无暇的春天做最后的告别。


青春华丽退场,意味着另一场属于盛夏的戏行将开幕。尽管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享用,却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挥霍。当我们读完林徽因《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似乎对生命又有了别样的看法。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一句爱的赞颂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


一百零三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一直以为,林徽因写这首诗的时候应该不超过二十岁。翠绿的年华摇曳在青春的枝头,可以无所顾忌地爱自己想爱的人,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做一切想做的事。因为人一旦丧失了青春,就再也不会有资格这样随心所欲。现实的压力、生活的包袱,会给你许多无法推卸的责任,到了那时候,谁还有心情采折一枝春花去装扮花瓶,去拾捡落叶夹进书扉。


林徽因却做到了,她写了《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用她轻灵柔美的文字,逼迫我们不敢老去。她就像一位多情少女,在芳菲的四月咏唱人间最美的诗篇。纵然那些迟暮之龄的人读了这首诗也会觉得青春重现,而那些丢失在过往风中的爱情再次得以寻回。有时候,我们不能不信服文字的魅力,它可以让我们在枯树上看到春满华枝,在无边的黑夜看到天心月圆。


三十岁的林徽因经历了人生的变迁,她不再是康桥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守着壁炉,隔窗听着细雨,寂寞时,期待有一个温和诗意的男子可以陪她一起喝茶读书。如今她已嫁为人妇,成了人母,生活太多的琐碎让她不能沉浸在文字里与诗书做知己,再加上她对建筑事业的一片热忱,更无许多空闲时光来做梦。


可林徽因却没有成为一个凡妇,亦没有成为一个一心钻研学术的一百零四女学者。她的心中始终充满盎然的诗词,充满了爱与暖。这个纷繁的俗世没有将她漂染成五颜六色,她依旧还是那朵白莲,如梦似幻地植于世人心中。那么鲜妍,那么娉婷,那么赏心悦目。


这几年,林徽因似乎蓄养了充沛的精力,她要将最后一段旺盛的青春释放,不负她不同凡响的人生。徐志摩死后,林徽因的感情少了一段纠葛,而金岳霖对她的爱因为没有任何的压力,令她觉得安稳而舒适。在事业上,林徽因与梁思成夫唱妇随,一起走过许多城市,始终相濡以沫。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在不能预知的未来,我们可以相信的只是现在。林徽因不会想到,在她过世之后,一直与她恩爱、说好不离不弃的男子也会另娶他人。反倒是那个从不曾将她拥有的金岳霖,寂寞地守候了她一生。原以为爱情只有一种,只是爱了,就一颗心相待,却不想爱也有千万种。在疏淡与亲昵、懦弱与坚定之间,不知道哪一种适合自己,也不知道别人想要的又究竟会是什么。


一九三六年,三十二岁的林徽因发表了十余首诗,还有几篇散文与小说。每当空闲之时,林徽因都会让心沉静下来,独自思索,这世间到底什么是永恒?可以追随她一生的,是缥缈的爱情?是不朽的事业?还是如流的文字?又或许什么都不是。因为陪伴一生的,始终是自己,只有自己无法背离,不能丢弃。


一百零五


沐浴战火


这个春季,我翻读了林徽因的诗,在晨晓迷蒙的烟雨里,在午后和暖的阳光下,在新月纤柔的夜色中。这个美好的女子用她轻灵的文字,教会我们做梦,教会我们记住花的香、叶的绿,以及生活的希望。


我终于相信,林徽因是那种走在拥挤的人流中,让我们可以准确无误喊得出她名字的女子;是那个与之擦肩,必定让人频频回首的女子;是那个走过春秋岁月,依旧可以素朴清淡的日子。


如水的岁月,如水的光阴,原本该柔软多情,而它却偏生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削去我们的容颜,削去我们的青春,削去我们仅存的一点梦想,只留下残缺零碎的记忆。这散乱无章的记忆,还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吗?我总以为,追溯一个人的前尘过往悲伤会多于喜悦,因为我们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匆匆将别人的一生看尽。从一个曼妙多情的少女,到一个看过世态万千的老妇人,这其间,该尝历多少五味杂陈的烟火。人只有老去的时候才会深叹,许多事还来不及做完,许多缘分还没有好好珍惜。


不知是谁说过,人生要起伏有致才能平安,太过顺畅反而不得久长。信了这句话,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就从容淡定了许多。下雨的日子未必都是感伤,可以煮一壶闲茶,品味人生。月缺之时也未必只是惆怅,亦可以倚窗静坐,温柔地怀念远方的故人。读林徽因,心情不会有太多的起落,她是一个和美的女子,不舍得让人轻易为她落一滴眼泪。


一百零六


也曾和至爱的人生离死别过,也曾落下一身病骨,也曾奔忙于滚滚的红尘陌上,可林徽因始终不肯向岁月低头,她的诗中从来不现消极悲观的愁肠。无论在凋零的秋季,还是在荒芜的寒冬,我们都可以闻到那抹清新的绿意。她不是结着丁香愁怨的姑娘,不是徜徉在往事里独自惆怅的女子,她懂得生活的真实,懂得悲欢离合才是真味人生。


红叶里的信念


年年不是要看西山的红叶,


谁敢看西山红叶?不是


要听异样的鸟鸣,停在


那一个静幽的树枝头,


是脚步不能自己的走——


走,迈向理想的山坳子


寻觅从未曾寻着的梦:


一茎梦里的花,一种香,


斜阳四处挂着,风吹动,


转过白云,小小一角高楼。


钟声已在脚下,松同松


并立着等候,山野已然


百般渲染豪侈的深秋。


梦在哪里,你的一缕笑,


一句话,在云浪中寻遍


不知落到哪一处?流水已经


一百零七


渐渐的清寒,载着落叶


穿过空的石桥,白栏杆,


叫人不忍再看,红叶去年


同踏过的脚迹火一般。


……


平静,我的脚步,慢点儿去,


别相信谁曾安排下梦来!


……


这个女子仿佛从没有忘记过寻梦。她的梦不是缥缈在云端,虚幻迷离得让人无法把握,她的梦只是人间草木,是一花一叶,是鲜艳的生命,是生存的力量,亦是人生的信念。所以读林徽因的诗,无需过于深入,那缕清风就可以掸去你积压已久的尘埃,使你忘记岁月带来的疲累。


也许林徽因亦是依靠这些灵动的文字来消解疲乏,来忘记疼痛。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暗伤,这个伤口不轻易对人显露,而自己也不敢轻易碰触。总希望掩藏在最深的角落,让岁月的青苔覆盖,不见阳光,不经雨露,以为这样,有一天伤口会随着时光淡去。也许真的如此,时间是世上最好的良药,它可以治愈你的伤口,让曾经刻骨的爱恋也变得模糊不清。


忘记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忙碌,忙到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往。但如此不是长久之计,一旦闲散下来,那些无边的思绪会如潮水般涌出,泛滥成灾的记忆伤得人措手不及。所以人生应该以缓慢的姿态行走,如此心境,就没有大起大落,也无大悲大喜。


一百零八


想来林徽因这样聪慧的女子早已悟懂这些,所以无论遭遇什么,她都可以从容以对,徐志摩的死几乎带走了她内心对美好情怀的所有梦想。以为思绪会枯竭,以为情怀会更改,可她没有沉陷于悲伤,已然拾起笔,写下灵动的篇章。她是这样的女子,任何时候都深知自己所要是怎样的生活。每当她走至人生岔路口,她可以很清楚分辨出自己要走的路,或转弯,或前行,都那样从容不迫。


一九三七年,林徽因和梁思成应顾祝同邀请,到西安做小雁塔的维修计划,同时还到西安、长安、临潼、户县、耀县等处作古建筑考察。之后,林徽因又同梁思成、莫宗江、纪玉堂赴五台山考察古建筑。


林徽因意外地发现榆次宋代的雨花宫及唐代佛光寺的建筑年代。这年七月,卢沟桥事变,林徽因等一行人匆匆返回北平。


八月,林徽因一家从天津乘船去烟台,又从济南乘火车经徐州、郑州、武汉南下。九月中旬抵长沙。十一月下旬,日机轰炸长沙,林徽因一家险些丧生。这一次的灾难让林徽因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贵,在硝烟战火面前,任何力量都那么薄弱不堪一击,此刻你看到的人还在那铿锵有力地谈救国,转瞬就可能化为灰烬。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看着身边的人濒临死去,而你却没有丝毫的办法来救赎他。见惯了生离死别,依旧无法做到淡定自若。世间草木都有情义,更况人心,无论你历经再多的生死,看着亲友离去,也终究会心痛难当。


灾难过后,林徽因离开长沙,几番辗转去了昆明。在动乱的战争年代,无论你多么的想要安稳,都免不了颠沛流离的奔走。这一路,一百零九任何的落脚处都是人生驿站。我们可以把这些驿站当做灵魂的故乡,却永远不要当做可以安身立命的归宿。人的一生只有在结束的时候,才找得到真正的归宿,在这世上的其余时间里,充当的永远都是过客。


王朝更迭,江山易主,世事山河都会变迁,其实我们无需不辞辛劳去追寻什么永远。活在当下,做每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去每一座和自己有缘的城市,看每一道动人心肠的风景,珍惜每一个擦肩的路人。


纵算历经颠沛,尝尽苦楚,也无怨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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