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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上)

书籍名:《绑上花轿嫁了狼》    作者:一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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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焦头烂额地翻箱倒柜,差点没整个人爬进柜子里,子休终于翻出来件看上去比较干净整洁也勉强能合南宫度穿的衣服,奴颜婢膝、假笑讨好地呈到床前。
  南宫度已经脱了湿衣,裹在被子里歪着头拧比衣服更湿、湿得明显直滴水的头发!柳子休本末倒置,不会先拿汗巾给他擦头发,他是越想越气得喘不上来气,大力揪起送至眼前的衣服就往头上擦。
  子休明显呆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出手抢夺:“喂,你烧糊涂了?给你穿的不是给你擦……”咦,好像忘记拿毛巾了。
  终于注意到病人被淋得凄凄惨惨堪比落汤鸡的头,子休心虚地噤声,任由南宫度拿他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衣服当毛巾使。
  柳子休不敢叽叽歪歪,南宫度很满意,恼怒的情绪有所缓和,寒冷的感知又上来了,他加紧擦头发,目光无意间落到手里的“汗巾”——怪异的衣服上,是跟柳子休身上所穿一样怪异的衣服。
  “你这什么衣服?”他满腹狐疑地抬头瞥了眼床边人。昨晚柳子休跟只肥鸭子似的在陡峭的山道上跑时,他一眼就注意到这造型非常之稀奇古怪的服饰。据他所了解,文、南、宁、容四国无论民间或皇室的服饰都并非如此,就是柳子休他爹柳吾夷穿着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南国普通老百姓装,怎么柳子休就穿得这般……怪里怪气!像个番邦蛮夷!
  见南宫度一脸“求知欲”,子休得意了,他总算找到点可跟人炫耀的东西了,天知道他为自己的一无是处暗自伤感过千百回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这衣服可是我亲手设计的!保准比你穿的那些衣服方便、实用、简洁、大方!你看,这个领口设计,还有袖口,比平常衣服可小多了,这还有两个口袋,可以装……”他兴奋介绍着衣服的新颖独特之处,手在自己所穿的衣服上来回比划、鼓捣、演示,就差没拿自己当模特在原地转一圈,如果他现今的身形没这么难看的话,他会这样做的!
  南宫度斜着眼不语,看柳子休洋洋自得、沾沾自喜的欢腾劲儿,根本是在以不伦不类为荣嘛!真不知道那么大颗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是讨论衣服的时候……呃,就算要讨论,也用不着连什么领口、袖口甚至多出来的口袋也喋喋不休个半天吧?他又不是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吗!
  “当然啦,我自己不会做衣服,这都是我爹照我画的设计图改的……”子休没留意到南宫度的不耐烦,继续卖力展示自己的“长处”。三年前,是因为他老学不会穿普通式样的衣服,爹忍无可忍才按他画的设计图把衣服给改了的,到如今,他所有的衣服几乎都是从市集买回来后再由爹操刀一针一线改好的,爹的这一劳苦功高不容忽视,更有必要着重强调,否则南宫度一定以为他在吹牛!“怎么样?南宫度你是……”
  “闭嘴!”南宫度终于受不了了,才不过几月时间,柳子休的嘴皮子功夫是渐长了好几番,聒噪得简直不让人活了!“柳子休,你是苍蝇?”
  “啊?!”蓦地被打断话,子休有着不明所以的茫然,他没法一心二用,注意力仍在衣服上,渐渐反应过来,傻呆呆地问:“哪能有苍蝇?”
  “别装傻!”南宫度深深吸一口气,缓和又要激动起来的情绪,他不想再着了柳子休的道,好不会儿,平静道:“柳子休,你变聪明了!”
  “聪明?”子休更加莫名其妙,不过,什么叫“变聪明了”?他柳子休本来就聪明伶俐!南宫度什么意思?摆明了瞧不起人吗!可恶!
  “你知道本王不会杀你,对吗?”不理会子休的怒气上涌,南宫度继续“悠哉”道。
  “哦?”你TM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杀小爷我?子休的牙齿咬得“咯噔”响,没见过南宫度这样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死家伙了,他是真后悔刚才还在同情可怜南宫度了,早知道该把这混蛋丢出去人道毁灭!毁灭!
  “怎么,被戳穿了,很生气?伪善的面具带不住了,要叫颜凌霄进来把本王杀了?或者,骆花离也不错?机会难得呀!”
  伪善的面具?听到这五个字,子休全身的汗毛噌地立了起来。南宫度果然一分钟不欺负人就全身犯贱!OK!很好!今天他柳子休就好好成全这个死到临头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烂人!
  “啧啧啧,王爷是越来越了解我了!”哼!不是说我变聪明了吗,我TM这就“聪明”给你看!“不过,王爷你不会是怕死才故意说这番另有所指的话吧?”
  “怕死?”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柳絮公主跟我家的关系虽然还不明确,不过,王爷怕早就猜得七七八八了吧?看样子,王爷的乌龙婚礼是有人蓄意破坏了!王爷一定急着想回去查明真相!不过,王爷可知这游云谷不是穆王府的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何况,王爷扣押我爹的事儿,就算我爹不在乎,颜伯伯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王爷吧?更何况王爷现在病成这副德行,简直任人宰割……”
  “你威胁我?”
  “错!不是我威胁王爷!而是王爷想利用我不是吗?其实,我柳子休是最讨厌杀生的,保护王爷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16第一卷 第八十章(下)
  于转折处停下言语,夸张地转动眼珠,刻意表演出狐狸般狡诈的模样,片刻,子休冷冷一哼,轻蔑道:“只不过我凭什么要保护一个随时可能杀我的人?王爷以为我是东郭先……”
  “杀你?”再克制不住心头怒意翻滚,南宫度终又变了脸,他何止强调过一次——不会为难柳子休!今天他不过是生病,柳子休居然就跑到他头上撒野……不对!根本是柳子休在饭里面下了药才害他变成现在这副狼狈相的!别以为他不知道!>_<“柳子休,你很有胆是吧!把本王的话当耳边风,还敢在背地里暗算本王!”
  “暗算你怎么了?比起你当初虐待我、不给我反吃可轻多了!”两次三番被打断发言,子休火气可渐长,何况南宫度又衣服欠扁的“我是老大你是奴才”的臭脸!“我柳子休没有铭记死淫贼所讲的每一句话的义务!死淫贼更没有控制我言行举止听说读写记忆的权力!别以为王爷了不起,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还被犬欺呢!哼!”
  “哼什么哼!”不知是否因刚刚那盆冷水,南宫度感觉自己的头脑是越来越清醒了。没有冲动地对“死淫贼”之号入座,只关注柳子休还会“掉书袋”呢!不过,龙和虎指的是他,那么,“柳子休,你小子是虾犬马?”
  瞎犬?子休牙根没注意到自己的影射不当,闻此言,以为南宫度说不过他就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呢!要吵架,他还输给个病病歪歪的烂人不成?
  这就开骂了:“南宫度你小子才是瞎了眼的种狗!不对!狗都比你强!起码它不会忘恩负义,整天想着害人!”
  忘恩负义?害人?比起“瞎了眼的种狗”,后面这句更助燃了南宫度的心头怒火,究竟谁才是忘恩负义!谁才是害人!好小子,还敢恶人先告状!他气得要跳起来揍人,终因被子外温度太低他可不想再雪上加霜摧残自己而忍住了,思路一转,反唇相讥道:“柳子休你倒很有自知之名!”
  “什么?!”子休被这莫名其妙的言词给堵了一下,无言半晌方略有所悟,瞪圆眼睛,叉着腰,咬牙切齿:“南宫度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有自知之明?当初在你穆王府,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一大男人小气巴拉得要死!我在你家牙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你当外人的面是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你TM做戏给谁看呀?成天不是抓我往墙上撞,就是狠狠踢我的肚子,我这儿还有块淤青……”他气呼呼地按压了下肚子某处,仍有丝丝酸痛,“到现在还没消,要再消不掉我找你算账!还有那个仗势欺人的丑陋女星移,她是怎么骂我打我掐我还想拿开水烫我的?我好男不跟女斗,我是一忍再忍,可我TM到底哪里得罪她了我?她要暗恋你找你去呀!还有那个阴森森跟鬼似的侍卫,他一掌就把我打晕在地,我TM那个时候正发高烧,你们几个就把我扔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天!”
  一口气将在王府受过的虐待、折磨全数控诉出来,子休的情绪相当激动,气喘吁吁许久才接着道:“对比你穆王爷现在,床上躺着,被子盖着,浑身没青没肿的,你还好意思说我忘恩负义?你这个死淫贼乌龟王八蛋,你对我有鬼的恩义啊?”
  “柳子休,本王告诉你!”甚至没有半秒的思考时间,南宫度就紧接上了话,“就凭你现在还活着,你就该感谢本王!”
  光听这话的内容,也知道这王爷脸上是不会有一丝一毫愧疚的表情了!所以,子休终于忍无可忍地暴怒了,不管裤子上沾着的污物,甚至连右脚上趿拉着的鞋也不脱,费力抬腿踩上炕,之后,便是重重一脚踢到南宫度身上,口里狠狠骂:“王八蛋,今天小爷也让你尝尝被人踢的滋……呃?咦?”半抬着的腿突然动不了了,子休有些心慌,进来他的腿偶尔是会抽筋的!再动动看……再动……惨了!
  “别以为本王生病,就治不了你!”被踢了一脚而没有立刻火山爆发的南宫度幽幽开腔了,语气是明显的讥讽!
  “唔唔唔……”子休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是腿抽筋,而是着了南宫度的道,被点穴了!
  “哼!”南宫度冷冷一笑,缓缓将僵直立着的子休放倒在床上,而后,一只手在被被褥上摸了摸,竟摸出来一块扁圆形的小珠子,正是子休引以为傲的改装衣上缝的扣子!
  “呜呜唔唔!唔唔呜呜……”子休气得满口脏话,可惜均化作“唔唔”的单一音节,他简直是自取灭亡!比东郭先生更愚蠢之极!人怎么可以靠近狼半步呀!>_<“唔唔唔!唔唔唔!”
  “给本王听好!”南宫度总算重操主动权,就柳子休刚才的控诉,他是有话要说的,免得某些人死都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恶人!“我穆王府对待不明身份擅闯者,从来都是严刑拷打,不死不休!容你在王府假冒王妃,你就该有王妃的样,别以为女人都像你是个大饭桶,还整天悠悠荡荡、勾三搭四、甚至半夜唱淫曲……”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子休骂的是——NND!你才唱淫曲!死淫贼!
  南宫度当没听见,继续道:“文国公主不管跟你刘家有何干系,她能找来这,就说明当初你被绑架掉包绝非偶然!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才是想要你命的人!你以为本王屑于捏死你这只蚂蚁?”
  不是没听进去南宫度的话,更稀奇这个烂人竟然会对刚刚的控诉作解释,所以子休不再唔唔叫,改成心里骂:蚂蚁?你小子才是黑心大蚂蚁!
  可是,他才安静一下,南宫度就不安分了!居然在脱他的裤子!>_<“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淫贼!放开我!死淫贼!救命……
  17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对上柳子休惊慌愤恨的面部表情,南宫度觉得很可笑——柳子休果然是个不长记性还自以为是的笨蛋!想得到他的临幸,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都邋遢成了什么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拽下柳子休脏兮兮的裤子扔到地上,他冷然道:“柳子休,你放心,本王对你这种货色一点兴趣都没有!”
  “唔?!”既慌又怒到无所适从的子休闻此言登时怔住了,南宫度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他终于记起来几月前在王府时,南宫度曾对他说过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同样鄙夷倨傲的语气!同样如视草芥般揍到不行的神色!>_<“南宫度,你……”
  “呃!”突然间能正常发声了,他一时诧异地忘了改脱口而出的愤怒。
  “我怎么了?”南宫度皮笑肉不笑地弹了弹刚刚给柳子休解开哑穴的手指,他倒想听听柳子休又能嚷嚷出什么歪门邪理来!无意中秉着玩味的心态,以至忘记摆架子,自称“本王”了!
  子休可是不会怯场的人,何况南宫度的挑衅实在太恶劣,简直把他当小丑!
  顾不得呼叫救兵,就自个噼里啪啦骂开了:“南宫度!你TM不是男人!胆小如鼠!敢做不敢当!什么叫对小爷一点兴趣都没有?没兴趣当初你干嘛不放我走?没兴趣你跑我家来干嘛?没兴趣你昨晚吃个什么飞醋?没兴趣你现在脱我裤子干嘛?”
  “你这是在埋怨?”丝毫没被激怒,南宫度反而不屑地笑起来,如他所料,柳子休果然会担心被始乱终弃!
  “埋怨?你就自恋去吧你!”子休气得满脸通红,他真的没法跟死淫贼沟通了!“说小爷货色,你还色货呢!别以为娶一堆男人了不起!就你家那堆歪瓜裂枣,不用想也知道,不是被你刀架脖子霸王硬上弓,就是为了钱权出卖尊严、出卖**的小人!跟他们比,我师兄和颜凌霄不知道要优秀多少倍呢!告诉你,没点气质的俗人还入不得他们的眼呢!”
  “气质?”南宫度笑得更不屑了,柳子休高自标置,是在滑稽之极,真不知道谁才是自恋呢!不过,“柳子休,救你这污秽肮脏的样儿,也是颜凌霄欣赏的气质?”
  “污秽肮脏?你骂谁……”回嘴太快,脱口驳斥道半途,子休才猛然记起来自己裤子上还粘着秽物!等一下!>_<“南宫度,你把我房间里吐得一团糟,害我弄脏了裤子,你还敢反过来嫌我脏?”
  “那到底是谁在饭里下泻药?谁假惺惺劝我吃饭?谁把我害成这样的?”
  “是我又怎样?你自己笨怪得了谁呀?不就仗着会武功,神气个鸟啊!等小爷学药有成,看我每天怎么变着法儿药你!”
  “哦?值得期待啊!连盆水痘端不好的笨蛋也能学药有成?”
  >_<“南宫度!你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吃点药你连神经病一起发!NND,敢瞧不起小爷!敢瞧不起我!我今天就整死你!”
  ……
  在崖边出了许久的冷风,柳吾夷的心绪终于平复了些,抬头,高悬天空的日头已隐入云层,他才担心起儿子怕是还没吃午饭呢,赶紧起身,匆匆往家里赶。
  到门口,见凌霄、花离直挺挺地面墙而立。
  “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他走过去,诧异地询问,对于师兄颜珂惩罚徒弟的方法,他是从没有见过的!
  “……”两位师侄沉默不答,两眼发直地瞪着墙。
  被点穴了?柳吾夷疑惑地猜测,回想起出门前师兄的气急败坏,心里更了然几分,看样子,颜珂的牛脾气是半点没有改啊!这事儿他这早被逐出师门的前师叔可管不了!思索片刻,拍拍两人的肩膀,沉声道:“好好听你们师父的话,以后别来找子休了!”
  说完,转身继续往屋里走,但才迈开一步,就听屋里突然传出来叫骂声——
  “死**!你TM还敢嚣张!我,我咬死你!”
  “啊!”
  是子休在骂人?那惨叫声是……柳吾夷惊愕万分地转身质问身后的两人:“发生什么事了?颜珂去哪了?你们把子休一个人丢在屋里?”
  “……”凌霄、华丽仍只能干瞪眼。屋里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也好想知道啊!>_<
  “子休!子休……”两个师侄这儿是问不出什么情况了,顾不得自己不会武功,柳吾夷惊慌失措直冲进屋里。
  子休正在气头上,压根没留意屋外的动静,穴道刚被解开,他的咬力爆发到极限,大张着嘴,跟猎犬似的死咬住南宫度的脖子不放,他要咬死淫贼!咬死三番四次蔑视、挑衅他的死**!>_<
  所以,当柳吾夷冲进儿子房间时,看到的就是:儿子和南宫度紧贴在床上,一个没穿裤子,一个光着上半身……
  “!!!”太具冲击力的画面让这个当爹的当场怔呆了,哪里还有心神去辨认儿子是在咬人还是在舔人,哆嗦着嘴唇办太难发不出一点声音!儿子是,儿子和穆王爷是……
  “啊~~~~”南宫度又痛苦地呻吟出声,不过,他是故意的!柳子休是个软场子,他是早看得透彻!而且,就凭柳子休那口刚换好的牙,他才不屑于叫!原本点柳子休的穴是因为天实在太冷,他得逮个暖床人御寒,而突然解开柳子休的穴道则是在听到屋外动静时想到的计谋,他要让柳吾夷看看,他穆王爷和柳子休究竟是个什么关系!“清点~~~~爱妃~~~~”
  “爱妃?”沉浸在报复里的快感里,子休仍未注意爹已经进房了!松了口,骂得更欢:“NND,我是你大爷!”
  “啊~~~”柳子休你就等着百口莫辩吧!南宫度在心里奸笑。
  终于,柳吾夷暴怒了!妄他还怕儿子遭遇不测,没想到啊没想到!
  “柳——子——休!”
  “臭小子!还不服?”(⊙o⊙)“啊——!”猛听辨出爹的声音,子休傻了。
  18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中)
  重新换了条裤子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厅屋里正襟危坐脸色不是太好看的爹,子休心有敬畏,毕恭毕敬地走过去,解释:“爹,我刚刚不是骂您,我骂南宫度!”
  南宫度!听听叫得多亲切自然呀!柳吾夷的脸色更黑了,不过,他可不像师兄颜珂那般眼科暴躁不搞清状况就先动粗,考虑到隔墙有耳,儿子的自尊是要保护的,他紧握了下拳头,极力压下大发雷霆的冲动,只拿锐利的眼神盯着儿子,严肃道:“子休,南宫度乃狡诈之徒,咱不得不防,你明白吗?”
  “嗯?”子休一头雾水,怎么爹不是为他刚才所骂之“臭小子”生气吗?不过,南宫度的确如爹所说是个阴险狡诈的淫贼!于是,他认同地点头道:“明白!”
  “明白?”儿子居然不再像从前一提起南宫度就满脸苦大仇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柳吾夷的心情登时更加愤懑不已,想起在医馆与南宫度的正面交锋,尤其那声“岳父大人”配上刚才的一幕……难道说,子休跟那居心叵测的穆王爷真是两情相悦,先前的仇恨全是“小两口”在闹别扭?荒唐!简直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_<“子休,你老是告诉爹,南宫度来此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子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爹的脑筋转得太快,他甘拜下风,遂摇头,老实答道:“我不知道啊!”他确实不知道,一来南宫度的确没跟他提过,而来南宫度既**又神经,他懒得耗费脑细胞瞎猜!不过,如果说南宫度孤军深入只为抓他回王府,他会做恶梦的!
  “不知道?”柳吾夷部落一处细节审视着儿子的表情,终于怀疑自己方才的“看图说话”是否太武断?毕竟怎么看子休也是弱小的那个,没理由被压在下面的反是……或者,这分明是个圈套?且不论南宫度是否真是个登徒子,就凭其超群的智计,也不可能仗着武功高就不顾性命,松懈警备,在情敌眼皮底下寻欢作乐,更何况在感染风寒的情况下,挑衅是绝对自寻死路的!
  回想刚才房中的一幕,特别房间里呕吐物明显的酸味,忧心儿子染上断袖之癖的柳爹终于发现自己怕是上当了。当然,无论上当与否,他是决不允许子休与南国王爷有任何私情的。引狼入室的烂摊子他会收拾,任何男人包括颜凌霄对子休的非分念想他也会断绝的!
  “子休!”严肃地看着眼神里明显透着幼稚、甚至傻气的儿子,他坚决道,“爹会想办法解决南宫度,等明年开春,你肚子好了,爹再给你张罗一房媳妇!”
  “媳妇?”子休彻底被弄糊涂了,爹的思维还真够跳跃性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不容儿子有提出异议的时间,柳吾夷迅速转移话题,“你饿不饿?爹这就去给你做饭!”
  被牵着鼻子走的子休当然是饿了,没再多想南宫度与媳妇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
  隐居多年,柳吾夷过惯了平静而平凡的日子,外人的突然闯入,尤其与过往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故人,对他心神的冲击是不小的!依着长久构筑的心理防御机制,他本能地想方设法、绞尽脑汁以维持内心的平衡,即使已不可能回复从前,但至少不能让自己乱了阵脚,更不能牵扯无辜。
  在崖边,他想了很多,虽然时至今日,师兄仍然对王凝记恨于心,但实际上师兄跟王凝是没有半点瓜葛的,一直以来,实行欧诺个都是在为他这个师弟鸣不平,他是清楚的,也很感激,但与王凝的恩怨情仇不是外人能够解决的,如今子休与凌霄的指腹为婚已不了了之,师兄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游云谷了!
  午饭很快做好了,不知所踪的颜珂又出现了,凌霄、花离的面壁思过之刑也差不多结束了,师徒仨面色各异,围着桌子吃饭。
  子休发觉自己果真比以前更聪明敏锐了,大口吃饭也能感知到饭桌上的气氛不对劲,当然,更聪明的是——静观其变,不欲其乱!
  柳吾夷不以为意,待三个外人吃得差不多了,便言语直接地下逐客令。
  “ ——!”
  只字未言,只等着柳吾夷话音刚落,颜珂愤然摔碗掷筷在桌。
  子休吓了一跳,满口的饭险些呛进鼻腔。
  19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下)
  “师叔,我不走!”最先开腔的反是凌霄,他放下碗筷,噌地站起,一脸急切和坚决的表情,隐忍片刻,终于大声宣告道:“除非带子休一起走,否则我绝不离开游云谷!”
  “鬼崽子,还嫌不够丢人是吧!”分秒没犹豫,颜珂就怒而跃起,一个爆栗狠狠砸到儿子头上,其中夹杂着对师弟柳吾夷逐客的不满,更多的是对他自己到这份上才幡然觉悟给予几个时辰的思过根本是在浪费时间的怨愤!不止儿子的面壁思过没起到半点作用,师弟的面崖思过更是脑筋半点没转过弯来,这早该是他心知肚明的才对!十几年都耗尽了,他却还在抱有幻想,他果然彻头彻尾就是个多管闲事的笨蛋!
  由着爹大骂,凌霄没有如平日那般龇牙叫嚷,满屋子逃窜。他明白爹掷筷不言的含义,被下逐客令,爹不会再厚着脸皮留下。可是,今日一别,再见子休将士遥遥无期。今天,无论爹提出任何不合理要求,他都可以妥协,唯独子休,他绝不会放手。倘若几个月前没有重遇子休,他不会有这样的执着,而现在,他甚至不敢想象没有子休的日子。就在昨天之前,四处寻觅子休下落不明的几个月里,愁肠百结的思念担忧是比任何酷刑都痛苦残忍的煎熬,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没有子休!“爹,我说过,我颜凌霄今生今世非子休不娶……”
  “娶你个头!”颜珂被儿子的火上浇油给彻底气得失去理智,抄起整条木凳就往儿子身上砸,“臭小子翅膀硬了敢懵老子!男人你也要?老子今天@#%%^……”
  这算颜家的家世,何况自己是触怒师兄的罪魁祸首之一,柳吾夷识相地选择对眼前的暴力事件不闻不问。
  骆花离亦沉默着,是不知所措。和凌霄一样,他不愿意就这么仓促而草率地离开子休。若诚如子休所言,他的喜欢是虚幻的、不切实际的错觉,那子休对自身情感的认知又何尝不是过于武断甚至像多数人一样带有偏见的呢?既然喜欢是建立在了解之上,那么他希望能有更多一点的时间与子休相处,增进彼此的了解,以便更明确内心的真实感情,这样才不至于留下遗憾!可是,单有凌霄,师父已经气成这样,作为尊师重道、从小到大没让师傅操过心的大徒弟,他有怎忍心让师傅受双重打击?
  矛盾犹豫中,又是一名旁观者!
  两个与颜家父子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均对眼前暴戾十足的家庭暴力熟视无睹,子休惊愕了——怎么平日慈祥的爹、友善的师兄会这般冷漠?这其中是又怎样莫名其妙的借口呢?
  是的!自遭绑架事件至今的小半年里,子休是越来越深刻地怀疑自己简直跟周围的人不是一个世界、一个时代的人了!相对于凌霄的人身安全,所有的原因难道不是莫名其妙的借口吗?凌霄被颜伯伯毒打已经不是第一次,除却凌霄自身的原因,对长期以来严重的家庭暴力置若罔闻、冷眼旁观的人,不正是致使暴力不断升级的重要因素之一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父母虽有教养孩子的义务,但绝对没有殴打、辱骂孩子的权力吗?淡漠!绝对的法律意识淡漠!
  终于看不下去,他站出来声张正义了:“住手!”
  银两虽非颇具震撼性,但也足够将失去理智的人拉回现实,因为正义的使者是整个人挡在了受害者面前。
  “!!”高扬的条凳险些落到凸起的大肚上,颜珂面上不无愕然,这位求情者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子休不是看不上他家凌霄……不对!现在根本无需追究看不看得上的问题了,柳子休是男子,压根就不可能成为他颜家的儿媳妇。那么,他颜家的家务事,还容不得外人插手!
  “颜伯伯,您再这样,凌霄将有权指控您家庭暴力、虐待未成年人!”眼见对手又要翻脸,子休适时继续自己的话,刚刚他可是冒险赌了一把,幸好凌霄他爹不是真疯了。
  “中空……家庭暴力?虐待……未成年人?”包括真被打出点轻伤的凌霄以及听惯了儿子胡言乱语的柳吾夷,在场的四位听众皆愣住了,这是什么话?
  早预料到众人会有这种反应,对此同样习以为常的子休,自认普及法律知识不是他这小老百姓该忙活的事,遂忽略众人疑惑的眼神,麻利地转身,扶起凌霄,五笔身中地查看其伤情。
  没错!他就是要装腔作势唬人。对南宫度之流的掌权人士,他已不会天真地抱哪怕一丝丝希望。唉,真真是个混乱的时代呀!他柳子休怎就生不逢时呢?>_<
  很快将儿子的行为理解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柳吾夷没有不支持、配合的道理,也不想师兄在游云谷拖拖拉拉个没完,索性吩咐子休扶凌霄进屋上点药,算是解决了严家父子的激烈争端。自个儿默默收拾了碗筷拐进厨房,师兄会走的,他很清楚!
  子休和花离一左一右搀扶着凌霄进房,炕上仍大剌剌地躺着南宫度,不过,这会儿时没人有心思去理会他。
  “不要误会,我是实话实说,你爹太狠了!”对上凌霄肉麻的眼神,子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张嘴澄清事实,果然某些人是会误会的!真是……伤脑筋啊!
  “……”光看子休急于撇清干系的表情,凌霄已无话可说,咬了咬牙,重视沉默地垂下头去。
  意识到自己的话是有点伤人了,子休心上过意不去,脱口又客套上一句:“你们也不用想太多,以后有时间还可以来串门的嘛……”呃,这话可真够牵强的!这能串门,干嘛急着赶人走啊?“呵呵……”-_-|||
  20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耍赖
  柳吾夷与颜珂曾经朝夕相处二十多年,作为师兄弟,彼此对对方的性情是相当了解的,虽然时隔十三年,不过,人的性情果真是很难改变的!颜珂很清楚这点,从师弟突然现身落花湖畔找他的那天,他就看出师弟还跟从前一样固执,如果说他是刚愎自用,那师弟就是顽固不化、执迷不悟!
  强留在游云谷与师弟对峙,其结果很可能是他这个师兄再次不被领情,像十几年前的师父一样被气得吐血!这是足以遇见的最轻状况,因而,他果断地选择了出谷,带上儿子、徒弟,当然还有南宫度,这个祸患他是要替师弟解决的。一则师弟被强行扣押的事儿,他得好好清算一番;二则,虽说柳子休做不成他颜家的儿媳妇,但至少也是他颜珂的侄儿,自家侄儿给人欺负了,还险些丧命,他可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师徒仨推着被蒙了眼的南宫度在柳吾夷的指点下,赶在天黑前出了谷。
  南宫度的真实身体状况,在医家面前时没法造假的,不过,这前前后后,他是真生病了,还病得不轻。情况时好时坏,那会儿呕吐过后是舒服了些,但冷水灌顶毕竟是雪上加霜,这不,强撑着走了段路,就又产生要吐的感觉了。
  面子、气势问题始终敌是不过胃强力收缩所引起的病理生理反射的,很快,这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爷蹲在荒凉的山路上干呕起来。也是,一整天没吃东西还能吐出什么来呢?o(╯□╰)o
  凌霄跟着停下脚步,不是什么医者父母心,而是此处已出了游云谷的地界,他可没打算再往山下挪动半步了。子休刚才的那些话,明里有着逐客之意,他不会自欺欺人当没听懂,他并非不理智的人,子休对他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他脱皮断腿跟爹对抗死活要留下或者带子休走,都只会给子休徒增难堪甚至让子休厌恶他,这样得不偿失又何苦呢?索性退一步,在谷外等!
  花离其实跟凌霄有着同样的心思,他还要跟子休长期相处增进感情呢,所以,他也同时停下来不走了。
  走在最前头的两个人的师父颜珂立刻察觉到身后的状况,驻足转身,面上的表情是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他想不通明明自幼在他严厉教育下长大的两个徒弟怎就成了师弟柳吾夷那类榆木脑袋的情种呢?
  “你们俩脑袋里在想什么,别以为师父不知道!”是啊,两个小子心里头的那点小九九他这个看着他们长大的师父又岂会不知呢!凌霄就不必说了,花离的表现同样明显不过!平日里凌霄被打,这个当师兄的哪次没给求过情?今儿个杵着半天竟是半声不吭,这一反常态度便是再明显不过的破绽了。两个徒弟“一夜之间”全成了短袖,他是想想就又有要发飙耍狠的冲动了,可一味的打骂惩罚有用吗?作为大夫,他其实很清楚同性癖不是靠恶劣的体罚就能改的,权宜之计,唯有侧面打击。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刻意反对,局外人兼明眼人如他颜珂一眼就看穿了几个愣头小子的傻事儿,只需要实事求是,公正客观地指名道:“柳子休根本不喜欢男人,明白吗?”
  “呃……”没料到师父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凌霄和花离有些懵。子休有说过不喜欢男人吗?他们不自禁回顾起昨晚子休所说的话,可从头到尾,子休强调的是真正的喜欢当建立在了解之上,所要考虑的是人品、学识、阅历、金钱,但并不包括性别,不是吗?
  看徒弟们冒出来的探究样,颜珂有着自讨没趣的憋气,好在他是坚信自己的判断的,因为下午房间里两个人激烈对峙的局面,他可是窥得清楚,听得明白。柳子休胆儿大却不是个豁达的人,即使日后真跟哪个对上眼,也很难有结果,这便是性格决定命运。既然如此,那他是没必要急在一时,遂一句话总结陈词道:“你们自己好好反省!”
  对师父的“宽容”,凌霄和花离面面相觑——师父真就同意停着不走了吗?
  颜珂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当然此立场只针对停走与否!这儿的确不是游云谷的地界了,那他就不算懒着不走,不对吗?
  天黑得很快,冷风嗖嗖起,各怀心思蹲在游云谷外的师徒仨,拾掇了干柴,燃气篝火取暖。
  他们问心无愧,一切都是柳家人给逼的!
  如豆的灯光下,喝着热腾腾稀饭的柳家父子二人隐隐听到细细的属于树叶吹出来的乐音。
  是谁?还用问吗?
  子休的嘴角不自觉抽动着,现如今回想起几月前跟师兄在王府里一唱一和、隔糊传音、月下相会……师兄不会以为他是以曲传情吧?


  21第一卷 第八十三章 星移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
  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
  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
  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菊花残满地殇
  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
  北风乱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断
  独留我孤单在湖面神伤
  ……
  唇间含着柔韧的叶片,轻吹出曲来的骆花离,脑海里浮现的是曾经子休临湖轻唱的景——月光、阁楼、朱红色的窗……
  这该是子休喜欢的曲吧,他想。那个时候,子休在湖心望月轻唱,他在湖畔,望影聆听。只一遍,他便记下了整首曲子,是天生的耳力过人,也是对子休的一切,他有着近乎偏执的关注。譬如五岁那年,游戏时答应过子休的话,他一直记到现在,虽然子休似乎早就忘了,甚至拿他送的药给凌霄用!
  凌霄正蹲在篝火边烤野兔,对于爹明令师兄立于树梢吹木叶而让他负责晚膳的作法非常之有意见。原因在于从头到尾师兄竟一直一副不在状态的痴傻样儿,要知道向来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师兄可是极少露出这种几乎可称得上魂不守舍的神情的!还有一点,就算他不通音律,也能听辨出师兄现在所吹之曲是他闻所未闻的……这就出问题了!师兄为何一反常态?莫不是在假公济私、借曲传情?
  对两个徒弟的“身在心不在”,颜珂看在眼里,稍息的怒气又有回旋反扑之势,但现在不是发火训徒的时候!
  无视大徒弟花离吹出的靡靡之音,他蹲下身,故作随意地拿过儿子凌霄手中一串将要烤焦的兔肉,娴熟翻烤起来。
  隔了半响,才猛沉下脸,幽幽道:“诸位,还没被冻死就赶紧现身吧!”
  突兀之语,惊扰四座。
  心怀不满或猜忌的师兄弟俩蓦地回神,心生警觉。
  对方显然不是先前那批进山“找药”的泛泛之辈,这点他们可以肯定,不光因为周遭淡月照不到的黑暗里无半点 之响,更因昨日在镇上亲眼见到官兵于南宫度进山前撤走,而今日一整个白天,山中亦是鸟鸣山更幽。当然,对于无法绝对隐住自身气场的所谓高手,他们从来是“来者不惧”的。
  一个黑影迅速从黑暗中分离出来,火光与月光交相映照下,是个女子灵动娇俏的身形。
  “原来是你!”看清女子的面容,凌霄不由脱口而出,这不是穆王府的那个丫头嘛!
  “颜大夫救命之恩,小女子付星移没齿难忘!”同时认出来对方是谁,星移大大方方地上前施礼感恩。不是惺惺作态,而是颜凌霄的的确确救过她一命,她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当然,其实也因为她是才到达这儿,并非埋伏已久的,否则,“驻扎”在此多时的师徒三人也不可能这会儿才有察觉!
  真诚的感恩让绷紧的大脑神经稍得以放松,进山寻主的她很快发现了不妥之处——颜凌霄竟会在毓风山,那王爷呢?
  王爷与颜凌霄势如水火,她是清楚得很!捉拿柳子休,王爷只身进山足矣,但若遇上颜家一行人,则……
  意识到王爷可能遭遇不测,她紧张地将视线转向四周,目光终于落到距离篝火不远的大树下躺者的南宫度身上。
  “王爷!”语气、眼神里皆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她三步作两步疾奔向主子。
  南宫度早病得昏迷不醒,不会有回应,颜家师徒仨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忙者烤肉。
  当然,花离和凌霄心里是有疑惑的。他们确定师父刚才说的是诸位,可是,现在怎么才出来一个?而且,在用内力感知下,他们也仅感觉到一人啊……
  寻思片刻,再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还是选择了沉默,主要是怕再惹师父生气,毕竟学艺不精是他们的苯!
  ……
  王爷病得严重,这个不懂医术的人都看得出来,何况星移还略懂点医术,可惜她随身带的全是毒,哪里有药给主子治病?
  对着面前悠闲吃喝的三位神医,心急如焚、心痛如绞的她只能干瞪眼,无计可施。颜凌霄不会施以援手,颜家人由着王爷自生自灭,她不会苯得看不出来!只好咬紧牙关,强忍着心疼、愤怒,拾了干柴,燃起火来给王爷取暖。
  22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袭击
  天将入暮时,颜珂便令大徒弟骆花离吹木叶,目的旨在发信号告知谷里那个不领情的顽固分子他铁了心要在谷外坚守的事实,没想到会引来王府的丫头及一众不明身份且身手绝不比他差多少的家伙,他表面上虽不动声色,脑子里其实转得飞快。
  虽然退居山野多年,但敏锐的洞悉力仍在。疑云一经推敲便明朗许多,说到底,柳家父子对任何人构不成威胁,而那破公主既从文国临阳一路行来而毫发无伤,自不会因进山反暴露了目标,何况还有他颜某人一路盯防,被跟踪的可能是完全不可能的!那么,来者十有八九就是冲南宫度来的了。
  真这么简单吗?
  他故作不经意地瞟一眼对面的主仆二人,看那丫头心如刀割的愁苦样儿,似乎完全没察觉被人跟踪了呀?
  如颜珂所料,星移确实不知自己竟给人当了引路人,是自恃身手不凡能以一敌百的自负,也因为情况紧急,她不得已匆匆忙忙从穆州封地赶来毓风山找王爷,不想王爷竟病得昏迷不醒,她是忧心得方寸大乱了。要知道历经上次的中毒事件,王爷的身体才刚刚复原,怎经得起发寒侵袭?
  清冷的月光催得寒气越来越重,好不容易喂王爷喝下一点点水和泡软了的干粮,她也顾不得外人在场,直接将打着寒噤的王爷拥入怀里,紧紧抱着。
  对这有伤风化的举动极为反感,颜珂冷冷低哧一声,决定假他人之手除掉南宫度。见死不救、借刀杀人又当如何?他颜珂从来就不是以德报怨、怀妇人之仁的主!
  于是,当星移焦躁不安地用手绢不停给王爷擦拭额头渗出的冷汗时,跟踪者愈潜愈近了。
  直到篝火渐要燃尽,她小心翼翼让主子倚在树干上,起身去拾柴的时候,才猛然察觉四周环境有异。
  颜凌霄和骆花离也仅仅早星移一步感应到杀气,恍然明白师父所说“诸位”的意思,潜伏在周遭的黑衣蒙面人的确有很多位!
  他们看见了,也就是说没来得及领悟师父“莫管闲事”的眼色,便条件反射地投入了激烈的厮杀中。
  这是迫不得已的!
  当一柄带毒的飞刀自耳边呼啸而过时,颜珂顿悟自己的猜测存在纰漏——这黑灯瞎火的,谁有功夫区分哪个是南宫度?谁能保证在座的各位不是一伙的?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帮人摆明了是要赶尽杀绝嘛!
  ……
  半个时辰后,激烈的打斗终结于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宫森林里。
  这是柳家的护谷林,也是柳吾夷布下的阵之所在。密密层层全是耸入云霄的高大乔木,白日里光线已是昏暗无比,到了晚上,即使是光秃秃的树枝也是足以遮天蔽月。一年四季,误入阵中而困死、渴死之野兽走禽比比皆是,仍至成为柳家食肉的主要途径。
  凌霄花离是且战且退入阵中的,甚至摸黑跑了一大段路,才甩开强劲的追兵。竖起耳朵,绷紧神经,高度警觉地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他们首次认清自己的本职其实是师从医圣的大夫,而非名纵江湖的武林高手!
  而医圣兼名纵江湖的武林高手颜珂正被两个身手与其旗鼓相当的黑衣人联合攻击,应战的吃力程度。可想而知!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靠在树下一动不动的“正牌”南宫度竟无人问津!
  大概是因为篝火都已燃尽,月光照明度又不高,黑衣人眼神不好,而南宫度病得呼吸微弱,一致大大减弱被关注度的缘故吧!
  星移稍稍松了一口气,身上带的毒物也全派上用场,“孤注一掷”的同时,猛甩出红绫卷起主子落荒而逃了。在进毓风山之前,她先去了镇上的李氏医馆,对柳家门前的阵法,已有知晓。
  ……
  在谷里的子休,不是没听到“兵兵梆梆”的打斗声,可惜他猜想的是——凌霄和南宫度打起来了!
  柳吾夷也是这样想的,俩人如是安慰刚刚苏醒的柳絮,柳家还有柳家的事儿要解决!
  23第一卷 第八十五章 柳絮
  接过温热的粥碗,女子又开始眼泪婆娑,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碗里掉。
  站在床边,双手捧着托盘的子休顿时又烦乱无措起来,他是见不得女孩子哭,尤其这位很可能是他同胞姐妹的公主,从白天现身起,除却睡觉的时间,眼泪基本就没断过,哭道现在,两只眼睛都早又红又肿了,简直比林黛玉还林黛玉啊!
  抓耳挠腮一阵,他好不容易磕磕巴巴说出几句安慰的话,却是词不达意,反惹得人家越哭越伤心了。
  最后,心绪复杂原本不欲多言的柳吾夷不得不打断儿子言不尽意的话,和声劝慰床上的人,道:“快吃吧!等下粥都凉了!”
  这话听管用,泪如雨下的她强忍住眼泪,哽咽着小口喝粥。
  看她瑟缩的双肩,柳吾夷心有不忍,但事情不能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拖延下去,柳絮能找来此,想必与王凝再会之期也已不远,他需要弄清事实,早作应对!想来一个女儿家孤身一人能避过两国朝廷的耳目找来这儿,心里承受能力应该不会太差,何况,话都开了头,索性心一横,带柳絮喝完粥,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便单刀直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咦!?”没料到爹会这般直言不讳,子休很是意外地瞠了下眼睛,当然,他还是迫不及待想查清楚自己到底为何就莫名其妙倒上八辈子大霉的。
  父子俩一个面色沉重,一个满含期待地盯着被提问者。
  柳絮放下碗,没有回话反一手捂住嘴直摇头,显然是不愿意再回忆当时,只一会儿,两颗大大的眼睛里再次溢满泪珠。
  这样的反应让子休心中顿生出一股悲凉,更多的是愤懑——不用问了,公主的遭遇一定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当初他在王府被南宫度虐待,一身青紫还饿得发慌,是咬牙切齿忍着在心里骂娘才不至于抹眼泪,现在想来都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的很惨,更何况公主一个女孩子,遭了罪自然会委屈得直哭。
  一时间深有所感,他又张口欲说些安慰的话,却被爹从旁轻拉了一把给拦了下来。
  不负柳吾夷所望,柳絮颤抖着双唇,终于开口了:“是母后!爹,是母后逼絮儿!母后逼絮儿嫁给穆王爷!絮儿不要!絮儿不要当和亲娘娘!不要!”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原本死扣着被子的手突然松开,转而拽住了柳吾夷的衣袖:“爹,不要不要絮儿,爹,絮儿要和您,和哥哥一起生活……”
  哥哥?子休被这词叩了下心弦,这么说自己是柳絮的哥哥?柳絮是母后的女儿,那母后是……后母?不可能吧?!
  “你是掏出来的?”不理会儿子瞟向自己的暧昧眼神,柳吾夷很是镇定地问柳絮。
  后者没有否认。
  “那,孩子的父亲呢?”
  “孩子?”似乎打了个激灵,柳絮迟钝地低下头,目睹自己滚圆的腹部,脸色陡然煞白如纸,哭得愈发凄惨了。
  猛然意识在女孩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柳吾夷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世衰道微,人心险恶,连子休都会遭遇不测,更何况柳絮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无耻!简直是丧尽天良!愤怒的父亲双手死死地紧握成拳。
  静默了许久,直到女孩的哭泣声渐小,子休轻轻将自己随身带的小方帕递了过去,他的心情异常沉重,比起身为男生的他,女孩的遭遇要惨痛十倍、百倍!他诅咒天下淫贼统统不得好死!有朝一日,定要让凌霄和师兄为柳絮报仇雪恨!
  柳絮颤颤的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才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兄长,到嘴的“哥哥”却没有叫出口来。
  她满脸诧异地盯着子休,确切的说,大部分目光流连在子休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这,是哥哥吗?
  慢半拍才察觉到审视的眼光,子休尴尬地拿托盘挡挡肚子。自打昨晚外人进了谷,一堆事故就跟棉田里的棉花似的爆出来,他脑子里乱作一团,是压根忘记遮丑了。
  24第一卷 第八十六章 迷宫森林
  毒药毕竟不是烟雾弹,迷惑不了多久就被识破,被糊弄的追兵发怒了,更加如厉鬼索命般穷追而来。
  即便阅穷凶极恶之徒无数,星移也不由吓出来一身冷汗,心道这群刺客怕是中了巫蛊之惑,便再顾不得检查胳膊上的伤口,忍着火烧板的剧痛,死死揪紧王爷的衣襟咬紧牙关往前冲!她一个丫头死了没有关系,但不能让王爷出事!
  耳边呼啸的风声始终盖不过身后冷森的剑鸣,而惊恐焦躁的情绪更让周围的黑暗变得诡异、恐怖、没有尽头……
  她以为柳家的阵法不该是就地取材吗?为什么逃了这么久,却一棵树都没有撞上?
  心更惶惶然,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不顾一切地继续飞驰,直到被她紧紧拽着的人突然间动了。
  仿佛黑暗里突然电亮了一盏灯,心力交瘁的她猝然一喜,不经大脑便脱口喊了出来:“王爷!”
  迟了片刻,刚刚苏醒的南宫度才缓缓自混沌迷惑中清醒一些,声音还很虚弱,嗓子沙哑:“星移?”
  听到主子的回应,忠诚的一头心猛然一抖,连呼吸都险些停滞了——刚才那么一喊,岂不间接给黑暗里的追兵发送了信号?
  察觉到星移的紧张,南宫度心生警觉,独自撑着运气聚元,很快便感知到周围强大的杀气!他陡然大惊,想起昏迷前跟颜家师徒一起的,立刻条件反射地猜测——莫非是颜家人要替柳子休报仇雪恨?不对!颜家要动手,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而且,对方远不止三人!那会是谁?星移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
  因为生病,平日里机智过人的王爷这会儿脑子转得很是吃力。而没有听到主子再出声,星移更认定自己无意间在刺客面前暴露了目标,愈发拼了命地想要甩掉追兵。
  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星移只是在惊慌失措、漫无目的地乱跑,南宫度果断地下达命令:“停下!”
  闻言,星移只有半秒的错愕,没有遵从命令。王爷身上时冷时热,她能感觉到,所以只当王爷发烧,烧得头脑不清楚了。
  南宫度不得不证明自己的头脑还算清醒:“不想狭路相逢就立刻停下!”
  总算辩出主子不是头脑发昏,星移惊魂未定地停了下来,驻足便触到一颗树干,登时惊愕地瞪大眼睛,可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竟突然亮了!
  这次真的是黑暗里亮起一小团火。
  “王爷?”她再次怀疑王爷是不是烧糊涂了?
  南宫度没有看她,就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正是那日逼迫柳吾夷画的阵法图。
  王爷就不怕刺客循着亮光而来吗?星移不知主子何故如此而为,满心的疑虑与担忧。
  南宫度勾唇冷笑,突然吐出四个字:“倒戈相向!”
  “?”星移怔楞半刻,猛意识到王爷所指正是她此次马不停蹄来毓风山药告知的坏消息,不禁再次瞪大了眼睛,王爷怎会知晓?
  南宫度埋头细看手上的图,神态很是镇定,片刻后又道:“星移,你太大意了!”
  知道主子指的是自己被人跟踪了,星移心有惭愧:“属下无能,请王爷……”
  “本王也有疏忽之处!”并无究责之意,南宫度打断了星移的话,转而到:“事已至此,只有殊死一搏了!”
  殊死一搏?星移大惊,王爷莫不是要与刺客正面对抗?
  看穿了她的心思,南宫度扬了扬手里的图,道:“铤而走险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不是现在!”
  ……
  如星移所料,刺客会循着亮光追踪,但是,在这片黑暗森林里,除非两者一开始就同时走在正确的通道上,否则看见亮光就不等于能逮到目标,即便亮光近在咫尺,但两者间的距离却无法超越,这便是阵法的厉害之所在!
  南宫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地暴露目标的。有入谷的阵法图在手,他不但能顺利脱险,还可以将刺客困住,岂不一举两得?
  当然,黑暗里的一点点光,是相当醒目的,故而,同时也引起两位落败的大夫的注意。两人恍然大悟,虽然入谷时只顾着注意南宫度的动向,而忘记了记路,但在出谷时,不是有柳师叔亲自指点吗!
  25第一卷 第八十七章 法场
  南国,栾州
  将近晌午,天色仍然晦暗不堪,飕飕的冷风刮得人面颊生疼。
  平日里喧闹的十字街口,今儿个却是寂静非常,成形成线、五花八门的贩滩半个影儿也无,就是临近的几个街口,各家店铺也都纷纷闭门谢客,只剩那白底黑字的酒旗随风荡曳,凋敝的气氛异常诡异。
  何来诡异?
  一来,今日非全城禁足日;二来,这儿也不是没有聚集数量众多的人。
  高台上、围着高台的空地上,或跪着或站着或坐着,全是人呢,却愣是没一人吭声。只因今儿个是顺应天道,秋后问斩!
  这高台是行刑台,这跪着的是死刑犯,这站着的是侩子手,而唯一坐着的监斩大人刑部尚书曾华胄!
  按说,平时处决犯人是无需尚书大人亲自监斩的,平时处决犯人时也会引来无数百姓趋之若鹜的。今儿个尚书大人亲临,百姓各个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就在于这批死刑犯乃是下毒谋害穆王爷的元凶们——余州富贾彭万财及杨家丁彭富贵、寻欢楼鸨儿媚娘、红牌姐儿玉晓晓、丫鬟春花、老妈子刘氏、护院李狗剩!
  案件真相居然会是彭万财色胆包天跟穆王爷包养的姐儿玉晓晓私通,而鸨儿媚娘见财眼开有意包瞒,哪样会被王爷当场捉奸,奸夫淫妇恐遭杀身之祸,心生歹念,决意先下手为强,趁着王爷醉酒时机,伙同丫头、老妈子、护院在王爷的酒里下毒!
  要说这因个窑姐儿惹出来忤逆犯上、下毒谋杀王爷的事儿还真荒唐得令人匪夷所思,可就真无一人出来质疑,就因为穆王爷专门宠幸烟花女。伶人,甚至娶其为妾是近几年来年年都有、见怪不怪的事了,更何况这案子可是南国神探张铭启亲自查办的!
  再有,案子审了小半年才告终结,这期间是出了不大不小诸多骚乱,每日里被官府抓去盘问的人更是遍布八方,数不胜数,以至于今日法场行刑,没一个看客敢来来瞧热闹,怕一个不留神,给连坐了!穆王爷,他们是惹不起的!
  只听人高喊一声:“午时三刻已到!”
  曾华胄立刻抛出了斩牌。
  几个侩子手同时走向身前的三碗壮胆酒,大口喝酒,咕咚咕咚……
  “下雪了!”行刑台下,不知哪个低声咕哝了一句,在这肃杀的气氛当中,声音倒显得异常的清亮。
  还好不是什么“六月飞雪”,曾华胄不在意地睁了睁泡眼,提起精神等侩子手喝酒,为穆王爷这案子,这小半年他简直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今儿个总算是熬出了头……
  可惜,尚书大人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侩子手还没喝完第三碗酒呢,台下跟变戏法似的眨眼乱作了一团。
  “蜈蚣!有蜈蚣!啊……”很多人高叫着,奔来跑去。
  蜈蚣?这个季节怎会有蜈蚣出没?
  立刻断定有人劫法场,刑部尚书还算从容地大吼道:“看住死囚!快!看住死囚!”
  监守的衙役们虽然怕被蜈蚣咬,但也是训练有素且大多对应付劫法场颇有经验的,很快恢复了镇定,有秩序、有对策地活动开来。
  不料,对方好像不是冲死囚来的?
  只觉脖子一凉,尚书大人傻了,没敢再喊一声。
  “都退下!”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黑衣蒙面人朝底下众士兵厉吼一声。
  显然是运足了内功,法场瞬间恢复之前的寂静,唯有某人“嘎达嘎达”牙齿打哆嗦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原本周旋于众衙役中的另几个黑衣人,如风驰电掣般冲向囚犯。
  尚书大人看在眼里,急的要跺脚,却没敢动一丝一毫,此时此刻,他终于鼓足勇气,欲跟黑衣人讨个商量。
  只是,还没开口,对方先发话了:“曾大人,多有得罪了!”
  “咦?”战战兢兢的大人不明所以地茫然了片刻。
  然后“噌”的一声,就被黑衣人“连根拔起”——掳走了!
  “果然不能出来看热闹!”几个自窗户偷看的闲人如是交流道……
  26第一卷 第八十八章 南宫骜
  法场被劫一事很快上奏到皇上。
  此时,皇上南宫鹜正在殿内与臣下薛时立下棋。闻此消息,薛时立半抬着欲要放下棋子的手,颤巍巍了下,见皇上的面容还算平静,才不动声色地继续走棋。
  南宫鹜对此似乎并不重视,目不离开棋盘,只问那前来奏报的刑部侍郎李宝嘉:“曾华胄呢?”
  “曾大人被歹徒挟持,出了城……”李宝嘉如实禀告。
  还没说完,南宫鹜突然截住了话,道:“然后放了?”
  “咦?”皇上早就收到消息了?李宝嘉心上闪过诧异,惶惶然点头答:“是!”
  南宫鹜还是没有暴怒,走一步棋,才冷冷道:“劫法场该当何罪,法场被劫又该当何罪,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是!微臣告退!”李宝嘉诚惶诚恐退了出去。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君臣二人继续下棋。
  良久,待宫女们换过茶水、点心,南宫鹜突然示意其退下,看向薛时立,道:“薛爱卿以为是何人所为?”
  不假思索甚至有些仓皇的,薛时立将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缸内,起身,向皇上鞠躬行礼道:“臣愚钝,不敢妄加揣测!”
  南宫鹜淡笑,伸手示意其不必多礼,还道:“薛爱卿不必紧张!朕……”
  刻意的停顿,右手食指轻敲棋盘,在殿内肃静气氛的衬托下,“咚”的闷响声犹如敲在了人心上!片刻,继续道:“不会枉杀忠臣!”
  这话什么意思?薛时立是心知肚明,“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要声泪俱下,痛表决心道:“皇上圣明,臣薛时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爱卿,平身吧!”南宫鹜仍是淡淡地笑,目光里却闪过一丝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李宝嘉一刻不敢耽搁地赶回刑部时,曾华胄刚刚从失魂落魄中恢复神智。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载,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荣耀,这位年逾天命年的尚书大人自然知晓失态之严重性,故而在城外终于被歹徒利用完时,即便早吓得屁滚尿流且脖子上还被划开条不算浅的口子,仍无意识地**着要回刑部,而没让官差们直接把他抬回府邸休息。
  躺在刑部衙门后院供官员午休的床上,脖子上由御医缠上的厚厚纱布隐隐还渗着血,他坚持听李大人叙述面圣的情况,听到那句“法场被劫又该当何罪”时,两眼珠煞时直往上翻,脸更加失了血色。
  李大人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直吸气:“曾大人,您保重啊!曾大人……”
  还好,曾大人没直接晕死过去,渐渐缓过气来,跟着李大人一起哆哆嗦嗦,直拿手摸那刚开过血口子的脖子,心里是懊悔得肠子都绿了!早知道有人劫法场,他曾某人何苦为抢功而摊上这监斩之责啊!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恨天道不公!穆王爷的案子果真是不能随便碰的啊!
  “大人!”没跟曾大人一起怨天尤人,李大人积极发挥智囊团的作用,提出建议,“是否请张铭启过府一叙?”
  张铭启?曾大人微楞片刻,蓦地,泡眼打开,直把李大人往外推:“去,去请张大人,张铭启!快!”
  ……
  半个时辰后,派出去的官差来报:“张大人外出查访了!”
  “可知去了哪里?”刑部的两位大人很是心急,他们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青州!”官差答道。
  “青州?”曾大人看向李大人,后者轻摇了下头,想来刑部官差是没有权力打听府尹大人去青州所为何事的,便让其出去了。
  待人一走,曾大人又急的直叹气:“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大人稍安勿躁,通缉令已经发往各州府衙门,相信不日便可……”
  “等等!”不待李大人把自我安慰的话说完,曾大人突然想起数月前跟神探张大人的一次谈话,当时张大人不是提到那给王爷解毒的凌姓大夫乃青州人士吗?张大人一直就怀疑穆王妃遇刺案与穆王爷遭人下毒有关联,而今刺杀王妃的杀手已被处死,而毒杀王爷的罪犯也已屈供如前……莫非张大人还想深究?
  27第一卷 第八十九章 毒镖
  原以为一辈子不需要再看乌龟王八蛋死淫贼,没想到一个没躲掉反来了一双,双手托要费力挺着大肚子的柳子休有一种恨不得生出犬齿的咬人的冲动,横眉竖目,气势汹汹瞪着占据自己炕床的狗男女,心里“噌噌噌”冒着黑烟!
  不过不要误会,这大部分“黑烟”其实是在气他自己!气柳子休怎就婆婆妈妈到三番五次都狠不下心来任“淫男恶女”自生自灭?气那以德报怨的傻事是他柳子休这等疾恶如仇、有仇必报之君子所能为的吗?
  “不能!”柳某人今早第N遍碎碎念开始,“人性的颠覆!人格的颠覆啊……”
  详情追溯偶倒昨天晚上,话说通过与柳絮的沟通,子休确切得知自己当了哥哥,说心里没有半点惊喜那是骗人的,天知道作为独生子女的他有多渴望有个妹妹!只可惜初次见面就给妹妹留下个不修边幅还“臃肿异常”的坏印象,他是一晚上没睡好,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才想出个以实际行动塑造全新精神面貌以取代不良形象的计划,没想到洗心革面,从新做人的第一步骤——杜绝赖床、晨起跑步,竟被歪在雪地里一双眨眼的“尸体”给断送……可恶!要不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冻,他绝对会睁眼当瞎子,权当没看见的!
  “换盆水来!”全然没听到儿子的“自我忏悔”,柳吾夷头也不抬地吩咐一句,他正在处理女子被毒镖击中的胳膊,锋利的小刀一点点剜掉毒镖周围乌黑的烂肉,同样黑且粘稠的血液不断自切割处涌出。
  原本十三年没有动过小刀的他是不打算救人的,但在看到毒已攻心的女子竟顽强呼吸时,他震撼了!那一刹那里,郁结于心多年的块垒。不敢握刀的怯懦被生命的强大力量击溃,犹如退一步海阔天空,豁然顿悟,驱使他重新拿起了刀。
  另一边,子休生闷气归生闷气,面对这用“血肉横飞”来形容也毫不夸张的危急场面,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做着一名“护士”该做的事。
  水很快换了盆新的来。
  隔了一会儿,见爹汗流满面都腾不出手来擦,他又拿起毛巾给爹擦汗。
  接着,取盆子、镊子、棉花、药粉、绷带……
  正忙得不亦乐乎,突然发现——主刀大夫举着工具不动了!
  不明所以地瞄一眼星移的伤口,毒镖是给取出来了,可还没缝合或者包扎呀!再瞄一眼爹的脸,子休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妙!
  随即,他也跟着爹僵住不动了,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他是很清楚的很——除了勉强识得几味药材,不学无术的他,要如何帮爹排忧解难?
  突然非常懊悔昨天没有反对爹把颜家师徒赶走,他心里头百感交集,这个时候要是有落花谷的三个大夫在就好了!真是不需要来的说话瞎来,需要来的时候不来啊!人命关天,现在要怎么办?怎么办……
  “啊!”抓耳挠腮间灵光骤然一闪,“临时护士”惊喜地一拍手掌——昨天晚上师兄不是还在谷外以曲传情吗?虽然还不清楚南宫度跟星移是怎么受的伤,但师兄他们应该还在附近吧?
  “站住!”见儿子突然精神亢奋地往外冲,柳吾夷立刻猜到他想干什么,情急之下,脱口大喝出声。
  被爹突然爆发的严厉喝斥声惊到,子休应声僵住步伐,三秒后,才紧张兮兮地转过身来。
  柳吾夷的神情比刚才更加紧张了,却在儿子面前强作镇定地保持平稳的语气,道:“外面肯定出了事!而且,这个忙,他们帮不上!”
  “什么?”子休不敢相信,却不得不正视爹的话里的弦外之意,难道说……
  柳吾夷沉重地垂下头,他遇到了跟十三年前一样的问题:“是失血过多!”
  失血过多?难题在子休脑子里打……等一下,这个是难题吗?满脸困惑的,子休脱口问道:“不可以输血吗?”
  :输血?“如闻天外之音,柳吾夷愕然瞪大眼盯着儿子,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
  28第一卷 第九十章 输血
  植物离不开水,人离不开血!血液的流失,威胁生命的存亡!大量失血后通常利用药品或者事物补血!而输血……
  柳吾夷确定在他曾经研读过的大量医书甚至史料里,都从未有过关于“输血”的记载。\
  也就是说,“输血”对于她是一个全新的概念!而在伤者生命随时可能停止的紧迫关头,这么一个甚至连未成熟都谈不上的感念,能一蹴而就,顺林飞跃成为实践吗?
  一腔激动与希望,在稍作理智的分析思考后,立刻被驱散得荡然无存,巨大的心理落差,是他反而更加颓靡到无所适从。
  蓦地,沾着血的小刀从手中滑落。
  瞬间的精神恍惚里有惊愕、有惶恐、更多的是心痛如绞、肝肠寸断!他死死盯着那一点一点坠落的有如烈日般刺目的刀,它刺向的不是地面,而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小的身躯!
  记忆骤然如海啸般扑卷而至,却只有那个全身冰凉的孩子,孤零零地躺在坟墓里,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喊他……
  “爹?”连唤数声,爹都不理睬自己,子休心里更加悬得紧。爹竟然连手术刀都拿不稳了!难道说输血也……回天乏术?
  被儿子从回忆里唤醒,柳吾夷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不负责任!过去的失败岂能代表今天的结局?既然重新拿起刀,怎可不负责到底?已经想到输血,不设法尝试,怎知不可能成功?不尽全力抢救,怎知没有存活的希望?连伤者都没有放弃,他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爹……”将小刀交还给爹,子休心里涌上前所未有的不服输的倔强,再次确认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柳吾夷没有明确表态,但紧握刀柄的手已不再颤抖,他开始思考输血的可行性。
  捕捉到生的希望,子休义不容辞伸出右手:“我可以献……”
  话在此陡然停住,将问题想得过于简单的人终于意识到一个建议背后系列细节之所在,最起码的:“血型不合怎么办?”
  “血型?”柳吾夷从儿子口中又听到一个新词,三年多来积藏心底的困惑、疑虑今日又晋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不过,目前他是全没心思探究这类的,他只想知道什么是血型?这跟输血有什么关系?
  全然没有留意到爹满溢求知欲的目光,子休全神贯注思索着自己的问题:万一星移接收不了他的血该怎么办?南宫度感冒发烧不能献血,柳絮是孕妇也不能献,爹要主持手术不能献……对了,家里有验血型的设备吗?
  “血型?”脑子里“刷拉”闪过一道光,怔愣片刻,他长嘘一口气,道:“想起来了!我的是O型!全能捐赠者!”
  O型?全能捐赠者?柳吾夷感觉时间不够自己理解新名词了,赶紧挑选最关键的问题问儿子:“你想怎么输血?”
  “啊?”子休被问懵了。爹问的这是什么问题?什么叫怎么输血?
  “输血不就是……从一个人的身上抽血,然后导入伤者血管里吗?”他按自己的理解组织语言回答,他可没有受过要输血的伤!而且,输血这种事,当过大夫的爹不是应该比他更清楚的吗?
  “抽血、导入、血管……”结合已有的只是柳吾夷认真琢磨新知识,顾不上理会其提供者——他家儿子看怪物似的眼神。
  很快又迫不及待询问:“这里哪些工具用得上?”
  “(⊙o⊙)啊?”这回子休可不是被问懵掉,而是严重Shock到了!My god!这,这是在开玩笑?还是又出炉个,个……庸医?居然连用什么工具都不知道?
  “别发呆了!”医术遭人质疑的柳吾夷神情严肃,当然没可能是在开玩笑,“救人要紧!”
  的确,救人要紧,分秒不容浪费!
  即使心底的惊诧空前抬头,子休还是自觉意识到自己即将肩负的僵尸堪比中流砥柱的技术指导之责任。
  “豁出去了!”一捋袖子,几乎是门外汉的他紧张投身到生命大营救中。
  ……
  29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六夫人
  什么叫死马当活马医?今天,子休见识了!
  剧毒攻心还能不死,他认为除了他爹柳吾夷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另一重大因素恐怕是——星移以毒为伍,平日里没少碰过毒,以致练就一身比寻常人更抗毒的体质!这一点,早在数月前,星移动不动拿毒药恐吓他时,他就有先见之明了!
  而什么叫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今天,子休也见识到了!
  一根山鸡的鸡毛管子居然能哪来当输血管,也亏爹能想得出来,真是……呃,还别说,真就奏效了!要不然,星移能活着见到今天的夕阳?
  当然,什么叫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今天,子休也算亲自体验到了!
  那可是他完完全全的没有半点把握的想当然啊,居然能成功!还真是……
  在雪地里“吭哧吭哧”搬运茅草的子休,对上午亲历的堪称惊悚的手术第N次发出感慨:“只要你想,一切皆有可能啊!”
  此时,落雪后的夕阳分外安详地挂在墙头,举目望一望从“手术台”上下来后立刻马不停蹄投身房屋修缮工作这会儿正蹲在屋顶铺茅草的爹,又瞅一瞅挺着大肚子在屋里择菜准备一家人晚饭的妹妹柳絮,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安稳、舒泰,事实证明,没病没灾的就是福啊!当然,如果房间里躺着的那对“病男伤女”能迅速康复Saygoodbye那就更惬意了!
  “哥哥,小心脚下!”是不是会探出头来看看的柳絮,发现兄长又在走神了,赶紧提个醒。
  跟懒散、毛躁。干家务活儿只就一个惨不忍睹的子休一样,她是个贤惠、细心而且能干的女子。上午,父子俩忙于救死扶伤时,那一盆盆的热水,甚至中午的午饭都是她给烧好的!惹得子休更加怀疑自家妹妹的皇宫里是不是受了虐待?怎么说堂堂公主也不需要自己烧水做饭吧!
  ……
  赶在天黑前,父子俩终于把屋顶给修不好了。
  进屋,桌上便是柳絮准备好了的热气腾腾的饭菜。子休是早就饿了,这一嗅到香喷喷的饭菜味儿,立刻连口水都被诱了出来,完全想不起要在妹妹面前有点当兄长的样子,甚至等不急爹先下筷,提起筷子就开始扫荡了。
  “……”柳吾夷无语,看样子往日不是儿子不爱吃饭,而是他当爹的厨艺太滥!
  柳絮只浅浅地笑了笑,出来这个家,她还是有羞涩与拘谨的。女儿家的心思细腻或者说敏感也让她隐隐察觉到爹对她的态度是有微妙的疏离的。
  身份不同,性情不同,柳吾夷却是不像儿子那般放得开。突然冒出来个女儿,他是需要时间接受的,而且说实话,对女儿的出现他是没有半点欣喜的!这无关他对柳絮的态度,而是他对柳絮的生母王凝的所作所为的愤怒!他一直不愿意相信王凝是个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更无法理解王凝为何要这样对他?与其说他现在需要时间接受即成了十七年的事实,不如说他其实是需要时间冷静以面对十七年后的王凝!
  故而,这一整天是真忙得不可开交也有刻意回避,他没跟柳絮说上几句话,动筷前,也只说了一句“吃饭吧”,就抓起筷子自顾自地埋头吃饭。
  开始时候饭桌上是很安静的,整间屋子也很安静,直到子休吃掉半碗饭,放下筷子拿起汤勺准备舀汤时,房间里就突地传出“咚”的一声闷响。
  发生什么事了?
  好奇心旺盛以及爱凑热闹的本性瞬间显露无疑,子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房里,手上还举着汤勺,心里已在偷笑:嘿嘿嘿!又有好戏看啦!
  柳吾夷、柳絮稍候才进来,便看见面色苍白的女子一只手艰难地撑着床沿要从地上站起来,显然,刚才的那声闷响是她摔下床的声音。
  男女授受不亲——只当哥哥是碍于此立法,才立在一旁不帮忙把人扶起来,身为女性的柳絮自认理所应当,赶紧快步走到星移身边,小心翼翼把人扶起来,还关切道:“六夫人,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扑——”子休险些笑喷,幸而即使拿手捂住嘴,埋头摆出想咳嗽却咳不出来的痛苦状,心里其实已笑得直打滚:嘻嘻哈哈!六夫人!哈哈哈……
  原本脸色发白的星移,眨眼间已是印堂发黑,柳子休要笑的前奏她是捕捉到了,一口气没上来,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这当然是被气的,可柳絮不知道啊,还当王府的“六夫人”摔得不轻,更加担忧了,轻手轻脚地把人往床上按:“六夫人,快上床歇着吧,地上凉!”
  “咳咳咳……”谁是六夫人?柳子休!>_<“咳咳咳……”越是气愤,星移越是咳得说不上来话。
  柳絮还没半点察觉,一边帮着拍背顺气儿,一边继续劝“六夫人”别老站着,这天也够冷的!
  柳吾夷倒是觉察了儿子的古怪,却也不以为意,到厅屋里倒了杯水进来,递给柳絮:“给她喝点水吧!”
  没等柳絮去接,星移突然使出几分蛮力,抓过杯子,一饮而尽……
  咳嗽终于止住了!
  无奈,术后苏醒恢复的一点点体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差点疲软地坐到床上,还好猛下意识拽住了身边跟柳子休长得极其相似的孕妇的衣袖,她猜到了这可能就是柳絮公主!
  脑海里本能地冒出了一堆疑惑,可这会儿是没有半点精神来细究,她只想休息,但不可以跟王爷同床共枕,她是丫头,是下属!
  “带我去别的房间!”只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便沉重地闭上眼。
  “……”子休的表情有些讪讪,赶紧过去帮柳絮的忙。呃,这恶女还真是封建!不是喜欢南宫度吗?搭个病床睡一晚都不行呀!
  30第一卷 第九十二章 挨打
  把人安置到另一间房睡下,三人又回到厅屋。
  菜都冷了,柳絮自觉地端起碗,要去厨房重新热一下。
  柳吾夷沉默坐下,没有拦她。
  子休倒没像往日那般有懒就偷,反是动作麻利地点亮另一盏油灯,举在手上要跟着妹妹进厨房。这样“反常”的据顶,有为了改变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而可以装模作样显示勤劳的嫌疑,更多的则是因为爹对柳絮的态度冷淡,他不是半点没有感觉到。虽然明白爹定然是有难言之隐、不得已的苦衷,但他也不想妹妹因此而委屈难过,这才处处留意、寻思着,小心调剂双方的情绪,谁叫他这人天生受不得古怪别扭的气氛呢!好不容易家人团聚,就该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嘛!
  正扯着劳动光荣的傻笑呢,没想,还没抬脚迈步,就突遭了爹一记——斜眼?
  “?”不明所以地看着手上同样处于被斜眼范围的灯,即刻以为爹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越帮越忙,他只能郁闷地干笑两声,把灯递给了柳絮。
  没办法,因为房子着火的事爹可是非常恼火呢!比起以前他不小心烧了衣服、窗帘等等要恼火百倍,甚至于昨晚板着脸对她下达了禁止用火的严重警告,虽然这次的大火确确实实不是他粗心大意引燃的!
  然后,倍觉冤枉的“良民”哪里想到爹是穿了他缺德的恶作剧,忍无可忍又要严厉批评教育了!
  这部,柳絮刚进了厨房,柳吾夷已然沉下了脸,语气是少有的严厉,问儿子:“你觉得很好玩?”
  “好玩?”子休一时还没从自己的主观臆断里跳出来,表情有些茫然。
  柳吾夷强压着火气提示:“那姑娘真是南宫度的小妾?”
  “小妾?”子休心下了然了,也心虚了,可嘴上却强自狡辩,“贴身丫头跟小妾差不多吧!”
  “差不多?”柳吾夷第一次生出要暴打儿子的冲动,拳头攒得“咯吱咯吱”响,却又舍不得打,左右为难着,好不容易低下头,狠狠深吸一口气,才勉强遏制住,松了拳头。
  再抬头,还是一脸的怒气沉沉,气儿子“孺子不可教”,低吼道:“姑娘家的清白可是看得比命都重要!你知不知道?”
  “没这么夸张吧!”子休还全然没有自觉地对答如流,“那柳絮不得……”
  “呃……”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赶紧改口,却仍带着些玩世不恭,“开个玩笑娱乐一下嘛,没那么严重的!星移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绝对不会……”
  “柳——子——休!”想不到儿子竟已顽劣到恬不知耻的地步,柳吾夷又要被气炸了!他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儿子?怎么会?>_<
  “……”都被叫全名了,这下终于意识到爹是真恼了,子休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惶惶然闭嘴噤声。昨天爹暴怒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他是心有余悸啊!
  “你接着往下说!”反躬自问间猛想起来什么,柳吾夷的语气又跟急转弯似的倏地缓和了。
  子休是心存忌惮,缩手缩脚,灰溜溜的,哪里听辨得出这突兀转折的话是真心话而非气爆了的反语,权当自己真闯下了会令某烈女一死以示清白的大祸,几乎要剖心解肺地痛陈错误了:“爹,我错了!我睁眼说瞎话!星移压根不是南宫度的六老婆,她只是南宫家的丫头,是我污蔑她!我不尊重她!我没教养……啊,错了!是我不分场合,乱开玩笑,我有悖封建礼法……”
  “等等!”捕捉到“封建”二字,柳吾夷的怒意更加向疑团转移。其实,联系儿子今日所创造的前无古人的医学新突破,以往二字的那些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言语、行为甚至现今的顽劣不知轻重不都是种异于常人的独树一帜吗?
  丝毫没察觉爹研究的目光,子休只知自己用错了词,慌忙岔开话题,道:“爹,您放心,我这就去给星移道歉!”
  说吧,“刺棱”转身就要往星移睡的房间跑。
  “回来!”迅速回过神来的柳吾夷,也还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儿子的后衣领,条件反射地训斥道:“姑娘家的睡房是你个大男人能随便进的吗?”
  “……我错了!”除了低头认错,子休无话可说了,他真没想到这么复杂嘛!
  “错了?一句错了就想了事?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是招人非议,更何况同床共枕?!”不提还好,一提柳吾夷心里的怒火又止不住“蹭蹭”上涌,这事儿他之所以会被气成这样,除了儿子的行为实在太恶劣,更直接的原因是他曾经就同样遭人陷害过!而今天,他的儿子居然也如此诬害他人,还没有半点真心悔过的诚意,他能不气得要打人吗?
  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终是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儿子背上,骂:“柳子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便是失忆,也该懂得一点伦理道德吧?!害人很好玩是吧?好玩是吧!”
  “……”子休完全被怔懵了,爹可从来没有打过他呀!
  见儿子又恢复呆呆傻傻的样儿,柳吾夷的情绪反而更加激动了,又接连揍了儿子好几下,不是愤怒,是心疼:“柳子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是……”
  “爹!”厨房里的柳絮,其实早听到动静,被爹的怒气吓到,这会儿才战战兢兢跑出来替兄长求情,“爹,不要打了!哥哥知错了,不要打他了!爹!”
  听到柳絮的声音,子休才恍然回过神来,却没有认错求饶,只拿惶恐不安的眼神紧紧盯着爹。爹也是有怀疑的,不是吗?
  ……
  31第一卷 第九十三章 夜谈(上)
  这一晚,父子俩再没说过一句话。
  吃过饭,柳吾夷就一头扎进药房,没再出来。
  子休在厅屋里做了很多。今天的事,他承认,是他欠缺考虑,玩笑开过了头,可当时的情况,人命关天,他哪有闲工夫考虑什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啊!他不也是怕延误了抢救时机,才随口说星移是南宫度的六老婆嘛!爹就为这事儿打他,也太不近人情了!至于之后挨的那顿揍,就更冤枉了!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他不知道相比以前自己变了很多,就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变了!爹今天那样问,其实是早就觉得他怪异了吧!可是,为什么他觉得怪异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每一个,而是这个世界?
  他无法理解衣服为什么要弄得复杂难穿!他实在认为十六岁结婚生子是严重的早婚早育!他没想到历史书上的指腹为婚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还好只是个误会)!他没有尊卑有别的等级观念!他漠视皇权,更鄙视仗权欺人、三妻四妾的滥王爷!他认为“男女授受不亲”简直是无理取闹的封建欲孽!他老觉得自己养过一只叫Kanupin的猫……难道,难道说这些“怪异”背后的真实就是——他柳子休真的精神不正常,所以爹才带他隐居在深山老林里?
  “哥哥!哥哥……”见兄长突然低头撞桌子,柳絮很是惶恐,“哥哥,你别这样,哥……”
  “呃?”这会儿才察觉还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坐着,子休很是尴尬地讪笑,摸摸被撞疼的额头,掩饰道:“哥困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哥……”柳絮不放心,不肯走。
  子休只好起身,假装困乏的样子,抱歉道:“家里地方小,得让你跟星移挤了!”
  “没关系!我没有关系!”柳絮连连摇头,有些受宠若惊。
  子休其实也是瞎客套,见她不走,只好道:“去睡吧!哥没事的!爹也不会有事!”
  “……”柳絮还在犹豫。
  看样子,自己不先进房她是不会去睡了,子休只好道一声“晚安”,先行进房了。
  他家地方确实很小,所以不光柳絮得跟星移挤睡一张床,他也得跟昏迷了一天的南宫度挤,至于爹,更是没了着落,怕只能睡药房的长椅了!
  “唉~~”他沉重地叹一口气,因为心情郁闷,也没了嫌弃南宫度的心情,脱了外衣,便吹熄了灯,缩进被子里。
  上午已经给南宫度灌过汤药,所以,这会儿被子里的温度到没有因为病人体温问题二出现异常,暖烘烘的,舒服是舒服,可他却是睡意全无。
  辗转反侧,找了很多睡姿,仍是睡不着。
  “唉~~”他又叹气,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叹什么,思来想去脑子里反而越发的苍白、空无一物!
  今晚没有月亮,连窗外大雪的反光也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住,他干瞪着眼前的黑咕隆咚,真想把黑暗瞪处两个洞来。
  “干什么?”
  冷不丁的背后飘出个暗哑的人声,他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有鬼,还好,异常清醒的脑袋快一步意识到——南宫度醒了!
  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安抚“扑通扑通”还在发抖的心脏,嘴上惯性的没少抱怨:“你闹鬼啊!被你这么一吓,我得短好几年命啊我!”
  南宫度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一时没有回应。
  子休继续叨叨。他并不担心南宫度会对他拳脚相向,因为白天爹给南宫度诊断过,是大病初愈又染风寒还饿了几天,所以,至少得休息个两三天才能恢复体力呢!当然,他也不是故意找茬,只是睡不着觉想找个人说说话。算来,南宫度还是他失忆以来,除了爹之外,相处时间最久的人呢!虽然关系紧张,不过,或许南宫度还比较看得透现在的他?
  这么一寻思,他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了些,乖乖闭上嘴。
  可静候了一会儿,还没听到南宫度的声音,他憋不住,拽了拽被子,讷讷道:“喂,说话啊!”
  “……睡!”半天,对方回了一个字。
  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要水,心里瞬间愤愤不平了,他还想找个人说话呢,搞半天还得反过来服侍人家!
  于是,又不知底嘀咕抱怨起来。不过,抱怨归抱怨,还是点了灯,下床给人倒了杯水。
  南宫度喝下水,全身舒适了不少,看清眼前的人是柳子休,倒也没有多大讶异,只问:“星移呢?”
  看吧!还说没有奸情!子休条件反射地为自己的恶作剧搜集“证据”,嘴上没好气道:“放心,死不了!”
  南宫度自然听出话里的不满,却没力气跟柳子休闹腾,把空杯子递给人家,便又缩回被子里。
  子休还以为他摆谱不理自己呢,急忙拽住被子,道:“别睡!我有话要说!”
  “咦?”头一回听到柳子休这么深沉的语气,南宫度不敢相信地抬眼瞄了一下,别说,柳子休的表情还挺严肃!
  趁对方还没发表异议,子休赶紧放下杯子,钻回被窝,还一口气吹熄了灯。
  南宫度更加惊诧了,难不成柳子休也发烧?还烧坏了脑袋?“你这是对本王……”
  早猜到南宫度会说什么,子休打好了腹稿,对着黑暗翻翻白眼,继续深沉的语气,声明:“我今天没心情陪你耍心机!”
  然后,也不等对方回话,就开门见山,道:“客观一点,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32第一卷 第九十三章 夜谈(下)
  “咳!”南宫度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柳子休是在跟他说话吗?柳子休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吗?还“没心情耍心机”?
  “你不是皇亲国戚见过大世面吗?别装得那么意外!实话实说就行!”子休不耐烦地拽了下被子,倒不是生气,而是心情有点忐忑。他一直认为,会在意别人眼中的自己,就是对自我产生了怀疑,就是对自己的否定,就是没有自信的表现!而现在,他向南宫度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便充分说明有关神经不正常的论断,并非他钻牛角尖的胡思乱想,而是他真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想,风流倜傥、健康活泼、开朗乐观、年纪轻轻的柳子休,居然栽在了精神问题上?这,这叫人如何能够接受!
  “你想套本王的话?”自被吵醒后的精神不济中清醒许多,南宫度渐露心思缜密的老辣作风,但也猜不透柳子休到底想干嘛?
  当然猜不透!
  “我说了没心情跟你耍心机!你听不懂吗?别老把人想的跟你一样复杂!可以吗?老大!”子休又狠狠拽了下被子,心情被搅得更烦了。他想他弄错了!他跟南宫度的关系根本不是紧张,而是极其恶劣!树叶对阵毛毛虫的超级恶劣!
  “你不是说连你自己都不了解你自己,更可况是别人吗?”南宫度态度冷静,没发怒,只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子休呆愣了一阵儿,才记起这是自己前晚说过的话,登时气结得想踢人:“我有说让你了解我吗?印象懂不懂?我是问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跟其他人相比,我给你的印象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胆大骄纵!”
  “嗯?”又愣了片刻,子休才反应过来南宫度已经在对他发表评论了!可是——
  “什么叫骄纵?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骄纵啦?我柳子休什么时候骄纵了?”>_<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
  “跟谁说话?我不就跟南宫度你……”吼了一半,猛想起来自己有藐视皇权的“怪异”倾向,子休没脾气了,不过,嘴上仍不屑地咕哝了一句“切!王爷了不起啊!”,之后才恢复正常的陈述语气道:“继续说!”
  南宫度没有异动,又吐出一个词:“心怀叵测!”
  “什么?!”子休又黑脸了。
  南宫度镇定自若,再次举证:“你敢说你刚刚没有腹议本王?”
  “腹议?”子休脑筋转得飞快,“你未老先衰耳背啊!我柳子休行得正、坐得直!我有必要偷偷摸摸腹议你吗?我那时当着你的面,光明正大地指责!批判……”
  “强词夺理!”没等柳子休反驳完,南宫度又给出了新的评价语。
  “我……”OK!算你小子狠!
  子休承认自己不占理,但嘴上不肯吃亏,甩出宽宏大量的语气道:“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继续……”
  “不对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再次黑脸了,“南宫度你干嘛老揭我短?我就没一项优点了吗?”
  南宫度沉默片刻,找出几项:“嘴硬心软!记吃不记打!委曲求全!牙尖嘴利……”
  “等等!这是有点吗?!”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柳子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南宫度终于没耐心了,但还是没发脾气,语气略显疲惫,“本王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因为史无前例的良好态度,子休的脾气没好意思发起来,终于察觉对话跑题了,又下意识地拽拽被子,半天,讷讷道:“南宫度,我今天真的没打算跟你产生任何冲突,你看咱俩也斗了那么多回了,俗话说:随强的敌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有话直说!”
  “呃,我就想听听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你,会不会觉得我……与众不同啊?”“怪异”或者“神经不正常”的字眼是实在没勇气说出口的!
  可这“与众不同”也似乎有点……引人遐思?
  南宫度是有一点被怔到,但柳子休的反常让他没继续往“与众不同”的方向想,斟酌片刻,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子休当然不愿意透露自己怀疑自己患上了神经方面的疾病,故作轻松地笑:“也没什么,就是傍晚跟家人闹了点小矛盾,你知道,我这人没什么朋友的,所以……”
  “你该不会是想找本王谈心吧?”南宫度被严重震惊到!真的,他从没想过柳子休的思维方式已经神奇到如此地步!简直……匪夷所思!
  所以,他直抒胸臆道:“不是与众不同,是匪夷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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