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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件事情就让你无法承受了吧？我又怎么可能再跟你说其他的事情？但是，他不一样，”她面向刘郁的方向，“他能接受这一切，并告诉我我是唯一的。我不用背负你记忆中的那些实际并没发生在我身上的过去，纯粹作为一个单体而存在。”
郑吒的指尖已经握得发白，懊悔、痛苦、难过在心中堆积起来，这个侃侃而谈的萝丽在他面前陌生起来，或许，这才是她所喜欢的坦白的姿态吧。
他不知道萝丽在为这种事情而困扰，没有及时发现她的不安，是他太迟钝了。所有这些事实他一样都不能反驳，又怎么可能厚颜将对方继续留在身边？
但他还是有疑虑，“你们……”他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毕竟只认识了三天。”
“你还是不明白，时间……根本不是问题啊。罗密欧和朱丽叶，只是在舞会上见过一次；罗伯特?金凯和弗朗西丝卡，也不过只有几天来相爱。当它来的时候，那根本是无法抗拒的力量。”
郑吒很自然地感到了茫然，罗密欧和朱丽叶他倒是听说过，但是罗伯特?金凯和弗朗西丝卡是谁？他完全听不懂。
“《罗密欧和朱丽叶》是莎士比亚的作品，而后者则是出自罗伯特?詹姆斯?沃勒的《廊桥遗梦》。”刘郁在旁边轻声解释道。
郑吒看了他一眼，他实在有股冲动想把这个文弱的男人殴飞，但是，这也是萝丽说的他比我懂得更多的例子吧，我本来就不懂这些啊，那些唧唧歪歪的小说有什么好看的？一直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你既粗鲁又迟钝呢，你们根本一点也不相配啊。”
发现是自己心底生起的声音时，他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要走了，希望你好好保重。你是个可爱的人，不会缺少愿意照顾你的人。”轻柔的声音这样说完后，又接着说，“当然，如果无法原谅的话，你也可以选择把我抹杀掉。”
说话结束后也听到了刘郁说对不起的声音，继而脚步声慢慢远去。
即使可能死亡也要离开，这样的话，我还有立场留下你吗？在心里这样想的同时，他浑身无力地在沙发上蜷缩起来。
心路
萝丽一出门就坐倒在了门口。虽然她刚才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但是在心中一直弥漫着的巨大压力终于还是让这个小女孩受不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害怕、担心、焦虑，这些情绪一直都有，自从看到一个姐姐突然在她面前消失的时候就悄然钻进了她心里，日以继夜地折磨着她。
自己也会像那样毫无预兆地突然消失掉。
无法自主，不受控制。
她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就是萝丽，但是那次的事件却让她惊醒了。真实的萝丽早已消失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被造出来的人，一旦制造的人死了，便必须跟着死去。
就算是机器人都不会如此。这样的自己究竟算是什么呢？
为什么要让这个我产生？又为什么要让我意识到自己只是被制造出来的？
每天、每天，都只能待在同样的地方，哪里也不能去。
曾经去过一次恐怖片，结果非但帮不上任何忙，而且是一个只会碍事的累赘，为了从自己身上取出异形幼虫，差点连累郑吒和詹岚都为了保护自己而死掉。
虽然那次是有因为终于可以离开主神空间去一下外面的世界而雀跃，但事实却无情地说明了一旦脱离了温暖的花房，暴露在外界的风雨下，自己根本无法应对。
尽管最后活着回来了，但是无法反抗既定命运的无力感却让人无法为能活下来而感觉欣喜。而经过了那一次的险死还生，郑吒也再也不肯冒险带自己去恐怖世界。
还奢望着能够离开这个一成不变的主神空间，结果只是做梦而已。
虽然说是在一起，但是彼此间的距离却在无声无息中越来越大。尽管能够听郑吒说起在恐怖世界经历的种种危险，但那只是作为故事存在而已，即使惊心动魄，依然遥远，所以，可以轻易地安慰，因为于己无关。
郑吒越来越多地提起楚轩，最初是如何惊惧，如何针锋相对，如何戒备提防，到了后来就变成觉得他可怜，想要帮助他，怎样改变他，如何感染他。
非常讨厌这样。对那个男子无法产生好感，更不想听身边的人时时刻刻提起他。已经不是两个人的生活了，虽然物质上只有两个人在屋子里，空间上，却时刻感觉到仿佛有第三个人存在。
这种感觉非常诡异，本来就已经为自己的命运而痛苦不已，还要被迫忍受生活空间中横亘进来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存在。
郑吒有一次说起那个人的心一直没成长，始终停留在男孩的时代，带着一种既伤感又深蕴着感情的神情。那种神情让人惊惧，他脸上自然流露出的是类似珍惜和留恋的感情。
没有共同的世界，没有共鸣的心情，所有的故事几乎都是以楚轩为主角，这些跟灌输在脑子里的回忆完全不同。过去的那个自己存在的时候，彼此谈论的都是一些校园里的事情，是共同相熟的一些人和事，会有自然的开心和愉悦，而现在只能附和着微笑或者感叹。
不了解楚轩，也不想去了解，本能地对那个人感觉厌恶。虽然郑吒说他完全不是外表上看起来那样的人，而是有着纯洁干净的心，但从自己听到的那些故事中，却只感觉出那个人的残酷嗜杀而已，完全是个冰冷的杀人机器。但是这样的想法如果跟郑吒说的话只会让他生气而已，所以只能保持微笑地听下去。
他当然对自己很好，无论多琐碎的事情，只要要求他就一定会不嫌麻烦地做到。可是这样就好了吗？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只能去找楚轩，然后回来的时候就会是放松了的样子，楚轩能帮他解决几乎所有的难题，而自己能做到的只有空洞的安慰而已。
他就像是一条小狗，在自己面前就是或忧心或失落或迷惘的样子，而在楚轩面前就鲜活生动得多，有时候甚至感觉他像是在对那个冰冷的男子撒娇，而对方也毫无异议地容许了这越界的行为。
感觉上，他是和那个男人越来越亲近了起来，而和自己，却是越来越远了。虽然他没有那样的意思，但是距离却在无声无息中形成了。
即使制造了一个新的自己出来，但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一切已经回不到从前。
在不安和恐惧中，日子一天天过去，然后，在几天前，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正在镜子前试穿一件新设计出来的衣服，身体却突然变轻了，接着无法出声地看着身体迅速化为了光点，那是非常迅速的一闪而过的影像，然后，最后的意识消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死了吗？不，不要，我不想死！
那一瞬间，无法控制地对郑吒生起了深深的憎恨。
把自己拉来这个世界，又让自己无能为力地消失。
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啊，为什么活该承受这样的命运？
醒来的时候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但是，将前后情形串联起来之后却不难明白，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因为郑吒的死而随之消失，又因为他的复活而随之复生。
假如自己能少思考一点，少明白一点事情，都不至于会这么痛苦。
羡慕着那些无忧无虑头脑鲁钝的女孩的同时，也无法自制地在床上大哭了起来。
郑吒还没有回来，应该是被复活后正随着那些伙伴做什么任务。讨厌的任务，讨厌的世界。那一瞬间觉得他不要回来最好。
但是这次回来后却出现了一个新人，叫做刘郁的男孩，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也一样那么喜欢读书。
不像那些男人们一样尽是只会谈论恐怖世界里的事情，而是愿意和女孩子一起探讨书中的世界。在现在的处境中前所未有地热爱着书籍，有时候想着如果能进到书中世界再不出来就好了。书本构筑的世界比任何时候对自己意义都更重大，而能和自己喜欢相同的世界、相同的人物的这个男孩着实让人感觉惊喜。
对方毫不犹豫地说出“你不是附属”、“你是唯一”的时候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或许他并不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被压倒的时候完全不想反抗，想要感受这新生的力量是否能传达到自己身上。
连□的方式都很温柔，完全是梦想中的样子，不像郑吒只有野蛮的冲撞而已。
充分地感觉到被珍惜，有仿佛小说中爱恋的感觉。
被说喜欢的时候感觉很高兴，是郑吒不懂得的甜言蜜语。
这样的热情能维持多久自己并不知道，但至少在此刻，感觉到仿佛被救赎。
如果离开郑吒去到这个男孩身边，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意识到自己是个连生命都无法自主的附属品。死过一次之后，只是看到郑吒的脸都会觉得痛苦。虽然还能按照往常一样安慰他，却只有自己才明白那样的安慰是多么空洞的存在。
能够承受的压力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这时出现的一根绳索，忍不住紧紧拉住它不想放开。这根绳索给予了自己对过去说不的勇气。
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这件事情，被巨大压力压慑得几乎垮掉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仿佛新生一般的欣悦。
接收
“犹豫什么呢？你已经走出来了不是吗？还是说，你后悔了？”没有起伏的平板声音响起，不是出自刘郁，而是出自楚轩。
萝丽抬起眼睛，茫然的视线在触到眼前的男人时渐渐转为清醒，“不，我不后悔。只是在做一个整理，一个告别。”
“你的决定很明智。你对他而言已经没用了，只是因为你一直留在这里才造成了他无法成长沉湎于过去之中，没有了你对于他的未来只会更好。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做出了决定，直接往前走就可以。”
无论是俯视无机物般的视线还是冰冷无情的陈述都无法让人有任何好感，萝丽却露出一丝嘲讽般的笑意，“你打算走进去吧？世界上喜欢照顾人的人还真多，看不出来你也会是其中之一。只是，像你这样的人，也懂得如何安慰人吗？”她不客气的口气让刘郁担心地看着她，他对楚轩的智和力都已有了相当直观的认识，楚轩一根手指就足以让她粉碎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采用这种会惹怒人的口气。
“安慰？堆砌辞藻不是我擅长的方面，不过摆出事实说明，有起码判断力的人都会明白。”
“只是摆出事实就有用吗？”萝丽冷笑了一声，“你面对的可是一个感情最大化理智最小化的人。”
“你做不到，是因为你并不拥有让他相信你提供的事实的力量，在这个世界里你没有机会接触到足够的真实，所以你的说辞不会具备现实的力量。而我拥有足够的让他相信的力量。”冰冷而蕴含决断力的声音。
“你就是这种地方让人讨厌，永远是笃定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将其他人踩在脚底。”
“如果你有足够的力量，也可以做到这样。”
“不，我永远不会这样，即使变得强大也不会，除了自己之外蔑视一切人的存在，反正任何人对你来说都只是凡人。就连你愿意付诸关注的郑吒，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好用的工具吧。”
楚轩没有出声地看着她，那种无声的俯视就足以让人感觉威慑，然后他说：“不，不是工具，他是我的责任。”
“责任？好奇怪的说法。”
“总之我会负责接收他，你也不需要有任何觉得担心或者负疚的地方。既然不再需要，分开就是最合理的选择。”
“接收吧。”萝丽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笑了，“总有一天你会腻的，他的依赖性太强了，永远都需要被人安慰。”
“不，不会。你会害怕那样的依赖是因为你无法在事实上给他任何帮助，而我能将一切妥善地解决。”
“又是力量论。好吧，随你们的便，反正他也是一天到晚嘴里都是你的名字，说不定很乐意被你看管。”
没有理会她的用词，楚轩转向刘郁，“你也不用觉得负担或者害怕，郑吒不会伤害你的，虽然他现在会很愤怒，但是过几天应该会恢复正常。只要战斗中你有身为团队一员的自觉，在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保全你的性命。现在，先带她回你的地方吧。”
说完之后他就不再理会二人，直接推门走进去。郑吒给予他的是永久准入的许可，毕竟一旦他到来的话肯定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情。
屋子里已经变得像台风过境一样，整洁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能挪动的东西全都被扫到地上，砸摔得一塌糊涂，盛蛋糕的碗碟化为了碎片，是光脚行走的那种地板，所以脚踩到碎片的时候，脚趾上冒出了血来。
心中的情感也仿佛随着血的流出而漫涌出来，眼泪积聚到了眼眶。他虽然不想哭结果还是哭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一直以来为之作战的理由，在这一天都失去了。
拿出了白酒直接对着瓶口就往下灌，胃被酒精烧灼得发痛却依然没到痛得麻木的程度。大量的酒水没能灌进嘴里而倒在了身上，身上也变得湿淋淋的。
楚轩完全无视于周遭混乱地直接走到他跟前，没有说话，静默地看了一会之后就蹲下去以手握住了那受伤的脚，他的掌握柔和轻巧，却足以保证对方无法挣脱的程度。
稳固地握住后，他低头吸去渗出来的血。
创口既不太大也不很小，吸去了之后又有新血渗出，像吸血鬼一样，持续了同样的事情一阵子之后，血才停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