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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书籍名:《弯腰就能听见幸福》    作者:花比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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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里传出一阵嘈杂声,“同茂的新闻发言人出来了!”现场记者的声音兴奋得有些嘶哑,同样兴奋的还有看着电视的谢期久。
  电视画面上随即出现了身着正装的张帆,严肃的装扮和冰冷的表情尤其适合今天发布会的气氛。
  “据了解,这位新闻发言人名叫张帆,之前与同茂没有任何联系,”现场记者紧张地做着说明,“这次却被突然任命为同茂集团的新闻发言人。而作为一个知名企业的新闻发言人,第一次代表同茂与媒体见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谢期久在谢贤齐的床边坐下来,“张帆,应该是你的侄女,也算是我的妹妹。她很早就拜托过我,如果有这么一天请让她来宣布,我也觉得这样最好。”
  谢贤齐惊异地看着谢期久,嘴唇逐渐有些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要她宣布什么?”
  谢期久笑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这个孩子从小就十分冷漠,她心里永远记得有个叫谢贤齐的人,毁了自己的家庭,逼得父母郁郁而亡。也许只有今天过后她才能真正为自己活着,才会发现活着时间很有趣的事情吧!你看,她现在长大了,你看,她站在那里,被这么多人注视,却没有一点紧张。”
  “你们……”
  “各位媒体朋友,各位同行,大家下午好!”张帆冷静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我在几天前为任命为代表同茂集团的新闻发言人,很荣幸今天能和各位见面,发布关于同茂集团最新的消息。”
  会场十分安静,病房里也是一片寂静,谢期久和谢贤齐甚至能够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两人都盯着电视,谢期久知道即将发布的消息,他等待得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面色也变得绯红。谢贤齐也在等待问题的答案,甚至已经隐隐猜到不会是好消息,他咬着牙关,脸色越发苍白。
  张帆冷眼环视在座的人们,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丰富。一些记者已经与所在媒体连线,估计媒体后方已经将所有的新闻制作完毕,只等着自己说出最后结果,然后便第一时间推出;一些熟悉的同行则表情凝重,甚至提出收购的唐师仪也做出沉痛、可惜的神情,真是好笑……
  会场里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所有的人都望着自己,等待自己说出人尽皆知的答案。虽然不会令人觉得意外,但这种亲口宣告同茂死亡的戏码还是让张帆觉得痛快。
  “今天,请各位来到这里,是要宣布一项关于同茂的重要事情。”张帆缓缓地说,“截至昨天,同茂集团所有在建项目已经全部停工,银行账户被冻结,所有资产已经清理完毕……”
  “她在说什么!”谢贤齐像是在问,又像是在怒斥,“什么停工!什么冻结!”
  “这是最后的时刻。”谢期久慢条斯理地说,“你就再耐心一些吧!”
  “同茂集团已经与所有建筑商、供应商达成协议,已经与银行汇总了妥善处理的意向书。”张帆顿了顿,接着说,“所以,今天,我可以正式宣布……同茂集团正式破产……”
  张帆话音刚落,现场的记者便活跃起来,架好的机位开始纵横摇摆,闪光灯一刻不停地闪烁。病房里的谢贤齐愣愣地看着电视,好像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决定将同茂集团拆分、拍卖,所建工程都能够顺利交接到其他知名的地产公司。所得到的资金除了归还银行的贷款,足以支付将同茂集团所有员工妥善安排的资金。目前,唐师仪先生已经与我们达成协议,原同茂集团的主要业务全部由唐氏接收……”张帆不徐不疾地交代着后续事件,坐在台下的唐师仪被寻找新闻点的记者团团围住,尽管主办方再三劝阻,依然阻挡不了记者们前进的步伐。张帆一边说,一边看着场面混乱的情况,嘴角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笑意。
  同样微笑着是谢期久,也许是多年夙愿一朝达成的兴奋,也许是这几日不眠不休将同茂处理得连渣滓都不剩的辛苦,谢期久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但他依然能够微笑着凑到浑身颤抖的谢贤齐耳畔说,“将妈妈的东西还给她,将你欠张家的仇恨也还给张家,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你既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失去什么,这样难道不好吗?”谢期久“呵呵”笑起来,“我看很好,这样你走得也无牵无挂了。放心,你还有足够的医药费,只要你能活,还愿意活,就一定能活到最后一刻。”
  说完,谢期久没有理会谢贤齐抽搐的身体和僵硬的表情,顺手按了按紧急呼叫的按钮,转身出去。
  清晨,敏明坐在窄小的客厅,令自己全身都沐浴在初升的阳光里。
  就快2年了……时间过得飞快,同茂集团不到2年便分崩离析,就在今天下午,就在几个小时之后,张帆作为同茂最新的新闻发言人,会宣布同茂集团正式成为历史。2年时间,一切都结束了。
  敏明知道,如果现在收拾收拾东西离开同鑫,没有任何人会试图阻拦,谢期久纵然难以捉摸但终究说话算话。但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离开,而是寻找曾经跟自己一起住在这座房子里的另一个人。
  嘉陵……这个名字如同敏明心上的一根刺,每当想起心里就会咯噔一疼,这疼痛就像是陪伴在身边的老朋友,虽然不会挂在嘴边,但心里却希望它不时地疼一疼,让自己知道心里始终有一个人的感觉既美丽、有疼痛,甚至还有些凄然。可是嘉陵……你在哪里儿呢?
  昨天深夜,敏明就通知刘新一早将刘嘉陵所有的资料送过来,想着清晨就能看见的东西,敏明这一夜都睡得不踏实,但这时候,精神却出奇的好。
  就着清晨的阳光,敏明慢慢打开一个个文件袋,带着些好奇,带着些悸动,翻阅着另一个人的生活。
  每一段文字后面,都带着嘉陵的照片,好像在耐心地讲述一个不长的故事,不长但足够引人。一个平凡的健身教练是怎样决绝地变卖家产,勇敢地走进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在宾州的一个中国学生,怎样努力地适应异国生活,一点点地建立自己的信心……将扔下数年的英语重新捡起,艰难地啃一本本大部头书籍,从生涩困难的交流到学院年度演讲的第三名……
  看着一个个简单平实的文字,敏明却从中找到了更加生动的细节,心里不时感叹:这应该是嘉陵能做出来的事情……在那个时候他不会认输……他本来就是性格开朗易于相处的人……敏明始终微笑,时而欢欣雀跃,时而眼里充满泪水,嘉陵……一直都不肯出现的刘嘉陵,正在经历着凤凰涅槃的过程,为了谢敏明……
  终于打开最后一个文件袋子,直接掉出来的是刘嘉陵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旁边还有另一张熟悉的笑脸……金桥?!
  敏明一时间愣住了,转头看了看金色已经退去的阳光,深深吸气,动手翻阅……不过这次翻阅的是嘉陵和金桥,也许讲得并不完整,但也足够勾勒出一个完美动人的故事……
  将所有的东西看完,敏明最后又拿起最先看到的那张照片。嘉陵和金桥两人人手里都拎着超市的购物袋子,并排走着,边走边笑。偷拍的相机很好,超长的焦距将两人的面部表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谁都能看出来金桥对嘉陵的浓浓深情,还有嘉陵眼里的愉悦,在自己面前,他从不曾这样轻松地享受着感情的快乐……敏明嘴边却还是淡淡的微笑,觉得所有令人心酸的复杂感受统统堵在胸口,压不下,也说不出。有些觉得荒唐,当朝阳升起,自己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说得出的只有累,敏明好像被从未有过的、从心底涌出的疲惫当头重重打了一拳,他尽力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卧室,倒在床上,立刻进入了混乱不堪的梦境。
  一阵嘈杂的声音将敏明从一团黏腻的黑暗中捞出来,仔细分辨,混乱的声音中带着喜庆,不知道又是楼下的哪一家小店要开业了。为了生活,一家几平方米的小店也会踌躇满志,而自己看似拥有了一切,细细数来,竟是什么都没有。
  眨了眨眼睛,努力地适应洒满房间的阳光,敏明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头一跳一跳地疼着,下了床还有些眩晕,敏明沉着脸到卫生间洗漱,镜子里竟是一个毫无生气的人,连眼神都愈发空洞。
  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再过一会儿,张帆的新闻发布会就要开了。站在屋子中央犹豫了一阵,敏明拿起钥匙出门。努力了这么久,失去了这么多,起码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能做到有始有终吧!
  敏明坐在病房外间,病房里间传来张帆的声音,谢期久把电视声音调得足够大,不知道对谢贤齐来说是否等同于晴天霹雳……这些,敏明本不愿去想,但不想这个又能想些什么呢?自己不是应该庆幸此时此刻还有事可做有事可想吗?模糊地听到里间的两个人在说话,至于说了什么,敏明实在没有力气分辨。
  病房的门开了,张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看了敏明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敏明回望了望张伟,无意掩饰自己的颓然和疲惫。张伟没有说话,直接坐在敏明身边,两个人的目的都一样,最后的结局,总要等到,也总要有人在这里等待谢期久出来。
  很快,谢期久推门走出,敏明赶忙站起,刚要走过去,外间的房门便被突然推开,几个医生护士带着必须的器械冲了进来,谢期久闪身让路,和敏明被一条白色的“冲锋队”隔开,两人隔着忙碌地医护互相望着,谁也看不清对方的意思,都想做出轻松的笑容,但谁也没有做到。
  里间的房门关上,敏明走到谢期久近前,“怎么样了?”
  谢期久脸色依然绯红,笑着点点头,“一切都结束了。”
  敏明终于也笑了,“那……”
  话没说完,只见谢期久身形摇晃,身后的张伟叫了一声“小心!”抢前几步,但谢期久的身体依旧顺势倒在了敏明的身上。
  “期久?期久!”敏明抱着谢期久唤了几声,怀里的人明显没有反应。
  “把他平放在沙发上!”张伟手脚麻利地将沙发上的靠垫扔在一边,接着人也冲了出去。
  敏明顾不得惊讶,费力地将谢期久安顿在沙发上,这时候再看谢期久的脸色,才发现那片绯红红得实不正常,人的呼吸也十分急促。
  病房大门再一次被冲进来的医护推开,一群白衣人将敏明从谢期久身边挤开,喊着“一二三”将人过床,又风一般推着谢期久离开。
  “怎么回事?”敏明问跟进来的张伟。
  张伟指指沙发说,“我们先坐下来吧!”
  看了看已经关闭的房门,敏明问,“我们不去看看期久出了什么事吗?”
  “医生会负责的。”张伟说,“他们正在抢救,我们等在这里最合适。毕竟里面还有一个人,谢先生是会希望知道谢老的情况的。”
  敏明看了看张伟,发现自己的头脑已经不会转了,甚至不明白眼前这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带走了谢期久,为的是抢救……也许,是从早上看到嘉陵和金桥的照片那一刻,就已经开始罢工了。
  敏明依言坐下,重新理了理思绪,良久才开口,“说吧!”
  张伟先是长长地叹气,然后说,“谢先生病得很重。”
  “期久?”敏明的心猛地一紧。
  张伟点点头,“家族遗传病,无药可治,但可以拖延。”
  敏明一愣,朝里间的房门看了一眼,“和谢贤齐……”
  “和他的状况一模一样。”张伟说,“其实世上无药可治的病有很多,活了几十年的人也遍地都是,谢先生的情况虽然复杂一些,但只要有钱,也能做到。”
  敏明深吸了口气,“谢贤齐的情况不就是这样?”
  “但是谢先生……不肯医治。”张伟低声说,“到现在,恐怕是再无回天之力。”
  “你是说,他……他……”敏明紧皱眉头,发现自己用尽全力也无法将那个字眼说出来。
  “他会死。毫无疑问。”张伟短促地说。
  敏明“嚯”地站起身,“每个人都毫无疑问会死!他……他本来就不会例外。”
  “他会死得比你我更早一些。”张伟的声音低沉,但如刀剑般锋利残酷,“很多年前,谢先生就知道自己有这种遗传病,但他从不做深入治疗,只用药物维持着,错过了很多治疗机会。这两年病情越来越重,都是到挺不过的时候才专门治疗一段时间。你以前问我出国都到哪里去了,其实就是到国外的疗养院,那里有熟识的医生。像这样的抢救已经出现三四次,”说着,张伟苦笑,“同茂的事情一结束,我想他就能安心地躺在医院里了。”
  敏明又重重地坐回沙发,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做什么。
  张伟沉默了一阵,说,“其实谢先生很在乎你、很看重你,他不愿让你知道,是希望你能没有负担地离开。今天是他自己倒在你面前,我说出来也不算违反他的意愿。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能陪陪他就陪陪他吧!能原谅的,就原谅吧!”
  张伟说完,起身离开。敏明依旧坐在那里,费了很大力气才逐渐明白张伟的话,想着,想着,敏明笑了。笑着,眼泪也跟着不断掉落……
  这难道不可笑吗?可笑的就是自己。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曾经以为自己都永远不会失去——不管是和嘉陵的纯真情感,还是谢期久如附骨之蛆般的纠缠,自己都从未想过会有失去的一天。原来这一天要真的到来,竟是如此简单容易、措手不及,直到这一天,才知道这些对自己来说是如此重要。原来,谁也没有坚持到最后,谁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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