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小的福平镇近日处在高度戒严中，连街口卖烧饼的阿婆都能感到那股子紧张。平民老百姓哪里知道发生何事，只听说是福平镇来了什么大官。
凤临阁是福平镇最奢华的客店，近日却被人整座楼的包下，可是前厅无聊抹着桌角的小二并没瞧见这位包店的爷，也没见他宴请客人或有朋来访。他瞥见柜台上正劈啪拨算盘的老掌柜，就拎着抹步晃过去道，“黄掌柜知道咱们这店被哪位主包下的？”
老掌柜手都没停，抬了下耷拉的眼皮，道，“老板。”
“老板？”小二歪着脑袋想着那个圆滚腰身的王阿贵，啪，脑袋挨了黄掌柜一个爆栗。黄掌柜伸指头向上指了指，“大头。”
小二揪着嘴，吃惊的瞪了瞪眼。
他机敏的瞧见门口有客上门，一激灵，刚想上去招呼，只见那人一身白衣素衫，飘然上楼，样貌都没瞧个清楚，更别说拦挡。
神仙，身上有仙气缭绕！小二拍着胸口，再回头看黄掌柜仍然耷着眼皮拨着算盘。
段落天将自家的凤临阁客人清空，几人带着齐凛在此等着无离赶来。
无离没理会楼下小二直接上楼，他踏进屋内看了眼，几人都在。内屋床上挽着纱缦，段落天坐在床边，见他进来，站起身，道“他接连呕血，人昏着没清醒过。”
齐凛昏迷中有着模糊的意识，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让他总在黑暗与光影中反复。这样痛苦而没有尽头的折磨纠缠着不让他醒来，也又无法完全沉睡。这是徘徊在死亡界上的感觉，他熟悉也惧怕，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想来一次。任何人都会恐惧死亡，尤其是在无法死透的挣扎中，这种消磨意志，摧毁精神的酷刑，他受够了！
痛！黑暗中一道银色的光电刺下，接着是魂魄抽离身体的虚脱，然后眼前出现了一个亮的出口，慢慢扩大，光不再刺眼，反而暗了下来，变成暖黄----
他动了动眼珠，撑开了厚重眼皮，暖黄的光就渐渐清晰，他看到浅色的床纱，再来是人的衣袖。
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你们说是唐门人下的毒？”
“唐简，唐家老二，人跑了还没追到。”向北捏着拳回答无离。
“这是装药的瓶子！”慕容绎把长颈的朱色瓶递给无离，“他肩后中了阴风掌，从唐简身上搜到的药，他说是解药。”他字咬的狠，为自己大意误信贼人恼火。
无离将瓶子在鼻底闻了下，眉头跳了下，心底越来越沉。
“怎样！”向北抓着无离的胳膊急问。无离是他们的希望，没有什么毒可以难倒这个指月楼主。
“无解！”无离闭了眼，叹道。唐门毒领一方，有独特的练制方法和隐密，一种尚解，两种重叠，已混淆难辨毒性。
慕容绎轰的踹翻一旁盛花的木架。
“喂！”门口的何进突然指着床跳了起来。
“操！你小子喊什么！”慕容绎插着腰立在屋中间，冲着何进吼。
无离顺着他的手，急忙回头，发现齐凛锁着眉看过来，琉璃眸灰淡，少了光彩。
瞧着齐凛灰暗没有生气的脸色，无离心里揪痛，急急再去探他的脉，弱而急。他推了一个药丸送进齐凛嘴内，“不用咽，含着会慢慢化掉。”
齐凛感到嘴里苦涩的味道在散开，眨了下眼算是回答。
屋里几人都围过来，看着无离。
何进跟到床前憋着哭看齐凛，又急道，“你们别一副没的治的表情啊，那大仙说无解！什么意思！”
齐凛现在连瞪何进一眼的力气都没，他只是醒了，脑袋能转动了，身体却像脱离了大脑控制一样无法动作。
上一世造孽，这世继续来还，真不知是否还该庆幸那句只要活着就好。
段落天见齐凛情况暂时稳定，轻舒口气，这次他中毒难治为何会与上次感受不同。之前怕他死是不想他以死逃脱，而这次竟然是心底在害怕。害怕什么，任他聪明才智也无法道明，或者，他不想承认。他稳了心神，瞧了何进一眼，看着齐凛解释道，“无解----是说此毒没有相对的解药，并不是完全没办法救。”
何进一听，欢喜问道，“那就是有救了！？”
段落天皱了下眉，没有回答，看向垂着脸的无离。
几人都没了声音，等着无离。他们知道即使是出自江湖传奇的指月楼，身为被世人神化的仙医，却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无离握着齐凛的手紧了，齐凛心下悲叹，原来命运不过如此，在他终于找到活着的方向后，狠狠的宣布Game over！
也罢，这种惩罚虽然残忍，却够彻底！再死一次，就永远不要活过来！
不要给救赎的希望，更不要给改过的机会！
无离却在死寂般的沉默中开口道，“小凛身上有两种毒，如是单个毒并不难解，但是两者相遇，又在他体内运转，毒性就变化莫测，成了无解之毒。”无他脑里思绪回转，混乱过后也该清晰了，“药草虽对此状无效，但拿到道元心石就可以慢慢化解！”
“道元心石----”段落天一征，合着扇子踱了两步，“此石传为上古遗留神物，汲取天地灵力，携带可避毒、含入可化百病，解百毒。可是，这毕竟是江湖神话，虽然有可考证的零星消息指出其有存在，但我护龙庄近百年时间搜集聚攒各稀世珍宝都未曾得到此石，一时间这要去何处寻找。”
“此物在飞来谷！”无离无甚波澜的道，他握着齐凛的手，那苍白瘦细的手只有指肚最柔软，指骨头坚硬，骨节也很明显。这就是个成年男人的手，虽然还是很漂亮，但他已不再是用细嫩的小手拍打自己胸口，穿着分不出性别衣服的小孩童。齐凛-----他不能再次面对失去他的痛。
那交握着的手有着温暖和力量，无离坚定的话击中了齐凛已然要放弃的心。当撞到死路又发现转角时，那心灰意冷的颓败一扫而空，哪怕一丝希望也是要为了生而争取。
但是，齐凛知道他们的话中有了保留，而无离的神情绝决。
这石头不好取！如果要用无离的生命去换，那自己是否还能安然接受！他的心兀地缩痛！
“喂！你们！既然那石头在什么谷，还愣着做什么，我们去拿来救齐凛啊！”何进跳着吼道，他不明白他们还杵在那做什么。
慕容绎二话没说拎着何进丢向门口。总是添麻烦的小子！还敢和齐凛共过云雨，真是不知死活！待有机会定要掐死他。
向北坐进椅内，一时的希望后又神色暗淡。如果凛的毒无解，他要一辈子愧疚，要不是那日集市一臂之差让他落在路对面，就不会有被劫之事，更不会中无解之毒。
段落天看了几人神色，心底叹声气，上次好不易救活过的人，月余日子让他再次中毒，又是生死攸关。终究是他欠他们太多，还是他们把他推入险坑。他定了定神向无离道，“你如何打算。”
“找他要回天元心石！”无离脸上没表露太多情绪，他手抚过齐凛漂亮的额头。
齐凛心中的痛扩散开，他挣扎着要起身，可动不了，眼前一阵眩晕。
无离按着他的肩，摇头，笑的柔和而温情，“不要急，小凛，我会平安的拿到道元心石。”
那声音带着蛊惑，齐凛无法拒绝，也无力阻拦。
要回-----段落天将这无离说的这两字在心里琢磨了下，没再多问，他看着齐凛焦急忧心的目光，再看看无离，只道，“难为你了。”
飞来谷飞来居者林子山----飞来一曲断无魂，只杀人不救人的药王！而他却是师出指月楼，正是无离被逐出师门的二师兄。其间故事内情不为人知，无离不曾说，他们几人也仅是知道，这个林子山最憎恨的人就是无离。
无离知道几人的担忧，可是这飞来谷是必须要去。
“现在马上就动身！飞来谷在岭南，我们要折回向南，大概需要两天车程。”无离又取出一颗药丸，推功助齐凛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