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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当受则受,当辞则辞(2)

书籍名:《东边雨》    作者:晓月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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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真是一种诡秘善变的东西,即使是我自己的那颗,我仍有点摸不准它。我从前可没想过自己这般睚眦必报的性情,瞧元虹吐一口血竟就腻歪了复仇的兴致。
  但子曾经曰过,他七十既能从心所欲的过活。我虽愚钝了些个,毕竟比当年孔圣多历了小五十个春秋,没兴趣的事自然不会傻呆呆去执那个无聊的象。
  当下起身,抽出张符咒点了,又极有先见之明的先设了个隔音隔光的屏障在周围,挡住元虹元行和一切有可能出现在附近的妖怪。
  少顷,晴空中极度不低调的闪着电光冒着白烟,凭空出现一气质狂放身材有致的古铜色皮肤异国风情雌性,脚一踏着实地,便蹭蹭上前两步,彪悍的挥过一鞭来。
  伸手扯住鞭梢,在掌心缠上一圈,我强忍住抚额的冲动。这位应召而来的美女是个人才,近些年来一般都是我让旁人无可奈何的份,可是偏偏只要一见到她我就很是无奈。
  此美女唤命足訾,说来惊悚,我虽是实打实的断袖一枚,她却更加实在的是我前任情人。
  本来我一个成年妖怪——呃,身体成年否我不知道,至少心理上是熟透了的——这一百年来在这世间沉沉浮浮,自然少不得遇见几个看对眼的,正经很是惹过几朵桃花。
  世事艰深求生不易,妖怪也并不是每个都如传奇里所述那般痴缠纠结。合则在一处几度春风,不合便潇洒告别相忘江湖。只要不仗了势来欺辱人,今日朋友是往日情人,这本也没甚么值得少见多怪。
  可是,与这位足訾美人的往事却着实令人唏嘘。
  前些年首次见她,正是一场恶战方歇。我狼狈顺着河水流沉沉浮浮浑浑噩噩,被一路冲进她的领地,好容易扒拉上河岸,下半身泡在水里染了一片的血色。
  就是这个阳刚漂亮的少年,在那个时候逆着光蹲在水边朝我伸出爪子,热情友好地说,“你便是与那玄狐打得放焰火般好看的妖怪?我对你好生仰慕!”
  说完也不管我神色如何不友好以及怎样攥紧手中白刃,只是缓了口气便充满憧憬对我咏叹道,“你受伤哪里也没去流落,偏偏漂到我的领地,可见你我是有缘分的!趁着我还年少,咱们轰轰烈烈断它一回袖如何?”
  那时我细细打量了一回他的脸,认为除了那言语间信奉了邪教般的热切虔诚实在碍眼,他长得倒很是对我胃口,虽则趁着年少挥霍青春这种态度不那么端正,可是我实在没有好为人师到去教育他,更没有提我掉的那条河流一路下来并没有什么分流——要是说我还能漂到其他地方去,估计只有冥府。
  偏偏忘记自己对这个世界常识仍存在严重欠缺,我非常不谨慎的应下了他的提议。就在足訾家地盘找了块空地盖了间草棚,留下来和他断上了。
  开始相处的还算和谐。实在因为这孩子少根筋又脱线,并且有活力的性格实在有趣。
  后来嘛,就发生了十二分恶性的事件——足訾他挥别了青葱的年少岁月,他成熟了。
  那是某一天我们正在亲近……身下之人忽然体温比寻常那些会提升了十倍不止,烫得我一阵阵哆嗦……然后……
  竟就这么惨无人道地眼生生让我瞧见一出俊美朝气的少年成长为凹凸有致的御姐的完全无删减现场秀!请自行想象我当时那惊恐而又悲摧的心情。
  这才明白“趁年少断它一回断袖”,那是个怎样精确的时间限定。
  真是亏得我心理素质过硬,才没造成那种难以言说的心理障碍。不过是至今想起来仍心有戚戚。
  好在那些都已成为过去,看不出足訾还是个对生活有详细策划的妖怪,成年后脑袋里琢磨的便全然不再是情情爱爱,而是怎样扩充领地生儿育女。
  我们四平八稳的结束“轰轰烈烈”的断袖情意,如今我是足訾的诤友,严厉但热忱地以纠正她所有不女性化的言行为己任。
  “好身手一如往昔嘛!”足訾想要拽回鞭子,我当然没那么傻乖乖会松手。她挣了两下见拽不动,便拿冷然的眼神剔我。
  我与她坦然对望,结果这一位上上下下扫视我一圈,噗嗤一声笑了场,鞭子一撇不要了,翻倒在地抱着肚子滚来滚去道,“我的娘啊,虽虽是说好由你勾搭那相柳老儿,我也一早就安排好人手在相柳那家伙面前将你编排得天仙下凡一般了,哪里用得着你真的打扮成这妖精样!哈哈……”
  我将遭到抛弃的鞭子慢慢在圈在手心缠好,看着这个空有御姐模子的家伙痛心疾首叹道:“你这俗人……什么事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到最好方是个积极上进的态度。以色侍人者,让人赏心悦目是个正经而高尚的事业。而你既然已化作个女人模样,好歹该离猿猴的皮样儿远些才是。现在这般模样……唉……”
  做女人做的素来没甚么经验的足訾,被我一叹一略轻易击倒,从地上爬起来理理衣服拂拂头发问:“唤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指指屏障外站得笔直的元行道:“劳烦将他带回你的老巢去。”
  又从怀中掏出元行的内丹递到他手中,“春天过去我仍未回来,你帮我指点指点他那实在稀疏平常的法术,然后把这个还给他让他回家去。”
  足訾异常凛冽将我望着,“我凭什么受你托孤照顾你的新欢?我们俩个没有那样深切的交情!你前脚咽气后脚我就把他煮了来吃。”
  我无奈状用力抚额道,“想哪去了……我让你过了春天打发他,是觉得此次没准在金蛟那边耽搁久些,怕白白在你家养只妖怪太浪费粮食。”
  足訾这才满意,仔细揣起元行内丹,还要卖乖数落我,“就知道你是个狠心薄情的家伙!”
  这次我懒得与她计较口舌,挥袖撤了屏障,与她并肩出现在元虹元行两兄弟面前。这两兄弟眼见着不是什么亲厚的兄弟,多时未见杵在外面,也不晓得互相关怀问候一下。不过见到突兀出现的足訾,惊疑怔愣之余,倒是匆匆对视了一眼。
  到底还是有些默契的。
  “元行,”我朝元行招招手唤他过来,从脖子上解下自个炼制的法宝一枚与他套上,杜绝了足訾家断粮后拿元行打牙祭的可能。又叮嘱一句,“这些日子好生在这位姐姐家里呆着,不要忧心。到了你我定好的日子,她会如约让你归家。”
  足訾在一旁重重哼了一声,倒也不是真的生气——这世间如我此时这般处事并不稀奇,只因少有人愿意担负错信一个人的代价。
  元行低头摸了一摸脖子上新栓的链链,握紧了没出声。元虹却忽然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我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诚恳道,“我想让你就此自生自灭,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照理你身边该有个劫亲劫来的元虹才是!”
  元虹被我迫得急了,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有些忘了保持。足訾在一边看得有趣,附和道,“正是正是,你带他一同回去比较合宜。”
  “我可以说我一抓到他就把他杀了。”
  “不妥,”足訾装模作样沉痛道,“如今十里八荒的妖怪谁不知道啊,银蛇妖乃是个痴情种子。”
  我很是震惊地瞧着足訾,难道我在鵁族听到的那段故事,它其实并不是那位勇敢大爷的独家胡扯?!
  足訾拿同情兼且理解的眼神望着我,拍拍我的肩膀劝道,“阿肖,别这样……痴情又不是痴傻,怪只怪你遇人不淑。”
  说完很是凶狠地拿眼神去剜元虹。
  我飘忽着瞄了元虹一眼,看他那既悔且痛的神态,我就知道,初初那谣言……它果然是影响深远的谣言。甚或其深远程度,已经远远的超出了我的想象。
  什么是传说中的三人成虎,什么是传说中的谣言可杀人……我现在就很有吐血的冲动。
  不过呢……在这个谣言里,我倒是傻得让人难以提起精神来提防。
  况且足訾这样一说到叫我想到,这些天许多妖怪都有见到我身边是有个随侍的,如此若要事先送了元行走,总得再化个傀儡充数,总没有用实打实的元虹顺手啊。
  虽不明白元虹为何要跳着脚往是非里蹦跶,不过既然这顿蹦跶于我是个便利,我便委实没有必要提醒他,这趟走下来实在不易占到便宜,还有说不清的凶险。
  施个略微繁复的易容术将元虹变作元行的模样——只因这些天该有不少妖怪们都看到我身边的元行模样,要是了解些内情的东山蔓联妖怪,他们估计会自己帮我诠释一下这件事,以为那是改装易容了的元虹。反而要是带了本来面目的元虹,会引来西山郡妖怪的怀疑呢……
  元虹元行……就在前些天我劫来扮成元虹的元行,今天我领着扮成元行的元虹……呃,最近我的生活真是好生混乱。想想这些天近过身的妖怪,倒没有哪个有那份修为和自信能看得破我使得法术吧?
  我朝足訾元行拱手告辞。
  哪知元行忽然踏前一小步问,“既是化作我的模样,可否就让我……还是让我去?”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色越白,可是眼神透出的期盼却是愈重,就像是夕阳将要落山时,那骤然发亮的天空。
  “既然我这真身在此,哪能让大哥再冒险。这些天,大哥为兄弟受苦了。”这话照理该是我来回答,偏偏元虹抢先拱手郑重朝元行鞠了一躬。他此时中毒呕血身上滋味理应不佳,朝元行弯下脊背又直直有九十度那么彻底,可是姿态却甚是桀骜。
  而受礼的人却极像挨了当头一棒。
  唉……这是什么诡异的气场?
  我走过去拍拍元行胳膊,将他轻轻推到足訾身边去,“不要趟这趟浑水。”
  松手转身呼喝元虹,“快点,跟不上就团了你滚着往家去。”
  足訾在身后笑着道:“阿肖,等你回来挖今年的新酿。”
  “哦,”我没回头,朝背后挥了挥手。“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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