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廉睿一走，苏长清跟前更是冷清，每天一睁开眼便是盼那两个孩子能有封信来。
皇帝倒是常来，有时批奏折批烦了，也会过来让苏长清煮一壶茶，喝上一杯，问几句苏长清的身体如何再走。
苏长清原先觉得不胜其烦，渐渐的竟然也习惯了，只当自己是提他煮茶的师傅，工钱便是每月两个孩子的来信，尽职尽责的不杂其他念想。
廉睿出了后宫这笼子，总算是找到大展拳脚的地方了，在苏长清面前表现出来孤苦孩童的可怜相自然是收了起来，特意为皇后打造的平庸相也一并弃了，活脱脱的一个风姿卓越的小王爷，处理起事情来也是干净利落没一丝一毫的手软，拉拢人心倒也舍得下面子，颇有他爹当年的作风，让群臣又是喜又是急。
第一年，便处理了几件大案子，折子送到京师，皇后才如梦初醒，假借想念亲人的名义把自家的几个能干的兄弟全招进宫里，几个人聊了一夜，关于廉睿的事迹，无论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每一件都让她觉得心惊胆战。
她娘家哥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娘娘啊，哥哥当年便劝了你不能养虎为患，你收了晋王睿为义子，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他却根本不思回报，人人都看得出他想往上爬的。
一个是这么说也就罢了，其他几个仿佛怕没了功劳一般慌忙随声附和起来。
皇后心中“呸”了一声，心想都到了这时候了，你们不想个解决的办法，还在寻我的错处，有你们这帮兄弟，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
樱桃小口一张，却和平时一样的温婉贤淑只说我叫哥哥们来只是叙叙旧，你们说的这些也都是外人说的，睿儿我是看着长大的，断不会有如此狼子野心。
正巧她的生辰快到了，忙亲自手书的帖子请了廉睿，真仿佛他们母子情深一般。
这等表面功夫，廉睿也绝不输她，备了一份厚礼风尘仆仆的来了，一路上人人都知道他晋王孝道。
反观太子，这些年都高高在上的，没个竞争对手，他娘保护的严密，师傅也教得好，一颦一笑的仿佛圣贤书上描刻下来的，到配他的名字，贤。
皇帝跟他聊过几次，只说他迂腐了些，到也不坏，如今他娘跟他说起要提防晋王的事情，反倒被他驳得哑口无言，气得皇后回宫之后捶胸跺足，省了几顿的饭。
如今见了廉睿的礼物，太子便笑眯眯地于他娘耳语道：“你瞧，我就说过大哥不会存坏心的，我们必定是一家人，母后切不可将大哥逼上犯上的绝路上去。”
说罢，从座上下来拉着廉睿要与他叙旧，廉睿没想到他又如此表现，心中先是一惊，说了几句知道他城府真的不深才放下心来，还好他准备足，给朝中不少人都备了厚礼，自然也少不了太子的那一份，不但送了礼，还附赠了一副温柔哥哥的假面具给太子。
散了席，廉睿便要见苏长清，皇帝笑了说：“一年前是你亲口答应朕绝不想他的，怎么如今又变卦了？朕记得你当时还跟朕说什么‘君无戏言’的，你这算什么？回你的封地去。”
廉睿只好磕头领了旨，出了宫门却没走，对着苏长清住的地方便跪了下去，看着眼前仿佛火一般的宫墙想了许多。
廉睿心想自己生在这宫墙之中，虽然卑微但也要努力爬到最高的那一点，若是出了这宫墙，成了百姓，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他只学了些谋算人心的东西，谋生的手段却没学半点，怎么给苏长清锦衣玉食的生活？难道靠苏长清弹琴卖唱供自己吃喝？
想着想着落下泪来，等到天亮的时候，抹了眼泪站起身来，仰着头看着宫墙最高的那一处最后一眼，转过身走了。
听说他在宫门外跪下了，皇帝便兴冲冲地跑去告诉了苏长清，苏长清原本无事，已经睡下了，勉强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听他讲话，一听是这事，气得差点就甩了皇帝一个巴掌，赶紧起身披了件衣服便要出宫去见廉睿，却被皇帝拦腰一把抱住。
皇帝问：“如今在你心中是廉睿重，还是莫云重？”
苏长清瞪了他一眼道：“我不像你，把每个人都拿出来称量一番，若是轻的便肆意作践，若是重的便利用一番再作践。廉睿是个孩子，若是着凉了怎么办？你不心疼？”
皇帝酸道：“朕知道在你心中，就算不用称量朕也是最没分量的那一个，永远。”
苏长清心中不悦，自己恨他原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听他这么讲，反而觉得是自己亏欠他一般。
“纵使这样，朕也要一辈子纠缠你，不让廉睿沾你分毫。”皇帝抱紧了苏长清说。
苏长清只觉得他脸贴过来热热的，便抬手挡了，说道：“我又不是你的东西。”
皇帝也不管，抱着苏长清往被窝里一滚便装起睡来。
苏长清心里烦得很，哪想到一去掰皇帝的手，便看到他拧起眉头来越发使劲，你来我往了几回合，苏长清被他耗得没了力气，只好作罢。
苏长清很久没仔细看他，这次一瞧，却猛然发现他老了许多，略显疲态，苏长清所熟知神采飞扬得有些张狂的模样已经淡去了，虽说恨他，此刻却难免有些心酸。
无论是天子也好，奴仆也罢，横是躲不过岁月这把刀的，只是有些人被割得更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