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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页

书籍名:《满江红遍》    作者: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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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很好,朕知道了!只是现在,除了在这里暂避,又有何处可去?”
  阿大想也不想,大声说道:“自然是去岳元帅府,陛下在那里,何必受这种腌臜气?”
  我听他提起岳飞,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愣了半晌,最后缓缓摇头道:“岳府并无如此机密之处不说,若是万一被杜充找到,朕丢了命到没什么,只怕,只怕要连累岳家上下。”
  阿大愤然道:“岳帅岂怕被连累?为国而死,正是我等荣耀!”
  我苦笑一声,看着几近燃尽的蜡烛,喃喃道:“可是,朕不想看到,他的亲人,有这种荣耀……”
  见阿大还想说什么,我抬起眼,看着阿大,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不必担心,朕既然敢留在此处,就自有计较,不会被人算计了去!”
  阿大咬了牙,许久没有说话,最后才恨声道:“是!臣等听陛下吩咐!”
  暗室建在地下,阴冷无比,仅仅头顶有一小孔能够透气,白天一天,并无甚事,只是傍晚时分,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名叫钱盖的一名侍卫回来,告诉我说,已经全城戒严,不准进也不准出,各个城门更是守备森严,连只飞过的鸽子也被射下来,看是否是传递消息。
  城中更是四处搜索,汴京城中的百姓已经怨声载道,却也毫无办法。更有些士兵毫无顾忌的闯入民宅,借口捉拿金人奸细,实则是在到处找我。
  晚上的时候,秦桧居然毫发无损的又回来了,然而带给我的消息,却让人比钱盖带给我的更加让人心惊。
  杜充当场一剑斩落在朝堂上骂他窃国越位的殿中侍御史胡唐老,血溅大殿,朝中人人自危。
  我在秦桧家的暗室中,呆到第五天的时候,秦桧面色匆匆的进来,告诉我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杜充对他处处逼迫,看样子,明天他是不能再去上朝了,要早做打算。
  半夜的时候,秦桧坐在我旁边,只听到地面上有马蹄声,更似有火燃烧的噼啪声,暗室中夜越来越热,等到后来,我热的只穿着一件单衫,还是汗流不止。
  秦桧面色如常,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阿大等人亦坐在我旁边,最终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放火烧房子,可将家人都遣走了?”
  秦桧眼中闪着寒光,森然道:“没有!臣将所有的房门都锁上了,他们逃不出去的!”
  坐在我身边的阿大浑身一颤,看着秦桧,张了张口,最后忍不住道:“你好狠的心!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
  秦桧却理也不理阿大,只看着我,道:“若只见放火,不见尸体,杜充又怎会以为,臣是真的死了?为了陛下的安全,臣只有下狠手!”
  我沉默不语,对他的做法,不置可否,过了一会,才问道:“那朕的替身,可曾少了小指?不要搭上两个无辜之人,却不能骗过杜充!”
  秦桧微微一笑,颇有些得意之色,道:“臣做事情,陛下还不放心么?非但如此,臣的火放的甚大,就连臣的邻居,也……”
  秦桧的话尚未说完,我就听不下去了。
  看了他一眼,他也知趣的没再往下说,过了一会,才淡淡的道:“若陛下觉得臣的做法不妥,等陛下重登大宝,臣愿领罪!”
  暗室中的食物早已充足,接下来数日,每天都能听到马蹄声在头顶走过,在暗室中难辨日月,只在墙上划记号。足足又等了将近十多天,才在夜里,听见头顶上颇为奇特的脚踏声。
  三三一组,四四一组,直直变了四五次,这才停下。
  应该是信号了吧?秦桧却并未出去,第二日,又有踢踏声响起,节奏和前日的亦不同。
  这样足足过了四五日,每日都有人来,每日的节奏都不同。
  等到第六日的时候,秦桧才对我说道:“陛下,城中防守,定然已经颇为松散,可以让阿大他们出去打探消息了!”
  然而,阿大等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却让我大吃一惊。
  城中虽然没有再日日巡逻,可城门依然紧闭,更兼守卫森严,处处如临大敌,似乎要同什么人打仗一般。
  隔日,阿大再去打探,直到半夜才回来。
  回来时,满脸焦急,才看到我,就噗通一声跪下,扯住我的袖子,几乎要掉下泪来,哽咽不能出声。
  我下了一大跳,连忙将他扶起,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想必是心情激荡之故,说了好长时间,才把事情说清楚。
  然而听他说清楚后,我也不禁呆了。
  关陕被张浚搞丢了……
  等到他与金兵约战日期到来,关陕的数十万精兵,却不翼而飞,金兵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抵长安。
  河东路也好不了多少,韩世忠驻守河东路的五万精兵,在金兵打来的时候,亦不知去了何处。
  只剩下河北的岳飞,同金兵交战,可孤军难支,至今尚不知胜负如何。
  只知道,关陕的金兵,在洛索的带领下,已趋汉中,准备入川了。
  而河东原本属于韩世忠布防之地,雁门关被破,太原再次被围。
  然而,最难堪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杜充竟然下诏,封岳飞为武灵王,如今大街上人人唾骂,说他不忠不义,早有反心,是个伪君子。
  我咬牙不语,沉吟片刻,朝秦桧看去。
  秦桧亦看着我,过了一会,才道:“不错!张枢密处,是臣派人给他的消息,让他回救!”
  韩世忠处呢?估计和张浚的情形差不多。
  深呼吸数次,才能镇定下来,想了想,对阿大说道:“若真是张浚,韩世忠等人的军队回救,恐怕他们还尚不知朕活着的消息。要派人送信给他们,以安军心!你在出去打听打听,看是否杜充要对付的,是他们?”
  阿大领命而去,有了查探的目标,阿大等人回来的很快,不用看别的,只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我猜对了!
  然而还不止如此,前来的军队,足足有二十万,刘光世竟也带着他的老部将王德,积聚在城北不远的青城,准备攻城。
  岳飞派来的十一个人,只留下三个在我身边,以防万一,剩下的八个,全都化装成城中的军士,找机会溜出城送消息。
  我在暗室中等着,守在我身边的那三名护卫,轮流出去打探消息。
  今天告诉我张浚的脑袋,已经涨价到了一千金,明天告诉我韩世忠带领的大军已经开始攻城。
  后日告诉我杜充的部将有一名叛乱,开门将刘光世的人放了进来。大后日又告诉我,杜充这两个月来,引得人心不满,众叛亲离,人皆倒戈。
  等到阿大回来,告诉我杜充挟持了新皇帝仓皇出逃的时候,暗室中的食物,已经快要吃完。
  被张浚从暗室中接出去的时候,正是正午,阳光异常刺眼,在暗室中呆久了,见不得阳光,拿手遮住眼,眼还是刺痛无比。
  天气已经是五月,我看着跪了满地的军士,哽咽难以出声的韩世忠,张浚,刘光世等人,一时心中澎湃,难以说话。
  腿还是尚未全好,只是比起最初来,行动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时隔两个月,我重新回到福宁殿。
  殿中依旧是那个样子,只是我当日做的大宋山河图,已经不知被什么人损毁,狼藉一片。
  数名小太监在那里整理,似乎是想要将它复原。
  我自嘲了的笑了笑,挥挥手,让他们别忙活了,到一边去。
  看着站在面前,依旧笑嘻嘻的刘光世,问他道:“光世,韩世忠,是你喊回来的么?”
  刘光世点了点头,摇了摇他的扇子,说道:“是!”
  过了许久,才能开口,问道:“你当日见了岳飞,告诉他朕的情况,他怎么说的?”
  刘光世不语,看了我一眼,才犹豫着开口道:“臣将陛下的话带到,又将陛下的信物送到。岳帅……嗯……他从怀里,拿出另外的那半边,合在一起,很久都没说话。我都等的急了,责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出兵去救,他……他却说,等……等到金兵退了……”
  等到金兵退了?呵,我自嘲的笑了一笑。依照金兵的习性,那起码还要再过一个月,等到盛夏六月,而且是战局有利于我方。
  还是有些不甘心的看向刘光世,刘光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臣当时就骂他糊涂,他能有今日,全是陛下所赐,若是陛下遭遇不测,他岂会有好下场?他被臣骂了一通,依旧没有说话,只转身出帐了,臣在帐中安下心来,以为他想通了,却不料睡了一夜,第二日仍然不见他有班师的意思,前去责问他,他却只说,已经派人前来营救陛下。臣问他派了几万,他却告诉臣,只有十一人!臣见他已经在准备兵马,同金兵交战,知道他肯定是不会回来了的,便当即告辞,过井陉,前去韩世忠所部。同韩将军讲了京中的情况,韩将军尚未等臣传陛下旨意,就当即决定,留少数人看守雁门关,自己率着众部,前来救援!到信德军的时候,听闻陛下驾崩的假消息,进退两难之时,收到张枢密在关陕传来的书信,让我等不必理会,只管进兵。他亦率大军,不日赶到。直到驻军青城,才在夜间,得到陛下尚在的消息,军心大振,一齐攻城,才得以救出陛下!”
  刘光世说两句,便停下看看我的脸色。又接着往下说,直到他说完,我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殿中静悄悄的,连更漏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隔了很久,我才开口道:“光世,朕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办!”
  刘光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说道:“陛下可是想让臣带兵前去追击杜充?”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朕想了想,你去最合适!”
  刘光世慌忙跪下,道:“臣固然要将杜充捉住,只是,不知陛下是想让臣,将他捉回来……还是,还是让臣直接把他杀了?”
  我冷笑一声,森然道:“杀!不论他拿谁做挡箭牌,一概,杀!”
  三日后,我重新坐在大庆典,接受百官朝拜。
  张浚勤王有功,且提拔起来的吴阶,刘琦等人,在仙人关成功的阻击了金兵入蜀,官加一等,拜为宰相。
  秦桧兵变中,忠心护住,亦官进一等,封为副相。
  刘光世擢为殿前都指挥使,统领京师及其附近的禁军。
  韩世忠亦官进一等,封为护国公,其夫人,亦封诰命。
  唯有岳飞,剥去了先前时杜充在的时候封的武灵王,命其战事稍缓之后,赴京议事。
  下了朝,我破天荒的,主动前去皇后所在的坤宁宫看了看。
  侍女太监都明白,纷纷退下。
  皇后亦未曾梳妆打扮,素颜相见。
  我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她。她却没看我,只呆呆的看着大殿中花瓶里那盛开的牡丹。
  粉色的牡丹,富丽堂皇,然而此刻,这牡丹,已经到了凋谢的季节,底部的花瓣,已经灰黄。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圣人放心,朕只会说你病体沉疴,一样会为你举行皇后该有的葬礼。
  皇后依旧没有看我,却只是笑了笑,缓缓道:“阿桓,我就要来和你作伴了,你高兴么?”
  我浑身一震,没有说话。
  却见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自嘲的笑了笑:“陛下,你以前,总是叫我琏儿,你总是喜欢我的头发,说只要闻到我头发的味道,就什么烦恼都没了,你不记得了罢?”
  我亦没有说话,这种话,我根本没办法回答。
  皇后却缓缓站起,愣愣的看着我,泪水缓缓而下:“我的阿桓,死了……他……早死了……他自从,见了那个叫岳飞的,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淡淡的看着她,却不料她猛然上前,死死的揪住我的袖子,厉声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开始,我以为是吴昭容,后来才知,原来是他!我更恨他,我咒你们,不顾伦常,不得好死!”
  血渐渐的从她的嘴角溢出,最后的声音,更显的凄厉,仿若鬼魅:“我咒你,赵桓,你最终,比我还要不如!比我更不如……”
  最后,她缓缓的倒在了我的脚下,口中的黑血不断的涌出,长长的发,飘散在空中。
  忽然觉得这里很不舒服,张开口,唤了一个名字叫做黄经国的太监,让他推着我,出了这个地方。殿中的青幔,四处飘荡,殿外,是五月的阳光,散在身上,我却觉得有些冷。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然后对身后的黄经国说道:“传朕口谕,皇后病体违和,薨于坤宁殿,择日下葬!”
  六月,刘光世终于捉到了杜充,将其杀掉,救回被他当做人质劫走的太子。
  然而太子回宫,见到我,已经全然痴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韩世忠带兵,趁着盛夏,再次前去收复太原。
  被张浚提拔起来的吴阶和刘琦,亦趁着盛夏,有利于我军,提兵收复关陕。
  我已经能够站立走路了,与张浚在御苑中,一同赏花。
  夏六月,竟在宫中,看到一两从野玫瑰。
  拍了拍张浚的肩膀,摇头道:“德远真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曲端即便是对你无礼,可也没得逞,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
  张浚一张俊俏无比的脸上,露出愤然之意,恨声道:“陛下若要治罪,臣甘愿领罪!身为大将,不去把心思放在如何打仗上,却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我饶他不得!”
  我挥了挥手,淡淡道:“算了,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张相公,以后不可如此!这次金兵来攻,如非有吴阶刘琦,恐怕金兵就真的入川,天下不保了!”
  张浚哼了一声,依旧愤恨难当:“即便没有吴阶刘琦,岳飞在河北钳制金兵,洛索未必就真的敢孤军深入,不怕被岳飞操了老巢!以后若有人还敢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我一定饶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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