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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同居地方

书籍名:《重生莫欺少年穷》    作者:随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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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易,这里是你的家?”子轩问道,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再加上位于偏僻的弄堂口,地上不太平整。夜晚没有月光,子轩睁大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反倒被地上随处丢弃的石头绊了一跤。
向易听到他的闷哼声,摸索着握住子轩的手,从地上将他扶起。门用钥匙锁着,子轩耳边听到金属碰撞声,感觉向易似乎拿出了钥匙将门打开。
被拉着手,子轩有些不习惯。然而夜色漆黑,周围又静寂得没有任何声音,来到这样一个未知的地方,说不担心是假的。
进门没多久,听到一声拉线的声音,眼前忽然亮了起来。灯光射入眼睛,子轩下意识眯上了眼。重新睁眼的时候,入目是老式的那种昏黄电灯泡。
风从门边灌进,吹开了电线下悬挂着的昏黄灯泡。亮光顿时也一闪一闪的。
子轩打量着这间房子。来之前他就看过周围没什么人烟,房子陈旧,约莫是八九十年代那种市区边缘地带的老屋。只有一间房,角落边放置着厨具,另一头是一张床。
入目看得到一盏电灯,中间摆放着一很小的桌子、两条凳子。除此之外没有电视机,没有空调,墙壁旧得斑驳,顶上没有电扇。唯一一扇窗户用几张破旧的报纸粘着。
“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子轩问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家么?不会有人抢他的床,也不会有人将他赶出去……子轩不知为何忽然涌上一种心酸的感觉。
他自出生后便住在豪华别墅区,自小蒙家人爱护,衣食住行从未有过忧虑。即便后来重生为江子轩,在江永安和苏慧歆的照拂下,也从未住过这样简陋的房子。
向易没有说话,握着子轩的手却紧了一紧,随即松开。他走到桌边,拉开凳子坐下,静静的坐着。桌上有块抹布,他用手拿起来将桌子细致的擦了一遍。子轩注意到土黄色的抹布上并没有很多黑色的痕迹,显然桌子并不脏。
“你常常回来这里?”子轩忍不住开口。这样的气氛下若是不说话,感觉心里像是压抑了什么。
“嗯,最多隔一个月,我会回来一次。”昏黄灯光下男子开口,脸上竟有丝怀念,“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从出生开始,和我妈住在这里。”
子轩看他脸色越来越红,盖过了古铜色肌肤。烈酒后劲大,向易酒宴上喝了这么多,醉酒的人常常会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就比如,沉默的人会突然间想说出自己一直压抑在心里的一些话。
“你爸呢?他不跟你们住在一起?”子轩又问,在桌边另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他是个赌鬼,一年到头和别的女人住在外头,小时候别人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向易继续说,“他把家产输光,妈生病了后来没钱治病,累得她病逝。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她给人补衣服赚来的。”
从来没想到向易小时候竟有这样一段往事,子轩心中沉重。B市老房子拆迁多,像这样的房子一般情况下早已被拆迁,能留下来的是极为少数的情况。
屋子里灯光昏黄,衬得向易脸上喝酒泛起的红色愈发明显,他轻轻说:“你知道吗?我被人带到国外训练三年,中间出了几次任务,回来后看到这里正准备拆迁。在外面游荡了几年,这里是我唯一的根。我花了很大心思帮一个人做事,最后又抓到他的把柄,他承诺我动用权势保住。这么多年了,老房子才能维持原样。”
都说浪子在外漂泊越久,往往越想有一个家。子轩心头酸楚,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能说什么。有时候看着无忧无虑的人心里反而藏着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向易从凳子上站起来,重新拿起桌上的抹布,将角落里头搁置的厨具擦了一遍。外头看着没有人烟,然而这间房子里面或许是长期打扫,又看到向易小心翼翼生怕弄破一件家具,子轩直觉的开口:“你现在喜欢赌博,是不是因为你爸的缘故?”小时候留下的阴影最重,单亲家庭的小孩受到的伤害也更重。
从没经历体会不到当年向易那种几乎陷入极端的贫穷,子轩唯一能做的是转移他的心思。
他听说过酒后发疯、暴力的人,上次凌司佑喝醉酒躺在地上高歌嚎叫让他头疼不已,然而此时向易却是另外一种感觉。跟凌司佑比起来,他仍旧很安静,只是偶尔说说话,将平时任何人也看不出来的事向另一个人倾诉,或许酒醒了什么也不记得。
擦完家具,向易又走到床边。屋内唯一一张床上挂着蚊帐。可能是挂得久了,蚊帐微微泛黄。子轩站起身看,上面打着几个补丁,用布料缝了起来。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看到来电显示上的熟悉号码,子轩接起电话:“妈。”
苏慧歆在另外一头说:“子轩,这么晚了在外面,今天要回来吗?公司晚宴有没有结束?”子轩没有瞒着苏慧歆和江永安开公司的事,很早出门的时候也同父母说了晚上的庆功宴。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苏慧歆这才打了个电话来。
“妈,今晚你们先睡别等我,我出门的时候带了钥匙出来,待会能自己回去。你们把门窗都锁好,早些睡下。”子轩说完,听到苏慧歆让他在外面小心天气冷别冻着、早些回来休息之类的话,这才挂了电话。
子轩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视线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向易的身影。刚要开口,子轩从床上听到了一个声音。男子略微带着哭泣的沙哑嗓音在寂静的周边听得更是明显。
子轩慢慢走到床边,看到那个一向冷酷面无表情的男子坐在床边,蚊帐往两侧拉下,他用自己的手紧紧抱住了头。
哽咽之声,从他的喉中发出。双手包住看不见脸,然而嗓音中的沉痛,却声声入耳。子轩静静地坐在床边,轻拍他的肩。有时候出声安慰人并不是最好的,趁着酒醉如果能揖让他发泄一场,未尝不是好事。
“很难受……”向易紧紧拽住子轩的衣服,话语说得断断续续,“吃了苦,回家,家里没人,一个人也没……难受。”
子轩拍拍他的肩,无声安慰。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抽痛。如果他的父母出了意外,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却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这样孤苦无依的生活,他是不是能熬过去?
“睡公园、马路,会不会哪一天醒过来,家里有人陪我一起……”床头高大的男子又用手把头蒙住,声音痛楚,“外面的人嫌弃我,说我脏,骂我野种。别人家里有亲人,我十四岁以后,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被刀割伤,跑回来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只有这里没人会赶我走……”
夜色渐渐下来,向易的话语声越来越小。子轩一直轻拍着他的肩,直到感觉身上的衣袖被松开。低头一看,男子倚靠在床栏边,眸子闭上,眼角隐有湿意。
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传到子轩耳中,是睡着了。子轩将他的手从自己衣服边拿开,站起来用尽力气把他整个人挪动到了床里头,为他盖上棉被。
向易蜷缩着身子,安静地睡着如同一个大孩子。俊朗的脸上没有平时的冷酷,想到方才他喝醉打破平时压抑下说的话,子轩深深吸了口气。昏黄灯光下,安然睡着的男子让人生出一种无端的痛。淡淡的,却像是撒开的网,漫天铺地,任是逃脱不开。
子轩从床边走开,看着外边天色,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刚才从市区打的过来,车绕了好几条小弄堂。然而现在晚了想回去,因着杳无人烟,出租车怕是一辆也找不到。绕了这么多路,子轩没有把握不走错。
抬眼看了看屋子,子轩决定趴在桌上撑一晚。走到门边将电灯关了,子轩摸黑走到桌边。屋里寂静,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早上第一眼睁开眼睛,子轩狐疑的发现自己并不是在硬邦邦磕手的桌边醒来。再四处望了望,棉被盖在身上,温暖又厚实。微微泛黄的蚊帐,是在床上!
惊觉自己上半身衬衫纽扣半开,外套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子轩顿时清醒。昨天夜里他记得自己是睡在桌边,怎么早上就换了地点?想到屋内只有两个人,不是他自己跑的,那是怎么到床上的?
腿上硬硬的有些难受,好像什么东西架在上头。子轩转头一看,另一头棉被隆起,隐约露出黑色的发丝。顺着被子下凸起的身体,子轩反应过来,一脚将腿上压着的重量踹开,大喊一声:“向易,天亮了!”
某人从睡梦中醒来,揉揉发涩的眼睛,眼神茫然。
听到床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子轩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裤子,随便披上外套,走到床边从上往下俯视某人,一句话也不说。
男子目光清澈,因为早晨刚睡醒而显得微微茫然,子轩这个角度更看得明显。两人对视了足足有十来秒,向易目光扫到子轩半解开的衣服上,忽然开口:“衣服,皮肤白。”
前一句说的是衣服没穿好,后一句说的是少年胸膛处微露出来的白皙肌肤。
被人用“皮肤白"这样的话夸奖,子轩眼神微眯:“起床。”动手将身上衬衫的纽扣扣上,子轩加了一句:“我怎么会睡到床上的?我记得昨晚我趴在桌边睡的。”
“半夜我抱的。”向易顿了顿,想起昨天半夜时候手中的触感,加上早晨脑子不太清醒,又嘀咕着加了一句,“很软,舒服。”
“衣服裤子呢?也是你给我脱的?!”语气渐渐发怒,可惜某人没听出来。
伏特加喝醉早上虽然不会后遗症头疼,但是总归是喝醉了酒,向易跟平时有些不一样,下意识的回答问题。他看了子轩一眼,指指自己身上:“睡觉要脱衣服。”潇洒不在意的掀开棉被,露出自己大腿,眼神无辜地指了指说,“我也没穿。”
子轩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砸了过去:“向易你给我闭嘴!”这人当真是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比如……比如现在,说了这么多!上次打电话问他切石的事,又很混蛋的拿了切割机放到手机旁边回电话。当真是无论说不说话,都让人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这样闹了一场,昨晚上略有悲伤的气氛一概都不存。向大酷哥酒醒后回复成以前的样子。夜晚的一切,好像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片影不留。子轩也摸不准他是完完全全不记得了,抑或是别的一些什么。
即使再没心没肺的人也有寂寞孤单最不为人知的一面。经历夜里的一切,子轩有种偷窥了他心中秘密的感觉,静下来再对上向易的眼睛,心头好像植入了些什么,再难以回复到以前的泰然。
“要出去吗?”过了很久,子轩开口问道。
向易从床上起来,将被子叠好,又将蚊帐好好放下。
一切整理好之后,男子将手插进裤袋,抿唇点了点头。在子轩转身之后,男子略微疲惫地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常常呼出一口气。
对子轩来说,高三剩下的这一两个月最是忙碌。明轩珠宝公司经过一场成功的珠宝展,在B市珠宝界打开了一道口子。精美的珠宝,漂亮的首饰,从珠宝展第二天开始订单便源源不绝。三四月份应聘工作的高潮,公司又第二次扩招了一批员工。
因着学习忙碌,子轩将部分工作交给了欧阳宁处理。明轩的主营业务、大订单却仍是子轩亲自处理。韩辰之鉴犹在前头,子轩不会放任再一次类似事端的发生。无关乎信任与不信任,身为公司老总,该亲自处理的事他不会偷懒转交给任何人。
昏天暗地的第一轮第二轮高考复习过去,子轩成绩经过最开始的稳步提升,到现在已经趋向年级三四十名的稳定水平。高考前反而有些紧张,这样的成绩去考A大企管系,尚存着一些风险。倒计时渐渐临近,临到高考前一天,回到家中,子轩有些惶忽。时隔五六年后人生的第二次高考,刻苦了几个月,明后天就是最后的决战时间。
子轩回家打开门的时候苏慧歆和江永安都在家。沙发上坐着林明海和顾珍,住院几个月终于出院,林明海精神比在医院里好了许多。知道儿子明天高考,众人都不禁焦急担心。
“爸妈,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明天我会尽力考好。”子轩话一出口,感觉这些日子担心放下了许多,少年耸耸肩,笑眯着眼伸了一个懒腰,“只剩下最后两天,考完之后就轻松了……”
六月酷暑,空调教室带着丝丝凉意,丝毫不让人觉得烦躁。子轩静下心做试卷,将自己的状态发挥到最好。两天下来,考完最后一门,卡时间交了卷,子轩踏着铃声走出教室。
校门外站着很多家长,看到自己儿女出来纷纷迎上前去。子轩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准备在前面搭公交车回去。考前苏慧歆说要来接他一起回家,子轩想着夏天的烈日便拒绝了。
“子轩。”一只脚踏上公交车的时候,子轩在不远处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到银白色轿车里凌司佑在向他招手,子轩从公交车上收回脚,走到车旁,问道,“你怎么来了?”
“上车,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凌司佑看向窗外,勾起一个笑容,“子轩,这是高考之后,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子轩狐疑地上了车:“你要带我去哪里?”
“秘密。”凌司佑眨眨眼睛,顺口问道,“高考考得怎么样?能不能去你最想进的大学?”凌司佑知道子轩一直想报考A大,以他平时的成绩也尽够了。不过高考失误和超常发挥的人每年都不少,谁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
子轩仔细想了想:“现在没对过答案,不过依平时来看,这次应当比以往考得更好一些。”
“嗯,那就好。”凌司佑笑了笑,在红灯处停下,伸出手亲昵地揉揉子轩的头发,“伯父伯母在家等你的消息,要不要先报个好?”他递了自己的手机过去,“用我的打。”
子轩点点头,分别给苏慧歆和林明海都打了电话,让他们放心。车向前开去,B市子轩从小住到大,很多街道都十分熟悉。看到某个标志性建筑的时候,子轩忍不住开口问:“凌司佑,你想带我去A大?”
“答对了一半。”凌司佑绕过A大校门,转入不远处一个街角,在A大外边一栋公寓前停下车,“我想带你来的是这里。”
“很漂亮的公寓。”子轩绕着外围墙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这里的主人是谁?”
凌司佑拉起他的手,勾起笑容:“这栋公寓是你的,我送给你的礼物。”
子轩抿唇正想说话,猛然间又听凌司佑笑着说:“子轩,以后你上了大学,这里是我们同居的地方……”

第五十五章

子轩猛然变了脸色。
“等等,别生气。”凌司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放开他的手走远几步,将门打开,“先跟我进来再说。”
他的语气并不像平常时候那样嬉笑,子轩皱了眉:“我不进去,凌司佑,你将我当成什么人?送一栋公寓,两人同居……我江子轩还没落魄到要人包养的地步。”在苏慧歆和江永安一直的告诫下,他对这样的事一直十分敏感。听到凌司佑说同居的话下意识往那边想。
凌司佑脸色阴郁几分,他一字一句说:“跟我进来!”不容拒绝地拉过子轩的手,动作粗鲁不像平时那样细致温柔。子轩挣扎想要掰开他的手,手被捏得生疼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放手!”子轩眯了眼恶狠狠的说,“你是不是想把我的手掰断?”
凌司佑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跳,慢慢松开手转身对上少年的眼睛,“子轩,我想跟你谈谈。”
“晚上班级有毕业聚会,我没空。”子轩快速想了一个理由,转身即欲离去,“待会我就要过去,不管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凌司佑欺身逼近他:“这几个月你基本不参加班级活动,上次春游全班所有人都去了只你没去,这次想必也不会例外,聚会什么的都是借口。江子轩,我从来没想过包养你,你如今身价千万,想买房买公寓的话哪里还需要我多管闲事?”
子轩停住脚步,却始终没有转过头。身后男子沉默着,空气好似渐渐变得压抑起来。
“从认识你到现在,所有情谊加起来,是不是还比不上一个毕业聚会?”凌司佑忽然笑了,修长的腿往前迈进几步,“我好像一直太纵容你了,让你忘记了我的本性。江子轩,我不是一个好人,耐心更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我只有一句话,你要是当真觉得毕业聚会比我重要,今日尽可以离开。以后这座公寓,我会亲手用炸药将它炸了……”
子轩听得心寒,挺直的后背微微僵硬:“别这样。”
凌司佑淡淡的笑了:“我自己赚的钱自己总有资格支配,你莫要忘记我做的是什么生意的。在B市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炸楼,这点本事我还是做得到的。再说,一栋公寓的钱,我凌司佑还浪费得起。”
“我跟你进去。”子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抬腿往里走进。虽然毁了这栋公寓并不关他什么事,然而素知凌司佑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这样逼不了自己,或许他会换一种更直接了当的方法。
他一直都很强势,容不得人拒绝。像他这样性格的人,能不动声色的一直容忍自己到现在,子轩已经觉得很难得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公寓前门带着一个小花园种着花草,有子轩最喜欢的茶花,看到的时候他心中掩不住惊讶。凌司佑忽然从前面转身,淡淡说:“我从云南托人装运这几株茶花过来,本来想着你大学四年之后应当能长成开花,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等晚上我把茶花全拔了一株不留。没用的东西,我从来不喜欢放在身边。”
花园里的茶树小小株的,嫩绿的茶叶却颇为诱人。子轩不由自主走近几步,用手抚摸到只到他膝盖的茶树:“这株是风山茶,这株是牡丹茶,还有松子鳞、紫溪茶……”都是即使在云南也极少见的茶花品种,长势极好的茶树幼苗,因名贵反而更是难寻。
子轩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
他喜欢茶花这件事只是偶然间同凌司佑提起过一次,现在看到这些,才知道凌司佑竟将自己这样放在心上。
凌司佑淡淡的笑笑,继续朝里头走去。进了屋,公寓地面以大理石镶嵌,干净整洁。整个大厅的布置宏大中透着一种素雅,墙壁用米黄色的壁纸贴着,并不是白得耀眼的颜色,很是温馨。
“这幅画……”子轩忽然看到墙上挂着的长卷书画,心中恍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凌司佑问,“这是王老店里的那幅画?”
“嗯,”凌司佑面无表情的说,“上次你从他那里拿回来之后一直搁在房间里没挂,我将它拿了出来挂着,本来以为你会喜欢,不过有人不领情,现在看起来也没必要了。”
他的语气不甚在意的样子,子轩听在耳中有些难受,忽然开口:“谁说我不喜欢?我一直想着以后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将它挂在大厅里。”
凌司佑沉默着没说话,子轩上前走到他身边,微微仰头,说道:“凌司佑,抱歉。”
“这是你想拒绝我的道歉?”凌司佑闭上眼睛,“我第一次费尽心思讨人喜欢,是不是……很傻?别人倒贴我不要,却喜欢像个傻瓜一样围着你做一些以前我根本不屑做的事,事到如今换来的还是拒绝?”
“不是这样。”子轩看着他说,“我不喜欢招惹别人,尤其是男人。我如果当真讨厌你不喜欢,不会和你相处这么久。我的抱歉是说刚开始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跟其他有钱公子一样,动了包养的那种心思。我爸妈最怨恨的,就是这一点。”
凌司佑静静听他说完,脸上一点一点笑了,漂亮的唇线勾起:“子轩,你是说,其实你并不是想拒绝我?”
子轩抿唇,精致的眉眼间有丝困惑,过了一下,他开口:“凌司佑,我不讨厌你,甚至……有些喜欢你——不是兄弟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从上次林伯父在医院动手术开始到现在,我试着慢慢接受你。”他抬起头,“可是我不喜欢太快,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哪天你和我有任何一方后悔,对另一方都是很大的伤害。”
“子轩,日久生情,你说得也对。”凌司佑轻轻笑了,“情到深处人不悔……不过,以你的性子,我如果不逼着,恐怕等我们七老八十了,你对我的喜欢也只会是一点点。到那时候两个老头子坐在秋千上看别人成双成对,你忍心这样对我?”
子轩明智低头的不语,感情方面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某人说得一点都没错。
“大学开学以后,因为公司的事常常要处理到很晚,你恐怕不能住在学生宿舍。这栋公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决意送出去的东西,无论别人收不收,我都不会再留着。”
屋内东西都是双人份的,子轩随处看了看,就连洗手间的牙杯都备了两个。公寓是素净温馨的装饰,想不喜欢也难。“我喜欢这里。”子轩开口说,“如果不介意的话,以后我付你房租,好吗?”
以前子轩就打算上了大学之后不住宿舍,在边上租一间房子住。凌司佑的这套无论是装修还是地理位置上都极符合他的心思。
凌司佑眨眨眼,目中算计一闪而过,又一本正经的点头:“好啊,一百元一月我出租。”男子吹着口哨,继续道,“这里地价好,我给的价格又合理,你不要的话想必有人抢着要。”
“太……”子轩刚想说太便宜了,这间公寓怎么算出租价格一个月也要在一千以上,然后就被某人后面那句话打断。
“就这样决定了。”凌司佑笑着拉起他的手,“来,我带你去看看房间。”绕到大厅左侧第一间房。公寓空间不大,是子轩最喜欢的类型,里头那张床却是双人床。
看到子轩疑惑的目光,凌司佑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睡相不好,床大了才不会掉下来。”心里却在想着床大了以后大学四年两人翻滚起来,才能杜绝在正激烈的时候从上面滚下来的危险……
凌司佑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真正的心思,拉住子轩在床边坐下,忽然问道:“子轩,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不要。”子轩别扭的转头。往常都是凌司佑主动亲他,现在怎么也不会倒着来。
“那好,我亲你。”凌司佑慢慢趋近少年的脸,看到他难耐地闭上眼睛转开了头,低低轻笑一声,提前钳制住子轩的双手,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不要紧张。”声音就好像在子轩耳边响起,子轩觉得耳朵有些痒痒的,猛然睁开了眼睛。相触的瞬间,子轩抖了一下,拼命克制住心里升上来的不对劲的感觉:“凌司佑…”
“嗯?”
夏日炎热,少年因为浑身泛起的热量,胸前的衬衫被汗水打湿,喃喃道:“热死了,开空调。”
“不用了。”凌司佑用力按住他的手,抱着说,“现在开也来不及了……"
……
看着自己身上一个个被啃咬的印迹,子轩瞪着身边的某人。凌司佑眼神左右游移,干咳几声:“子轩,刚刚气氛太好,我一时忍不住了。”
少年白色的衬衫被他从中间暴力地撕开,纽扣散落在地。方才那时候汗湿的衬衫贴在身上,更显诱人,凌司佑忍不住动了粗。
“子轩,别生气,下回我让你啃回来好不好?”凌司佑在他身旁坐下,为他拢好掀开的衬衣,“我喜欢你,你也有一点喜欢我,两情相悦下做的事没什么不对。你和我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着喜欢的人要是单就坐一起聊天,那才是造孽!”
话是这么说,子轩耳根却有些红,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男人这样亲热。方才浑身那种麻痒却又欲罢不能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别开眼,恨恨道:“再有下一次的话,换我来上你!”
凌司佑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闷声乐了:“子轩,你不讨厌刚才的感觉?”麻麻痒痒呼气的感觉又让子轩颤了下。
“不讨厌。”子轩说道,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违心话。
待他好的人,他也坦诚相对。跟凌司佑相处久了心中对他有些喜欢,子轩也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我们这算不算日久生情?”凌司佑环着少年的腰,慢吞吞的问,嗓音有些沙哑。
正想答话,感觉腿侧有个硬硬的东西抵住自己,同是男人,子轩眯眼,“凌司佑,你给我下来。”
“不要,等一下就好。”凌司佑环得更紧了些,“舍不得逼你…子轩,等我恢复就好,虽然,很难受。”
子轩想到自己越动可能某人反应越大时间越长,索性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夏天虽然很热,不过为了人身安全,就这样抱着吧。
出门的时候十分麻烦。衬衫被某人不耐烦之下撕开,公寓里暂时又没有换洗的衣服,加上凌司佑巴不得子轩走不开今晚跟他一起睡在这里,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想到外边就停着轿车,子轩决定用手稍微拉住衬衫别暴露就行。横竖夏天上身打赤膊的人也不少,他一个男的也不用害羞。
不过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两人开车回了家上了电梯,感觉到电梯上有几位往他胸膛吻痕上瞄的狐疑眼神,等她们下了电梯,子轩往凌司佑脚上狠狠踩了一脚。
不似女孩子撒娇时候的那种跺脚,子轩卯足了浑身的劲,脚上穿的跑鞋往下踩,凌司佑痛得忍不住喊了一声。
在凌司佑单脚抱住膝盖乱跳的时候,子轩轻飘飘说了一句:“这就是撕了我衬衫又故意不给买的代价。”
言毕,子轩从电梯走出。
“你好狠!”过了几秒,电梯门在楼道里阖上,某人跳脚发抖的声音从里边传来,“江子轩,下次不做完全套我就不叫凌司佑!”
“下次再说吧。”子轩不在意的说,转身看着大概因为楼下有人要上来又往下沉的电梯,幸灾乐祸的笑了。
刚刚在车上打电话回家,知道苏慧歆、江永安和江子影刚好吃完晚饭出去散步,估摸着时间,子轩这才敢在这时候回去。掏出钥匙开门,衬衫因为没拉住往两边散了开来,子轩也没在意。
家里安静得很,桌上放着苏慧歆给他留下的饭菜,子轩打算先去阳台拿昨天换洗下晒干的衣服换。
绕到阳台,夜色渐渐下来,不太看得清楚,子轩打开了灯,灯光下却发现阳台下分明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根本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第五十六章

明亮的灯光下,男子的视线盘旋在子轩胸口的痕迹上,脸上波澜不惊,眼神却一直没有转开。
专注的目光让子轩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爽的情绪,口气冷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边说子轩边从阳台上收了衣服,将T恤挂在肩上,刚好挡住胸膛的印迹。做完这些,子轩靠在阳台门边,方才呼出一口气,心里镇定了些。
“阿姨和姨丈出去散步,我一个人在阳台看看。”程羿的眼神若有若无飘向他头上略有凌乱的发丝,“子轩,知道你高考结束,所以我过来看看,考得怎么样?"
子轩点了点头,表情并不太热切:“发挥正常,A大应当能上。”
“听说你想报考企管系?”程羿笑着说,“正巧我在企管专业教一堂的法律课,到时候我们应当能时常见得到。开学后你可能对A大不熟悉,到时候不如我送你去宿舍。"看到子轩微皱眉,程羿又说,“刚刚阿姨跟我说话的时候,想让我开学后带你熟悉一下校园。我同工管学院几位老师还算熟悉,以后可以照应一二。”
听到是苏慧歆的意思,子轩闭口不言。顿了顿,说:“我先去洗澡。”夏天汗湿衬衫沾在身上黏人,不洗澡难受。加上苏慧歆他们随时都有回来的可能,被他们看到的话总有些不方便。
“好。”程羿微笑着说,目送他远去,他的手随意地搭在阳台上,眼镜遮住底下深沉的眸光。二十岁没到……明轩珠宝公司老总?程羿轻笑,他的这位表弟,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淡淡的阳光味道,松软干爽,消了浑身疲惫。
走回客厅的时候,程羿和凌司佑正坐在沙发上聊天,两人都笑容满面的,好像上一次凌司佑用枪指着程羿的头不过是一场幻觉。现在相互之间好好的根本没有半分不自在。
“子轩,过来我这边坐。”凌司佑朝他招招手,看他头发湿漉漉的正用毛巾擦拭着。肌肤清爽,沐浴露的香味弥漫在鼻端,很是舒服。
程羿和凌司佑分别坐在对面两张长沙发上,子轩权衡了一下,坐在凌司佑的旁边:“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洗完澡了?我帮你擦头发。”凌司佑却没有回答子轩的话,拿过他头上的毛巾,从沙发上站起来为他擦拭。两人的关系迟早会曝光,以凌司佑的性格,不会让自己畏畏缩缩隐瞒太久。到时候……苏慧歆和江永安也会知道。想到这里,子轩心头微紧。
“向易这段时间去哪了?”子轩开口问,快高考这段时间很忙,午饭晚饭全都在学校吃,每天晚上回家睡觉,跟向易的时间却是都错开了。
“我让他去公司帮忙。”凌司佑慢吞吞说。一位男子为另外一位擦头发,动作亲密,大部分人都很难以为是正常的朋友关系……程羿在旁边看着,脸上表情却一直未变。凌司佑打量他的时候,心里想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哥不愧是大学里教法律的老师,涵养当真是好。
刚刚两人针锋相对的交谈,他一直笑容满面,让人难以生起提防的心思。不过,涵养越好的人,有时候才越可怕……凌司佑想着,揉揉子轩擦好的头发,“吃过晚饭了吗?肚子饿不饿?”
“没有。”子轩指指桌上的饭菜,凌司佑去学校接他之后两人也没吃东西,将毛巾放到一旁,“我们吃饭吧,对了,表哥用过了吗?”程羿摇摇头:“我跟阿姨他们一起吃过了。”
桌边离沙发很近,程羿遂在一旁看着两人用餐。
时间在三人闲聊磨蹭中过去。等到苏慧歆、江永安和江子影回来,程羿打了声招呼准备道别回去。苏慧歆让子轩留了他的电话号码,如果能考上的话,嘱托外甥程羿开学那一天领着表弟好好逛逛A大。
……
漫长又轻松的暑假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没了学业上的压力,子轩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去明轩上班,处理公司的事情。向易没地方去,常常跟子轩在一个办公室里待着。公司渐渐步入正轨,年轻的老总在一次次交易中,眼光独特地瞄准商机。
公司仓库里堆积的和田玉和翡翠原料很多被加工成了漂亮的首饰,在贵妇人和年轻女孩的啧啧赞叹中一传十,十传百,美丽的珠宝畅销B市。之前子轩最担心的货源问题在七八月的商讨中也得到了解决。
公司开张,各式珠宝最稀缺的便是钻石。前次凌华坤为他介绍了能提供南非钻石原料的商人,不发生意外的话,合作关系继续维持,公司在极品和一般钻石上的货源得到充分供应。明轩宛如一颗耀眼的星辰,在B市珠宝界升起。
处理好部分公事,子轩决定让自己休息一下。眼睛扫到窗户边坐着一个人玩扑克牌的男子,子轩站起来,喊了一声:“向易。"
男子手中的扑克牌顿了顿,抬起头看了子轩一眼。
“我陪你打牌好不好?”子轩眨眨眼睛,有那种异能在手,在某几种赌博上他已能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闲暇之余当做娱乐活动,倒是不错。听到子轩的话,向易眼神微微热切,将手中的牌放下,起身又去搬了一条凳子过来,挨着他放下。
“想玩什么?”子轩伸了个懒腰坐下,开口问,“太复杂的玩法我不会,要不我们来赌大小?谁赢了的话就可以问输的人一个问题。”
黑衣男子将牌整理好,点了下头,酷酷地将手插到裤袋,示意子轩先来。子轩也不推辞,双手覆盖住桌上的牌,不出五秒钟,他已经辨别出了某张最大的牌。不动声色地拿起,子轩没有翻开,随即示意向易也抽一张。
向易仰头打量了一下他,眼神在桌上子轩单独抽出的牌上盘旋……良久,抽了一张出来摊开在桌上——红心A。
子轩翻开桌上那张最大的牌黑桃A,笑吟吟的说:“我赢了。”虽然作弊的行为不是很道德,不过……子轩想问清楚一件事:“向易,林伯父生病做手术我们赌牌那一次,你抽到跟今天一样的牌,是凑巧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件事一直搁在心里没问,休息之余,子轩随口问了出来。
向易抿唇,眼神不太自在地逃离开子轩的视线:“我记住那几张牌。”
这一副扑克牌他一直放在身上,摸久了几张大牌他都记在了心里。
“难怪……”子轩恍然,父亲做手术他下不定心思,还好向易的出现,现在明白了上次他的想法,子轩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诚恳道谢,“向易,谢谢。”
要不是他,做手术的决定一定会干扰自己。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只怕会后悔莫及。
男子避开视线,在子轩看不见的角度,眼神柔和几分。一句不谢卡在喉中,不知是别扭抑或其他,却硬是没有说出来。
其实,这些时日依着凌司佑的说法,上次子轩去赌场将向易带出来是为了雇佣他当一段时间的保镖。现在好几个月过去,公司成立,子轩也高考结束,向易该离开了。当然这样的想法一方面是因为他常常能气死人,另一方面是固有的大男子脾气作祟。谁都不希望自己爱人被人占用大把大把时间。
好歹在一起搭档三年,了解凌司佑的脾气,向易完全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半句话也不回应。每天仍旧准时去楼上江家蹭饭,跟子轩一起去公司上班。常常看得凌司佑咬牙切齿有挥拳动手的冲动。
夏天是个容易脾气火爆的季节,向易和凌司佑矛盾日渐趋化,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常大打出手。乌青从各自的脸上转移到了背上腿上,不过,都十分默契的不让子轩看出来。
……
A大录取通知书送到家中,看着红色封面上宏伟气派的大楼,一家人都十分高兴。苏慧歆笑眯了眼,连平时不太说话的江永安也连连拍着儿子的肩膀,夸奖道:“子轩,好样的!”
从没想到自家儿子有考上名牌学府的那一天,高一到高三的成绩单二老都看过,以儿子的成绩很难考上大学。高三后子轩懂事许多,用功学习,现在才能考上一所好大学。
那段时间废寝忘食的努力全家人都看在眼中。付出有回报,子轩考上大学,儿子有出息,全家所有人都为他高兴。
将近三个月的暑假过去,开学前两天子轩开始收拾东西。有公司的事要处理,为了怕影响室友,子轩不打算住在宿舍。再加上上次答应凌司佑的事,子轩备了常用的东西打算搬到A大旁边公寓去。
暑假温度渐高,两人的感情也处于升温状态。
趁着假日出去玩,海滩亲吻,牧场骑一匹马,耳鬓厮磨。对两人而言都是新奇的挑战,子轩并不抗拒这样的亲密,甚而心中喜欢。
是男是女,在一起能开心最好。世上能让自己感觉牵绊的人本就不多。历经两世,遇上一个喜欢的人,抓住这段感情。
细水长流的升温,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所有东西收拾好了,足足有三个拉杆箱。公寓里凌司佑置备了牙杯等小件东西,不过想到长住,子轩还是收拾出了很多。不出意外的话那里是他大学四年的公寓,他一向不喜欢亏待自己,再加上苏慧歆和顾珍怕子轩在外不习惯,往箱子里又塞了很多东西。
结果是子轩直直瞪着面前三个大箱子,恨不得生出六只手来。
凌司佑出差去了东南亚,预计明天才能赶回来。子轩想到楼下的人,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对面接通,等了五秒钟没听到声音,子轩沉不住气开口:“向易,你有时间吗?上来帮我搬行李好不好?刚刚收拾了太多,搬不到公寓了。”
对面没答话,不过没多久子轩从手机里听到关门的声音。没多久门铃响了,子轩去开了门。不住学生宿舍这件事子轩跟父母都汇报过,几人也都同意了他的决定。
向易提了两个箱子,子轩自己拉了一个,告别父母,拦了出租车去A大校外公寓。
钥匙有三把,凌司佑自己留了一把,另外两把全给了子轩。气喘吁吁的开了门,子轩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最近身体锻炼虽然多了些,不过短时间内还是难以达到……嗯,比如说向易那样的水平。
“口渴,等下出去买水喝。”子轩用手扇扇风,“天气越来越热了。”
向易背上也出了汗,却不是很累。专注的看了子轩几眼,向易伸出一只手:“钱。”
“嗯?”子轩没反应过来。
“买水。”言简意赅的回答。
子轩眼神微亮,从钱包里拿出十块钱:“要冰橙汁,谢谢。”
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傍晚的时候两人合着将东西收拾好,软软的大床上子轩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公寓是标准的两室一厅,有厨房和独立卫生间。两个房间凌司佑都买了一张大床。
子轩躺在床上闭眼休息的时候,向易先在窗前站了会儿,随即在床边坐下,专注地看着闭上眼睛休息的男孩。
他的手掌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眼神沉痛。嘴巴微微张开着,却紧紧按着头说不出话。
感觉床铺往下陷,子轩睁眼,看到他的神情,猛然从床上惊醒:“向易,怎么了?!”
他只是眯眼了一会儿。
听到子轩的问话,好似时间凝滞,向易一点一点松开自己手。
子轩在床上坐直,轻轻抚着他的头:“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以后,你们搬来这里住吗?”向易声音不大,“你和凌司佑,两个人?”
子轩沉默许久,不置可否:“以后我会住在这里,至于凌司佑,或许会搬来。”
这么多年习惯了孤独寂寞。
好不容易的安定,是不是又是一场空?
向易喉结滚动几下,将喉中苦涩咽下:“你们是打算抛弃我吗?”

第五十七章

子轩的手顿住。
一句轻轻的话语,不知为何让他想到了向易醉酒的那一次。
平时他好像从来不在意什么,不争、不怒,也不气。吃饭了叫一声就好,不挑食不挑衣不挑睡。子轩繁忙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一直陪在身边,静静的站着不影响任何人。
小时候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能长得向易这样的性格实属不易。如果有一位爱护他对他好的人,不离不弃,他本该是最好养的。
可是那个晚上看到他的寂寞、悲伤和孤独,明明是冷酷的一个人,在旧房里拿着抹布细致擦桌子的那个动作,让子轩知道其实他也会难受,也怕一个人生活。
向易……看着他眉间的隐忍,子轩心中微痛。
床边的男子三年身处国外,归来家中看到的或许只是冷冰冰结了蛛网的旧房子。
欢声笑语和轻声嘱托都已成了记忆丛里的云烟。
“你把我从赌场带回,等我习惯了,是不是又要让我回去了?”向易按住额头,将眼睛撇向窗外,“你们有亲人朋友陪着,不会知道日日夜夜只剩一个人,很难受。”
时空交错,仿佛回到旧房中的那个夜晚。
好不容易拥有的再一次被夺走,对一个孤单了十年的人来说,是不是就好像在他身上取走最珍贵的东西?
子轩心中一震,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心中下了决定:“向易,我们一起搬进来。以后你还是我的保镖,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向易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黑眸亮了,嘴唇却是紧紧抿着不说话。
“只有两间房,等凌司佑回来了一起商量下。”子轩开口。向易一个人彷徨孤单十年,让他拥有温暖却又重新夺走,这样的事他做不到。
最开始重生的时候,子轩也是举目无亲。少年的记忆不在脑海中,身边的人一位都不认识。
从父母的慈爱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那种孤单寂寞,被人夺走一切的愤懑,子轩何尝没经历过?
正因为一生一世再也不想尝试,子轩因而不会这样残忍地对待向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和凌司佑同伴多年,这几个月又一直共处,虽然打打闹闹不过兄弟感情应当很好。一起搬进来的话,想必凌司佑也会高兴。”子轩笑着说。
以前总觉得凌司佑时常找机会欺负向易,现在看来应该是他的错觉。这两个来月两人脸上从时常乌青红肿到现在光洁一片,完全是兄弟朋友感情越来越深厚的征兆。
忙于高考被表象迷惑,子轩心中安慰,完全没发现向易扯了几下嘴角,又扒拉了一下头发,对他的看法表示犹疑。不过依照一贯的性子,他仍是没有多说什么。
……
开学第一天,A大门口停满私家接送车。公车、附近地铁全挤满了人。子轩提前一两天将住宿用的东西搬到了学校外的公寓,现在手上只拿着录取通知书,背着一个黑色单肩包。
运动款的白衬衫搭配牛仔裤,额间发丝垂下,遮住了子轩的眼睛。右侧的脸被阴影挡住几分,却将左颊的肌肤露了出来。白皙细腻的颈项,清爽干净。
A大校园里俊男美女不少,子轩的出现却吸引了路上许多人的目光,男女都有。
凌司佑瞄了四周回头率极高的人群,右手随意抛着钥匙,眉头却微微皱着。A大优秀的同龄人多,他比子轩年纪大上几岁,凌司佑有些担心在这里读书子轩会不会更喜欢年纪差不多的同学。
他们两人一个正在读书,虽然创立了公司,但是一半心思是放在学业上。凌司佑想到暑假前购买公寓的那个举动,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他昨晚刚从东南亚出差回来,自是不知道子轩打算向易一起搬进来的决定。
A大新生接待处离校门并不是很远,三人跟着人群往里头走去。子轩丢在单肩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看到来显上的号码,子轩犹豫了一下,决定要不要接起。今天早上苏慧歆将程羿的号码报给了子轩,正是他打过来的。
过了七八秒,子轩接起了电话,打了一声招呼。
“子轩,阿姨说你出发往A大来,现在走到哪了?我去接你。”程羿站在不远处,淡笑看着新生接待处的子轩,“待会儿我带你去逛逛A大校园。”
子轩顿了顿,道:“我已经到了新生接待处,待会儿有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领着,A大应当不会迷路。”
程羿听出他的拒绝之意,笑笑没有勉强:“那好,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事的话,尽管打我电话。”
“嗯。”子轩向他道了谢,挂了电话。
A大校园门口人来人往。程弈站在校门边,学院里不少认识他的学生纷纷向他打招呼问好。温文的男子嘴角始终噙着一个笑容,一一回礼。
人群淹没了子轩的身影,程弈抬腿向校门内侧一条小径走去。A大百年名校,愈往里头走,树木越多。
左手忽然被人一把拉住,程弈却毫不惊慌,看到树后出来的男子,笑着将身体靠在他身上。“你让我接近江子轩,不过我亲爱的表弟年纪虽小,戒心却不小。怎么都不肯接受我的邀请,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怎么会?”男子揽过程羿的身体,俯身印上他的唇。激烈的吻之后,两人都禁不住喘息。男子声音暗哑,“我怎么会对你失望?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透我的心思?”
程羿目光深沉,双手环保住亲吻他的男人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脸上,慢慢的说:“放心,我会试着接近他。这么多年没见,我这位表弟的变化,连我也大吃一惊呢。”
……
排完长长的队伍,子轩将手中的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
一身运动型白衬衫的男孩唇红齿白,明亮的笑容映衬在分着分外清隽的脸上更增容色。负责接待的几人顿觉眼前一亮。
“你好,行文这里是新生注册报道的地方吗?”看几位高年级的接待人员手中捏着她的录取通知书愣愣地没说话,子轩开口问了一声。
“嗯,这里就是。”一位约莫二十三岁的男生回答道。顺便低头看了眼通知书上的姓名,“江子轩,工管学院企管系?”
子轩点了点头。
旁边一位身材高挑的女生听到这个名字,低头往新生名册上翻找,嘴里念着:“江子轩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她翻了几页,好像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你就是我们学校企管系高考分数位列第一的江子轩?”
子轩再次点了点头,心中没怎么在意。B市高校云集,A大并不是最出名的学府。他成绩处于稳定进步中,加上高考考得不错,成绩在高中同年级排名中名列第六。前几位同学报考区了B市或者省外更好的学校,子轩依着高考前自己的志愿,依旧选择了A大企管系。
接待女生笑容甜甜的,打量子轩几眼,赞叹道:”没想到我们企管系本届排名第一的男生不仅成绩好,长得竟也是这般……好看。”本来想说“漂亮”这个词语,绕到嘴边的时候蓦然想到这样形容一位男生似乎并不太合适。
女生翻出企关系学生的资料,替子轩盖章注册过,交了钱又递了一个信封和学生手册交给子轩,“学弟在F栋328宿舍,这里是宿舍钥匙、校卡、班级学号等资料,后天正式上课。我是企管专业大二的学姐,要是有什么问题不懂的话尽管来找我哦。”
其实想拉着他多聊一会儿,毕竟能碰上本年度最厉害的学弟,长得又这样精致萌人。这种机会实在难得,不过看看后面排着长队烈日下大汗淋漓的其他学弟学妹,女生还是子轩道了别,专心接待下一位。
子轩接过信封,向她道了谢。A大没有固定的教室上课,他决定去一趟宿舍。虽然以后打算住在校外公寓,不过开学第一天,室友之间相互了解自是最好的,以后有通知什么事情也可以方便些。
人群中子轩引人注目,凌司佑和向易站在注册队伍的一边,却也不遑多让。周边尽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和家长,他们二人年纪只大几岁,挺拔的身躯,阳刚俊朗的脸孔,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烈日如火,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伍,已经接近中午。三人走到宿舍楼上了328房间,沿路不少男生打量着子轩。清爽宜人,白色运动衫又增了几分阳光少年的气质。那样清秀到极致的脸,比最漂亮的女生还好看很多。
除了子轩,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看到子轩,笑眯了眼:“我们宿舍最后一位室友终于来啦,现在人到齐了。”其他两位豁地转过身来,整理到一半的床铺也不管了。
“来来,自我介绍,我们四个相互认识下。”瘦小的男生笑嘻嘻说,“我叫卢彬,S市人。第一次来B市上学,以后请多多关照。”
另两位也介绍了自己。一位叫张成,本地人;另一位叫王德龙,是外省北上来读书的,是位腼腆的男生。看着几人说话的时候脸上红红的十分可爱。
子轩听完他们的自我介绍,从门口向里头走近几步,笑着伸出手,说:“我叫江子轩,B市人。”
“咦,你没带行李吗?”卢彬发现子轩身上只背了一个单肩包,至于其他两位男子则都空着手,好奇地问道。
“我待会去学校申请住外面。”子轩笑着又加了一句,“离学校很近,有时候晚上要处理些事情,怕打扰到你们。虽然不住一起,不过我会常常回来看看。”几位室友给他的印象都不错,以后大伙都在一起上课,五湖四海能住同一间宿舍就是缘分。
四人聊聊笑笑,凌司佑看看手表指向十二点,说:“时间不早了,大家忙了一早上怕是饿了。我是子轩的家人,一起出去吃个饭怎么样?我请客。”他有意没说自己的姓氏,子轩暂时不想曝光他们的关系,其他三位室友顿时都将凌司佑和向易看成了子轩的哥哥。听到请客自然忙不迭同意。
在A大校园外一家饭店吃了饭,向易自顾自坐在一旁岿然不动,凌司佑却趁着这个机会凭自己多年混迹的经验将三人的底摸了个遍。加上他人长得高大,事业有成、说话亲切完全没有架子,花花公子的手段男女皆适用。
一顿饭下来,三人都被收买了,留了他的手机号,信誓旦旦保证以后子轩的事就是他们的事,遇到骚扰的人群会二话不会打电话告诉他。席上直夸子轩的哥哥够义气,能有这样的家人是莫大的福气云云。
听到室友的保证,子轩在一旁懵了。明明他们几个才是正牌的同学关系,住在同一间宿舍,现在怎么却倒着来了?看卢彬几人和凌司佑的热乎劲儿,任谁都以为他们才是好朋友、好兄弟。
向易扒着一个鸡腿,嘴角也微微抽搐。
……
三人回到公寓,累得直接坐下。排队注册花了一早上的时间,下午接到通知说后天开始军训,子轩同学新生成绩排名第一,临时被学院要求到时候作一次新生入学演讲。
“从今天起,同居生活正式开始。”凌司佑躺在沙发上,笑眯眯地说,“子轩,公寓里有两间房子,我们是一人住一间,还是索性住一起?”意见是必须咨询的,不过门的钥匙他私下多配了一把,半夜想进去也是很容易的事。
子轩从沙发上坐起,看看凌司佑,又看看向易,慢吞吞说:“这套公寓房间里的床很大,一个人睡宽松得很,就算是两个人也不嫌拥挤。”
“嗯?”凌司佑脸上带了笑容,眼神发亮,“然后呢?”
听子轩的语气,两人住同一间房的机会很大。凌司佑嘴角笑容越来越开,等待着子轩的下一句话。
“然后——我决定跟向易住一间房。”子轩一语说出,惊了房中另外两人。
“向、向易?”凌司佑刷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喝道,“不行,你怎么能跟向易住一间房!”那不是把人送进了狼窝?!

第五十八章

“不然怎么分?”子轩从沙发上站起来,迅速想了一个理由,“现在危险的事越来越多,你又常常出差。我不像你们两人这样身手好,以后要是家里进了劫匪强盗我打不过,那该怎么办?”
凌司佑皱眉,这里的公寓虽然离学校近,但是保全系统却没有以前那边的好,这倒是个问题。不过他打算以后再考虑,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三人同居的问题。对子轩他不忍动手,遂走到向易面前,两人互相打量了几秒钟,有动手的征兆。
“从今天起家里我说了算,你们爱住不住。”子轩看形势不对,说,“隔壁有间公寓正好空着,明天我去跟房东谈价盘下来,以后我一个人住得舒坦。要么三个人一起住,要么我自己搬出去你们一人一间房,你们自己选。”
凌司佑和向易刷得将目光转到了子轩身上,凌司佑喊了一声:“不行!”
子轩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整理好的茶几上摆着一盘葡萄,他拿了一颗剥了皮丢进口中,神情悠哉:“我昨晚试验了下,晚上客厅里蚊子不是特别多。凌司佑,公寓的房产契好像在我手上,是不是?”
他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枕头底下压着房产契,公寓转让后这里的主人变成了子轩。正打算凌司佑从东南亚回来之后就把地契还给他,不过现在改变了主意。横竖这一套公寓的房产契凌司佑也不在乎,现在能派上用场,子轩索性搬了出来。
虽然知道某位剥着葡萄的人肚子里没打算什么好事,可是送出去的东西凌司佑更不会收回,当下点了点头。
子轩笑眯眯地说:“那好,客厅蚊子少,不如你们一人睡一礼拜沙发,另一人睡床。这样轮着来,对大家都公平。”
“夏天热,睡沙发不舒服。”凌司佑抗议。
“客厅有空调。”子轩面无表情。
“子轩,不然我跟你睡一张床,让向易一个人睡一间房?”凌司佑凑近说,顺便给他剥了一颗葡萄,“床这么大,空着也是浪费。"
盯着几乎送到自己嘴边的那颗葡萄,子轩忽然想起了古代为帝王剥水果壳的妃子。他浑身打了个寒颤,伸手推了一把,将凌司佑手里的葡萄送进他自个儿嘴巴里。随后拿起自己手上剥的一颗,水嫩的酸甜旋绕在舌尖。
“不成,跟你睡一张床会影响我睡眠。”子轩眼珠一转,顿了顿道,“不然我同向易睡,他睡着了常常一动不动,应当不会影响我。”
“一人睡一礼拜沙发。”凌司佑咬牙答应,知道某人有时候固执起来能折腾死人。为了向易不和子轩睡同一间房,这次他是付出了大代价。
子轩听到他答应了,拿起茶几上的葡萄吃得乐滋滋。
三人同居生活正式开始。
当天晚上经过凌司佑和向易在客厅的“探讨”,凌司佑首先得到了在房间中住一个礼拜的权利。子轩第二天开始要参加军训,晚上很早就睡下了。
起床的时候六点多,子轩走到客厅,看到向易睡在沙发上还没有醒来。他人长得高大,沙发稍微短了些,两腿伸得不直,睡得并不安稳。一米八几的男子睡在这个地方,怎么说也不会舒服。
到时候或许该换个方法,子轩一边想着,一边去洗手间洗漱。
……
接下去军训生涯,每天很早起床,有时候训练到晚上九点多,子轩每次回到公寓都恨不得立时瘫在床上。全班四十五个人绝大多数人这些日子晒得黑了一圈,子轩的脸也不比原来的白皙,军训过后跑步回到公寓洗澡,汗水浸透身上衣服,脸上红扑扑的,却是另有一番味道。
三个大男人谁也不喜欢烧饭,吃了几天的外卖加泡面,加上军训期间白天的消耗,子轩脸色发青。
凌司佑每次看到桌上的外卖,都忍不住感慨以前住在江家楼下每顿蹭吃饭菜的能日子是多么舒服。
每到这时候,子轩就轻飘飘的问他既然江家饭菜好吃,他那时候何必搬出来受苦受累?
A大离江家很远,就算开车的话也要一个多小时,早上的课赶不及,所以子轩从家里出来住。
不过凌司佑却不需要。B市这么大,随便他住哪里都行。爸妈看着挺喜欢他,不介意他常常上去蹭吃的,苏慧歆又烧得一手好菜,伙食方面肯定比现在好上很多。
凌司佑摸摸他的头,笑了:“子轩,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四年?”到时候被人拐跑了怎么办。不说他学校里那些送他情书的女生,凌司佑估计要是自己不看牢些,恐怕欧阳宁都会出手了。
难得今天军训周日放假休息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子轩一看到桌上的快餐,忍不住又青了脸。外卖又是披萨饼……貌似他们三人已经吃了三天一模一样的食物了。
对他来说,再怎么好吃的东西要是天天当成主食都会吃腻。好比米饭要烧不同的菜一起吃,吃面食也要换着花样做。现在一连三天同样的东西,子轩忍不住从桌上别开了眼。
向易从房间里走出,看到桌上的披萨,面无表情的扯扯嘴角。沙发上凌司佑看着两人,摇摇头说:“我四天前刚丢了手机,以前的外卖电话全没了。这几天公司秘书放假,想问也没人问。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对面有家披萨店,就让他们送过来了。”
子轩受不了了:“现在两个选择,我们三个人出去下馆子吃,或者你去买菜,我烧菜给你们吃。”
凌司佑从沙发上跳起来:“子轩你会烧菜?”其实他和向易也能自己开火,不过煮出来的东西一般不能入口。只是一起生活这么久,他也没听过子轩会烧菜。“你烧出来的东西,能……好吃吗?”
本来想问“能吃吗”,中途凌司佑换了一个。子轩不太情愿地点点头,从房间里拿了钱包走到客厅,递给凌司佑,“分工合作,你们买菜,我做饭。”
“好。”关系到以后的生计大事,凌司佑毫不含糊,做饭和买菜,他情愿选择后一种。迅速出了门直奔最近的菜市场。
子轩先去楼下超市买了些米,洗干净放到电饭煲里加了水插上电。二十来分钟过后凌司佑回来,买回了一堆平时三人喜欢吃的菜。
“要不要我帮忙?”凌司佑问。
“不用。”子轩随意说,“我烧菜很快。”平时不烧是因为——懒。既然决定动手,子轩不会亏待自己。
凌司佑好奇地倚在厨房门口看子轩洗菜切菜,他动作十分麻利,看着像是常常自己下火的。“子轩,你烧菜是跟伯母学的?”苏慧歆做菜手艺好,凌司佑以此猜测。
“嗯。”子轩模糊地应了一声。没说自己的手艺跟苏慧歆其实一点都不像。以前出国去欧洲留学,不习惯外国的食物,常常去买些菜自己开火,久而久之也就会了。
四菜一汤,全部被扫光。
桌上三个空碗五个盘子,吃饱喝足谁都不想去动。
“真好吃。”凌司佑靠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盯着桌上的空盘子叹息,“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手艺?”
向易脸上第一次出现一种类似发呆的表情,吃饱饭嗜困,风卷残云般吃完桌上的饭菜,他也怎么都不想动了。
“谁洗碗?”子轩朝两人问道,“我们分工,我烧菜,剩下买菜和洗碗交给你们。”看到凌司佑和向易都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子轩又笑道,“约法三章,要是没人洗碗的话,以后我不做饭了,天天出去吃披萨。”
他刚一说完,对面两位男子都有了反应。
“以后我买菜。”凌司佑自觉开口,“我常常出去,不像向易都宅在家里,买菜最合适了。"
子轩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闷笑不已。寰威军火老总亲口说最适合买菜,不知道被他公司员工看到会怎么样。
“我洗碗。"向易也从桌子上站起,收拾碗筷。为了以后不用吃被他搁置在冰箱里的外卖,有时候妥协绝对是必要的。
最主要的家务分配完毕,剩下诸如大扫除之类的活动,默认规则是三人一起动手。
一切都在子轩的预期之中,除了某些时候晚上躺在房间准备睡觉,听到客厅里传来疑似打斗的声音。不过本着习惯了就好的想法,子轩关了台灯,安然入睡,不管客厅里闹得把沙发都颠倒了的两人。
……
军训完正式开始上课,沿着走向校门的小道,子轩在校园门边看到了一个熟人的身影。
“凌伯父。”子轩惊讶的上前跟他打招呼,“好巧遇到你,来A大是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是来找你的。”凌华坤笑着说,“我想跟你谈一件事,有时间的话不妨跟我去那边坐坐。”
“嗯,好。”
边往校园门边林荫小道走,边打量着百年老校的变化,凌华坤感慨:“说起来当年我也是A大的学生,都好些年没来过了。”
子轩点点头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着今天凌华坤一个人过来找他有什么事。公寓就在A大附近,去那里当然更方便,不过凌华坤既然一个人过来,或许是想瞒着凌司佑也说不定。
大树下有石凳,两人围着坐下,闲聊几句,凌华坤进入正题:“子轩,最近你跟司佑住在一起?”
子轩心中一惊。半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心中犹疑凌华坤接下去会说什么。
凌司佑虽然说过凌华坤心里只在乎他最爱的古董,儿子的事从来不管。
可是男男相爱甚至同居,对于一个只有独子的父亲来说,心中无论如何也会介意。
“你是好孩子,我家那位只怕配不上你。”凌华坤叹了口气,说道,“他从小就不安分,大了以后花心,B市名门淑女真正知道他德性的,除非为了钱,不然很少有人愿意嫁给他。”
“嗯。”子轩低头听着,手中抓紧衣服克制住心里的紧张。
安慰自己他喜欢同凌司佑在一起,不是为了钱,没什么好担心的。
“子轩,我对你印象一直很好,”凌华坤将他的局促看在眼中,道,“司佑风流的时候从来不限男女,一直没人能让他安定下来。”
“嗯,我听说过。”子轩心里头不知为何有些发涩。
“我只有一个儿子。”凌华坤双眼微微张大,“谁不想抱孙子,到老了子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我也想哪一天过年了,有孙子孙女能喊我爷爷。”
子轩的心一瞬间悬在了半空。

第五十九章

好像一桶冰水从头上浇灌而下,夏天很热,他浑身却有些冷:“伯父,你有问过凌司佑的意思吗?”感情好在一起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面对凌华坤的问话,子轩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我同他说过一次,”凌华坤顿了顿,“你也知道他的脾气,认准的理怎么也不会回头。上次他母亲忌日,我带他到坟前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能找个女孩安定下来。我夫人在世时一直遗憾没有多生几个小孩,再说他年纪也不小了,别人像他这么大,早就做父亲了。”
子轩静静的听着,方才太过紧张没注意,现在打量凌华坤的表情,看他并不是十分生气的样子,心中一动:“伯父,刚刚你说B市名门淑女真正了解凌司佑性子的,除非为了钱和商业利益,不然很少有人愿意嫁给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想让他娶一位为了钱跟他结婚的妻子?”
凌华坤眼睛微闪,摇头道:“我这个儿子一向独立,十六七岁后就没怎么听过我的话。眼光又挑剔得紧,跟他说亲的人不少,他能上眼的一个也没。”
子轩疑惑:“伯父你究竟想说什么?”
凌华坤的意思模棱两可,难以捉摸,子轩索性问了出来。
凌华坤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着石桌台面:“子轩,你刚上大一,还有四年才能毕业。毕业了或许还有可能读研三年。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可以消耗。”
“伯父,大学我会读毕业,至于研究生以后再考虑。”子轩照实回答。
凌华坤停顿几秒,他的心思素来繁复,可是对上眼前男孩清澈的眼睛,心头微觉茫然——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子轩,我的儿子离三十没差几岁,你耗得起八年十年,他未必耗得起。司佑长相不赖,年轻时候可以风流花心,肆意挥霍,运气好能碰上真心想跟他过日子的人。等年纪大了什么都说不定,以前的荒唐事说不定他会后悔,”
“如果不能安定下来,无论娶了谁,将来他都有可能后悔。”子轩没有示弱,“我和凌司佑的年纪都不算小了,有些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
天色渐渐暗了,凌华坤望着远处的夕阳:“子轩,别怪伯父现实。男男相爱本来就少,一辈子不能养育小孩不说,还要忍受周围人的说三道四。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可以说是朋友同居,往后一直这样下去,闲言碎语传了开来,你们能保证对方永远不会变心?”
“世事无绝对,就算到时候我和他都娶了妻子,感情不深争吵不断也可能离婚。”子轩抬头对上凌华坤的眼睛,“伯父,凌司佑不是一个可以任人左右思想的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心里看得比谁都清楚。”
“或许你说得对,”凌华坤伸手按住额头,有些疲惫的叹口气,“伯父想请你答应一件事好吗?”
“伯父请说。”子轩说。
“以三个月为限,如果你对他没有感觉,尽快拒绝他,莫要给他任何希望。”凌华坤盯着子轩,“我的儿子追求的时候虽然死缠烂打,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凡事总有限度。你拒绝得狠了,想必他不会再追求你。"
很合情合理的要求。既然不喜欢,那就尽快拒绝,还彼此重新开始的空间。拖十年八年,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伯父,如果三个月后我接受他了……”子轩顿了顿,“你会怎么样?”好比他的父亲林明海对林浩从小要求就高,以前同性之恋对他来说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可是一场车祸毁去一切,重新开始后放知道最重要的是家人还活着。喜欢的是男是女,并不是最重要的。
凌华坤突然笑了,一双狐狸似的眼让人感觉深沉难测,“子轩,前几天有一个人来找过我。他长我几岁,当年我起手的时候得他提点不少,算是我商场上的老朋友了。”
“是谁?”子轩听到后来,心中豁然想起一个人来,眼神惊诧,明明白白地显露在脸上。
比凌华坤年长几岁,又跟子轩有牵扯的商场中人,只有父亲林明海一个人知道他的底细。
“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凌华坤笑道,“林老哥会为了你来找我,当时我也没想到。”
“说了什么?”子轩好奇,隔几天跟父母打一次电话,林明海却从来没跟他聊起过这件事。
凌华坤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子:“他同我说:现在是你儿子追着我家子轩跑,如果不同意去威胁你的话,他会让你跟司佑分了,到时候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过。”
“额。”子轩别开眼,心里头对父亲为他考虑得这般周全感动,林明海其实未必愿意他和凌司佑在一起,可是为了子轩不受委屈,什么都不重要了。
父母会因为儿女的不争气怒骂他们,可是却不会愿意他们在别人家受了委屈。
“伯父放心,我不会耽误凌司佑太久。”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子轩保证说,“十年八年……要是真的合适,以后我会同他一起来见你。只不过要真是这样,我和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小孩,希望伯父理解。”
凌华坤深深的盯着他,很久之后才轻轻说:“你们年纪都不小了,旁人再怎么干涉都是枉然,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能全权承担责任就好。”
……
子轩回到公寓,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凌司佑和向易两人坐在沙发上。
“子轩。”凌司佑看到他回来,喊了一声,扬扬手中的手机:“刚刚去哪里了,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最近外面事多,我怕你遇上什么人了。”
“学校里有点事情,回来得晚了些。”子轩没有将凌华坤找他的事说出来,转移话题问道,“你们两人吃过晚饭了吗?咦,桌上这些饭菜是怎么回事?”看着很丰盛的菜色。
“我从酒店里订了几个菜让人送过来,子轩你每天上学累,回来还要饿着肚子烧饭。今天公司秘书上班,我让她找了以前的送餐号码给我。"凌司佑指指桌上的饭菜解释道。
吃饭的时候子轩有些心不在焉,凌司佑看他今天脸色不对劲,想到一件事,说,“子轩,晚饭后跟我出去走走,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子轩点点头:“好啊。”他也想出去走走,想到凌华坤今天跟他说的三个月限度,憋在公寓里怕心情难受。每天和凌司佑在一起成了一种习惯,突然间走来了,恐怕他自己也割舍不开。
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凌司佑拉着子轩开车来到了市区,将车停在了一家高档商场的停车场。
直接来到礼品区,服务员小姐看到两人光临,甜甜的问:“两位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帮我挑选第一次去见未来岳父岳母该送的礼物,”凌司佑伸手揽过子轩的腰,牢牢将他箍在自己胸口,对服务员露出一个笑容,“价格无所谓,挑两份最合适的。只要我夫人开心了,什么都好说。”
夏天两人都穿得不多,被凌司佑紧紧拥在怀中,子轩明显可以感觉到男子身上热腾腾的气息。这是凌司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公开宣扬两人的关系。
一直处于暧昧不明的状态,可是现在这样亲密的姿势让人联想许多,加上和女服务员震惊的眼神,商场上路过的人纷纷将目光朝这边看来。
高档消费的商场出入者多为有钱人。子轩扭头随意看了几眼,就看到了几位商场上熟人的身影。明轩几个月接待了不少客户,尤以贵妇人居多。子轩和凌司佑的姿势又极为显眼,顿时周边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
“凌司佑,我们离开。”曝光和不曝光完全是两回事。即便一个暑假他们的关系好了很多,亲吻爱抚,有几次只差最后一步没做,可是事到临头免不了窘迫,“凌司佑,我们回去,好不好?”声音听着有些慌乱和急切。
他微微扬起的脖子白皙细致,耳根通红,眼中透出一种受了惊吓的含意。凌司佑无声叹了一口气,不忍当众逼他,改为拉着他的手,对那位女服务员说:“帮我把东西包起来。”
女服务员反应过来,迅速地拿出两份最合适的礼物,递给凌司佑。刷卡付钱,两人离开商场。
身后只闻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走到车库,凌司佑将刚买的礼物扔进后座车厢。
连车盖也没阖上,凌司佑迫不及待地转身将子轩按在车门边,激烈地吻上他的唇。
他的力道很重,不像以往那样温柔试探、灵活进退,反而用劲啃咬,几乎要将子轩的唇戳破。
子轩正要挣脱,张眼却望见他谋中的怒火和黝黯至极的悲伤,心中慌乱有些不忍就此推开。慢慢的伸出手环住凌司佑的腰,第一次踮起脚尖回吻。
双唇分开,很长的一段时间,凌司佑将脸埋在子轩肩上。扎人的黑发戳在子轩颈间,麻麻痒痒的他却没有哼一声。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子轩开口打破两人的沉寂,不止他不对劲。
凌司佑对他一向有耐心,今天却有些失控。
先是拉他出来买给岳父岳母的礼物,然后是方才那个反常的吻。
“子轩……”凌司佑用力抱住他,几乎欲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我好像舍不得放开你了,要是哪一天你拒绝了,我怕我忍不住做一些控制不住的事。”
子轩轻轻将他推开:“凌司佑,究竟怎么了?”他一向自信满满,在B市里头手段又多。子轩知道他很多事瞒着没让自己知道,就连有次明轩内部员工暗中和客户交易的一些黑幕,他也不动痕迹的处理了。亏得后来自己细心,这才发现。
“今天我去拜访了一位长辈,差点跟他吵了一架。”凌司佑抚摸着子轩的头发,“他跟你的关系,可能比你我还要亲密。碰上情敌我不会妥协,可是遇上他,你或许更听他的话。”
说到这里,子轩已经明白他去见的是谁。
凌司佑果然将一切看得很透彻,在子轩心里,跟父亲林明海比起来,后者生养他二十五年,才更重要一些。
“我一直试着让你接受我,可是每次到最后关头都舍不得逼你。一来怕你煎熬,二来担心最后你拒绝我。”凌司佑慢慢说,“你和我骨子里都很骄傲,再锲而不舍也总有一个度……子轩,现在周围没人,相处了这么久,你可否给我一个答复?”

第六十章

“答复?”子轩将双手覆在他的背上,“相处这么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我的理由?你该知道我从不是一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
这个问题在凌司佑的意料之外,他将自己的头从子轩肩膀上移开。远处幽暗的灯光映照出他的眼睛,眸光更显深沉:“子轩,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嗯。”子轩点头。刚重生不久,处于对未来的茫然恐慌和不知所措中。第一次见到凌司佑的时候是在酒店。
“无论是男的或是女的,我都喜欢漂亮的人。B市圈子里人尽皆知,我也从不否认这一点。”凌司佑将身体放松地靠在车座边,眼神看向远方,神情微有寂寥,“子轩,我最开始喜欢你,是因为你的长相。当时你和欧阳风在一起,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你笑起来的样子。傻傻的很可爱。当时我只想着,这男孩长得不错,笑起来怎么却懵懵懂懂的。”
子轩从没听凌司佑说过这件事,环在他背上的手紧了紧,眼底却带了兴趣:“然后呢?”
凌司佑笑笑:“我就想着接近你,如果性子不合我胃口,单单靠长相让我上心,一般我只会喜欢几天罢了。夜总会、酒吧、宴会……我周围遇上的莫不是七窍玲珑的人,声色场所练就出的男男女女,长得再好看,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我很快会腻。”
子轩眼皮一跳,抬眼示意他继续。
“一模一样的玩具,几次就厌了。”凌司佑揉揉他的头,“子轩,后来从你家里窗户跳进去,我才开始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实说,我并不相信什么爱情,不过几个月前林伯父唯一的儿子死于车祸,看韩辰没日没夜醉生梦死,说不感慨是骗人的。”
“嗯。”子轩应了一声低下头,每次听凌司佑提及林浩,他心里都有些紧张。
“后来跟你相处久了,像上瘾一样越来越放不开手。子轩,和你在一起感觉很舒服。”凌司佑笑笑,揽过他的腰,“江家最开始条件困难,可是多少钱放在你面前你都不会动心。你对别人没什么猜疑算计,爱恨分明,聪明又骄傲,不喜欢的人从不给好脸色看。”
“难道这也是优点?”子轩开口,商场上笑脸迎人八面玲珑最吃得开,当初他却不屑拉拢自己不喜欢的人,连表面上的和善都不愿去维持。要是以前对不喜欢的人至少能做到表面上的和平,林家覆灭的时候或许也不至于那样惨烈。
“有时候这样当然会吃亏。”凌司佑轻笑,“可是我喜欢,又有什么办法?”
他也是一个任性惯了的人,在B市肆意妄为,从来用不着看谁的脸色。
喜欢的也是率性的人。
“子轩,你聪慧过人,有时候却愣愣的一点也不精明。”凌司佑在他颊边捏了一把,得意的笑,“跟你在一起很舒服,相处久了,真的就放不下了。真庆幸我当初下手得早。”
“舒服?”听到他的话,子轩眼神微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止凌司佑一人,以前韩辰、欧阳宁也说过类似的话。
凌司佑拍拍他的脑袋:“舒服就是舒服,哪有这么多理由?!”
看他语气颇有些恶狠狠的味道,子轩眯眼:“你想听我的答复的话,就把一切都说清楚。”
凌司佑伸手揉揉自己的额头,横他一眼:“你真是较真。”这脾气常常让他又爱又恨,“子轩,你该知道做我这一行势必的势必跟黑道有很多牵扯,利益分配不均或者动了歪心思,被人围击尸骨无存都不少。半夜三更醒来,身边能有一个不用提防猜忌的人……足够了。”
“B市这么大,不用让你提防的人很多。”子轩移开眼,“不一定要我才好。”
凌司佑伸手抱住他:“我眼光很挑……我喜欢的人必须跟我是同一类人。子轩,虽然有时候你心思明明白白全在脸上。不过相处这么长时间,你一直让我看不懂。”
“为什么?”子轩豁然抬头问。
“一个人要是对另一个人起了兴趣,往后越深入,可能越控制不住自己。”凌司佑顿了顿说,“明明以江家一贯的教育,无论如何养不出你这样的人。比如去餐厅、宴会,所有礼仪你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会英语法语或许还有其他语言,如果是自学的话,这样的天赋未免太恐怖了。”
子轩眼中闪过黯光,生命中的前二十五年,父亲在他身上教育的印迹,就算重生了又如何能轻易抹去?
“平民出身和富贵出身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在你身上我一直都看不透。接触越多,兴趣越大,相处到现在越来越让我舍不得。”车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视线却极为开阔,凌司佑遥望着远处霓虹灯万千,“心里装着事的人,阴暗的人都放不开光明。好比韩辰的死穴是林浩。
而我的死穴,是你。”
子轩环住他腰的手一松,又被凌司佑快速地按住。
死穴,死穴——万千滋味浮上心头,子轩撇开眼睛,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这样深切的表示过对自己的在乎。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或许不是轰轰烈烈的情爱,能相互依偎一辈子才是子轩最看重的。
他向往的不是年轻时候火焰燃烧那般短暂的激情。所以韩辰那样决绝的做法,反而逼得他渐行渐远。
凌司佑却很聪明,什么时候该放松,什么时候该紧逼,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凌华坤跟子轩说的话是第一颗扔进水面的石子,将一汪浅水搅出了涟漪。晚上商场当众暧昧的拥抱,是第二次试探。而第三次,是现在。
拖延了这么久,除了最后一步,再亲密的事也做过了。谁都不能保证意外的发生,对凌司佑而言,速战速决反而是最合适的。
“子轩,”看他撇开眼不回答,凌司佑霸道地转过他的身体,“笨蛋,这方面不知道谁把你教成这么懵懂的性格。你要是自己去追女孩子,恐怕三四十年都追不下来。我天天怕你被人抢了,四处防着盯着,你自己反而什么都不在乎。”
子轩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凌司佑,我对什么都很认真。”
真正认定的人要一起过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含糊。
“我也从来就没这么认真过。”凌司佑靠着车身,双手交叉放在胸口,“江子轩,我凌司佑再怎么无聊也不会拿自己开玩笑。你要是还不答应,以后我就纠缠你一辈子。”
“好啊。”子轩抬起头,唇边带了笑,“一辈子就一辈子。”
颊边不自禁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他的声音清正,不止嘴角,连眼睛里仿佛也带了笑。
暖暖融融的,像是春天里吹开冰雪的第一缕风。
凌司佑没料到子轩会回答得这般爽快,眼神透出点不敢置信:“你答应跟我一起?”
“你不要我就收回。”子轩抿唇不自在的说,“我要是讨厌一个人就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哈哈,那你也是喜欢我的?”凌司佑忽然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说,“跟你在一起久了害我也傻了,差点忘了你脸皮这么薄,再问下去说不定就要反悔了。”
“我才不……”子轩刚说了三个字,就被凌司佑一把揽过,他指指车后座,里头放着今天刚买的礼物,“明天我们去拜访岳父岳母,好不好?”
早点定了名分,省得夜长梦多。
不过——凌司佑皱了皱眉,想到未来丈母娘虽然喜欢他常常为他夹菜。然而要是知道自己拐了他儿子,估计到时候又是一场硬仗。
“我爸妈会拿刀砍死你的。”子轩想了想后果,认真地说,“上个月厨房里刚换了把锋利的菜刀,你要真敢去拜访,我怕你受不了。”
凌司佑咬咬牙:“迟早要去的,横竖都要经历,晚痛不如早痛。”
江永安和苏慧歆偏心子轩,恐怕知道他和男人在一起。最先遭罪的绝对不是儿子。
子轩心头乱乱的,领凌司佑回家只怕让父母又一次伤心。“如果我们的关系永远不曝光……”刚说了一个开头,就被凌司佑打断,“子轩,不可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B市这么小,总有一天你他们都会知道。”
子轩手有点抖:“他们不会接受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凌司佑揉揉他的头发,“礼物我都买好了,事到临头容不得退却。同性相爱又不是犯法的事,再说了,你还有一个弟弟,压力总会轻一些。”
“嗯。”子轩口中应了,想到凌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不自禁抬头看了他一眼,“明天周五,后天周六。要不我们后天再去好不好?”
能拖得一天是一天。
“行。”凌司佑点头答应。
……
同往常一样去A大上课,今天上的是选修的一门法律课。子轩在班里任学习委员,平时偶尔帮助同学,人缘倒也不错。
今天的两堂课在教学一区二楼一个课室,离上课只剩下十来分钟,很多人都到了。子轩拿着书本从前门走进去,忽然间教室里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全部安静了下来。
三四十道目光都转到了他身上。
子轩刚开始并不太在意,直到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他边上一位班里的男生刷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挪到较远的一个座位上,脸上带着嫌恶……子轩眼皮一跳,视线环绕一圈,从周围同学的脸上看到了许多复杂的表情。
有同情、鄙夷、不解、羡慕、忌恨的视线,也有满目星星眼几乎要扑上来询问的女生。
子轩捏住书本,眼光转到他那位自来熟的室友卢彬身上,嘴唇翕动:“发生什么事了?”
卢彬迟疑了下,从前排走过来,在子轩隔壁位置上坐下。到底是同个宿舍的人,他脸上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鄙夷:“今天早上有人拿了一叠报纸过来,现在在很多同学手里传阅。”
“报纸上写的什么?”子轩目光深沉,“卢彬,还有没有报纸?给我一份。”耳听不如眼见,子轩心中焦急,脸上却沉静得愈发让人看不出来。
“江子轩,你真的是明轩珠宝公司的总裁?”卢彬观察着子轩,将手中的递了过去,小声说,“是今早在课室门口发现的照片。"
子轩伸手接过,照片上是两个男子的亲吻镜头。
他心里凉了一截,低头看报纸上赫然写着:年仅二十岁A大企管系学生——明轩珠宝公司总裁江子轩夜晚与一不知名男子在商场车库拥吻……

第六十一章

怪不得刚刚进来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怪不得子轩在座位上坐下,那位同班男生一脸嫌恶地退开。
昨天和凌司佑在车库里的亲热,被有心人士拍到。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是因着明轩珠宝这个在B市新近窜起的公司,他们两人的照片出现在了报纸上。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的人干的?
子轩再一次低头看报纸上醒目的标题,不知名男子?他嗤笑一声,照片拍摄的角度虽然将凌司佑挡住了一半的脸,但是那些人就连他这个商场新晋都认识,怎么可能不认得凌司佑?
明显是针对他一个人的阴谋。
是不是看他年纪小自力不够就好欺负?子轩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把手中的报纸还给卢彬。看到窗户边第一排没人坐,子轩准备拿了书本过去坐下。
路过第四排几位男生旁边,子轩清清楚楚听到他们的话:“半夜跟一个男的亲吻,还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想起来都丢脸。”另一位男生接了上去:“是啊,怎么会有这种人?平时看着清高不苟言笑,做起这种事来倒真不含糊。要是让他继续当我们班的学委,我要申请转专业!”
后座一位也跟边上人议论纷纷:“我们学校还是重点大学,他自己丢脸不止,还败坏了学校名誉。A大百年名校,我好不容易考进来,班里竟然出了这种人。有钱开公司又怎么样,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还不是被男人抱?”
风言风语,传到耳中。
往日和平相处的同学,这时候口中吐出的尽是伤人的话。宿舍以卢彬为首的几位室友想要从座位上起来说话,却被子轩用眼神阻止了。
终归是同一个宿舍,虽然子轩搬出去住,但是他们三位却是护短的。
然而——这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牵扯上他们。
子轩深深吐出一口气,在开口议论的几位同学面前站住脚步。眼中流光溢过,额际发丝落下,清秀的脸上带着几丝倔强。
“我喜欢男人,那又怎么样?男欢女爱每个人选择都不一样。何况,你们不是我亲朋好友,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子轩微微勾唇,眉眼间颇为隐忍。同话语相反,他的语气极为温和,仿佛不带一点火气,几位同学沉默片刻,有位男生开口:“江子轩,你少自欺欺人,至少我们不会像你一样喜欢男人。”同性恋在部分人看来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事。“你要是偷偷摸摸跟男的在一起也就罢了,现在闹到报纸上,难道很光彩吗?”
“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子轩将四周目光尽收眼底,“下课后我会去班主任辞了学习委员,在座有人看不惯我的话,以后当做路人便是。”
后座一位短发女生忽然站起来为他辩护:“同性恋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隔壁邻居就是一对,现在还不是跟周围人相处得好好的?看不起人家的是你们自己心思不正。”
女生将目光转向刚刚说话的人,凛然道,“江子轩二十岁自己开珠宝公司,资产过亿,你们在他这个年纪有这样大的成就么?他平时从不炫耀,待人又好,有什么地方惹了你们?上次班里有位同学母亲生病需要动手术,四十万钱手术费全是他出的。班级出去郊游的车费餐费,好几次班费不够的时候多是他私下垫的。我是生活委员,每一笔账我都记着。”
短发女生说完这一番话,课室里先是一片寂静,不少人低下头来。三三两两的讨论声响起,一部分人仍旧看向子轩的目光仍是深深的不赞成,另一部分人却扯着嗓子为他辩护,多以平时同他交好的同学和女生居多。
子轩一个人坐在窗边单独一排,静静等待上课。这门课开学第四周开始上,这一周是第一次上课。
上课铃声响起,一身米色上衣的年轻男老师踏着铃声准时走进教室。金丝边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眉目俊秀,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他走到讲台前站定,将目光在子轩身上旋绕一圈,又不着痕迹地移开,开口说:“大家好,我是教你们这门法律课程的老师,我叫程羿。”
难得看到这样优质的男老师,说话又十分温和舒服,班里同学讨论的声音静了下来。
程羿将前几排桌子报纸上的照片尽收眼底,凝望子轩的方向一眼,嘴角的笑容忽然有些高深莫测:“接下去,我们开始上课。”
轻轻翻开书本,程羿心头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个人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捏紧了七寸。不知道这次,他的这位表弟会怎么做?
子轩心思不定地听着课,讲台上那位有血缘关系的表哥时常将目光瞥向他。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子轩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乱。
目光再次瞥向财经版上的绯闻事件,子轩抿唇眯眼,把心神集中起来。这件事对他个人的影响尚在预料之中,然而对明轩公司的负面影响——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明轩的客户、货源、股票,以及高层员工,缜密的思维一步步剖析着可能会发生的一切。第一节课下课,同宿舍的卢彬和另两位室友走到子轩身边,拍拍他的肩:“别担心,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兄弟,事情总会过去的,我们三个一直挺你!”
“嗯。”子轩抬头,眸中有些热,“谢谢。”
“好端端的说什么谢。”卢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是不是没带手机?”子轩点点头,他出来时候就带了一本书和公寓钥匙。
“刚刚我给你家那位发短信告诉他今天的事,他好像早就打了你十几个电话让你回去。”卢彬焦急的说,“子轩,你不如第二节课先逃了早点回去。”凌司佑开学第一天送子轩回宿舍,本来他们以为两人是兄弟关系。刚刚看到报纸上的照片赫然发现他们的关系并不是这么单纯。不过先入为主,卢彬几人当然挺着子轩。
“嗯,我刚好有这个打算。”子轩抬头看讲台上程羿并不在,拿起桌上的书站起来,“我先回去了,公司里可能有些事情要处理。”三人点点头向他告别。
课间休息十分钟,子轩走出课室,门口却看到那个身穿米色衣服的男子靠走廊阳台前。
他的手优雅地搭在扶手上,嘴角噙着微笑。
不知该叫表哥还是程老师,子轩抿唇顿了顿脚步,便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逃课被老师抓住,子轩心里想了诸如生病、家里有事等等的理由,不过在程羿面前却说不出口。
“子轩。”程羿首先开口,视线瞥到他手中法律学的书,脸色不变的问,“第二节课不上了?”
“我回家处理点事,”子轩说道,没问他批不批准。
“表弟……我最近才知道你也喜欢男人。”程羿欺身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微笑说,“不知道阿姨和姨丈要是看到今天早上的报纸,会有什么反应?”
子轩恍如惊醒般抬头看他一眼,眸中冷光一闪而过。程羿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要脱口问,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子轩右手被人拉过,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略带霸道的声音:“子轩,我们回家去。”
教室门口纷纷扰扰围了二十多人,凌司佑却毫不在意地握紧他的手。他勾起唇,对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耸耸肩:“照片拍得不太好看,我和子轩真人站在一起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他的神色轻松满不在乎,本来教室门口微有压抑的气氛竟被他消解了许多。
凌司佑揽过子轩的腰,笑了:“A大百年名校,我读书没你们厉害,不过其他方面却有几手。很久没跟人打架,最近倒是有些怀念了。趁着这个机会,有没有人想跟我试一场?”
他长得高大健壮,看着实在不好对付的样子。话刚问出,几位男生衡量一番差距,默默站到了后边。
在场看过报纸的人都知道了凌司佑的身份……两人在车库里被拍到的那张照片,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不知名男子”。
凌司佑眼睛往边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程羿身上,笑得邪气:“同性恋不犯法,就算曝光对子轩的学业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程老师为人师表,结果或许就不一样了,你说是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程老师想必是想试试伙同其他人得罪地头蛇的后果。”
所有人听得模糊,不懂凌司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程羿脸色却徒然白了几分,唇边温和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
……
对路上迎面而来的目光视若不见,凌司佑拉着子轩绕开众人,往校园门口走去。
“我又忘了带手机。”子轩听卢彬说凌司佑打了十几个电话,打算先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早上出来赶得急,就带了一本书。”
凌司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他,轻轻敲了他一下,看着他的眼睛里却满是宠溺:“笨蛋,每次都忘记带手机,我在你房间里找到的时候,十七个来电显示。欧阳宁也打了四五个电话过来。”
“是公司的事?”子轩想了想,道,“股票下跌了多少?”
“不愧是学企管的,连这也能猜到。今天早上报纸发行后明轩股票跌了八点五个百分比。”凌司佑安慰说,“别担心,过去就好。我已经让人调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昨晚我们在商场和外头有监控录像。其他线索——程羿现在是一家珠宝公司的法律顾问,查到的资料上看,他也脱不了干系。”
“我爸妈知道这件事了吗?”子轩问道,他本来就没当程羿是表哥,加上联系凌司佑之前的话,现在倒是没怎么惊讶。
最怕的是苏慧歆和林明海如果在报纸上看到……按着两人的打算,本来准备明天回家去说,事情提前一天,不知道结果会变成怎么样?
凌司佑停下脚步,脸上为难,欲言又止。
“他们知道了?”子轩揣测,不然凌司佑不会是这种反应。
“嗯。”凌司佑指指自己的手机,“不然我也不会一次性打十多个电话给你。子轩,还有一件事,伯父伯母知道公寓地址?”
“我跟他们说过。”地址当然要报备给父母知道。
“难怪了。”凌司佑垂头丧气的,“早上你出去上课没多久我还躺在床上,门铃响的时候向易去开的门。伯父他直接拿了根棍子冲到我房里……”
“然后?”子轩反手握住他的手。
“我背上被狠狠打了七八下,乌青了。”凌司佑抖了一下,“看到伯母冲到厨房里,我直接抓了件衣服就跑出来了。”

第六十二章

两人回到公寓,子轩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凌司佑扯扯嘴角故作满不在乎:“子轩,岳父岳母平时这么喜欢我,待会肯定会手下留情的对不对?”
他皮不粗肉也不厚,棍子打在背上现在也没消痛。凌司佑知道子轩一向尊敬父母,无论如何不能还手。至于其他诸种手段,当真要让江永安和苏慧歆同意的话,他瞬间可以想出十多种。
可是要是真的做了,哪一天这一切被子轩发现,以他的性格怕是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好不容易追到手,如果在父母这一关卡住,凌司佑不会原谅自己。
子轩听到他的问话,打量他一眼:“不然今晚你在外面住?我爸妈就不会追究了。”
凌司佑摇头拉住他的手:“刚刚我开玩笑,要真是这样那怎么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伯父伯母再疼你,恐怕短时间内也很难原谅。”心中打定主意到时候将一切往自己身上扛。他年长子轩几岁,这些事本该都由他操心。
他是真心喜欢子轩,宁愿强硬地独自承担所有责任,也不愿身旁的人在二十岁这样无忧无虑的年纪经历太多风雨。
两人换了鞋子走进公寓,里头无比寂静。客厅沙发上苏慧歆和江永安沉默坐着,茶几上摊着一张褶皱的报纸。
熟悉的照片和醒目的标题,子轩想忽视都难。
“爸、妈,你们来了。”子轩松开凌司佑的手,咬着下唇一步步走到沙发旁边,低声说。
从两人进来开始,苏慧歆的目光一直放在凌司佑和子轩握紧的手中,脸上的心痛、愤恨和酸疼怎么也掩饰不住。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被他喜欢上的第一个男人糟蹋,遭遇车祸九死一生。
这几个月亲眼看着他慢慢脱离以前的生活,考上重点大学。子轩比以前乖巧聪明,又懂得孝顺长辈,他们心里都忍不住欢喜。最重要的,他对男人也没表现出有喜欢的意思。
本以为只要离开欧阳风那个混账,跟楼下事业有成的邻居相处多些,总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道理。可是,拖他们家儿子下水的就是眼前的凌司佑。
看到子轩走近跟前,苏慧歆指指桌上的报纸,眼中含着希冀:“子轩,告诉妈报纸上写的都不是真的,你们之间没有这种事……”照片是不是合成的她不管,只想从自己亲生儿子口中听到一个解释、一个答案。
子轩闭上眼睛,艰涩开口:“是真的。”
屋内沉默足足有半分钟。沙发上苏慧歆听到儿子亲口回答的话,呼吸变得急促。
江永安拿起手中的棍子就要往子轩身上打来。他人近中年,脾气温和,现在双眼却满是怒意,让人硬生生不敢直视。几个月来子轩第二次看到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发火。
棍子打在子轩背上,他发出一声闷哼,咬住牙关没闪开。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苏慧歆连忙阻止丈夫的动作,从他手里把棍子截了下来。“你干什么?这样打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是不是又想让子轩像上次那样躺在医院?!”
江永安啪地一声在沙发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异常沉默。子轩眼圈微红,知道江永安只有在心情十分不好的时候才抽烟……
凌司佑站上前来,对两人深深鞠了一躬,道:“伯父伯母,子轩年纪小不懂事,一切全是因我而起。一直是我主动追求他,子轩拒绝过我很多次。你们无论有什么怨言都冲着我来,我年龄比他大,所有一切都是我先挑起的。”
苏慧歆红了眼,指着凌司佑:“那好,只要你马上跟他分开,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家,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伯父伯母,子轩从小到大有没有喜欢过女生?"凌司佑跨前,“他马上就满二十周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自己最清楚不过。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一个能让女孩子依靠的人。假如撇开我是男人这一点,我和他再适合不过,你们说是不是?”
苏慧歆和江永安没有马上反驳,凌司佑一直是他们欣赏的人,聪明优秀、事业有成,年纪轻轻又有本事。自家儿子从小性格懦弱,这几个月虽然改变很多,但是现在两人站在一起,单看性格确实很合适。
“要是你是女孩,我和他爸怎么都不会反对。”苏慧歆叹口气,“有你这样的媳妇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子轩不是一个精明的人,你这样的性子看着才会得心应手。等我和他爸老了才放心。”
“我会一直护着他,”凌司佑握紧子轩的手,“伯父伯母,说得现实一些,江家还有江子影可以传宗接代。凌家只有我一根独苗,我家老爷子也不希望我跟男人过一辈子。可是这是我和他两人共同的选择。以己度人,你们生养子轩二十年图的是他将来能健康快乐过一辈子。就算他娶了老婆也要养家糊口,加上处理公司的事,很难有安逸的生活。”
凌司佑从茶几上拿起报纸,指着上面那篇引起东窗事发的报导:“珠宝公司暴利,黑白两道觊觎的人都不在少数。今天这样的事谁能保证不会发生。就算是子虚乌有的事被有心人士利用,子轩也会受到不少伤害。你们心心念念想让他平安,我和他在一起生活,必会倾尽心思护他。”
江永安猛抽着烟,没说话。
凌司佑将报纸摊开,眸色深沉:“伯父伯母,早上看到报纸后,我用某种手段让那家出版社马上停止销售报纸。明天报纸上就能见到关于今天事情的解释。现在照片合成技术发达,用来辟个谣想必不是难事。我和子轩在一起的时候会为他打算一切,不过日子久了受人干涉过多,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插手……”
略带威胁的话语,子轩听得眉头拧起,猛地捏紧了凌司佑的手。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凌司佑脸色未变,反手安慰似的回握,嘴唇翕动:“别出声,听我一个人说。”
“你的意思是,我们干涉过多的话,以后子轩遇到麻烦你也不会帮忙?”苏慧歆开口问,那张报纸上说的又何止是两个男人亲吻这件事。早上她读完的时候才知道儿子的公司现在虽然看着红火,但是终究底子浅,很难在短短时间内站稳脚跟,镇住别家公司动歪心思。
第一次明白知道儿子面临的险境,说不担心是假的。
“现在的明轩好像是一块砧板上的肥肉,谁得到了谁就能在B市珠宝界占尽优势。B市能护他周全的人不多,刚好我是其中一位。”凌司佑看着沙发旁边两位长辈,一字一句说,“我是男人,不过这辈子会对子轩好,求伯父伯母成全。”
苏慧歆和江永安是将子轩放在了心坎上来疼,希望儿子过得踏实安定、身体健康,又历经一场车祸,想必将子轩的安危看得最重。
凌司佑赌的就是这一点。
江永安深深呼吸一口,看向凌司佑旁边的儿子:“子轩,你是心甘情愿的?”
“嗯。”子轩默默点头,迟疑几秒,眼中含了泪却撑着没掉下,“爸、妈,以后小影有了孩子,我会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凌司佑对我很好,我也喜欢和他在一起。”
苏慧歆站起来,看着身高早已远超自己的儿子:“子轩,你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能打算,我和你爸勉强不了。你健健康康活着才最重要。以后要是吃了亏,记得回家,爸妈总是在你这一边。”
子轩完全无意识点点头,没预料到一场风暴就此化解。凌司佑眼中也带了疑惑。
苏慧歆拿起桌上的报纸揉成一团,丢进旁边塑料桶:“早上凌司佑出去后,我接到子轩林伯父打来的一个电话,他跟我谈了很久。说临老了这世上没什么比儿女健康活着更重要的了,我们逼得太紧,万一出了跟上次那样的事,只会后悔莫及啊。说得我起了几分动摇的心思……”
凌司佑想着林明海必是一早听到了消息,怕这边出事这才提前打了一个电话。暗暗佩服他心思周全,为了子轩奔前忙后,倒是真的将子轩当成了亲生儿子。
送走父母,子轩一下躺在了沙发上坐着发呆。好半晌,向四周看了一眼,开口问:“向易呢?”
凌司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子轩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房间走去,右边居室的门打开,不在。他又打开了另外一个房间,床的中间躺着一个男子,上身没穿衣服,下身黑色长裤,脚上一双皮鞋。
子轩用手抱住头喊了一声,向易……
作为一位在江家蹭了好几个月饭的人来说,看到主顾爸妈在门外,一般人总会出去招呼招呼。
再怎么样也不会跑到房间不管不顾的睡觉,床上这位果然不是一般人。
“向易,醒醒。”子轩喊道,视线看到他脚上还没脱的鞋子,火气往上窜,“下次睡觉给我脱了鞋。”
向易睁开眼睛,有些无辜的看着子轩。
过了约莫一分钟,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你爸妈来了。”
“现在已经走了。”子轩瞥他一眼,将床上衣服盖在他什么也没穿的上半身,“起来陪我去公司一趟怎么样?”
向易往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子轩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古铜色的肌肤,强健的身体,心中忽然感觉怪怪的,将头撇了开去。
……
明亮的落地窗前,两具身影纠缠在一起。
高大的男子将身前的人压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宽厚温暖的胸膛抵住他的后背。
“辰……用力。”喘息声中,程羿脸上没有了一贯的温和,反而显出惊心动魄的媚态。他的眼镜脱落在地,紧紧闭上眼。
前胸是冰凉的窗户,后背是男子火热的胸膛。
粗喘的呼吸声中,两人同时达到了顶峰。
“辰。”程羿靠在他身上,平复胸口几乎要跳出来的激烈。
“听说今天你跟那个人正面对上了?”韩辰若有若无的抚着他的发丝,声音沙哑的问。
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表弟,程羿摇摇头:“没跟他正面对上,倒是被凌司佑发现了一些东西。”
韩辰笑笑:“他消息网强大,发现很正常。别担心,你只要弄好他父母那关,别让他对你产生敌意就成。”
程羿吻上他的脖颈,暗哑的应了一声。
“现在我带你去个地方。”韩辰搂过他的腰,低声说。

第六十三章

刚跟父母将心里的最担心的事说出来,一直压抑着的包袱忽然放下,子轩比平时轻松了些。想着公司里的事还没处理,欧阳宁一通电话将他提前召回了公司。
凌司佑去处理后续事宜,报纸引起的风波仍没有平息。明轩公司的股票继续下跌中,其实单单新闻未必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然而被有心人士利用上,什么都能引起变化。凌司佑虽然向出版社施压,但是效果毕竟有限。明轩的出现打破B市珠宝圈刚形成的平衡,愈发红火的发展趋势下,对利润的追逐足以引起许多人的眼红。
同向易坐车来到公司,以往公司里的员工看到这个年纪轻轻的老板都会热切地打个招呼。今天子轩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众人眼光的怪异,气氛微微僵硬。
报纸上爆出的事件一传十、十传百,何况明轩上下员工从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共处几个月有了感情,虽说谈不上愤怒辞职什么的,然而疑惑不解以及叹息无奈却是众人共同的想法。
欧阳宁知道他来了,估摸着时间从出来,看到正中间站立的少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直将凌司佑对他的殷勤看在眼中,早上看到两人拥吻的报纸,莫名的就想到了死去的林浩,那个让她心念至今的林家公子。那个时而温文、时而暴躁,有时候傻乎乎的有时候却聪明冷静……却从始至终一直对她好的林浩。
伤感之余,又想起了“人至缠则无敌”这句话。
她心里头的那个人……林浩,和现在的江子轩,从来都不是积极的人啊。当初毕业之后若不是忙于家族事业,想必她也会尽心追林浩吧。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会换一个结局?
蒙蒙的湿意有种从眼眶掉落而下的冲动,欧阳宁低下头,漂亮修长的指划过脸庞,不着痕迹的擦干。
“子轩。”欧阳宁叫他一声,再抬起头,颊边带上了笑容。她看向周围的员工,说:“我跟老板有事谈,你们继续忙。”周围的人将注意力转回到各自工作上,刚才的失神只是下意识的,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老板会跟男人在一起。
早上看到那张照片时,很多人感到惊诧。同性恋始终是目前的社会难以接受的一环,猛然间发现子轩也是,众人都有些难以接受。
子轩几乎逃离般地跟向易一起走进办公室,那些平时熟悉的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让他忍不住气喘,这也是他不想一个人出来的原因。叫上向易一起,有人在边上陪着,心里对未知名的慌张才能淡一些。
“阿宁,现在股票的情况怎么样了?”子轩从那种状态中恢复,开口说。事到如今需迫切处理的是公司的股票问题,早上见到凌司佑的时候往下跌了八点五个百分比,不知道现在……
“跌了十三点七个百分点。”欧阳宁在电脑桌前坐下,修长的手指点开页面,上面是明轩股票的走势趋向,“上市后这是第一次波动下降得这么快,一开始据我推测,有人趁机动了手。”
“确实是有人幕后操作。”子轩眼光不离电脑,“股票的事我会找人处理,现在公司货源个订单有问题吗?”
这才是子轩更关心的。曝光了昨晚的事,股票的降幅是无可避免的。现在更该注意的问题是货源和客户订单。资金周转不灵,这两种才是最重要的。
欧阳宁双手灵活的找出公司内部客户订单资料,道:“货源方面暂时没出现问题,不过,订单却是少了一些……明轩在B市以质取胜,珠宝设计都是最新潮的,价格不算便宜。市面上最近有人对明轩客户开出更低价,珠宝一行投机取巧的人多,再加上今早报纸上的事,公司订单少了将近二成。”
二成的订单是什么样的概念,子轩心中明白了形势的严峻,他从数据中得出了这一讯息,揉揉额头问:“能不能查到操纵幕后的是谁?”
欧阳宁撇撇嘴,明亮的眼中带上几分黯淡,眉头却深深皱起,仿佛有种化不开的恩怨纠缠在心头:“是半年前吞并林氏珠宝公司的……韩辰。包括这一次报纸上刊登的,都是他一手策划。不然借出版社好几个胆子,他们都未必敢将凌司佑那个整人不眨眼的花花公子的照片登上去。”
“韩辰……又是那个混蛋!”子轩骂了一声,两辈子都被同一个人纠缠。当年将他当成亲兄弟那样照拂,如今吃一堑长一智,既然又遇上他,想到病床上被儿子猝死打击得心脏病发作几乎天人永别的老父,说不难受不在乎都是不可能的。
重生一次,先下手为强几乎想让自己身败名裂还是韩辰。子轩心中一冷,看向身旁安静站立的男子,望向他的眼睛:“向易,帮我查韩辰公司的所有信息,我要知道韩辰公司秘密订单资料以及股票财务情况。如果能有更机密的,那是更好。”
向易“嗯”了一声,在欧阳风桌旁坐下,利落地开了电脑。
“子轩,他电脑很强?”欧阳宁问,“他不是你的保镖吗?”检索搜寻其他公司的机密,是商业间谍拥有的手段。
子轩看她脸上的好奇,多年来熟悉的表情让他心中烦闷消了许多:“向易以前学过这方面的……嗯,技术。不止是他,凌司佑也会一些。我也是偶然一个机会知道的。”
公寓里有两台电脑,一个房间一台。有次子轩偶然间看到屋里的两人比赛打游戏,疯狂却又游刃有余的操作让他来来回回盯了很久。一直那种向往绚丽疯狂完美的操作,胜负分出后,子轩从两人口中套出了很多东西。
比如,从国外刚回国很长一段时间,凌司佑和向易没日没夜泡在网吧打游戏、搜寻各方消息。从那种环境中归来,沉迷另一样绝对是忘却过往的好办法。训练时候商业间谍也是不可或缺的一样,两人学都是顶尖的聪明人,举一反三再上网吧那段不分日夜的实战。要是有心,拿下韩辰公司的秘密资料也并非不可能。
“厉害……”欧阳宁站在子轩身旁观察向易的操作,一行行的代码看得眼花缭乱,“你从哪里挖到这位保镖的?”凌司佑在B市圈子里虽然一向活得高调潇洒,他过去那三年和向易的关系却没多少人清楚。子轩身边跳出来的这位不苟言笑的保膘先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处。
“赌场遇上的。”子轩不自觉笑了,“那时候他输了很多,差不多没钱吃饭,我就将他带了回去。准备明轩成立的时候和他一起出门,我心里才安心。”
“嗯。”欧阳宁扬起眸子,精致的脸看向窗外,“你真的……喜欢男人?”
出乎意料的听到这个问题,子轩呆了呆,点点头。欧阳宁是他心里头极为重要的人,念书时没什么朋友,谈得上深交的只得她一人。她的问话,一字一句都让他在意。
“要是现在有位女的,她会一直对你好,开心的不开心的事都会一起分担,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她要是倒追你的话……”欧阳宁顿了顿,感觉眼中湿湿的,她扬起手擦去,“你会不会同意和她在一起?”
听到身后的问话,向易操作键盘的手指滞了一下。
子轩缓缓走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心里有些明悟。
早先是林浩,现在是江子轩。欧阳宁的心意何尝不明白?这样一个明朗率真、如冰雪聪明的女子,他怎么会不喜欢?这是他唯一的一位红颜知己,无论是前生还是现在。
“阿宁,我一直很执着、顽固,很难改变的性格。”子轩看着她眼角不知何时流下的泪,心中干涩,“你一直是我心里头最美好的女孩。”旁人说她娇纵肆意、不管不顾,在自己面前却是最真挚的伙伴,最能开怀倡言的知己。
“可是并不是最适合你的?”欧阳宁问。
子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紫水晶平安扣,放到欧阳宁手上:“我送人礼物,最喜欢送平安扣。福寿康宁、平平安安,这一个是我亲手做的。阿宁……如果结婚,我不是一个能照顾人的好丈夫。”
欧阳宁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水晶扣,通透剔亮,十分精致,必是花了不少心血。
“我很难真心接受一个人,很久很久以来能让我生出那种念头的人,凌司佑是一位。”子轩靠在桌边,“要是跟我在一起,你会很累。婚前婚后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感觉。我太过被动,情人节不会送花,不会陪她逛街,晚上不会约她出去看电影约会……哪一个女孩跟我在一起,都会受不了的。”
欧阳宁将手中的平安扣拿在手上,听着他的话,心中复杂。她抬起头,对上子轩:“平安扣我很喜欢,以后会一直留着。”她的首饰很多,几百万的价值,却抵不上手中的这一个,“你的拒绝我早该知道了,只是一直想让自己定下决心。别担心,我一直立志做个潇洒的人,不会让自己牵绊太久。”
……
“搜索完毕。”这样的气氛中,电脑桌前向易忽然插了一句。
一身黑衣的某人转头看向子轩,手指指向电脑,面瘫式的说:“韩辰,好多钱,比你的,还多。全是从美国注入的资金。”
美国?
韩辰什么时候多了这条渠道?
子轩心头起了疑云。

第六十四章

子轩和欧阳宁脑袋立时凑到电脑桌前。欧阳宁打起精神,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那个数字,咂舌:“韩辰哪里来的这么多美元……”长长的一大串数字,看得人心里发慌。金额虽然比不上欧阳家族几十年的积蓄,但是以着对B市珠宝市场的了解,各家公司预估的资金流动心里头还是有个底。
按照韩辰公司的经营情况,即便不计算成本单看公司收益,也不见得有这么多钱。再细细观察片刻,欧阳宁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这一笔账目……有问题。”
向易眉头微挑,显得讶异却仍旧不语。子轩对财务不如欧阳宁熟练,不过随之也发现了不妥:“这笔资金还没到户,虽然韩辰公司账面上已经记了上去,但是显然美国那边还没有汇入。”商业上的事瞬息变化,什么都摸不准。
子轩和欧阳宁对视一眼,心中松松紧紧,揣测内中情由。韩辰不是一个甘于服输的人,既然准备对明轩下手,以他毫不留情的性格,任何能利用上的机会都会把握。
“好在现在查到了,知己知彼,心中能有个数。”子轩撇头对欧阳宁说,“这次导火线是我,这才引得韩辰提前动手,有利也有弊,想来过段时间B市珠宝圈子都会知道他跟我势同水火。我和他,看谁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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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羿坐在轿车副座,目光投向车窗的外边。
身边的人是两个多月前他在酒吧认识的。那一次两人都醉了,偶然邂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真皮沙发上做的时候,韩辰压着他,撕裂的痛楚让他再也能忘不了身上的男人。汗水浸透了男子的背,他在沙发上低低呻吟。
那一晚是他的第一次,无边痛楚中,胸前被韩辰的汗水沾满,闭着眼睛心中忽然就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情绪。说他自虐也好,固执也好……他骨子里传统,即便后来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是同性恋,也不纵容自己像别人那样放荡随性。
女人对第一次极为看重,像他这样的男人又何尝不是?一旦热恋,每个晚上便是激烈的缠绵。
“在想什么?”韩辰撇过头,抽出一只手握住程羿,“怎么发呆了这么久?”
“没。”程羿低下头温和的笑笑,“我只是在想你会带我去哪里。”
“去接一个人,他刚从美国回来。”韩辰嘴角浮起一个笑容,“我和那位外国人约定未来一起合作。‘因爱生恨,我们都站在了同一条战线。’那个人是这样跟我解释的。待会我给你们相互介绍。”
“嗯。”程羿低低应了声。
晴朗的天气,机场纷纷攘攘,过往行人不绝,
佐尔从安检处下来,拿着行李向四周观望。再一次来到中国,跟前一次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上次为着那尊白玉雕像而来,希望哄着母亲开心借以逃脱就家族安排的订婚。瑞士一行的措手不及,他将那个中国男孩推上了漩涡。
如果子轩当初没有拒绝那场似有似无的挑衅,他雍容高贵的母亲不会放过那个他。然而欧洲贵族圈子里那些隐秘,尚未满二十的男孩却看得很透。隐藏在潜伏之下的危机,让他迅速决然拒绝了自己的恳求。
欧洲长大的翩翩贵公子在贵族夫人小姐中素来极受欢迎,那样的当众拒绝仿佛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记,几个月也难以消磨。
本来那只是一个外貌让他惊艳的异国朋友,那次难堪后日日旋绕在心里,反倒滋生出了另一种感觉。
韩辰去机场接的人,是佐尔。相互打了招呼,程羿走在最边上,心里想着这位金发年轻男子与爱人的关系。韩辰以前并没有跟他明确提起过美国的这位客人。
安排好酒店,韩辰和程羿在餐厅入座,佐尔坐在对面。
一场谈判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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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寓的同室生活一如以前。凌司佑买菜,子轩烧菜,向易洗碗。闲暇时候子轩去书店买了几本菜谱,在沙发上研究新菜式。
凌司佑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他蹭到了子轩旁边,拿起毛巾从手上递出:“子轩,给我擦头发好不好?明天我也帮你擦。"
“不好。”子轩看他一眼,又低头研究菜谱,心里头想着明天是买牛肉,还是买些山药炖排骨,或者浇田鸡、桂花翅子……完全将边上的人给忽视了。
凌司佑不甘心,换了一边挨着他坐下:“子轩,明天我生日。”
“你生日不是过了吗?”子轩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放下菜谱转头说。
“上个礼拜过过的是农历的生日。”凌司佑笑着问,“子轩,明天去约会好不好?我们交往了这么久还没单独出去过。平时你要去学校上课,双休日要去公司处理公事。我一个人独守空闺,天天盼着你回家……”
听他口不择言乱用成语,子轩好笑之余,仔细想了想。顺手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点点头:“好啊。”记忆中除了一起出去办事,单纯的约会倒是真的没有过。
这周凌司佑睡沙发,向易早早地跑回房间玩游戏。擦完头发,子轩继续研究菜谱,凌司佑拿着遥控看电视。入了秋,穿着短袖睡衣,客厅窗户开着感觉有些冷,子轩站起来将窗子给关上。
凌司佑心思根本不在电视上,随着子轩起身,他的视线随之落在了男生的背影上。认识大半年时间,子轩个子长了几公分,一米七几的身高,跟他将近一米八六的身高恰好合适。
跟他在一起感觉胸口满满的,前所未有的温馨浮上心头。
子轩转身重新坐回沙发上的瞬间,身体被人一把抱住。他的个子渐长,锻炼后身体比以前结实了些,腰部却仍是很细。凌司佑双手环着,沐浴后的香味在两人中间散开,顿时有些想入非非。
“子轩,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沙发上睡得不平整又磕人,明天我生日,腰酸背痛的话不舒服。”凌司佑揽着子轩的腰,“床很大,两个人不会挤的。子轩,答应我。”
子轩原本有些不自在,看到凌司佑难得像小孩子一样撒娇的表情,想着明天他生日,一年仅就一次,心中一软:“好,不过半夜不许动手动脚。”
“我保证。”凌司佑将他手中的菜谱随手放到边上,得意的笑了笑,“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两人回了房间,想着跟他同床并不是第一回,子轩片刻后就搁下了这个问题,首先上了床。
宽松的浅色睡衣穿在身上,子轩伸手掖过一边被子,将双人枕挪过去了些。两张床都是凌司佑买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配套的枕头他买的是双人枕。有两个枕头的话,就可以睡在两头了。
凌司佑脱下衣裤,利落地上了床。他上身裸着,古铜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更显强健。身上的腹肌让子轩看得羡慕咋舌,同是男人,身材怎么就相差这么多。
毫不客气的在枕头上躺下,凌司佑将薄薄的被子拉过去些,为子轩盖好:“天气凉了,要再加床被子了。”他的胳膊撑着床沿,隔着被子轻拍子轩胸口,“过几天我们去商场买床厚一点的被子回来,还有冬天的大衣、羽绒服、棉鞋棉裤。”
“嗯,”因某人为他掖被子现在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边的子轩睁大眼睛,看着凌司佑胸前没穿衣服,伸出一只手将他手臂拉下,“晚了该睡觉了,躺下盖好被子,着凉了就不好了。”
前两天下了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床上被子又不厚实,不穿衣服更容易冻着。“要不要穿件衣服睡觉?房间里还有几件睡衣。”
“不了,习惯了。”凌司佑俯身,摸摸子轩的头发,“我身体好,不容易感冒。"他静静在子轩身侧躺下,眼睛盯着天花板,忽然开口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一起很久的老夫老妻?”
一起讨论出去买过冬的被子、棉衣。
冷了为对方仔细的捂好被子怕他冻着,或者晚上在同一张床上讨论着明天买什么菜,双休日一起睡到几点钟起床。
子轩笑了,眉眼间浮上一抹温柔:“你喜欢这样过日子吗?”
他是喜欢细水长流的感情,几十年相处下来,就像一壶浓酒,置久了愈发醇厚,舒服得让人舍不得搁下。
“你说呢?”凌司佑靠近他,枕边的两人呼吸可闻,“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外边风花雪月的世界,那长长的一段浪荡时光,摸透了那已然让他提不起兴趣的潜规则,“你要是现在不接受我赶我走,除了回家,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以前习惯了爱欲,夜夜更换男女。处久总会腻了毫无节制的放荡和床头人掺杂利益的目光。
遇上身边的那人,才渐渐体味出细水长流般感情的美好。
他仍旧有欲望,有过冲动。到如今想渐渐体会两情相悦的滋味,一开始认识就无关利益,待久了慢慢喜欢上了,更想让他也心甘情愿。
“你喜欢就好。”子轩将被子拉过去些,盖住凌司佑露在外面的手臂,关了床头的台灯。房间蓦地黑了下来,外边阴天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子轩将喉中的下一句话说了出来:“这样过日子,我也喜欢。以后我们两人都老了,也像现在这样躺着聊天,多好。”
简简单单的话听在耳中,像是一辈子的承诺。
凌司佑心中一动,眼圈有些热。忍不住伸出手揽过子轩的腰,向子轩身上蹭过去:“会有的,等我们老了,两个老头子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买衣服鞋子,吃了饭出去公园里头散步,我们这样过一辈子。”
以前期盼将来能有紧张刺激的生活,在外久了,如今住在这间小公寓,方始觉出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平淡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他这么硬气的人也忍不住心头的欢喜,凑过去在子轩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黑暗中子轩一直睁着眼睛,没有开口让腰间的那只手松开。前世今生加起来将近二十六岁,过去和爸妈和同学相处过,和当成亲兄弟一般的韩辰相处过。可是能让他这样安心依赖的,只有身旁的人。
“凌,以后我们在一起没有小孩,会不会后悔?”子轩轻声道。
凌司佑将他搂得紧了些:“我怕后悔的人是你。”一直主动追求以及最先栽进去的人都是他。寻常夫妻发生争执,中间有小孩可以缓冲。可是没有一纸结婚证,没有男孩或者女孩,以后万一争吵了,还会不会停歇?
更何况,他的年纪比子轩大上将近六岁。凌司佑抚着他细碎的头发,“孩子我嫌麻烦。不过你喜欢的话,我会想办法。”
子轩默然不语,半晌后,说:“孩子我也无所谓的。”
只是这样一来,凌家怕是就断了后。
凌司佑顿了顿,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我家老爷子气归气。每一次我下定了决心,他都不会干涉太多。小时候调皮捣蛋外加这么些年吃喝玩乐,他哪一次不生气?不过事情过去了也就好了,老爷子年纪大心里头豁达。我终究是他唯一的儿子,以后我们多回去看看就好。”
“嗯。”子轩点点头,关了灯两人反而比平时更亲昵几分。很多话平常难以开口,今天反倒很容易就问了出来。
身边规律的呼吸声传来,子轩帮凌司佑将被子掖好。
外头秋风吹得渐冷,屋内两人相拥。
睡着的时候他也环着自己,子轩略有困倦,胸口被温暖裹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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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换上衣服用了早饭。凌司佑穿了一身浅色休闲服,更显年轻朝气。向易像是跟凌司佑约好了什么,早餐前两人神神秘秘说了七八分钟,最后向易点了头,吃完樱桃蛋糕就回了房间玩电脑。
今天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正式的约会,明明两人年纪都不小,然而情场上的花花公子和第一次正式与人交往的男生,相互都有些紧张。
车行驶在路上,凌司佑开口:“子轩,我想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跟你约会,希望你能喜欢。”

第六十五章

路过一家花点,凌司佑拉着子轩先下了车。他摸摸口袋,钱包放在车子里懒于转头回去拿,转头对子轩说:“身上有没有带钱包?”
“有。”子轩点点头,眼光掠过里头花店一束束扎好的花束,“要买花送人吗?”
凌司佑笑着点头,一脚踏进花店:“包一束康乃馨给我。”花店里是一位小姑娘看店,笑脸迎人的将花束递给凌司佑。子轩付了钱,凌司佑将手中的花递给子轩,眨眨眼睛:“帮我拿着。”
子轩心里头疑惑,却是听他的话接过了花。凌司佑看他脸上神色,笑着解释:“这束花子轩你出钱买下来,待会儿准备送人。”两人回到车里头,凌司佑将车开动,最后在郊外墓地停了下来。
下了车,先走过一条林荫道。凌司佑一直拉着子轩的手。走了将近一半的路,他停下脚步:“别的情侣第一次约会去看电影、游乐场,找间咖啡馆谈情说爱。子轩,我和你第一次约会,我却是带你来我最想去的地方。从我有了跟你过一辈子的想法开始,一直在琢磨着什么时候过来。”
子轩看着手中的花束,抬眸问:“是一位长辈,你的妈妈?”心中有了这个猜测,忽然间有些紧张,脑袋垂了下来,嘴唇也紧抿着:这算不算是拜见家长?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子轩别害羞。”凌司佑笑眯眯的在他头上摸摸,哄小孩似地说,没敢将待会的打算提前告诉他。
以自家这位的薄脸皮,跟他说了估计会把花丢给他马上转身就跑。
“你才是丑媳妇。”子轩听了后一句话,不服气的心思上来,“去就去,谁怕谁?”拿了花当先往前走去。天时地利人和合适的话,激将法绝对是有效果的。凌司佑慢吞吞跟在后头,一边在心里打算一边思量。
当然,激将法发生效用的前提是没有意外情况的发生,子轩走了没到三分钟忽然在不远处墓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立刻停下了脚步,转头说:“凌司佑,你爸怎么也在这里?”
凌司佑眼神专注地盯着他没说话。
子轩心思转了一圈,往后退了几步,嘴上笑道:“凌,今天伯父恰好也来看望伯母,我总不好意思过去打扰。再说现在秋天到了墓边花草都谢了。不如下次等到春暖花开我再过来看望伯母吧。”
凌司佑似笑非笑仿佛看穿了子轩的心思:“子轩,你手上不是拿着花吗?我特意让你买的,才过了二十分钟你就忘记了吗?”
他顿了顿往子轩面前走了几步,“我家老爷子当然是我叫来的,一个礼拜之前就跟他说好今早来这里。站了这么久他早就看到我们了,迟早都要一起见公婆。子轩,今天是我生日呢,一年就这么一次,你忍心拒绝我?”
被他用那种装作无辜却明明很腹黑的眼神盯着,子轩恍惚间想着昂首也是一次,低头也是一次。他又不是小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这阵仗当然不用害羞,自我安慰了大约四十秒钟,子轩狠狠点头,推了凌司佑一把:“你先走。”
凌司佑耸耸肩看他没有转身变卦溜走的意思,这才放心的往凌华坤那里迈步。
他家这位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害羞,每次调完情脸和耳朵都红红的,煞是可爱。就像昨晚半夜自己恶作剧忽然把他压倒在身下,打开台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子轩红着脸使劲踹他的模样。
最后以自己被踢下床作为半夜抽风调戏的代价告终。
不过,子轩脸红的表情真是百看不厌啊。凌司佑脸上表情一本正经,心里翻滚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黑白照片上是一位年轻漂亮女人。子轩原就想着以凌司佑帅气英俊的长相,他的母亲也不会差。见到照片上的人不由得想着怎么会有这般特别的女子。二十芳华,眉眼精致,长发乌黑,嘴角带着甜美的笑容,一眼看去让人倍感亲切。
“妈,我带子轩来看你了。”凌司佑在凌华坤旁边站定,待得子轩将手中的花放下,他介绍说,“妈,这是我想共度一辈子的人,今天我们一家人都来了。”
子轩跟着叫了一声“伯母”。看着照片上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女子,这一声喊得结结巴巴的。他又转头喊了凌华坤“伯父”,顺口说:“今天凌司佑生日,所以陪他一起过来拜访伯母。”
上次A大学校门口跟凌华坤一番长谈,子轩最后也没摸准他的意思。今天看他凌华坤又是笑眯眯的眼睛里都带了笑,子轩顺口解释了下。
在凌华坤面前,他嫩得像根葱。见识过林明海和凌华坤那个等级的人。
子轩一直谨记姜还是老的辣,多吃了二十多年饭又在商场上翻滚了大半辈子,凌华坤的心思很难揣度。
将眼光绕到墓碑女子的照片上,凌华坤拍拍子轩的肩膀:“我夫人在世的时候喜欢拍照,那些照片我都保存得好好的。隔一段时间就从家里拿重复的把旧照片换下。她的性子开朗,每天都很有精神。司佑随了她的性格,小时候调皮捣蛋让我头疼。”
子轩安静的听着没有出声打扰。
凌华坤看了看地上子轩放下的花束:“我一直觉得司佑虽然花心,日后收了心总会娶妻。一直也就纵着他没管太多。”凌华坤笑了笑,“不过我儿子叛逆,决定了的事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以后我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
子轩心里刚松了口气,又听凌华坤继续道:“所以上周司佑拜托我来给你们见证,我也同意了。”
“见……证?”子轩睁大了眼睛,问,“什么见证?”
“笨蛋。”凌司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得意的笑,“当然是我们的第一次婚礼了。今天在我这边,下次去江家,下下次我带你去我以前的朋友圈子那头,再下下次去公司,下下下次我们出国度蜜月领证。明年这时候是我们的一周年纪念日,再花两个月时间回味蜜月,以后每年的每年都去……”
凌华坤和子轩同时用一种无比怪异的眼神看他。
远处风吹过,几片树叶从上面飘下,慢慢落在地上。两人相望一眼,嘴角微微扯着。
凌华坤同情的看着“儿媳”,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子轩,最近多补补才有精力啊,这边那边赶来赶去的我怕你累着。你这么一个好孩子怎么会看上我家的这位。简直是一片嫩叶插在一头精力旺盛的牛身上。东跑西跑的度蜜月,哪像我们那时候约会去路边看看野花小草就满足了。”
凌司佑听到中间那句话,瞪眼:“老爷子你刚刚说什么?”有老爹说自己儿子像一头精力旺盛的牛这回事吗?“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难得看凌司佑吃瘪,子轩忍不住笑出声来。
凌华坤不在意的说:“你小时候你妈常跟我打趣说你精力充沛得像头小牛,现在大了也是一回事。顶多两次就成了,你和子轩各去见见对方长辈,就你要炫耀似地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那是当然,”凌司佑笑笑,“迟早要跟以前的那些伙伴道个别,把子轩带过去认个脸以后也方便些,多少有个照应。混了这么些年现在好歹安定下来了。子轩够聪明,应付得来那些公子哥儿。”
子轩在一旁听得明白,凌华坤也点点头:“这样也好,对了,什么时候开始?”
子轩愣了愣,却见凌司佑精神一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露出包裹着的两个白色的环状物。
凌华坤也在一旁打量着,摸摸下巴的胡子:“白玉玉戒?不过,这玉色怎么这么眼熟?”
纸团里包裹着的环状物是两枚样式一模一样的戒指。通体洁白、光泽滋润、状如凝脂。
唯一的区别的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
子轩在一旁看着,脑子里忽然想起来,成立珠宝公司之前有次他跟凌司佑说过自己最喜欢的玉正是羊脂白玉,那种越养越好看的软玉。
凌华坤再次打量着儿子手中凝脂般的东西,猛然想到了什么,大喊一声:“你个混蛋的小兔崽子!你老子我白养你二十六年了,什么时候偷走了我藏在那双老了快戳破的棉布鞋里头的羊脂白玉?!”
被暴怒的老爹追着打,凌司佑握紧了手中的纸团,往子轩身后躲,一边说:“消气消气,老爷子,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只割了一半而已,还有一半还是藏在你那破棉鞋里头,不信你回去找找。”
“一半还少吗?我总共就这么一丁点儿羊脂白玉,你以为是石头啊满地都有!我为了拿到那丁点羊脂白玉,花了多大代价你知道吗?”凌华坤怒瞪着双眼,斥着自家儿子。
“我这不是买不到吗?这些日子最上层的羊脂玉缺货,有价无市,四处珠宝店都找过了也没有,我又赶着用,所以就切了那么一点点。”凌司佑抓着子轩的手,“老爷子你不看儿子的面也要看看儿媳的面啊,我这是在求婚,要是失败了你能再赔我一个?”
凌华坤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他一眼停下手:“还好以后有子轩在,不然迟早会被你小子给气死。”


第六十六章

子轩指着凌司佑手上捏成一团的纸团:“这两枚羊脂白玉戒指,是你特意请人做的?”
“嗯,上次你说过最喜欢羊脂白玉,我一直记在心上。找了B市几位手头有的收藏家都说不卖,后来猜着老爷子收藏了这么多珍宝,说不定家里就有。前几天翻箱倒柜,才让我寻得了。”
凌司佑将手摊开,将两枚戒指一起放在另一只手心上,“子轩,我知你最喜欢的饰品是平安扣。不过怕切光了老爷子发飙,只得一人做了一枚戒指。希望你不要嫌弃。”
子轩胸口热热的,好几个月前偶然说的一句话他现在竟都记得清清楚楚。
凌华坤将凌司佑拉到身边,怒意未消,瞪了儿子一眼,低声说:“还不开始?小心我待会儿反悔。”要不是知道儿子一旦下了决心简直比十头牛还固执,他又欣赏子轩,两人的事凌华坤如何会轻易同意。
好不容易长辈首肯,凌司佑怎么可能放弃机会。当即拿出羊脂玉戒,脸上挂着最真诚的笑容,看向身旁的人:“子轩,嫁给我好吗?”
凌华坤站在一旁明显看到子轩的手颤了一颤。正犹豫着这位自己认定的儿媳是打算拒绝还是同意,猛不防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不是我娶你?”子轩打量着他,“我们都是男的,为什么不是你嫁给我?”
关系到以后夫夫之间如何称呼的原则性问题,心里头再怎么感慨也不能在这时候含糊。子轩瞄着他手中玉色宛如凝脂的戒指,看着心里喜欢。但是又不想日后处于弱势地位,极力忍住了开口抗议。
两个小辈之间谁上谁下的问题凌华坤不好插手。不过,不是他偏心儿子,看起来子轩就比凌司佑要……秀气很多。
凌司佑眨眨眼,一本正经解释:“子轩,这是气场问题。你看我长得比你高大强壮,两只手可以轻易将你扛起来。说到打架也是我更厉害。还有,半夜三更主动调戏的人是我。我倒是巴不得你半夜把我吵醒,子轩,我忍了这么久,很辛苦的。”
凌华坤在一旁听得干咳了一声。
子轩涨红了脸:“我也是男的。”在长辈面前讨论这个话题实在很不明智。不过事关一辈子有无翻身的机会,子轩挑眉,“我还年轻,到时候我去找武馆学武,总能将身体练得壮实些。”
“你啊,真倔。”凌司佑走近子轩身旁,目光流转在他的脸上。眸子微闪,不由分说将小号一些的戒指套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手指颀长白皙,羊脂玉宛若凝脂。相得益彰,生生让人移不开眼。
“子轩,一般东西你和我未必都能喜欢。何况你自己开了珠宝公司的,想要什么钻戒没有。”凌司佑低语,视线落到他颊边的红润,“我想让你这辈子都待在我身边。”
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炽热,想到凌华坤尚在一旁,子轩刷得撇开了脸。
凌司佑低笑一声,顺势按住他的头,俯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将手中另外一个戒指按到他手心里,低声说:“子轩,给我戴上。”想到一切都被凌华坤看见,子轩无比尴尬,简直想咬破自己的舌头。论脸皮的薄厚程度,他对上凌司佑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是在一个层次上的。
手心多了一枚软玉戒指,抬眼看到身旁男子殷切又微微紧张的眸光,子轩心里头忽然安定下来。管他什么谁攻谁受、谁上谁下,他只知道现在要是放弃了,他和凌司佑这辈子或许就没有交集的机会了。
凌司佑虽然有时候脸皮厚,但是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傲?
是人皆有尊严,程度大小问题而已。
子轩几乎可以肯定要是他今天拒绝求婚,往后在B市两人或许就是独木桥和阳光道截然不同的路!想到这一层,子轩拿着手中的戒指,握住凌司佑的左手,利落地将白玉戒指也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按尺寸定做的戒指戴在两手指上都密合得恰到好处,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子轩抬眸浅笑:“凌司佑,好了。”感情方面他很是迟钝,比如当初欧阳宁和韩辰都若有若无向他有过示爱的意思。可是他懵懵懂懂的即使知道了也硬是没感觉。以后要是让他去追求女孩子,即使能成功怕是都要耗上好些年头。
凌司佑却是另一种性子。从第二次见面开始,他便嬉皮笑脸恣意随性,霸道无比脸皮又十分厚。两人在一起无论哪一件事都是他主动的。最初凌司佑的心思是好奇也好喜欢也罢,如今能走到这一步都颇不容易。
盯着两人手上的戒指,凌华坤又是心痛又是满是欣慰。他的珍藏成百上千,每年都能从各地弄到几十样。已过世的妻子这一生却只留下凌司佑这一个儿子,即使调皮捣蛋不听话,性子也是像极了同样好动随性的她。
“我一心盼着你早日安定下来,司佑,”凌华坤又将目光转向子轩,“你们以后相处,须得好好待另一个人。莫要等到失去方才知道后悔。”他深深看着墓碑上妻子的照片,“我年轻时候常常出差,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一直后悔。要是能多花些时间陪陪她,那该多好。子轩,司佑,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儿子,希望你们一辈子都圆满顺利,长长久久。”
“嗯。”子轩和凌司佑同时应道。凌华坤是过来人,又是极为重要的长辈。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对反的手。
凌华坤终究是豁达之人,祝福完心里也就安心许多。他很早父母双亡,当初同妻子结婚后对子嗣也不是特别看重,能生就生,不能生便罢。说得露骨些,要是妻子和儿子可以选择,他宁愿让照片上的妻子回来。
儿子只生养二十多年,伴侣却是一辈子的。
想到这里,凌华坤又开口:“我既然同意了你们在一起,将来没有小孩我自不会怪罪。不过今天在这里你们要拜堂才作数。我凌华坤骨子里传统,结婚须得天地高堂对拜。洋教堂里的那种我看得不习惯。”他那个年代结婚时候就是双方父母做主哄哄闹闹拜堂,时代虽然不一样了,老人家固执的心思却没变。
既然拗不过儿子,男媳妇和女媳妇除了不能生孙子之外其实没什么差别。B市跟他一起的朋友都是阅尽人事的过来人,也不会像寻常人那样对同性恋厌恶太深。商场上也有人背着老婆在外养着同性,遮遮掩掩的他更看不惯。
子轩和凌司佑都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点,对望了一眼。几秒钟后凌司佑笑笑:“老爷子,你儿子我不是一个畏畏缩缩的人,更不想委屈子轩。既然决定在一起了,当然要有一场仪式,西方东方的都好。”一个戒指不能代笔什么,或许加上一场仪式也不能代表什么。可是他和子轩都是中国人,从小接受传统的熏陶。骨子里对那种仪式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抱着玩笑的心态!
“司佑,子轩,今天没有主婚人到场,我充当你们的证婚人。往后一辈子要相互扶持,有难同担。”凌华坤从递给两人各一个红包,“习俗不能废。你们虽然都赚了不少钱,这是爸给你们的心意,都拿着收下。”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直到两人都收下,凌华坤才笑眯了眼点点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除了一家人外没有旁人在场,凌华坤证了三拜之礼。旁有父母见证,虽然衣着穿戴以及周围装扮都很将就,两人心中却都感觉出了跟以往的不一样。
从今以后是真真正正的不离不弃,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家人,家人。从素不相识到如今携手相伴。往后人在哪里,家也便在哪里。
想着凌华坤今天的帮助,凌司佑这些年第一次对他鞠了一躬,道:“老爷子,多谢。”他是坦坦荡荡的性格,想跟谁一起过一辈子就不会藏着掖着。未来的路无比漫长,和子轩在一起会被人说三道四,他会负起该有的责任和男子汉的担当!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凌司佑抬头道:“对了,老爷子,还有送入洞房你怎么不喊了?礼节不可废,要来就全套,不如这关也一起喊了?”
凌华坤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个爆栗:“臭小子,你就想着这事,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要洞房自个儿回家去。”
子轩在一旁抱着拳一言不发,边上都是草啊树啊,秋天了还是光秃秃的多,难不成他还想着“野合”不成?
新婚的时候得罪另一位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是身为男人都该知道的常识。凌司佑打量凌华坤和子轩的表情,很识相的摇了摇头。
……
回去的路上,子轩心跳比来时快了几分。
原以为是凌司佑生日邀请自己的一场约会,不想却变成了求婚以及接下来由长辈见证的仪式。坐在车后座子轩仍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感慨凌司佑思维当真奇特,想象中看电影喝咖啡的约会完全变了样。让人不得不感慨他行动的出乎意料。
先送凌华坤回去,凌司佑一边开着车,一边从观后镜里打量着后座的子轩。看他不断扯着衣角,凌司佑猜想他心情不太平静。事前完全没有半点透底,瞒着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让他在短短几分钟内订下一辈子,凌司佑难得起了愧疚的心思。转头问子轩:“子轩,待会想去哪里?我这就开车过去。”
“回家。”子轩瞄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凌司佑表情古怪,“我们回家洞房?”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眼中也现出期盼:“好,我们这就回去,洞房花烛乃人生一大快事,畅快啊畅快。”
听着他拖长的腔调,子轩不自在了,看着外面天色,道:“大白天的洞什么房,我改变主意了。”
“那去哪里?”凌司佑倒不急,未来时间多的是,不急在一时半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尤其是对他家这位。追求了整整大半年,这点他深深懂得。
子轩尴尬得又不想回家,又想不出哪里好去。凌司佑生日总不好去公司,两人关系突飞猛进这样子回去见父母心里又觉得别扭,想了半天子轩几乎想破了头,终于抬头开口说:“我们去看电影。”
“好。”凌司佑难得愧疚,自然满足子轩的提议。不过好端端的约会跑去看电影,凌司佑不甘心的问了一句:“子轩,你想看正常片还是刺激片?”
“正常片是什么?刺激片又是什么?”子轩问。
“正常片是电影院里看的那种,爱情文艺恐怖等等电影;刺激片是我那群玩伴自己弄着玩的,看的时候身边最好带着女朋友。对了,那里房间很多……我们要不要去尝试下?”凌司佑笑眯眯的问。
“去电影院。”子轩决绝的说。心里头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此人当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回家洞房不成现在又想拐着他去其他地方了。
买了两张情侣座的票,来得晚了只有倒数第二排的票。开场之后子轩才发现今天开映的是一场刚拍出来的爱情片,预告的时候以缠绵悱恻为卖点。
电影开始播放,不久后男女主角就有一场激烈的深吻。现场静悄悄的坐满了人。许多带着小孩来看电影的家长捂住了他们的眼睛。
少儿不宜的画面啊。
子轩和凌司佑都是成年人,没有什么大的忌讳。不过渐渐看下去,银幕上两人互相安抚亲吻激烈交缠,一场前戏看得子轩呼吸紊乱。他前世大学的时候没主动看过某种片子,偶尔经过室友电脑前有时候看到这样的画面也尴尬的闪了开去。身边因此有人言他清高,子轩也不以为意。
“子轩,”凌司佑一直握着他的手,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紧绷,“你以前没看过这种?”
“我只看亲吻的。”子轩回答,这般激烈的他却是没看过。这位在父亲教养下对己十分严格的公子哥在B市算是极其稀有了。亲身经历过和主动看片子是另外一回事。因着凌司佑在旁边,手心又一直被他发烫的大手把着,不想歪很难。
凌司佑眼底泛出一丝笑意:“子轩,伯父伯母将你教得真好。”
子轩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不是我纯情,你一只手扣住我前面,另一只手往后摸我的背,我能不紧绷吗?”
凌司佑笑笑,左手又往下探去,他视线掠过屏幕上的画面,说道:“这部电影倒是拍得不错。”是国外的电影,感情戏却是拍得很入味。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银屏上时而闪烁的灯光。两人坐在倒数第二排,凌司佑趁着子轩不注意,侧身低头吻上了他的脖颈。“别动。”子轩轻声说了一句,凌司佑全然当做没听见,继续动作。夏天两人都穿得很薄,电影院里开着空调,凌司佑的说继续按在他的衬衣上,细细的碎吻落在子轩唇边。
“妈妈,前排两位大哥哥在玩亲亲游戏吗?就像妈妈每天晚上跟宝宝玩的一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从最后一排传来。
子轩和凌司佑迅速分开,两人脸上都僵硬。被大人看到顶多大不了是被说成大庭广众下情欲上来了控制不住的不雅举动,被小孩子看到却是背负着教唆毒害祖国幼苗的罪名啊。
后座的妈妈捂住小男孩的眼睛:“宝宝,那个,刚刚两位哥哥在玩……嗯,在玩游戏。”怎么解释都是错,妈妈索性顺着儿子的话,教育道:“不过宝宝以后只能跟女孩子玩亲亲游戏哦,不能学两位哥哥。”
“为什么?”小男孩拉拉妈妈的手臂,“亲亲游戏好玩,妈妈我也要跟两位哥哥来。”
妈妈抱着他,细心的说:“回去让爸爸妈妈陪宝宝玩别的游戏好不好?以后不玩亲亲了。妈妈去找更好玩的游戏。”
宝宝委屈的低头“嗯”了一声。
子轩平时喜欢听小孩子奶声奶气软软的声音,现在却觉得越听越煎熬。还好电影就快散场,两人熬了十多分钟,走出电影院的时候相互无奈的对望了一眼。
凌司佑:“小男孩真可怕,这么小的年纪就想学大人玩成人游戏,还好我们家没小孩。”
子轩:“……”
……电影院出来的时候时间刚好四点整。凌司佑提议:“要不要去吃东西?”子轩想了想,“我想买菜回家自己烧着吃。”今天一天上上下下过得提心吊胆,子轩想着回家的话能自己烧饭吃,心情也可以回复下来。
“好啊,正巧我也想吃你烧的菜了。”凌司佑说道,“我们先去菜市场?”
“冰箱里上次买的菜都烧光了,今天得重新买。”公寓里分工后,买菜的事一向由凌司佑负责,现在他去菜市场已经去得很熟了。开车在离家近的那处菜市场停下,两人讨论着待会儿烧什么菜的问题。
凌司佑一口气报出一大串菜名:“我要糖醋里脊、鱿鱼炒鸡片、红烧狮子头、韭菜虾米、鱼香肉丝、木耳炒蛋、油焖大虾、清蒸螃蟹,等下再买一瓶酒。”
“吃得完吗?”子轩怀疑似的说。三个人吃这么多菜,就算另两位吃饭像抢劫,不过太多了应该也难以消灭吧。
“都想吃怎么办?”凌司佑想了想,“不然我们找一家饭店吃?”
子轩摇摇头:“自己做算了,现在还早着。”凌司佑笑眯眯的应了一声。
凌司佑几乎隔一天就来菜市场一次,加上长得英俊嘴巴又甜,菜场上很多叔婶都混熟了。买菜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姐”叫得热乎,子轩从来没发现买菜也能这么顺利。将主要原料买齐后,葱蒜姜韭菜等等堆起来也够他们烧上三四天了。
回到公寓进了门,凌司佑先将菜放到厨房里。子轩先往客厅房间那头走,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下,子轩想着今天他和凌司佑不在家,不知道向易怎么样了。
客厅里没人,子轩猜想他是在客厅里头。
向易平时很宅,除了跟子轩一起出去或者每一月回老家看看,他基本不会出门。
走到房间里子轩才发现向易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对付自己手上的东西,他拆着手上的枪,重装好之后又卸下,反复不停。
子轩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口:“向易,你在干什么?”
凌司佑的枪子轩以前见过,向易的这把却是头一次见。也不知道当时他们是怎么从国外弄回来的,两把枪看着几乎一模一样。子轩猜测是当初训练营的枪。
听到他的话,向易反射性的转回头,看到身后的子轩,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挠挠头开口:“饿。”
“嗯?”子轩仰头问。
“一天,没吃饭了。”
一双黑澄澄的大眼睛直勾勾望着子轩。

第六十七章

望着那样的眼神,子轩走近到床边,开口说:“向易,你中午没吃饭?”他个子高大,饭量又好,每次要盛上三四碗饭才吃得饱。有时候还有饭后甜点,爱吃甜食的他也都会将水果蛋糕之类的一扫而光。
向易没说话,低头专注地把手中的枪装好,放到电脑桌前抽屉里。他早就饿了,可是身上没钱叫外卖加上冰箱里吃的东西也没重新布置,一个人练了会拳玩了两小时电脑,剩下的除了发呆就开始组装器械——都是以前就有的几样兴趣。
待在电脑前他不喜欢跟陌生人聊天,打游戏的时候因为操作反应和等级俱佳,向易也不习惯跟人组队,常常如独行侠一般独来独往。
知道他饿了这么久,子轩心里也暗怪自己没打算好,他给向易的工资都是直接由公司财务部人员打到卡里。取款还要打的或者坐公车出去,的确有些麻烦。
“我先去做饭。”子轩想着凌司佑大概在厨房那边,拍拍他的肩,“等做好了马上叫你。”
床边点了点头,眸光比平时热切了些。
凌司佑正在冰箱旁边将购买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装进去,听到身后脚步声,转身说:“子轩,我把今天买来的菜放在厨房那边,你要烧饭了叫我一声,我帮你洗菜。今天买了好几样菜,你又不是专业厨师,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我先去做菜。”子轩应声走到厨房,将新鲜的菜整理出来。过不多久凌司佑从客厅那头过来,看到的是子轩卷起衣袖在厨房里专心炒菜的样子。炸油、切菜,用篮子装好倒进,油烟冒起,手腕挥动,他的动作干脆又利落。
“子轩,我现在才知道一个男人家里头有一位贤妻良母是多幸运的事。”凌司佑靠在门边勾笑说,“能和你在一起我心里畅快,不然整天悬着,就怕出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现在终于安心些了。”
子轩笑笑,“木耳炒蛋烧好了,端到桌子上去,我怕这里放不下。”该表的心迹这一路上他说得差不多了,其实能定下来,他又何尝不开心?相处这么久木头人也会有感觉。凌司佑气质阳光,总能让人不自禁放下心里的包袱。
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子轩却是没有这种感觉。他喜欢心态乐观的人,凌司佑心里何尝不藏着一堆事,可是他却不会让烦恼停留很久,该解决的事会迅速处理好。在子轩面前他一直坦坦然然,没有用算计的心思。两人能走到这一步,除了最开始凌司佑的好奇和相处久了之后感情渐渐发展,真诚相待反而是最重要的一环。
将一盘木耳炒蛋端到桌子上,房门没锁,凌司佑透过大开着的门,看到了床边向易的身影。他视线微微一顿,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想着子轩不会这么快从厨房出来,凌司佑慢吞吞走到房间,随后掩上房门。
是时候跟向易说说了……三个人住一起,终归心里别扭。凌司佑淡淡一笑,他不是能轻易掌控凡人心思的神仙,未来许多事难以掌控,如果可以便将一切都扼杀于摇篮之中。
迈脚走到向易身前,他们二人相处多年,双方自是十分熟悉。眼前视线被挡住,向易警觉性的抬起头,墨色的瞳孔对上凌司佑的双眼。
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敌意。
平时玩笑打闹和现在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向易一般不怎么说话,可是对那种异样的压抑却十分敏感。对视十余秒,凌司佑双手抱胸:“我想找你谈一件事。”
向易眉头微不可见的一动,转过身示意他开口。
凌司佑走近几步:“向易,你应该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明面上对谁都好,能称我心的却是极少。子轩是一位,你也是一位。”
他脑子灵活手段又多,加上那样的身世,周围能入眼的人寥寥可数。
向易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眼中出现一丝波动。这些年两人打打闹闹不断,可是真正遇到危险,另一位莫不以身相救。
共患难的情谊不是其他人可以比的。
“向易,人情世故你不如我,论上专心致志,我却不如你。”凌司佑笑笑,房间里的气氛因此消解了些,“我当你是兄弟,嘴上不说,想必你心里也知道。不然以我的手段真的想不动声色让一个人消失,不会给任何人逃脱的机会。”B市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加上庞大的关系网和对伙伴的了解,做到这一点不是难事。
“你可以。”向易双手握紧,“凌,我也当你,是兄弟。”
曾经烈日下一起汗流浃背接受训练,接了某些危险的佣兵任务后两人的默契合作。往往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一次次下来出生入死,如何不是兄弟?
向易眼神微动,他们两人在家中都是独子,自小无兄弟姐妹。万千机遇下凑到一起就是缘分。兄弟如手足,哪怕打得身上大片乌青,也改不了心里头的在乎。没有骨血相融,危险关头却会倾命相救——或许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向易,这几个月你说的话倒是比以前多啊。”凌司佑笑得莫名,“跟你混的那三年全是老子一个人在说话,憋得无聊死了也没听你哼过一声。最近怎么说这么多了?平均两三天就开口说话,要不是知道你脖子后头下边有颗痣,我还以为是别人冒充的。”
“……”向易抿唇不理他。
“我今天和子轩去约会。”凌司佑在床边坐下,指指自己无名指上的玉戒,“另一只戴在他的手上。”
向易抬头看着凌司佑指上的戒指。他不是笨蛋,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表示什么意思不会不知道。
“子轩没有拒绝。”凌司佑打量着向易的神色,“我认识他大半年,知道他的性格,如果不喜欢的话他不会接受。”
一字一句听完,向易别开眼,心头有种复杂的情绪蔓延上来。不是酸酸的,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孤单和落寞。
安静的人未必不喜欢热闹,在公寓里留下的点点滴滴,是不是又要被抹去。像以前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离开之后童年的记忆无可避免的渐渐消散。
“向易,我和子轩依照中式礼仪在父母见证下结婚了。”凌司佑对上他的眼,“朋友妻不可欺,你是我兄弟,子轩是我喜欢的人。你们两人我都在乎——可是住在一起,我没把握不出意外。”
房间里安静下来,向易用手包住脸没有抬头。
喜欢不喜欢,动心不动心都是另外一回事。
他只是想找一个热闹有人的地方住着,不会算计人也不想被人算计,每天能有人在他面前说话,能有人喊他吃饭,就够了。
太过惊险的生活早已厌倦,能安定下来才是最想要的。一个人住着寂寞孤单,子轩和凌司佑是他除了父母外相处最久的人。
向易撇开眼睛,他宁可凌司佑像以前那样跟他打上一架,也不想他用这样认真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房间里沉默依旧。
……
门口传来敲门声,将向易从这样的气氛中拉扯出来,凌司佑过去开了门。
子轩手中尚自端着一个菜盘,卷起的衣袖也没有放下,在房门口笑着说:“我烧了五菜一汤,你们饿了先坐下吃,不够的话我继续炒几个菜。”
热腾腾的白气从菜盘上往上冒,右手端着感觉越来越烫,子轩说完迅速走向餐厅将盘子放下。盛了三碗饭分别在桌上固定的位置上放下。
凌司佑当先从房间里走出,经过门边的时候转头说道:“向易,先吃饭。”
他真心放在心上的人不多,比如子轩、比如向易、比如凌华坤……子轩性格不主动却从不会委屈自己,不喜欢的人索性一概不理;凌华坤做事圆滑灵活,身为他的儿子也不必担心。
向易却是例外。
某些时候冷酷不留情,涉及到人情世故却只是一个不通变化的人。那段时间他在赌场输了很多,凌司佑在背后为他解决了一些麻烦。有时候没钱花了遇上自己,怒其不争之余,凌司佑却也一直尽心为他安排。
他这位搭档虽然常常让他暴跳如雷,气死人不偿命。然而怎样也不能给外人欺负了去,要欺负也只能让自家人占便宜——这是凌司佑的行事准则。
向易默默看他一眼,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仍旧一句话都没说,眼睛里却带着一丝温暖。
身高差不多的两人并肩走到餐厅坐下吃饭,刚刚发生的事好像一点没有影响两人的食欲,风卷残云般将桌上五菜一汤扫光。
子轩看到桌上空了的盘子,说:“要不要我再去炒几个菜?”
“差不多饱了。”凌司佑笑笑,“再说晚上吃多了容易长胖,我怕中年发福了你会觉得我太重,所以每天晚上吃三碗够了。”
向易自发去洗碗,看到三人分配家务合作越来越默契,子轩万分欣慰——他最怕洗碗了。
“子轩,吃饱饭我们该去睡觉了。”凌司佑笑笑,“你看外面天色晚了,洞房花烛夜,不能浪费了。”

第六十八章

凌司佑刚一说完这句话,子轩看他一眼,说道:“才七点多,我怎么不知道你每天这么早睡?”顿了顿,子轩加了一句:“我想先看看电视。”
看电视不过是个借口,现在用出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凌司佑跟着子轩在沙发上坐下,腻在他身旁:“子轩,春宵苦短,你忍心这么折腾我?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有名正言顺的机会。我们在老爷子面前举行了仪式,谁也不能反悔。”
“我才不会反悔。”子轩别扭的开口,他只是怕之后可能发生的事。迈出最后一步,越过亲密的界限,想到那种场景,子轩耳根渐渐红了,拿起电视遥控打开电视,掩饰自己的神情。
没有放过子轩任何细微的变化,看他细瓷般的脸上白里透红,凌司佑双手动了又动,很想就此把他压在沙发上。
他一向是行动派,犹豫了不到半分钟,伸手将子轩手中的遥控器抢了下来,说:“子轩,你现在真的不想回房间?”
今晚他是打定主意不会放过的身边的人了,现在最后问一声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嗯,我想看电视。”遥控被凌司佑拿走,子轩想着他大概是想看其他频道,这个台正在播放的广告不怎么好看,于是也没怎么在意。
听到他的回答,凌司佑勾唇轻笑:“子轩,是你自己说不想回房间的,待会儿别怪我。”子轩正想着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凌司佑忽然伸手按在了他的腰间,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子轩猛不防被拉开坐在他腿上,形成了一个跨坐的姿势。凌司佑抱住他的腰,用力按着他向自己胸口靠拢,两人的下身恰好对在一起,分外羞人的感觉让子轩恼怒的红了脸,低喝:“凌司佑,放我下来!”
朝他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凌司佑摸摸子轩的脸,眼中光芒流转:“子轩,从你答应我那一刻开始该经历的事迟早会经历。今晚月黑风高,正是晚间做运动的好日子。”
“去你的,现在才七点多。”子轩挣扎着想从他身上站起来,沙发上翻身的动作剧烈,腰部被紧扣着不能脱身,只感觉身下人呼吸声越来越重,两腿间有什么东西抵住自己。
“别动。”凌司佑暗哑的声音传来,“想让我现在就强了你是吗?”男人某处最受不起刺激,隔着薄薄的裤子挣扎厮磨,又正当性欲最盛的年纪,很快就起了反应。
子轩感觉他下面涨得越来越大,脸上不知是气恼还是害羞:“你先把我放下来,这里是客厅。”电视还在响着,要不是掩盖了两人说话的声音,在厨房洗碗的向易或许都听得到了。
“子轩,刚刚是你自己说不去房间的。其实在客厅也不错,沙发、地毯、门板、餐桌、窗户边……不如我们一个一个地方试?”凌司佑将脸埋在子轩颈侧,声音暗哑中透着兴奋。
在做某种事的时候,他一向喜欢变幻场所变换不同姿势。比如浴室、厨房、阳台、游泳池,这四处都是他极为喜欢的地方。
“对了,床底其实也不错。”凌司佑右手缓缓从子轩背部衣衫中伸进去,抚摸着他细腻光滑的肌肤,心头热烫,声音愈发暗哑,“床底做很有偷情的感觉……刺激又撩人,子轩,我们全部试试。”
“凌司佑你要是敢在这里做,找到机会我一脚把你踢下去。”子轩喝道,双手撑着他的腿想站起来,却被他按着动也动不了。客厅这里实在不是现在子轩能接受的地方,下半身被钳制着,他用双手捶打凌司佑,“放我下来——”
凌司佑吃痛,抱住他惩罚性的在子轩颈上咬了一口,白皙的颈间留下一个淡淡的齿印:“子轩,欢爱是人间美事,放轻松些,我会好好对你的。”
身体渐渐灼热,呼吸也愈发急促。胸口的衬衣被凌司佑从两边扯开,露出嫩白的胸膛。
厨房门口传来动静,听到脚步声响起,子轩下意识抬起头往那边看去。
向易手中从厨房门口走过来。一眼看到两人跨坐的亲密姿势,半裸衬衫下露出的胸膛。以及,凌司佑放在子轩腰间的那只手。
像是没意料到会在客厅沙发上看到这样的场面,向易呆了呆。
旖旎暧昧之余,空气中忽然多了几分微妙。
被熟悉的人那样盯着,感觉反而比方才更恼人。子轩尴尬的将脸撇到另一边,心头纷纷扰扰,胸腔紧张得好像要跳出来。
向易一动未动的和凌司佑对视半晌,看到子轩撇过去的脸,他低下头重新走回了厨房。双手环着靠在墙角独自发呆。从住进来的那天开始,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事。他们两人是一对,旁人没有权利干涉。
“要回房间吗?”凌司佑看到子轩撇开的脸和通红的耳根,体贴地在他耳边说,“子轩,我抱你回去。”看他还没从方才的尴尬中恢复过来,凌司佑对着跨坐的姿势从沙发上站起,左手食指穿过他发丝的间隙,托住他不向后倒去。
子轩埋着头不说话,第一次跟男子亲热被看到,现在什么情绪都有,最强烈的是不想再待在客厅里。将子轩在床上放下,凌司佑顺势压上,看着他脸上的潮红,安慰地摸摸他的脸:“子轩,别怕。”
躺回床上的瞬间,子轩想到客厅发生的事,尴尬演化成一腔愤怒,眯眼推他下去:“凌司佑,欺负我力气没你大是不是!明天我就去报武术班,今晚你照旧睡沙发。”
“子轩,”凌司佑声音沙哑,完全没将他恼羞成怒的语气放在心上,“子轩,练了武术身上会有肌肉,我不喜欢抱着硬邦邦的你一起睡觉。现在就够了,当然,以后多吃饭再长点肉就更好了,软软的抱着舒服。"
满腔怒气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毫不着力,子轩咬住嘴唇瞪他。
凌司佑见他脸上气鼓鼓的,情人眼里,只觉得即便他发怒了也煞是可爱:“子轩,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亲热时候情绪的变化都在脸上,尴尬起来脸上红扑扑的简直让人痒到心里去。
身下涨得有些发疼,凌司佑不再说话,双腿压住子轩,将衬衣解开、剥下,手指摩挲在他身上,只感觉入手细腻光滑,舒服得让人惊叹。凌司佑眼神变暗,俯身攫住了身下人微抿着的红唇。身下涨得有些发疼,凌司佑不再说话,双腿压住子轩,将衬衣解开、剥下,灼热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肌肤,只感觉入手细腻光滑,舒服得让人惊叹。凌司佑眼神变暗,俯身攫住了身下人微抿着的红唇。
欲望被他撩起,子轩忍不住回吻,两人同时吸吮着唇边流下的银丝。凌司佑体内积压的火山终于爆发,喉中蓦地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嫌裤子磕得难受,远不如裸裎相对肌肤相亲来得舒服,凌司佑双手毫不停歇地往子轩下身探去。
牛仔裤拉链被灵巧地拉开,凌司佑从子轩唇边往下移。呼吸渐重,身上愈发滚烫,吮吸着身下人的胸膛和两点嫣红,滚烫的双手摩挲着他的腰肢,渐渐滑进腿间,将子轩下身托起,将他的裤子往下用力拉。
“你……别动我裤子。”子轩低低说,“凌,我好难受。”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子轩反手抱住凌司佑,用力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道微湿带血的牙印。很不是滋味的想着他不愧是调情高手,全身被他吻得痒痒的真是万分难受,以前不知道玩了多少女人男人才有现在的手段。
凌司佑被他一口咬下,吃痛的喊了一声。灯光下抬眼看身下人迷蒙的双眼,被咬痛的怒气消了些。撑着床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解开,又拉开拉链脱下了长裤。
一直压着的重量忽然消失,子轩抬起头,自己上身赤裸,下半身只剩下一条短裤。温暖的胸膛从自己身上离开,子轩反而有些不习惯。
凌司佑也只脱得剩下一条黑色短裤,重新俯身压上子轩,将两人下身最后的遮掩扯开。最亲密的裸程相对,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束缚,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修长的手指往子轩身后探去,在身下人的僵硬和啃咬中,凌司佑轻轻掰开,将手指伸了进去。
身下涨痛得很想插进那个柔软紧致的地方,然而顾及子轩的身体,凌司佑按捺住冲动,手指在子轩穴处的手指慢慢动着,右手摸上子轩下身,一把握住他的私处。
“凌…司佑,”子轩猛地嘶喊出口,向后崩起身子,难耐地扭动,细碎的呻吟从从嘴边溢出。
凌司佑上下动作着,看到子轩脸上的激动难耐,因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样子,感觉下身涨得愈加难受,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呜……”最敏感的地方被握住,子轩仰着头不断呻吟,终于在凌司佑的动作中抽搐着射出白色的液体。
第一轮高潮过后子轩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脸上通红的根本不敢抬起。美妙的余韵让子轩不由自主放松,待到发现时,身后已然被插进了三根手指,胀痛又难耐。
“乖,放松。”凌司佑右手沾染着他射出来的液体,在子轩的忍痛挣扎中将手指往他身后的那处钻去。子轩猛地躬起身体:“不要!”
司佑握住他的的双腿,让他的腿勾缠上自己的腰部牢牢夹住。
被颀长白皙的腿这般紧紧颤着,凌司佑腹下更热。加大了身后手指的动作:“子轩,别动,这样待会儿才不会痛。”手指慢慢抽动,将液体在周围抹匀。
火热的坚硬紧紧抵住他的小腹,赤裸的胸膛上散发出温热的气息。
凌司佑再也难以按捺,握住子轩的腰,俯身封住他的唇,沉下身子,将炽热的下身缓缓对上。

第六十九章

【高H慎入——这是和凌子的H,欢迎点回去看正文。】被颀长白皙的腿这般紧紧颤着,凌司佑腹下更热。加大了身后手指的动作:“子轩,别动,这样待会儿才不会痛。”手指慢慢抽动,将液体在周围抹匀。
火热的坚硬紧紧抵住他的小腹,赤裸的胸膛上散发出温热的气息。
凌司佑再也难以按捺,握住子轩的腰,俯身封住他的唇,沉下身子,将炽热的下身缓缓对上。
入口被他的巨大抵住,子轩浑身僵硬。狭小的通道因紧绷愈发难以进入,凌司佑亲吻着他的锁骨,喘息着低语:“子轩,放松,让我进去。”
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子轩不由自主紧紧圈住他的后背。凌司佑终于忍受不住,用手扶着自己早已胀得发疼的分身,对着入口用力顶入。在方才的润滑和前戏下进入了约莫一半,那一瞬间子轩几乎有种被撕裂的痛楚。
“啊……”紧紧绷紧身体,子轩忍不住用双手在凌司佑的背部抓出几道血丝,咬住牙关,“凌司佑,痛,你出去!”
高潮后的放松因着他在狭小地方的进入全然化为煎熬,前所未有的胀痛和撕裂折磨着子轩,脸上流下汗水。
凌司佑看着他紧闭着的眼睛,俯身吻上他的脸。在他手指的流连抚摸下,身上燃起几欲灼烧人的火焰。凌司佑慢慢动作着,紧窒细腻的柔软紧紧包裹着他,抽动下一阵一阵快感袭来。
润滑的液体浸润在两人交合处,浅浅的撞击满足不了禁锢多时的欲望。就好像深山中许久不闻肉味的野兽,凌司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卖力冲到子轩体内最深处,横冲直撞。
紧窒的销魂让他抽动得越来越快,喘息声也越来越大。
子轩紧紧咬住下唇不让口中的呻吟溢出来,第一次跟人这般激烈欢爱,全身的血液几乎都窜到了脸上。疼痛在凌司佑刚开始温柔之后无比狂野的抽动下渐渐淡去,一袭袭汹涌的欲望往四肢百骸翻滚奔涌而去。
两人结合得越来越深,腹中欲火忍耐不住,子轩将唇上咬得出了血。
“子轩,我要听你…喊出来。”凌司佑边动作着边气喘说,“不然我更用力。”
像是回应他的话语,凌司佑猛地加快了频率,双手在子轩最敏感处抚摸,引得子轩难耐的紧勾起脚跟,双手抓着被单。
越来越快的抽动带来的快感几乎将人吞噬,子轩口中禁不住发出了破碎的呻吟。
像是解放出了长时间禁欲的猛兽,加上凌司佑需求本就旺盛,激烈的运动让子轩的脸涨得越来越红。
从未经历过这种感觉,仿佛他的整个人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了。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控制在了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手中。
凌司佑的吻带着一种肆意,仿佛忍无可忍冲破了某个界限,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唇舌相接,身体交缠。
升到顶点的快感来临的那一刻,子轩痉挛着释放出了第二次。
无可抑制的高潮下,他的腿被按着紧紧夹住凌司佑劲瘦的腰,身体绷得紧紧的。被紧致到极点柔软包裹着,凌司佑全身一抖,喉中喘息,将热液射在了他温热的体内。
沉浸在那样痛快淋漓的快感中,凌司佑满足的抱紧了子轩,相拥而眠。
第二天早上子轩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身上压着什么,重重的呼吸有些难受。窗外阳光照进房间,子轩睁开眼睛,最先入目的是一条胳膊,搁在他的胸口。
刚睡醒迷迷糊糊的脑子想到了昨晚上的事,子轩脸上不可抑制泛起了潮红。
昨晚上的火热和亲密像是一幕幕电影画面,不停在眼前闪过。
除了搁在胸口的手,子轩看到自己大腿上也压着一只脚。凌司佑双手横在他的腰间,半个人压在他身上。
想到昨晚半夜发生的事,子轩心头又羞又怒,伸手将凌司佑从他身上推了开去。他手上的劲道成功地让凌司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人,凌司佑挽出一个笑容:“早啊,子轩。”
床头的人笑容灿烂,眼神清明得根本不像刚醒来的样子。
“不早,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子轩看着墙上的钟从边上拉起被子盖着。秋天早晨微有凉意,昨晚睡觉后没有盖好被子或许再加上某个原因,子轩喉咙有些痛,头脑也昏昏沉沉的。
他的声音不如平时的清越,反而略有沙哑。凌司佑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坐近了说:“怎么声音突然哑了?”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着是不是昨晚做得太过分了。第一次之后凌司佑又缠着子轩不让他睡觉,总共做了几次他自己也不记得了。晚上七点多回到房间,等真正睡下的时候应当已经是凌晨。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子轩心里头像是被点燃了火,将凌司佑旁边的被子全扯了过来盖住,冷声指控:“你昨晚做了四次!”
头一次试着放开和他亲密,熬过刚开始的不适应和撕裂般的疼痛。哪想到之后睡了没多久,凌司佑又抱着他连续做了三次。最后两次痛苦远远大于快感,要是那时候还有力气,子轩只怕早已一脚将他往床下踢去。
现在下身极痛,轻轻移动一下几乎让他受不了。凌晨实在熬不过去眯了眼忍痛睡去,现在醒来子轩当然没有好心情。
“都是我的错,”凌司佑终归是情场高手,想到昨夜自己实是过分了些将他累成这样,柔声说,“别生气,今天好好躺着休息,我出去给你买早餐好不好?”
想到他喉咙的沙哑,凌司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入手有些烫,忍不住皱眉说:“子轩,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发烧?”子轩重复一声,只是感觉脑袋有些昏沉。他伸手探向自己额头,确实比平时烫了几分,“公寓里有药吗?”
凌司佑摇头:“没有,最近没人感冒,我也没去买。我带你去医院好,吊个针,很快就能好了。光靠吃药要是严重了怎么办?”
“我不去医院。”子轩拒绝,他现在动一下就很痛,能不能走到公寓外面都是问题。
凌司佑看着他脸上的倔强,只感觉心疼,“都是我不对,熬了太长时间昨晚克制不住……下次一定注意。”
“我想先洗澡。”子轩涨红脸恼怒地打断他的话,视线转到窗外,“帮我买些药回来就好,对面不远处就有一家诊所,到时候不能退烧的话我自己去那里挂针。”
凌司佑只好点点头。从衣柜里替子轩拿出替换的衣服和一条新浴巾,将被子掀开一个角落:“我抱你去浴室。”想着他昨夜累成那样,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到那边。子轩待要拒绝,刚说了一个字,凌司佑早已掀开被子,将浴巾披到他身上。
“别动。”凌司佑按住子轩,又随手套上件外套穿上裤子,不由分说将子轩从床上抱了起来。他力气大,一句话也不说地打开房门向浴室走去。
两人都没洗澡,凌司佑直接调好热水,花洒喷下水来。他抢在子轩开口前说:“今天我帮你洗,放心,这次不会动手动脚的。你在发烧,待会儿洗完澡我去帮你买些退烧药。”
两人身上被打湿,凌司佑小心翼翼的为子轩擦洗,搓了洗头膏和沐浴露,洗得比自己洗还要细致轻柔:“子轩,我还是第一次给人洗澡呢。”以前伴侣不少,不过做完之后管自己舒服就好,像现在这样生怕子轩哪里痛了自己动手洗不方便,还是头一回。
子轩轻轻“嗯”了一声,身后的痛因他轻柔清洗的动作感觉舒服了些。虽然尴尬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昨晚发生的事,他也知道男人欲望一旦上来了很难控制得住。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子轩扶着在沙发上坐下。他身上穿了一件长袖,眼皮有些发热却不想在床上躺着。
从房间里拿出些零钱,又拿了车库钥匙,凌司佑走近说:“子轩你好好休息,撑不住了在沙发上躺着谁会,我出去买些药。”
“好。”子轩点点头目送他出去,拿起旁边的遥控打开电视看。一边心里想着今天没见到向易,按照平常时间三人应该都已经起床吃了早饭,各干各的事了。
肚子有些饿,子轩正要从沙发上起来从冰箱里拿些东西,隔壁房间忽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提在了嗓子眼。
向易的手按在门把上,视线扫到沙发上坐着的子轩,顿了顿脚步好像不知道要不要往外走。往常面无表情的脸今天却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向易。”子轩开口叫了他一声,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他的表情变化很轻易就能看出来。昨晚的事他很尴尬,早上就在想着待会儿见到向易该怎么和他说话,现在看起来他反而比自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视几秒,向易迈开脚走到子轩身边,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漆黑的眸中带着一丝闪躲。
公寓里住着的三人相互间原本维持着朋友关系。凌司佑一直在追求子轩,向易也看在眼中。
昨晚发生的事却打破了他心中想着的一切,现在三人住在一起,凌司佑和子轩是名正言顺的情人,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局外人。他们是一对情侣,昨天傍晚凌司佑跟他聊起这点的时候,向易找不出自己可以留下的理由。
如果凌司佑和子轩还是追求者与被追追求者的关系,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住在这里。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子轩看他坐在沙发上发愣,明明睁着眼睛,眼神却是说不出的茫然。不由问了一声:“向易,饿了吗?”
好半晌才看到他抬起头来,眼神带着疑惑。
“要不要吃早饭?”子轩叹口气,看来昨天的事受影响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人。他手指指冰箱,“里面有昨天刚买的面包,我饿了,帮我拿一个过来好不好?”
男子抬头看子轩,从沙发上站起,打开冰箱拿了一个面包出来,重新走回来递给子轩。
接过面包,子轩看他手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拿,掰了一半下来给他:“先吃吃填下肚子,待会儿凌司佑回来的时候可能会带早餐。”
向易摇摇头没有伸手接过。今天醒得早,运动完之后他已经从冰箱里拿了些东西吃,现在并不饿。
子轩的手伸到半空又缩回来,气氛有些尴尬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子轩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握着遥控转换电视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没发现什么好看的节目。他深吸一口气,蓦地关上电视转过头,黝黑的眼眸盯着向易,好几分钟不说话。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那道视线一直停在他身上。再迟钝的人也受不住那样的眼神,向易心里挣扎很久,抬起头望向子轩:“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子轩见他终于说话,心里放松了些:“向易,你有没有女朋友?”
刚刚那样盯着人其实他也很累。
向易愣了下,随即摇头。这些年他总共说过话的人也就零星几位,哪里有什么女朋友。
“那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想让你和他一起住的?”子轩又说。
“没。”向易低着头照实回答,“认识的亲戚都去世了。”
周围比较熟悉一些的,只有凌司佑、子轩和他在国外的教练和一两位伙伴。
不过好不容易跟凌司佑一起回国,哪怕在那里呆了三年有些感情,他也不会回去了。心中揣测着子轩这样问的目的,是不是想让他搬出去?
一瞬间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堵。
看到茶几上跟平时一样放着一叠洗干净的水果,子轩拿了一个梨子咬着吃:“以后想交女友或者男友吗?或者,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问题越来越私密,向易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头。其实像他这样的年纪,若不是家人去得早,怕是早已有人担心他的婚姻大事了。而今父母都不在,没有人问过类似的问题,他自己也从没想过这方面。
子轩见他脸上泛红,硬着脸皮追问:“有没有?”
今天不问清楚,以后考虑起来就没这么周全。
如果他有喜欢的人,那又是另一番计量了。子轩咬着梨,清甜可口的汁水润了喉,感觉舒服许多。
向易低头想了想,又抬头说:“我喜欢你和凌司佑。这些年,对我最好的是你们。”
谁对自己好,自然而然会喜欢那个人。子轩点点头,他想问的却是比如夫妻伴侣间的那种喜欢,不知道向易有没有遇上这样的人。
“以后我住在这里,如果会……妨碍到你们,我想搬出去。”向易忽然抬起头,慢慢的说了很久以来最长的一段话,“小时候,旁人说我是没爸的孩子;大起来他们说我自闭又冷酷,没人愿意接近我。日子久了,我也不喜欢跟外人接触。”
听着他的话,子轩想到了他醉酒的那一次。初次在赌场见面的时候,哪里会想到看着冷冷酷酷的青年,相处起来完全会是另一种感觉。孤独冷漠,其实都是让自己与旁人隔离起来的一层纱。
一位听得专注,一位说得认真。子轩和向易都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一个人。
凌司佑刚从外面买完药回来,用钥匙开了门正准备进去让子轩吃药。
冷不防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人,耳边便听到了向易说的那句话:“我喜欢你和凌司佑。这些年,对我最好的是你们。”
心里莫名怔了一怔。
~★~☆~★~☆~★~☆~★~☆~★~☆~★~☆~★~☆~★~☆~★~☆~记忆深处忽然闪过刚去训练营那段时间的一幅画面。有一次半夜三更路过另一边宿舍,他听到房间里十多位黑人用英文说中国来的两个人里面,有一位冷冷的从不说话,看上去像是得了自闭症,却又拽拽的很了不起,让人很想揍一顿云云。
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个人当然不是自己。虽然去了没多久,摸透潜规则后凭着八面玲珑的手段和暗地里的平衡牵制,凌司佑有意无意帮了他们几个忙,又不动声色挑起其中几位内乱。渔翁得利,短短时间内他反而成了那里人缘最好的人。
哪里都是一个小社会,摸透了其中的规则,便能掌握主动权。
林明海花尽心思把儿子送到那里,所有辛苦和动用的人脉都没有白费。
长时间下来,凌司佑即便不是身手最优秀的人,各种手段玩转下,却没人敢动他一分一毫。
听清楚那些黑人伙伴想揍的人不是自己,凌司佑当时也就没怎么注意。
第二天起床出去跑步,半山腰却见到了那位跟他一样留着一头黑发的男子被五六个人围攻的场面。
其实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那些黑人伙伴同他关系并不差,会发生群殴大概是因为训练太过辛苦,满腔怒气无处发,这才挑上了向易这位看着“自闭从不说话”的东方人。
一个人打五六个人,结果不必多说。那里头多数人出身穷困,打起人来毫不留情。
黑发的年轻人虽然天赋高,双拳却难敌十手。
平常凌司佑遇上这类事通常是当做没看到。
他骨子里不算好人,世上大多数人的生死都跟他没关系。
那一次看到黑发男子嘴角被打出的血,却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或许是异国他乡顾念同胞之情,心中难得起了护短的心思。
“Jason。”凌司佑喊住了为首的一位黑人。看在他的面子上,那几人停下动作。
四周人走尽,凌司佑走到向易身边,望着他那双黑澄澄完全不同于外国人的眼睛,双手插在裤袋里,问:“你还好不?”
用中文说的。
在异国他乡听到中文,眼前嘴角带笑的人刚刚又出口替自己解围。向易抬头抹去唇角的血丝,眼神绕在他的身上,似乎想将凌司佑的样子记在心里。
见他果然如想象中那样不发一言,凌司佑笑了笑:“昨晚我听他们说你从来不说话,本来还不信,现在是有些信了。”
他们并没有分在同一组,平时见面次数虽然多,却从没当面交谈过。
今天早上是难得的休息日,下午开始又要开始新一轮不间断的训练。权当放松半天,凌司佑索性在旁边草丛里躺了下来,拔了一根草叼在嘴上,漫不经心的问:“他们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阳光照射下凌司佑不禁眯了眼,换个角度躺得离向易近了些。向易虽是东方人,身材却很是高大,刚好为凌司佑挡住了照射过来的阳光。
向易背光站着,仍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凌司佑瞄到他眼睛里的疑惑,将嘴上的草拿下:“他们说你冷冷的从不说话看着嚣张,所以向你出手。对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次他刚好路过喊双方停手,下一次如果发生同样的事,他未必还会在旁边。
向易直直站着,打量着躺在地上的同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对话。
凌司佑重新拔了颗草玩,对他耸耸肩:“凌司佑。"
虽然开始没几天,周围却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字。由此看来,他的这位同胞当真可以说是对周围的事漠不关心。人情世故、明争暗斗,他好像一个人被隔绝在了圈子之外。
凌司佑用手枕着自己的头,问:“要不要试试和他们说说话?刚刚跟你打架的黑人我都认识,并不是很不讲理的人,下次我带你去见见他们,以后熟了就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我说不来英语。”向易撇开头闷闷的说。偶然一次机会被那些人带到这里,因为只会说中文,其他一句都不会,闹了不少笑话。周围有些人会阿拉伯语、法语、英语、德语,他却只熟悉中文。
猛不防听到这样的回答,凌司佑抖肩大笑。异国他乡,第一次有人能让他放开身心毫无顾忌的笑。
这样一位单纯到可爱的同胞,忽然间让他心里起了相护的心思。
“向易,以后我们搭档怎么样?你答应我话,我会跟教官去说。"凌司佑一只脚架在另一只脚上,看着身前高大的黑发男子,故意苦了脸,“我除了枪法好,身手什么的比不上别人,以后被人欺负了就不好玩了。今天我帮了你一次,以后出任务的时候你跟我搭档如何?”
一天说了两句话差不多快到了向易的极限,于是他扫了一眼地上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某人,轻轻点了点头。这时候的向易心里只想着还他的情,完全没想到从这一个点头的动作开始,因为某人,他的人生多了一段被欺负捉弄的无比精彩的三年。
下一秒钟,向易跟着躺到了地上。刚刚打架打得累了,下午又要受训,就是铁打的人也禁受不住。阳光明媚,正是个睡觉的好日子。
“累了啊?”凌司佑转头看他身上的乌青和脏兮兮的衣服,“待会先回去洗个澡再睡觉。”
向易撇开头闭着嘴不说话,心里想着洗澡洗衣服是件多麻烦的事。看他不理自己,凌司佑眯眼轻轻哼了一声。混没料到往后三年摊上向易这个搭档,他也多了一段催洗澡与某人抵死反抗不洗澡,最终演变成昏天暗地的打架历程。
而他的身手,也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第七十章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凌司佑看着客厅沙发上的向易,心里有些复杂。子轩是他的爱人,向易是他的伙伴。除了某时候有不洗澡不爱干净不跟人说话的怪癖,严格意义上来说,向易并不是一个会让人讨厌的人,反而让他很喜欢。
他心思明澈,不算计他人;没有野心也不会背叛人;有需要他的时候只要叫一声,就会义无反顾的过来。
只要他把你当成朋友,无论什么都会倾力相助。
凌司佑一直是一个心思敏锐的人,跟向易相处了这么久,他所有的底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向易小时候的生活和长大以后渐渐变得冷酷害怕孤单,越来越不说话,他也全然明白。
子轩、向易,都是心思很好懂的人。两个都是他很喜欢在乎的人,唯一的区别是喜欢的方式不同。
一位是认定了的伴侣,一位是最好的兄弟。
然而,不动声色将他们纳入自己羽翼下的保护却是一样。
想到这里,凌司佑抬脚往公寓里头走去。沙发上两人看到他回来,同时抬起头望他。“回来了?”子轩问道。
凌司佑先摸了摸子轩的额头,还是烫烫的,说:“子轩,我买了退烧药回来,来,先吃药。”
点点头接过他手上的药,子轩按着说明书拿出一颗退烧的,又剥开几粒消炎的药。
凌司佑拿了杯子去厨房倒水,将温热的水递给子轩:“吞下去,待会吃了药可能想睡觉,我带你到床上躺会儿。”
子轩慢慢摇头,握住水杯吃了药:“我等下再去睡觉。”
凌司佑挑挑眉,目露疑惑:“子轩,现在有什么事吗?昨晚……嗯,太累了,你现在该好好休息。”
听他提起这件事,子轩咬牙克制住心里头的不自在。右手指指他,指指向易,最后指指自己:“我现在还不困,刚刚你回来之前我问了向易几个问题。公寓里住了这么久,我们三个也没好好聊一次,不如趁着现在谈谈。”
他的话一出口,凌司佑和向易默契的互看了一眼。凌司佑在他身边坐下,揉揉他的头发:“子轩,你想说什么?等你烧退了再说也不迟。现在这么累,要是待会儿烧得更高了怎么办?”
子轩摇了摇头,笑着说:“先说了再睡比较好。”
其实心里也摸不准他想说什么,然而昨天的事让凌司佑难得有内疚的心思,于是他爽快的笑笑:“好啊,子轩,你说,我们都听着。”
想了想怎么开口,子轩先喝了一口温水,道:“你们都知道我还有三年半从A大毕业,以后一大段时间我都会将公寓当成自己的家。”子轩顿了顿,摩挲着手中水杯:“我想立一个协议。我们三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如果谁因为工作上的事想搬出去住,其他两人都不能有意见,好不好?”
“嗯,不过我当然不会搬出去。”凌司佑展颜笑了,“子轩,昨天你答应我的求婚,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凌司佑何等机灵,从子轩的一番话中很快推测出他的这句是对向易说的。
他和子轩一人开公司一人半学半工,地点一般不会有变动。三人中最有可能变换工作搬出去住的,是向易。
“同样,如果以后谁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当然也可以搬出去,其他两人都不能干涉。”子轩拿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微笑道,“在公寓里住了几个月都有了感情,可是跟喜欢的人相处是一辈子的事。今后无论你们谁要结婚,我都会亲自送去贺贴。”
凌司佑从沙发上站起来,将药袋子丢在茶几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子轩:“什么叫‘今后无论你们谁要结婚,我都会亲自送去贺贴’?子轩,昨天我的求婚,你一点都不相信吗?”
他一向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没过几秒钟,又恢复本性恶狠狠地说:“我不管,总之你答应了我就不许变卦。以后我不会跟其他人结婚,你也不能娶其他女人。不然……不然我就天天赖在你家里,赶都赶不走。”
“你给我坐下。”子轩瞥他一眼,“笨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搬出去了?”第二句话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子轩虽然不相信山盟海誓,嘴上说得再好听也不如用一辈子时间来证实的效果好。但是既然他真心想和凌司佑一起,就不会出尔反尔。凌司佑回来之前他就问了向易几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他暂时没有女朋友,为了以后的事情打算,子轩这才想了这一点。
怕向易也误会,子轩索性挑了明白:“向易,以后要是有喜欢的想一辈子在一起的人,记得告诉我。我知道公寓里挤不下很多人,不过到时候我们都会帮忙。”
向易点点头。
“还有,以后如果住得不舒服了,想换地方了,或者其他什么事都可以搬出去住。”子轩笑道,视线有意无意飘向凌司佑,“世事无常,偶然发生的事太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也想换个地方住了。凌司佑,对不对?”
“对。"脑袋难得糊涂的某人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子轩说这些话的意图。
子轩笑笑,一步一步将剩下的话抛出:“住进来的时候就是三个人,现在约定谁住得不习惯了,随时可以搬出去。想搬进来或者搬出去,我们三人都有各自的权利,对不对?”
“对。”凌司佑继续点头。
“那如果谁不想走,其他人也不能强行让他搬出去。”子轩喝了一口水,“比如谁也没权利让凌司佑你搬出去住,是不是?”
“那是当然。”
“嗯,所以谁也没权利无缘无故让向易搬出去。”子轩笑道。
绕了一圈,其实最终的目的就是这句话。
最后一句话听在耳边,前后细想一番,凌司佑微微皱眉,明白了他的意图:“你一开始暗示向易很有可能搬出去住,迷惑我的判断力。后来层层推过去,就为了得到我亲口答应的那句话?”
真是越来越狡猾了,不知道跟谁学的?凌司佑不是滋味的想着。
“嗯,你答应了就好。”子轩放下杯子望向窗外,又回过头望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向易,想到那一次在他老家的场景。表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到任何不对劲,可是他的心里却反而很苦。没有任何发泄的地方,只有喝醉酒后夜半低语。
子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有时候夺去一个人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很残忍。”
向易豁然抬头看他,不知为何心里被这句话触动。一向冷酷硬气的男子眼角微湿,想起了小时候从外面回到家中的那些画面。衣服洗得发白却一脸笑容的妈妈每天都会在他读书回来时拍拍他的肩,拿下他的书包,问一句:“小易,今天饿了没?”
温柔的动作,慈爱的眼神。
过去好些年,记忆却时常定格在那个场面。
从小听周边有人抱怨说父母太过啰嗦管得太严格,他们不在乎的那些话语那些关心,却是他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
从沙发上站起,向易挺直背脊,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客厅:“你说得对,那件东西你们都拥有,所以不会在意,我跟你们不一样。”
父亲和母亲,在他懂事前都离开了他。亲戚好友里头,他也只熟悉眼前的两人。
他不说话不喜欢跟人交谈,把自己封闭起来。既没有野心也没有生儿育女养家糊口的愿望,最想的是有人陪着。
可以学着洗碗学着烧菜学着天天洗衣服,只想对这两个人敞开心扉。谁真正对他好,他也会真正对那个人好。
向易缓缓走到凌司佑身边,看向一直并肩而行从始至终一直护着他的伙伴,伸出手猛拍他的肩:“谢了。”
过去一年加起来的话也没今天说得多。可是最后的感激却不能省。
凌司佑,跟他打闹多年的好兄弟,赌场输了钱他一边骂却每次都替他摆平烦恼的兄弟。
每一次气急败坏的解决完他的麻烦都说下一次再也不帮了,可是真正危险的时候,每一次也都是他会在最后关头出现。
打打闹闹哪怕两人动手打得全身乌青,相互间都没有什么间隙。用他某些时候的话说:“男子汉大丈夫,脸打青了有什么打紧,两个礼拜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样爽朗聪明的伙伴,虽然多年来整他无数,却是真正将他放在心上的。向易见过凌司佑其他的一些玩伴,再迟钝也明显感觉他对待自己是不一样的。
兄弟如手足。
向易慢慢低下头,如果他再聪明一些,再通透世事一些,或许就能知道凌司佑心里真正的想法了。往日哪些让他搬出去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在开玩笑?
既然看不清摸不透,不必再留在这里。凌司佑这样的兄弟,不想让他真正为难。
“我走了。”向易转身看着沙发上的人,对上子轩的眼睛,道,“保重。”
没有什么行李好收拾的,来的时候身上空空,去的时候也是空空的。公寓里住了几个月,如同一位过客。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再也找不出他生活过的痕迹。
每天早上醒来吃一个最爱的蛋糕,晚上三个人一起吃饭过后洗碗。
香味扑鼻的炒菜,舒服柔软的床铺。
不知道这些能在回忆里留多久?
……“向易!”子轩不自禁出口喊了一声,“你要去哪?”
能想象得到的地方是赌场和他小时候生活的老家。一处是销金窟,里头的算计和欺骗数之不尽;一处虽然是他的生活了最久的地方,可是回忆是把双刃剑,既温馨甜蜜却又无比折磨人。
向易脚步顿了一顿,却没有回头。
去什么地方又有什么打紧,离了最熟悉的人,其他都是再陌生不过的人。江家那两位老人家待他也极好,可是他们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自闭不说话看着又冷漠无情,老人家喜欢的是聪明乖巧孝顺的儿女。
他这样的性格,或许在哪里都不讨喜吧。
向易往门边走去,身上的衣服是昨天刚换上的。身上没有一分钱,或许该先去哪里找一份工作。
右手按住门把打开门,走出公寓,以后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向易始终不敢往回头望,那里面的两个人终究是他最舍不得的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怕待久了没有走出去的勇气。
好久没回家了,只想回去躺在床上睡一觉。睡醒了出去找工作,从小只上过小学,字不认得几个。后来会听英语会操作计算机,他却不想去碰跟这两样相关的东西。
是自闭也好任性也罢,向易拉开门往外走,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他力气大,以后或许可以去工地码头或者其他地方看看。
一只脚已经迈到门外,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很大的力道,捏得人生疼。
转回头来,还未看清楚身后的人是谁,猛不防一个拳头就抻到了他面前。
生死关头练就的迅速反应力让向易险险避了开来,他扭头躲过那个力道极重的拳头,张口还来不及喘息,那人又动了手。
熟悉的拳劲,熟悉的人。
不明白凌司佑怎么突然起了心思要打他,向易一边避开,一边想着是不是以前他被自己打得狠了,在临走之际想要报复回来。凌司佑心思莫测,从来不是他能看透的,现在当然也一样。
两人身手虽有差别,然而一个全力动手一个闪闪避开,没多久向易已经处于下风。终究不甘被打到,加上心里的委屈和说不出的难受,向易也开始反击。
拳打脚踢,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发狠。动手的过程中却很有默契地不往对方身上致命的地方招呼。
子轩在一旁看得发懵,全然没注意情势怎么转成了现在这样。
直到一把枪顶在向易头顶,整个公寓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凌司佑,你干什么?!”子轩惊愕道。他身上什么时候放了一把枪?明明昨晚睡觉的时候是没有的。
凌司佑抿唇微笑,眸光深不可测,将黑色的手枪抵在向易太阳穴上。
气氛愈发紧张。
子轩的心简直跳到了胸腔口:“凌司佑,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凌司佑笑笑,目光却一直未离开过向易身上,“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盯着向易的眼睛,“太过相信一个人,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向易深深的看他,以往那双熟悉的眼眸中没了平时的嬉笑和温暖,冰冷得仿佛从始至终他都是局外人。
凌司佑究竟想做什么,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无力和人情世故上的不聪慧。心里有些迷茫,哪怕以前伤得最严重的一次,也没有现在这样难受。
“感到很难受?”凌司佑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是不是感觉被人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
望着他嘴角的笑容,向易心里有些明白,却又好像什么也摸不着。真真假假,他本就分不清。
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潜意识里相信凌司佑不会朝他动手。
“向易,”凌司佑看他眼神渐渐清明,叫了他一声,“动手前我就在想如果你能打得赢我,从此我放心让你离开。如果你打不赢我,无论你走到哪一个角落我都要看着你,还不如把让你待在我的眼皮底下。”
子轩惊诧的看他一眼,第一次听凌司佑说出类似于保护向易的话。
向易眸光一亮,抬起头的眼睛里露出淡淡的暖意。
“你真的很笨。"凌司佑将手中的枪收回,将自己的衣服裤子整理好,又摸摸脸上被打了一拳的那块隐隐作痛的地方,“明明我跟你一块训练,你除了会打架还精通什么?至关重要的一点,身上的手枪无论何时都不能乱放,笨蛋,教你的话都听不进去。今早我出去的时候顺手从抽屉里摸了这把枪出来。向易,要是刚才我真的有动手的心思,你以为你现在还活着?”
向易低头一句话也不说。
凌司佑瞥他一眼,又看向子轩,道:“我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外面用的一些手段也不会让你们知道。向易,其实我如果真想限制你去赌场,跟地下那些人打声招呼就好,你不会再有机会进得去。跟你待久了我也不想干涉你太多,人情世故随着你的性子,我在后面一一护着就好。”
子轩见过几次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表情,他心思难测,行事作风毫无章法可言。习惯了他的嬉皮笑脸,方才拿枪时的冷漠却又是另一副样子。
“以后,你住在这里。”凌司佑说道,“我和子轩住一间,你住一间。等到你什么时候能打赢我了,随时可以离开。”
横竖到了外面被人骗,还不如留着陪我打架练拳——这是他的心思。
他凌司佑的兄弟,怎么能都不能被外人欺负了去。

第七十一章

公寓里安置了电脑,很多公事可以在网上处理。子轩每天会给财务部打一个电话询问情况。上一次韩辰公司由美国注入的那笔资金,他也一直暗地关注着。
过去一段时间,韩辰那边却没有半分动静。
珠宝原料市场上却悄悄有了异样。B市钻石和毛料的价格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提升。平常时候虽也上涨,浮动却没有这般大。就好像暗地有人在操纵。
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子轩和欧阳宁都心思重重。更不知道潜在的韩辰会如何行动。
休息了两天,子轩今天去公司。刚成立时明轩发展太快,很多制度并不完善。比如高级管理层,以及在凌司佑帮助下为筹集现金而发行股票等等。珠宝展上首次打响名头,随之订单如潮水。后来原料渠道不顺畅,资金流动出了问题,凌司佑就想出了这个集资的办法。短时间内筹到了足够的钱,然而当时毕竟太过仓促。因而这段时间子轩和欧阳宁不断完善弥补。
“小江,早啊。”刚一走进公司,迎面看到顾安,这位爽朗的中年男子拍拍子轩的肩,“江小子好久不见了啊,最近学校里忙不忙?”
子轩揉揉肩,回笑道:“顾伯拍轻点,学校里还成,平时白天都去上课,今天来公司里看看。我听说顾伯昨天雕刻了一件‘花好月圆’,黄翡的珍品,改天我去看看。”
“你小子连这事也知道,谁告诉你的?”顾安说归说,脸上却是一脸喜色。前几天买到的原料里头出了一块成色极佳的黄翡,几个人商量了下本着利益最大化原则,由顾安动手雕刻了“花好月圆”,现在还没抛光,等展出来必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子轩笑笑不答话,他人虽没来公司,然而这边发生的事却差不多知道。
看到他过来,周围几位面孔熟悉的员工也过来打招呼。上次和凌司佑的事被曝光公司气氛低沉。现在虽然影响还没完全过去,终究好了许多。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和几人说说笑笑,相互间的尴尬消了不少。
聊了几句,子轩去了欧阳宁的办公室,看到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欧阳宁,轻轻在另一头坐下没去打扰她。
休息了二十分钟光景,养足了些精神,欧阳宁睁开眼睛:“子轩,今天怎么过来了?”她站起来倒了一杯牛奶一杯咖啡,将牛奶递给子轩,看他抬起头,笑道,“你正长身体,多喝牛奶比较好。”
子轩把咖啡端到自己面前,将牛奶递过去:“我早上喝过了,阿宁,你别喝太多咖啡,晚上睡不好了没精神。”
欧阳宁接过牛奶,道:“这几天晚上确实睡不好,碰上一个很缠人的,搞得我睡着了也心思不定。”
“谁?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欧阳宁摊摊手,“一个很混蛋的无赖罢了,我自己能摆平。对了,子轩,今天你来上班顺便看看上个月的财务支出,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子轩听她的话,仔细找出翻阅了上个月的财务报表,“进货金额增多,原料却反而减少,对照一个月前……”
“我查到韩辰花了很多资金切断明轩的进货渠道,以前一直合作的那位南非钻石商突然昨天打电话要中止这个月的钻石供应。”欧阳宁说道。
“合约到期了吗?”
“昨天刚好到期,明轩寄过去的续约合同前些天就传到了那边,昨天他们正式拒绝。”欧阳宁修长的手指弹弹桌面,“南非的那位珠宝商我以前见过几次,昨天我打电话问他,他私下跟我说韩辰以高出一点三成的进货价买断了他们的钻石。不止他一位,其他几位供应商也放出不再续约的话。这一次不仅明轩受到损害,B市其他珠宝公司也遭到波及。”
子轩点点头,用庞大的资金缓慢渗透,如果要和他硬抗上,只能比哪一方的资金最充裕,才有赢的机率。
“美国的那笔资金并不在韩辰公司帐下,购买来的原料也堆在其他地方。如果不采取其他手段,半个月后珠宝原料不够,我们会亏损很多。”欧阳宁继续道,眉目中不掩忧心,“这样一来几乎垄断了B市珠宝原料市场,如果我们从其他地方进货,一来不熟悉,二来没有预定。现在原料吃紧,短时间内根本难以找到合适的渠道,最重要一点……”
“最重要一点,流动资金不够。这段时间不止明轩,其他珠宝公司的珠宝成品一直滞销。”子轩顿了顿,“降价促销,价廉物美,韩辰虽然少赚了很多钱,不过却把其他几家挤了下去。仗着手头资金多,放弃厚利珠宝他也不在意,究竟想干什么?”
那笔美国的资金,也是疑云重重。
子轩将手上的报表放到一边,坐在椅子上考虑着接下去的问题。商业竞争场上手段层出不穷,现在最先要调查的是美国那笔资金的事,以及解决销售问题。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子轩拿出手机接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喂?”
“江,”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有熟悉的声音。
“你是佐尔?”子轩不是十分确定地问,上一次在莱茵河庄园不欢而散,第二天子轩就同向易回了国。之后和佐尔一直没有联系,现在他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江,今天有空吗?我想邀请你吃午餐,我在你公司楼下接你。”佐尔坐在敞篷轿车里,车厢内流淌着舒服让人放松的轻音乐。
“抱歉,今天没时间,”子轩拒绝道,莱茵河后他们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何况那次利用自己,他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别,先别忙着拒绝,我想跟你谈一件事。”佐尔笑着说,“江,关于韩辰收购珠宝原料的事,你一定会有兴趣的。你该知道,我的父亲是美国人,这次我调用了一笔资金到中国……”
他恰到好处地停下,子轩心思数转,沉默几秒,心中迅速有了决断:“你等等,我待会下来。”放下手机,欧阳宁看他脸色不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可能知道美国那笔资金的来处了。”子轩将办公桌上放着的咖啡喝下,“我出去一趟,等回来时或许就有消息了。”
“那好,小心一些,一有事情马上打我电话。”
“嗯。”
……走到公司外头,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米黄色的敞篷跑车。还未走到轿车前,里头的金发男子笑着跟他打了一个招呼:“江,好久不见。”欧洲贵族最为标准的优雅笑容,配着他蓝色的眼睛,路旁几位行人纷纷回头看。
“好久不见。”子轩在跑车前站定,佐尔打开车门,邀请他坐到副座,礼貌的问,“江,想去哪里吗?”
子轩只想找一个地方将事情向他问清楚,明轩旁边恰好有一间咖啡馆,他指着不远处说:“我想去那家咖啡馆。”
其实想提出去市区那家酒吧,不过佐尔一向绅士,遂笑了笑:“好。”将车开到马路,在那家中等大小的咖啡馆面前停下。两人向服务员各自叫了一杯咖啡,子轩顺口说:“上次你从瑞士出来直接回了美国?”
“嗯,”佐尔笑着点头,“我跟我母亲闹得不愉快,现在在我父亲那边。虽然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父亲对我的干涉却没有母亲那样大。至少,我现在一直单身,他也没有给我安排未婚妻的意向。”
说这句话的时候,佐尔眼中露出愧疚:“江,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我母亲突然在宴会上让我订婚,我一时之间太过慌张,提及了你的名字,真的十分抱歉。”
金发男子闭上眼睛,双手叉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我并没有想过让你陷入困境,宴会上只要我能逃开订婚,过后我会好好安排你,不会让你陷入危险。就像现在,我的外祖父不满我母亲将我逼到美国的举动,将他的财产的五分之一转移到了我的名下。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因祸得福’,所以这一次——我要谢谢你。”
他笑得灿烂,子轩却听得心头发紧。欧洲贵族间的那些规则他不明白。然而上次莱茵河宴会订婚的那件事,如今最大的获利者是佐尔。或许他早已想离开法国,他那位雍容华贵的母亲逼着他订婚,反而成了他从外祖父手中攫取资本的一个机会。
“不必道谢,那是你应得的。”子轩定了定心思,淡淡笑道,“佐尔,恭喜。”
服务员将咖啡送到,两人暂时停下谈话。子轩想着自己答应他出来的来意,道:“你在韩辰那里注了一笔资金?”懒于同他虚伪客套,子轩开门见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不过是拒绝了你一次,你现在念念不忘,是想通过打压明轩报复回来?”
“NO,NO,当然不是。”佐尔笑着摇头,“我怎么会想报复你呢,江,你是我在中国最好的朋友,何况上一次的事本就是我不对,你拒绝我逃离危险再正常不过。”
“那你是?”
“我父亲给了我一笔资金让我自己去国外玩玩。我对中国熟悉一些,所以就选在了这里。”佐尔啜了一口咖啡,抿唇微笑,“我来中国是用这笔资金赚一笔钱。至于选在韩辰的公司,当然是因为你。你们一直想着将对方的公司扳倒,不是吗?”
惊讶于他的了解,子轩淡淡道:“因为我?”
瑞士那次前,他的确将佐尔当做一般朋友。第一次赌石的毛料钱还是他付的,虽然后来转手卖了两千多万给他,比市场价还高一些,买卖自由,既然有钱当然没有不赚的道理,子轩也没有心怀愧疚,只当欠着他一个人情。
不过再怎么大的人情,宴会那次都已经抵消了。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任何事有一次就够了。
佐尔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反而上下打量着子轩:“一段时间不见,江,你还是这样让人赏心悦目。”是他最喜欢的东方人的身高和长相,眉目清秀,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两个酒窝,让人十分舒服。
从一个男人口中听到赞美,子轩收了脸上的笑容,不太自在的端起喝了一杯咖啡:“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江。”佐尔笑着对上他,“上一次我联系上韩辰,他跟我谈妥合作。我负责出资购买原料,这段时间B市原料大涨,供应商同韩辰订下了长期签单的合同。加上韩辰降低珠宝价格,很多小的珠宝公司受到波及,近来倒闭不少。对了,明轩有没有受到影响?”
佐尔仿佛不经意的问。其实来之前B市珠宝市场他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投资当然要有回报。
终于说到了这件事,与刚刚路上猜测的相差无几。子轩将他的话听在耳中,淡淡说道:“恭喜你与韩先生合作愉快。届时耗费这么大一笔资金垄断珠宝市场,连同明轩在内的全部受到冲击,接下去的市场很可能是你们一家独大。”子轩特意将影响说得大了些,不过发生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商场如战场,没有什么是不可发生的。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撑着,韩辰极有可能吞了其他珠宝公司。当然,如果现在出现第二个雄厚的后台对抗佐尔的资金,那又是另当别论。
“江,我和韩辰互利双赢,你说对了其中一种情况。”佐尔温和的笑,眸色却愈发深沉,“我父亲给我的那笔钱足够在B市搅起一潭浑水,来之前我就想了两种方案。无论如何,我都是最后的赢家,你想不想知道另外一种?”
子轩脑子迅速思考着韩辰与佐尔的合作所能带来的影响,然而建立在这一假设上,他只能想出刚刚那一种情况。当下点点头:“我想知道你说的另一种情况是什么——如果你愿意告知的话。”
“互利双赢的对立面是两败俱伤。”佐尔看着子轩,慢慢道,“当初为了得到韩辰的新人,我将一部分资金给了韩辰。不过大头当然是在我自己手上,江,若我撤走了另外大部分资金……到时候韩辰约莫会是另一种情况。”
难怪向易查到的那笔资金没有注入韩辰公司账户中。如果突然撤走资金,果然是两败俱伤。子轩沉思片刻,扬起头:“可是方才你说无论如何你都是最后的赢家?”
终于说到正题,佐尔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收购的原料珍品都在我手上,韩辰虽然不甘心却也别无他法。我们是同盟,江,你该知道一旦合作了,除了不得不相信那个人,韩辰已经没有抽身的机会了。加上我知道中国有一句老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不会给任何人东山再起的机会。韩辰做事迅速果决,这样的敌人留着也很危险。”
釜底抽薪,将所有转机一概扼杀,果然狠毒,子轩感觉自己的心都颤了颤。
缺少资金的那一方受制于此,损耗了所有心思不说,原料、流动资金以及固定资产很可能都遭受巨大创伤。韩辰……以他的心性要是遇上这种事,不知道会有多愤恨。
不说韩辰,就连子轩自己,如果腹背受敌遭到这种算计,大概也会有疯狂的念头。
喉中有些干涩,子轩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欧洲世家出来的贵族公子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俊美的外表下隐藏的反复心思,谁都有可能着了道。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遇上这样的人,他和韩辰或许都不是对手。无关于经验足不足,而是自小生活的环境。亿万的利益加上吸引人的世袭爵位,能抵抗得住的人并不多。简而言之,那是真正的勾心斗角。
凌司佑,生平所见年纪相近的人,也许只有他才有可能斗得过眼前的金发男子。
韩辰夺走父亲林明海的公司,害他几乎家破人亡;现在他自己卷入佐尔的阴谋,世事无常,当真报应不爽。
子轩忽然有些想笑,世上人与人间从来就不单纯。一直以来在父亲和凌司佑的庇护下,他真正遭遇的困难并不多,然而却是在一步一步自己摸索着学习。以前什么都不懂,商场上的风风雨雨避免去接触。
如今他虽然没有凌司佑和佐尔那样复杂的心机,却已经学着独自思考问题,分析每一次公司变动和销售额变化的影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试着多留心眼。涉及到最核心的公司机密,更不会告诉同一个人。以前商场上的心机他懵懂看不清,如今却渐渐看得明白了。
第一次失败付出了巨大代价,重生最初那段时间他彷徨暴躁、心思浮动。直到现在沉着冷静,要是以前的他碰上今天的事,无论是什么情绪,他未必能把握得像现在这么好。
慢慢成熟的这段时间,是凌司佑一直护着他。以前脑中浮现出他的嬉皮笑脸,心里只觉得十分别扭,现在却是感到甜蜜和美好。想到公寓里的人,他不由自主笑了。
佐尔留心着他嘴角的笑容,道:“江,你是因为韩辰的事感到开心?”
子轩淡淡点头没有否认,转念间又道:“撤走资金会两败俱伤,佐尔,接下去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另外寻找一个合作伙伴?”
赞赏地看他一眼,佐尔笑着说:“你反应很快。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
“我们合作?”子轩将杯中咖啡喝了,“佐尔,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呢。"有韩辰的先例在,佐尔所谓的合作子轩根本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全套。凌司佑的话虽然也一直半真半假让人分不清,可是关键时刻,不像佐尔的难言真假,凌司佑从不会让他失望。
“江,除非一家公司都不选,不然无论跟谁合作我都不会亏。”佐尔不在意的笑笑,“对我而言帮助你对付韩辰不过是举手之劳,权且当做我之前利用你的赔罪之礼。”
“你购买的那些原料放在韩辰那里?”子轩想了想说。
“原料我自己租了仓库放置,不过如果跟你合作,我不介意将一半原料交给你保管。”佐尔继续道,“江,这是我同你合作的诚意。”
话已至此,一直觉得他是个聪明人,佐尔没有再说什么。
“我考虑考虑,今晚给你答复。”子轩顿了顿又道,“合作之前,不如先将利益分配谈好。”
“B市部分珠宝公司我没有兴趣插足,流动资金八成归我。”佐尔有条不紊的说出了自己的满意条件。子轩想了想,还价:“流动资金你七我三。”加上到时候凌司佑放弃不要的市场,这样的比率刚好在他的底线上。
“也行。”佐尔也没反驳,这个价位各自都能接受,遂笑着点头,“晚上等你最后的答复。"
……
回公司将这件事同董事会几位高层商量,因有佐尔一半原料抵押,九成以上高层都同意这一合作。保险起见,子轩给凌司佑打了电话让他过来一起定下最后决定。
“子轩,我跟你一样也同意合作。”凌司佑一直关注着明轩,对珠宝市场最近的波动也很清楚。
“不怕他反戈一击?”公司里一位反对者问。那位美国人虽然年轻,不过手段狠毒,猛不防极有可能就着了他的道。
凌司佑躺着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没什么好担心的,这种事我以前也干过几次。不然你们以为寰威军火在B市一家独大是怎么来的?他能出多少钱我也能出多少钱,胜负各占三分,硬拼的话只有两败俱伤一个结局,佐尔不会笨得砸自己的脚。”
虽然很不愿承认,凌司佑却也没隐瞒自己的想法:“子轩,金毛的这次好像确实是想帮你对付韩辰。别担心,我能调动的资金并不比金毛的少,到时候就算他中途反悔,我也能帮你。”

第七十二章

程羿靠在床栏上,任身边的男子搂着。远离了公司上的烦恼,两人待在小屋里静静相拥,距离反而比平时更近了几分。近来天气愈发冷了,开着的窗外吹进一阵冷风,韩辰咳了几声。胸口咳得微微发疼,他用手抵着下腹,搂在程羿腰间的力道却大了些。
小心的为他拢好衣服,程羿轻轻拍韩辰的背,看着他脸上的憔悴,忍不住皱了眉:“辰……”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都说兵败如山倒,这三个来月的骤变让人措手不及。先是美国的那位合作伙伴佐尔突然撤回资金,加上得知他找上明轩合作的消息,韩辰和他都有了不好的预感。迅速筹集手上所有资金停止一切当初约好的商业活动,却已经来不及。佐尔手中的原料加上明轩以最快的速度生产投入,用他之前同样的方法占领市场份额。资金的巨大悬殊下,不止他,B市多家珠宝公司都遭到了损失。
商场本就瞬息万变,正当竞争上发生任何事都怨不得人。风水轮流转,如今韩辰麾下已成了资金周转不及和货源问题最为严重的公司。流动资金卷入了再也没转出来的机会。不甘心又如何,四天前公司扛不住压力宣布破产。
三个月前他还是资产亿万的年轻钻石王老五,商场迅速崛起的新贵;然而现在却是家产房产尽数变卖折现抵债的困窘之徒。林氏珠宝公司当年树倒猢狲散的凄凉,如今他也一一经历。
韩辰将目光转开,看着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深秋小雨,淡淡说:“阿羿,你说,是不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一年前我夺走林浩的公司,现在该我遭受恶果。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费尽心思夺来,也会被人用同样的手段夺走。”
一开始对佐尔并不是特别的信任,然而珠宝公司很大一个困扰便是能调动的流动资金不多。巨大的利益和对明轩所起的心思,以及佐尔同他合作双方的互利双赢。最后调查过瑞士宴会上发生的那件事,韩辰考虑良久决定冒险一试。千算万算,却终究是一场空。
他没读过几年书,商场上的事只凭着自己直觉。程羿当时劝过他放弃和佐尔合作,多种理由下韩辰却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我会一直陪着你。”反手抱住他的腰,程羿轻声说。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无论韩辰是不是一无所有,他都不会离开。骨子里的传统容不得他将从那个夜晚起发生的所有事当做儿戏。
韩辰又咳了几声,这大半年来他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凌司佑介绍他去酒吧夜总会,当时心情不好纵酒声色,明知是谭浑水也跳了下去。现在却是自食其果,心力憔悴,肝肺不好夜半三更常常咳得整夜睡不着觉。
“阿羿,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跟着我不会有好的生活。”韩辰将自己的手从他腰间抽开,淡淡的说,“我做过很多错事,最对不起那个被我害死的人。”他自嘲的笑笑,“现在我也无法把他从心里放开。那个人,明明自己像一个小孩子,却偏偏照顾了我三年。我这辈子只有那三年有任性的机会,活得越久那段记忆越难抹去——可是他却死了。我是一个不详的人,谁跟我在一起都难有好下场,你明白吗?”
喜怒哀乐这半辈子他都尝过,惨绝人寰的事亦经历过,他也想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自卑的人很苦,若是可以他只愿留住那段最美好的光阴,那个让他喜欢的人。
林浩长相很普通,与光芒四射英俊潇洒无缘,看着从来都不起眼。然而却是那些年唯一让他感觉安心的人。
程羿眼神黯然,良久,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我也从来没觉得我将来会有好下场,帮人洗钱帮人办黑户,有几次钻漏洞让犯罪贩毒者逍遥法外,没有半点身为律师该有的职业操守。我这种人,也不是好人。”
韩辰转头望他:“你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我也许从今往后都未必能喜欢你?”
“在乎和不在乎没什么区别。”程羿听他又咳,起身将窗子关上,“天气冷了,我想找一个人陪我一起过冬。”喜欢上了又怎么可能不在乎,然而此时此景,总有一个人要振作着撑起来,“这间房子虽然小,却能让我们熬过冬天。我现在有工作,节约一些,每个月的收入足够我们生活。”
想到韩辰身体不好,今后又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心中怕是更痛。程羿的手慢慢覆上他的眼睛,将男子眼角的湿润擦去。同他在一起许多个日日夜夜,如今才知道最硬朗坚强的韩辰,也会有落泪的时候。
可是,这个人,天底下哪怕所有人都不喜欢,却是他最在乎的人。
抛弃血缘亲情,即使家中所有人反对他也不会回头。是他们给了他最传统的观念,让他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眷念在心舍弃不下。
哪怕他已经一无所有。
转身拥住韩辰,程羿轻声道:“以后我陪着你,我们一起赚钱看医生,我给你烧饭做菜,买个小院子种些花草,好不好?”
韩辰的咳嗽早已成了程羿的心病,两人以前积累下来的钱都用于填补公司的亏空,去看医生的钱要重新挣过。程羿环住他的腰:“我们从头开始,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现在一无所有了,以前无论什么亏欠都已经还了,不要太在意。”
靠在床边,韩辰极缓慢的点了点头。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现在的他能好好活着。活到死,就好。那个无可挽回的错误掏空了他的身体,是他自己把一切推向了深渊。
只是苦了程羿。韩辰抚着身边人的头发,不明白他这样的人会有人喜欢,一无所有了也愿意跟着他。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对他来说,活着或许才是一种惩罚。
……B市机场人来人往。靠近检机处的地方,一位戴着墨镜的金发外国男子拉着手中的行李箱,向入口处遥望。三日前收到远在美国的父亲让他回去的消息,在中国待了将近三个月,佐尔将今天的航班告诉了子轩。
凌司佑慢吞吞开着车,算算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以这样的速度开到机场,那个人应该已经登机了吧。
车好像开得越来越慢,子轩看着窗外路边的树一颗一颗数得过来,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看看手中的表,出声说:“凌司佑,这辆车没汽油了?”
“啊?没有啊,这个,子轩,你看今天外面这么冷,坐在车里挺舒服的。”凌司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怕时间来不及。”子轩看他一眼,“不然我来开车也行。”刚开始并没有想到佐尔会想让他去送机,不过这三个月跟佐尔一直合作。现在他要离开回美国,相识一场终究是缘分。
不得不加快速度的某人郁闷了:“那好,我今晚要吃红油耳片、香辣炒蟹和樟茶鸭子,不烧我就不开车。”完全耍赖的语气。
子轩瞥眼,现在一说到吃,凌司佑越来越像小孩子了。都上次买回来的食谱惹的祸,变着花样做了几天,好几道菜一直被他惦记着。晚上睡觉前念叨一遍不止,现在是逮着机会就威胁。
“你慢慢开就是,晚上回家我给你一个人煮清水豆腐吃。”子轩又加了一句,“二十分钟内开不到机场,以后早上你跟向易抢蛋糕,我自己做蟹黄包吃。”
“别,我开。”凌司佑将机场里的佐尔腹诽N遍,加快油门向前驶去。赶在最后十来分钟走到机场,佐尔站的地方很显眼,不多久两人都看到了他。
“金毛的。”看到佐尔有开口的趋势,凌司佑先他一步喊道,硬生生将佐尔的那一声堵在了喉咙里,连嘴角的笑容都僵了僵。
子轩走到他面前打了一声招呼,看看手表只剩下七八分钟,歉意的笑笑:“来得晚了,不好意思。”
“江,能来就好。”佐尔将脸上墨镜摘下,眼光停顿在子轩的脸上,临走前感慨,“我一直挺喜欢东方人的外表,或许以后回了美国,会找个东方男孩谈一次恋爱也说不定。”
“会有机会的。”子轩笑着说道。
望了旁边的凌司佑一眼,佐尔目中惋惜:“要是没有他,江,我会试着追求你,东方人里我对你最熟悉。"教他中文的老师也是法国人,这三个月其实动过明轩的心思,然而投向市场的资金被另一股牵制,为免两败俱伤,他才没有动手继续遵照合约。
然而无论是哪一样,佐尔心中感慨。凌司佑,有这个人守着,他不会有得手的机会。
登机广播响起,看了眼周围蜂拥的人群,凌司佑挥手同他道别:“一路顺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言下之意佐尔当然听得出来,他无可奈何的笑笑,蓝色的眼睛望向子轩:“以后想来美国了找我,还有,要是有人伤你的心,只要打我的电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从美国过来陪你。”
是玩笑亦非玩笑。
至少这一段时间,眼前的中国男孩是他喜欢的类型,个性也让他极为欣赏。如果没有那位不好相与的情敌,在中国的这段时间佐尔说不定会采取行动。
“放心,谁也欺负不了我家子轩,你不会有接到电话的机会。”即便是隐性情敌,凌司佑也霸道揽过子轩宣称。
只将眼前的外国男子当做普通朋友,子轩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笑笑跟他挥手:“保重。"
……回去的路上,想到好些天没有回家,子轩让凌司佑在公寓不远处的菜市场停车,两人进去买了些蔬菜和肉类。打了个电话将向易叫下来,三人开车去了江家。
上一次在公寓里他和凌司佑的事被报纸抖出,江永安和苏慧歆来公寓痛斥一顿,虽然后来原谅了,不过每次子轩打电话回家,二老心情都不是很好,以至拖了很长时间。
凌司佑看着后座很普通的蔬菜肉类和水果,惴惴不安道:“买这些去看岳父岳母,会不会太寒碜了?”他还记得上次被江永安打的经历,平时虽然没放在心上,现在去拜访总觉得不踏实。
“上一次我们从商场买回来的东西现在放在车子后座,待会下车可以拎出来。”子轩心中虽然也忐忑,不过这一次很久没回去,想着过了这段日子二老的气应该消了些,这才准备出门。
不过考虑了很久,子轩还是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回去。电话是苏慧歆接的,子轩握着手机喊了一声“妈。”
最近一段时间子轩时常打电话回来问他们身体还好不,家里钱够不够用等等,虽然对儿子和常人不一样的性向心中惋惜,苏慧歆还是应了儿子一声。
“妈,今天我想回家可以吗?”子轩手捏紧了衣袖说道,有几次被二老以没买菜的借口推托过去,想到这里,子轩又加了一句,“今天我们买了菜回家。”
另一头江永安在房间里听着电话,闻言叹了口气:“回来吧,我们一家很久没有聚过了。”说不想念是骗人的,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啊,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长高了,在外面有没有吃苦变瘦了。
苏慧歆当然也答应下来,告别后同丈夫商量着是不是要擦下窗子整理出房。也慢慢接受了将来凌司佑会跟子轩生活在一起,以后过一辈子的总归是他门,他们夫妻看不了一辈子。
爸妈都同意了今天回去看望,子轩挂了电话,脸上带着喜气。凌司佑看他神色,笑着问道:“同意了?”
“嗯!”子轩看着离家越来越近,回头把身边要带上去的东西收拾好。停在车库下了车,又从后座拿了上次买的礼物,三人搭电梯上了楼。
按下门铃,里头很快就开了门,凌司佑叫了一声“伯父”,将手上的礼物递了过去。是高档保健品,对中老年人健康有益。怕父亲不收,子轩开口:“爸,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为了我和子影,你和妈妈以前做得很辛苦,现在我能赚钱了当然要孝顺你们。”
终究是儿子的一片心意,江永安收下,开了门让三人进去。差不多是早上十点钟。弟弟江子影今天补课不在家,将手中拎着的蔬菜拿到厨房,苏慧歆正在里头淘米,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了子轩。
长时间没见儿子,长得高了些,看着却比前段时间更瘦。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的米,苏慧歆擦干手:“子轩,来给妈妈看,最近怎么瘦了?是不是饭菜没吃好?”
“妈,”子轩听话的走过去,却没有说最近瘦下来的原因。B市这段时间珠宝市场混乱,即使明轩是最后得利者,过程中提心吊胆,连着他和欧阳宁都瘦了不少。可是这些事他不会告诉爸妈累得他们担心怕是晚上了也睡不好。
苏慧歆轻拍他的背:“外头辛苦以后多回家看看,我和你爸嘴上说不原谅你,其实心里头早就原谅了。就是一直放不下来,你回来了就好啊。"
子轩将手上的蔬菜和新鲜的肉类放到厨台上:“我买了些菜,今天我做给爸妈你们吃。我在外头其他不说,厨艺倒是锻炼了很多。”
难得儿子有心,苏慧歆含笑点头让他施展手艺。这一说话,母子间隔离了很长时间的心理距离拉近不少。
香喷喷的菜一盘一盘从厨房里端出来,色香味俱全,苏慧歆和江永安惊诧不小。心想着儿子是不是受了凌司佑的欺负,不然这样的厨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正巧凌司佑坐在边上,夫妻两人怕儿子受了委屈,于是开口道:“小凌,平时烧饭做菜都是子轩做的?”
只闻到菜香的凌司佑一心以自家夫人做菜的手艺为豪,笑道:“那当然了,子轩做菜手脚麻利,这些日子天天吃新菜,烧得越来越好吃了。”
“家务都是子轩做的?”凌司佑的回答让苏慧歆更心疼,做菜手脚麻利…家中虽然经济条件不好,父母爱护下子轩却没吃很多苦。尤其是家务,苏慧歆情愿自己累一些也从不会让两个儿子沾手。
听到这句话凌司佑这才知道岳父岳母问他问题的根源所在,怕两人误会当下马上摇头:“我们家务分工,我负责平时买菜买水果等,子轩烧菜,向易负责洗碗。平时大扫除的时候一起干活。爸妈放心,我喜欢子轩,不会让他累着。”
他那声爸妈叫得很是熟练顺畅,好像私下里已经练了好多次。苏慧歆和江永安互看一眼,默认了他的问候,嘱托以后两人过日子相互体贴等等话。
凌司佑诚然是第一次拜访岳父岳母,江永安和苏慧歆也是第一次有种女婿上门的感觉。虽然之前见了听多次面,家里都很熟悉,可是这样慎重带着礼物上门拜访还是让他们感到拘束。
在乎儿子也就会在乎女婿。子轩和凌司佑在一起,任谁一看都知道凌司佑是更主动的,所以当时知道他们的事,林明海和苏慧歆最快的反应是去找凌司佑。
十一点半,子轩将最后一道山药排骨煲汤端上餐桌,五人围着坐下,看到桌上丰盛香味有扑鼻的菜,夹了几口品尝,味道鲜美极为入味,纷纷叫好。
一大家子人以前就常常在一起吃饭,现在长时间不见又有凌司佑在一旁,餐桌上气氛很是热烈。
从子轩的学业说到凌司佑的父亲凌华坤是否同意,再说到子轩的公司和学校里的一些趣事,苏慧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子轩,上次你大姨打电话过来说,你在A大任教的程弈表哥从辞了职,现在从B市搬到附近一个小城市住了,你有没有听过这件事?”
“辞职?”子轩惊讶,“我没听说过这件事。”程弈在学校里任教时间虽然不长,风趣有效的教学方式、博学多才长相又好,很多听过课的学生都喜欢来上他的课。而且对一般家庭而言,大学老师工资不算低,怎么忽然间辞职了?
“原来你也不知道。”苏慧歆放下手中的碗筷,“你大姨拜托我帮她找找阿弈的消息,上次他打电话回家说了句辞职打算去小城市住,现在过了好些天谁也查不到他的消息,我打阿弈手机也打不通。”
子轩只知道程弈和韩辰的事,上一次韩辰公司破产以后就没怎么见过。不过在爸妈面前,这些话却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
凌司佑见他目中露出疑惑,在桌子底下捏了一下子轩的腿,低声阻止,又抬起头道:“可能是当了太久的老师,大学老师做研究做项目也是很累的,休息一段时间或许就重新回来了。”
横竖找不出原因也找不出人,苏慧歆也就暂时放下了这件事。中国这么大,除非在报纸电视网络上登上很多寻人启事,不然周围小城市这么多,很难找出人来。
留凌司佑和向易在这边,子轩吃完饭去了楼上父亲林明海那里。每周都要和他打几次电话,父子两人对对方发生的事都知道得很清楚。
按了门铃见到开门的顾珍,子轩笑着打了招呼。从医院出来以后调养得当,林明海和顾珍精神都比以前好上不少。
“回来了啊。”顾珍笑着让子轩进来,刚好切了些橙子,顾珍递给子轩一些,“吃过饭了吗?没吃过妈去炒菜给你吃。”
子轩点点头,剥了一块橙子吃,汁水入口解了渴。在最熟悉的爸妈面前当然不用顾忌什么,看到沙发旁边摆着一盘象棋,子轩坐到林明浩旁边,好久没下棋了,现在起了兴致,摆出棋盘将兵马卒放好,子轩推到中间:“爸,我们下一盘?”
林明海当然求之不得。父子两摆好棋子速战速决杀了一局。结果当然是子轩输了,他虽然不耍赖,却有不服输的精神,喊着父亲再来一次,这一局两人下得慢了些。
“今天是和凌司佑一起过来的?”林明海吃了子轩那边的一个兵,慢吞吞问。
“嗯,”子轩又剥了一块切好的橙子,“他现在在楼下。"顿了顿,子轩想起那次林明海劝说凌华坤的事,虽说父子不用客气,他心里仍是感激,“爸,要不是你帮着我和凌司佑,现在我们也不能在一起。”
林明海笑笑,随手吃掉子轩那方的“马”:“你们日子过得好了,我和你妈才过得踏实。那一次你出事后,我只觉得儿子活着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以后有什么事了多跟爸谈谈,”
“嗯。"
父子两接连下了三盘棋,子轩两负一和。和爸妈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不过这段时间公司并没有以前那样忙碌,以后便时常有机会过来。
把顾珍剥好的橙子吃光怀中又抱了几个,子轩这才下了楼。吃得饱饱的回去,苏慧歆刚好烧了红烧鸡蛋牛肉面,香喷喷的引得凌司佑和向易一人吃了两大碗。子轩忍不住食欲,又吃了两个荷包蛋,煎得酥酥的吃完了还意犹未尽,肚子却撑得怎么都装不下了。
经过半天时间的考察,二老都在关注着凌司佑和子轩的相处情况。
得出的结论是虽然凌司佑看着高大,大事小事上却更听子轩的话。吃饭的时候给子轩夹菜,今天中午家里的饭都是他盛的。
这样一位笑脸迎人说话幽默脑子转得又快的儿婿,忽视性别的话,当真很难让人不喜欢。
傍晚的时候告别家人,三人开车回了家,吃得撑了都很有默契的想靠在双人沙发上正在转播的精彩球赛。
只有正对着的那张沙发看的最清晰,子轩最早坐到沙发上,剩下凌司佑和向易几乎同时将手按在了他旁边空着的位置上。
只剩下一个位置,两人却都想坐着看。秉持切磋有益于进步精神的两人再一次为谁能坐下看电视开了架。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家两位貌似从来不屑当君子,每日引起纷争的通常都是鸡皮蒜皮的小事。
日日得见最原始的戏码上演,估计明天起床的时候两人脸上又会多了乌青。
子轩笑了笑,从旁边拿过一台照相机,调好焦距,按下按钮。
画面定格,将相互扭打因为用力脸上涨得通红的凌司佑和向易最混乱的场面记录了下来。
北风吹得渐渐冷了,屋内暖气开得足,温温的无比舒服。
子轩将视线停在沙发旁打得耳红脖子粗的两人身上,托着下巴轻轻笑了。
跟他们两人在一起生活,真的过得很舒心。
往后漫漫几十年,相信谁都不会离了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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