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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一二0
白日驱散黑夜，抑或黑夜覆盖白日。
又是一天的开始。外面响起集市来往人群的声音。
那声音是逐渐清晰的，缓缓的充斥所有的听觉。
慕天易就站在正对着大海的阳台上。从三楼的阳台往海边眺望，能够看到一艘艘的捕鱼船缓缓的从海岸线上离开。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没入远方的海平线。
旭日沐浴在金色海洋的浪花当中，炫白色的金光铺洒在整个海面上。映着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水灵灵的就像一片初生的叶子，娇嫩而充满生机。
广阔的天地，海天相接的辽阔景象没有让慕天易心胸舒展，反而让他长长的深深的吁了一声，自那一句不经意脱口而出的“抱歉”之后已是十三个昼夜的交替。
他和埃斯特，进入了一个很诡异的相处模式。
他们两人依然是以前那种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样子，有他有埃斯特，有埃斯特就能见到他。但是……就如此刻，他在阳台，而埃斯特则在房外的走廊。他在看着大海，埃斯特却是在对着花园。
那一句不经思考的“抱歉”在他们两人之间划下了一条分割线。明知原因的所在，慕天易却生出一股有心无力的感觉。
……或许真正的原因是他无法说服自己。
慕天易一直很厌恶那种以爱之名衍生的种种作为，所以即使在清晰的明白曼菲一事上错误的根源在他自己身上，仍然是无法掩饰那一瞬间的厌恶。
厌恶那种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即使明知道埃斯特是无辜的，他也控制不了这种厌恶的滋生。
这种厌恶就好像一种本能。往深一层思索，则是一种对外界的刺激的自卫本能反应。就如含羞草被人一碰就会紧紧的将叶子闭合，就如刺猬发现外界的危险时会抱成一团将自己变成一个长满尖刺的“凶器”。
见到埃斯特那个样子，慕天易心里也不好受。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曼菲成为堕落精灵这事他也只是微觉惊讶而已，如果他要为每一个被他抛弃的人“忏悔”那也轮不到曼菲。
他厌恶的只是那种受到束缚的窒息感，这是天性一时三刻很能更改。他是对事不对人，并不是针对埃斯特。或许很复杂，但这是慕天易的真心话。
只是爱情本来就是一个甜蜜的牢笼，画出了一个只能容纳两人的方寸之地。
接受埃斯特，也意味着慕天易必须接受这个牢笼。
但无论是甜蜜的牢笼或是温馨的牢笼诸如此类的在“牢笼”前面加缀了修饰词，在慕天易眼里始终无法改变牢笼的本质。
慕天易的天性决定了他不是那种愿意安分守己的待在方寸之地的人。
就像某部狗血的港台剧里的一句经典台词一样：他是一只没有脚的小鸟。
他的归属注定只会是天空。哪怕就是累了倦了他也不会试图在某个枝头或者窗台停留，他只会缓缓的在蓝天里滑翔……因为他只有翅膀没有双脚，所以他注定了要永远飞翔在空中。当他停下的时候也就是他死亡的时候。
而对慕天易来说，一只脚已经踏进永恒领域的他，死亡只是一个意识形态上的词组。这也就决定了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永远的飞翔在空中，永远不需要停下来。
对慕天易而言，他可以游走于时间、空间中，他可以静看时间长河的流动，世上的一切都没有尽头。
从人类的观点来说，这种永恒是不存在的。
所以人类否定了永恒的存在，但慕天易他们就在那里。混迹于人群当中，或者隐居于方外天地之间，延续着他们的永恒传说。
——世上没有永恒，我却真实存在。
这是慕天易成为混血儿之后妖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慕天易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而随着他活着的岁月越长，这句话越能引发他的共鸣。
这是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感受。正如永远不朽的人永远无法知道消逝者的悲哀、眷恋和解脱。只有当你踏进永恒的国度时，你才会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当慕天易进入永生的领域后，很多身为人类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都明白了。
什么是他可以选择的，什么是他不能选择的，他都已经一目了然。
那样的世界在他成为混血儿的时候就在他眼前开启。
爱情能够维持多久？
一年？三年？五年？十年或是三四十年？
三四十年的感情里面已经不仅仅是只有爱情了，必定还混杂了亲情或家庭牵绊在当中。单凭爱情，是无法永远的将两个人维系在一起。否则就不会有婚姻和家庭的存在了。
人类有限的一生，这就决定了有人可以当一世的情痴。
而永生永世的情痴……
慕天易不会否定这种情痴的存在，但他也不能肯定自己能够做得到像普通人类一样几十年的在感情上“忠诚”某一人。
慕天易也曾经爱过。
很深切很真实的爱过一个人——他的养父苏影。
但是苏影一生的爱都已经给了他人，他能够给慕天易的就只有父爱，而他能够接受的也只仅限于父子亲情。
因为爱得深也看得明白，所以慕天易体会了另外一个定义的感情。
不必和别人同步，不必迁就别人的定义。爱情不一定是要得到对方才会幸福的。
有时候，在一旁看着对方也可以觉得幸福。
这是另一种爱情的诠释。
成为混血儿后，或许是命运也或许是内心的一份希冀，慕天易和苏影的转生再次相遇。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苏影的转生了，无论外貌或是曾经吸引他的特质都一模一样。但也仅仅只是“曾经”而已……
对慕天易而言，那是苏影又不是苏影。
他所见到的仅仅只是苏影的转生，而不是他曾经深爱的苏影。
转生的苏影只是一个他缅怀过去的枢纽。他对苏影的全部感情已经随着苏影的离世变成记忆封存在脑海里。
转生后的苏影在慕天易眼里甚至不是代替品，因为他的苏影是独一无二的，那份感情那份记忆永远不需要代替品。
从那时候开始，慕天易就知道。不管其他人是如何的追捧所谓的转世情缘、再续前生缘、或者某某永生者生生世世寻找所爱之人……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的爱情，只有“唯一”。
他爱上的就是眼前人，而不是那些梦中人。
在他的感情观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怕就是同一个灵魂的转生，那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会爱上苏影，但他却不会爱上苏影的转生。
这样的他，其实只适合和普通人类谈一下有期限的爱情，而不适合和某个永生者许下一份永恒之约。
无论他的嘴巴上说得多好听，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一个永生者作为伴侣。
他不敢肯定，在永恒的生命前，是否会有一天曾经的恋人会反目成仇……因为他的背叛……
就如他和埃斯特此刻的情形。
他们两个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他对束缚的厌恶，以及埃斯特对他的执着，长此下去在未来会演变成何种模样？
……
【你要当一只没有脚的小鸟，我会成为天空】
埃斯特的声音在意料之中的响起。
慕天易揉揉额骨，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嘴里含着“傻瓜”两个字……堂堂古尼亚的毁灭之神一界之尊有必要为他做到如此程度吗？
其实他心里的所有想法他都没有瞒着埃斯特，反而利用两人之间的心电感应，将他的想法一股脑的向着埃斯特灌输。甚至包括他在每一次“恋情”中的感觉，包括他对苏影、对陈思玄和沈书陌的特殊感情……
慕天易是首次如此完整而毫无保留的将他自己的一切全部展现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当然出于那一点点的私心，他还是将自己已经妥协这个决定隐瞒下来。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表明埃斯特的与别不同了。
在付诸真正行动之前，慕天易并没有过多的思考。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其自然，就如太阳的东升和西沉一样，毫无芥蒂的毫不别扭的就对埃斯特展示了他的内心世界……
【我不知道是否值得，我愿意】
慕天易的感情世界很丰富，真要仔细“阅读”一遍不是三两天就可以看完的。况且对埃斯特来说，这十三天的经历不仅仅只是看而已，如果不想重蹈慕天易那些“过期”情人的覆辙，那他就要用心去体会这些经历中慕天易的心情，那些“过期短命”情人的情路。
当埃斯特彻底将自己抽离，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看着的时候，往往能够看得更为透彻。
一位旁观者，这本来就是埃斯特身为毁灭的本职。一旦他重新端正了自己的心态，他就以旁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以及全神贯注彻底融入了慕天易的记忆长河里面。以绝对超然的旁观者身份观看了一幕幕一出出的爱情故事。
看完后，埃斯特只有一个念头，他绝对不愿意成为慕天易那些众多的“唯一”当中的一个！
他要成为慕天易真正的唯一！
当日被慕天易那一句抱歉所引起的恐慌以及无措已经在这十三天的“旁观”中逐渐抚平以致消失。
埃斯特甚至觉得，自从发现自己的情之所归后，他还是第一次走出了那个患得患失的世界；第一次拥有着这种难以言喻的信心。
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来自慕天易的态度。
就算慕天易没有坦然开诚的说出承诺，但这番举措已经让埃斯特明白一点：每一个情人对慕天易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在这无数的独一无二当中，也唯有苏影、陈思玄和沈书陌三者是独一无二中特殊的独一无二……现在这三者可以增加成四者……
他在慕天易心里也是这种特殊的独一无二。
埃斯特不认同那种“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选择，也不认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两人永生相守！
推开房门，穿过房间，走到阳台上和慕天易一同沐浴在朝日的光辉下。
“我会七十二变，如果飞累了，我或许会变成一条鱼，投奔大海。”慕天易说道。
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埃斯特一个才能忍受他的反复和不负责了。如果能够想以前那般轻易的分手，他就不会如此伤神了。
不是没有遇上痴情的人，但是那些人的痴情除了只会增加他的厌恶之外，无法勾动他分毫的怜惜。尤其是那种幽怨委屈的眼神更是让慕天易厌恶到了极点。若说过分，慕天易自问他对埃斯特曾经做过的种种劣迹足以让他成为负心汉的典型。偏生埃斯特就是坚持下来了。不仅如此，还在过程中千方百计的“捕捉”他……尔后眼看就要修成正果的时候这本能突然跑出来给他一个当头棒喝！
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慕天易十分明白这种不请自来不受控制的本能反应会对他和埃斯特的未来造成多大的影响。除非他愿意继续当一个缩头乌龟不愿意承认他对埃斯特的感情，否则这问题还是要在萌芽阶段就将它解决。
这十三天，既是他给双方一个冷静的时间，也是希望通过记忆共享的沟通方法找到能够两全的法子，让他们两人能够长长远远的一直走下去。
而埃斯特在沉默了十三天后的第一句话让慕天易有种难言的酸涩。酸得他有种想揪着埃斯特的衣领大吼大叫的冲动——
他都已经教埃斯特怎样挖坑等着自己往下跳了。平时还算有几分小心思的埃斯特怎么就是不开窍？！难不成真的要他自己动手挖坑，然后自己再跳进去？！！
古语有云：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敌人。此外古语又云：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依此类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就是自己本人，只是有时候当局者迷一时看不清罢了。
慕天易太了解自己了，揭开外面的层层包装后内里的他矛盾又自私。如果埃斯特作出这样的选择，那埃斯特永远无法真正的走进他的世界；他们的结局和以往没有什么两样……本作品由非凡TXT电子书下载论坛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难道真要他自己动手不成？！
那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摞？
面子和埃斯特哪个重要？
——慕天易又气又怒又不甘又无奈的眯起了眼睛。
【我乃诸神之神，可以化身万千。你是鸟，我是天空。你是鱼，我是大海。无论你变成什么，终此一生你都无法逃离】
【我说过，绝不放手】
【所以，别总想着逃离】
【我无法忍受曼菲这类的人出现在你的身边。我想独占你的笑容你的温柔你的体温你的一切一切，就连一根头发也是属于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插足我们】
【……天空是我，大海是我，大地是我，森林是我，拂过的风是我，炙热的阳光是我，清冷的月亮是我，……我是古尼亚，古尼亚是我，在法则意义上我、创造、古尼亚三位一体。只要你踏足这片土地，你就是活在我的世界里面。我的世界很大，但只有你才是我的心脏所在。保护心脏远离外界伤害是每一个生物的本能。就如你的厌恶本能一样】
【不要厌恶我加诸在你身上的枷锁。因为这些枷锁很大，很辽阔。就如你所言‘世上没有永恒，我却真实存在’，你不会感觉到枷锁的存在。即使它确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