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本篇完)
皇帝便端起杯子往嘴边送,眼里没有一丝讶异,仿佛平时喝茶一般,只等着好茶入口。
苏长清咽了一口唾沫,突然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一路辣到胃里,仿佛他当年喝了那瓶倒霉的□时候的感觉,还好那不是毒药,所以他还撑过来了。
不过这一杯却是毒药,皇帝至亲的两个人亲自下的毒,而最后把他推上死路的便是自己。
苏长清的手控制不住地挥了上去,打飞了皇帝手上的杯子,杯子碎了一地,溅到茶汤的草叶竟然慢慢被腐出一个个圆洞来。
再看皇帝的嘴边,也是亮晶晶的水渍,苏长清急了,搬下他的肩膀,冲他喊着:“吐出来,快吐出来。”
“吐什么?朕还没来得及喝呢?”皇帝用袖子擦干净嘴角,瞅了他慌张的表情看了半天,突然笑了。
看他一笑,苏长清的脑子便乱了,往后退了一步,说:“你又在骗我?你原本就没打算喝对不对?”
皇帝一把拽住他,说:“没有,朕只是没想到你出手救朕,心里觉得高兴才会笑出来的。长清你原谅朕了是不是?”
苏长清一脸木然地摇了摇头。
皇帝的脸色立刻暗淡下来:“那你为什么会出手,朕死在你眼前难道不更好些。”
苏长清继续摇头:“我恨,我恨我自己心肠软,竟然狠不下心肠来杀你!”
皇帝眯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或许朕便是爱上你这副软心肠。”
“爱?”苏长清叹了一声,“你怎么还把这个字挂在嘴边上?你不配说,真的。”
“或许吧,朕七、八岁那时候,那些大臣们都说朕是庶出,不配当太子,不配继承大统,朕那时候就狠下心来,样样事情都仔细学,认真做,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朕是怎么做太子的,怎么做皇帝的。如今,你能不能教朕,怎么样才配说这个‘爱’字?”
“你是皇帝,是天子,什么都得到了,或许本就不该奢求懂什么‘爱’,你只要看着江山社稷,想好怎么不让百姓饿肚子便好了。我教不了你,也不想再你身边,你若是谢我救了你,便放我走吧,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几年了。”
“走?”皇帝下意识捏紧了苏长清的手,“如果你要走,那就说一句‘我爱你’当做饯别的话吧。”
苏长清皱了眉头,甩了甩皇帝的手,越是甩,皇帝越是抠得紧。
无奈,苏长清叹了一句,淡淡地说:“我爱你。”
皇帝愣了一下,他一直在等着这三个字,如今听到了却没有丝毫的满足感,他突然发觉,他真正在乎的并不是这三个字,而是苏长清这个人。
“为什么……这十几年来,你明明一直……”
“不是你让我说的?”苏长清笑了一下,“我突然发觉我真的很傻,为了这几个字生生地跟你耗了十几年,不值得,真的。或许我上辈子欠你这几个字,这辈子算还清了,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希望遇到你了……放手吧。”
皇帝一寸一寸地放了,然后盯着自己空空的两手久久地发呆。
第二天,苏长清便出了宫门,他拿了两样东西,一件是他带进宫的,莫云的那件外褂,一件皇帝给他的,莫云的那把剑。
皇帝派了两个得力的人,送他一路往南走,去找他一直惦念的瑞儿。
※※※
苏长清没走几天,宫中便发生了变故,皇帝中了一种奇毒危在旦夕,皇后还没有高兴半刻,便听见主谋被抓的消息,不是她而是太子。
她急忙找人送信出宫,准备调集兵力反扑,哪想到送信的刚出门不久便被连人带信送了回来,一起来的便是身披重甲的晋王睿。
几名兵士押着她跪倒在廉睿面前,廉睿宣读了她的党羽的十八条罪状,然后弯着嘴唇笑了,那笑容既迷人又冷酷,仿佛她男人年轻的时候一样。
到了此刻,她倒也不恨别人,只恨自己技不如人罢了,只是她的儿,她的好贤儿,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了。
这弑君谋反的案子,牵扯本来就广,判得也重,幸好有廉睿带着群臣求情才从轻发落,皇后和她的几个兄弟虽判了死罪,太子却得以免死,贬为庶人发配琼州。
皇帝遭此一劫,命虽然保住了,却再也无力处理朝政,便退了位,要将皇位传给晋王睿。
晋王睿原先推说自己是庶子,坚持不受,谁知满朝文武都认准了他,齐刷刷地跪倒了求他,他这才不得不受,名正言顺地成了新皇帝。
这些事情,苏长清是在三个月之后才听见别人说的,那些连县官都少见的村民们,说起这些宫闱之中的事情倒眉飞色舞,像模像样的。
苏长清听说皇帝中了奇毒,命虽然保住了,却滴米不进,瘦得皮包骨头只等死,便又追问了几句,那些人只说还没死,却不知道近况如何。
苏长清那副软心肠又作起祟来,担心到半夜都睡不着了。
此时正是秋收的季节,哪一家都缺人手,瑞儿却不舍的他下田,他也不好意思每天闲着,便帮忙煮了一些凉茶送给大家喝。
那一天,大家正在田间劳作,却见到路上来了一辆马车。马车走到他们跟前停了下来,有个仪表不凡的中年男人掀了帘子下了车,点名要找“李安瑞”。
那是瑞儿的大名,瑞儿站了出来,看那个男人有三分眼熟,一时却想不大起来。
男人笑了道:“你不记得我了吗?十几年前我跟你一起在京城住过,那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说罢,用手比了个两尺多的高度来。
见瑞儿还是皱着眉头,那男人自己答道:“我是你莫云叔。”
听了这一句瑞儿首先想起的,便是苏长清每日都要祭拜的莫云的衣冠冢,皱了眉:“莫云叔不是已经……”
“我怎么会死呢,我以前不是许诺过,等我回来,就会来找你们。”男人说。
瑞儿猛然记起了这个男人是谁,也不敢迟疑,激动地说:“莫……莫云叔!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爹的!”回头望了望,正巧苏长清跟瑞儿的媳妇提了茶水正往这边走,瑞儿忙挥了手喊道:“爹,莫云叔来找你了。”
苏长清心里一惊,丢下茶水就赶了过来,看见那男人却楞住了,那男人笑了,嘴唇上带着一抹暖意。
苏长清拽过他的手便往屋里带,关了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精神头十足,似乎没有传说中那样半死不活的,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冲他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男人把他揽进怀里,蹭着他的脸颊说:“我是疯了,除了你竟什么都不想要了,苏长清愿不愿意陪我一起疯。”
苏长清靠在男人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这辈子倒霉,一生一世都要和这个男人纠缠下去,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了,如今他年纪大了,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下去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