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到了早上，廉睿起身的时候，廉贤依旧躺着眼睛盯着墙角看，一动不动的，他心里害怕得很，生怕自己多看了那一眼便会后悔，把一切该考虑的全都抛在脑后，像个痴人一般只想占着廉睿的全部。
廉睿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廉贤显得有些苍白的侧脸，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大门一开，便涌进来一股风，似是与这院子里的风不一样，带着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廉睿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嘴唇边多了笑容，却让人越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那一天的夜里开始下雨，廉睿手里头还有几本折子，便叫了苏齐云过来煮茶，喝了一碗却觉得有些饿了，刚想唤人，门口便飘来一阵香气，皇后似是得了消息，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没见过的年轻姑娘，手里捧着食盒。
开了食盒，里面放了八样点心精致得很，正中间便放着栗子糕，栗子立子，意思倒也明了，廉睿本不挑剔，苦笑了一下，拿起一个来送进嘴里咬了一口。
那姑娘倒也是个机灵的人，知那点心噎人，忙从苏齐云手里抢了个茶碗，奉了杯茶水上来，她的十指如水葱一般，配着那青翠色的茶碗倒也好看，廉睿不忍多看了一眼，便她抬起头来看看。
那姑娘抬了头，倒是生得明艳动人，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是眉目貌极像廉贤，不知怎么的，廉睿一见她的脸便想起了廉贤他娘来，那口点心都差点咽不下去了。
廉睿拍了拍皇后的手，又看了一眼那姑娘，笑眯眯地说：“梓童，费心了。”
皇后心头一酸，抿了嘴生生咽了进去，做出一幅贤惠的样子来：“妾是陛下的妻子，自然事事要为陛下着想，无论陛下想得是什么，妾都会想方设法让陛下如意。”
苏齐云在一旁冷笑了一声，突然说时间晚了他呆在宫里恐怕不方便，向廉睿请了辞，廉睿倒觉得有些新奇，这还是他头一次自己主动要走，便挥了手让他走了。
皇后见他如此知趣，便不好多坐，也站起身来说，今晚的雨大，雷电交加的，害怕皇长子一个人害怕，要回去陪陪他。
廉睿突然心生怜悯，握了她的手道：“他那么大个人了，身边多的是人照顾，你去凑什么热闹，反倒是我们夫妻二人，很久没有在一起说说话了，你就留下来陪陪朕吧。”
皇后听了这话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姑娘倒是傻了，大约本以为今天晚上十有八九能有机会一步登天，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了一场，皇后见她没了用处，便急着打发她退下，待她走了之后，亲自奉了茶给廉睿。
这场景，让廉睿回想起他还是晋王的时候，那时他们夫妻二人虽谈不上什么甜蜜，倒也相敬如宾，若要追究起来，倒是自己害了这个女人。
廉睿心里叹了一口气，握住了皇后的一双手，窗外闪过一道电光，然后是隆隆的雷声，皇后干劲把握了机会，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顺势往他怀里躲了躲，小鸟依人的。
廉睿突然想起了廉贤四、五岁的时候，圆滚滚、胖嘟嘟的，每日都追在自己屁股后面，什么都怕，又什么都不怕，一听见打雷闪电便吓得到处乱窜，每次都是自己亲自去捉他，看着他躲在角落里泪汪汪的样子，嘴上虽是甜言蜜语，心里恨得要命。
如今想起这一幕来，他却一点都恨不起来了，只想把廉贤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
想着，廉睿便收拢了手臂，抱紧了皇后，皇后倒是万万没想到今天是这么个局面，便开始后悔今天出门的时候装束不够精致，心想着若是再花些时间精心装扮一下就好了。
廉贤这一整天都是神情恍惚，太皇太后来过来看过他一场，他虽口里说没事，却有好几次险些被门槛绊倒。好不容易熬到夜里，原是睡着了的，却被这场雷电惊醒了，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房顶，在每一道电光中都能看见廉睿和不同的陌生女人绞缠的影子，那女人在笑，笑得甚甜。
廉贤只觉得脑仁生痛，僵直地床上坐了起来，吓了一旁守夜的宦官一跳，问他要什么，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若是不曾得到，便不知道失去的滋味如此让人难以忍受，廉贤原以为自己大度，现在却只觉得腹中有团火一般燎得喉头一阵火烫，呼吸都全被封死了一般难受，便踏上鞋子，想出去透透气。
外面雷电交加，谁都不敢放他出去，几个宫人便一起上前来拦他，不拦到不要紧，这一拦反而让他的脑子越发混乱了，仿佛痴了一般，挣扎了往外冲，几个人竟都没把他拦住。
廉贤推开门冲了出去，外面的雨下得正欢，立刻就他浇了个透彻，身上没了热气，心却更冷。
跑到半路上，廉贤的鞋就掉了，他也没个方向，习惯般地冲到了自己种的花草前面，那些将开未开的花骨朵那经得住这场冷雨，早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碎了一地凄惨得很。
廉贤看着泥里那些苍白的花瓣，愣了一会儿，哭出声了。
那仿佛就是他的爱，无论多么细心的呵护，突如其来的风雨却从来不会怜惜，未等它绽放，便着急扼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