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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十六章 险象环生(下)

书籍名:《绑上花轿嫁了狼》    作者:一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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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的主人背负着双手,施施然从门口的阴影里走进来。是个头戴玉冠,身着锦衣紫袍,腰挂通透佩玉的中年男人,白净的脸,修饰得很干净很整齐的胡子,恰到好处的显露出他由内而外的高贵气质——气宇轩昂,然炯炯有神的两眼,薄而坚定的嘴唇,却给人以独断甚至性格粗暴的感觉。
  柳吾夷的脸色因为惊愕而显得十分严肃,他并未因为外人的突然出现让自己免于枉死而心生庆幸或者感激,他仍然心存疑惑:柳絮怎么跟突然换了个人似的?难道跟眼前的这个人有关?他如此怀疑着,用锐利的目光审视来人的一举一动,脑海里不自禁浮现的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对了!此人和穆王爷南宫度长得简直有八分相像!莫非他是……
  柳絮随即的言行表现,证实了柳吾夷的猜想。这位文国长公主脸上的神色变幻的飞快,只在一瞬间,她连半秒前还满目怨毒的眼眸内都盈满了自然大方的微笑,举止优雅从容地给来人行礼:“柳絮见过皇上!”
  “公主不必多礼!”南宫鸯的神色、语气皆平淡得好像两个人只是在皇宫花园内偶遇,显然也在做戏。
  “这么晚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皇上相遇,还真是巧呢!”柳絮的神情更加坦然,对于自己深夜私自“探监”的举动没有半点被当场撞破的不安感。
  柳吾夷意识到她的出境并非如自己所担心的那般落魄、艰难,他才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带儿子逃离王府后,南宫度对外宣称的是身怀六甲的王妃遭人绑架。
  他以为真想就这么简单,柳絮是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在南国皇帝面前做戏,可接下来两个人的对话却令他不敢相信了,思维混乱了。
  “真的很巧,没想到公主会亲自来这种地方。不过,公主要杀人,是不是该先问问朕的意思?”南宫鸯主动切入正题,表面上似仍漫不经心,但显而易见,他内心里是非常认真甚至是严厉的。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从公主脸上看到他所希望的明显的表情变化,遂半提醒半冷讽道:“好歹,公主和朕是合作伙伴,公主可不要过河拆桥啊!”
  “抱歉,是柳絮操之过急了!”既然南宫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柳絮也不再装傻,果断承认了自己的过错,但不是百分之百的甘心,她追问:“不过,柳絮不觉得此人对皇上有利用价值,还请皇上赐教!”
  “赐教不敢当!”南宫鸯冷冷一笑,长而深邃的双目里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他并不认为这个敢于自己联手的女人会突然变成没眼力劲的蠢货!“朕还以为公主是想来个先下手为强,了结了你国太后的姘头,好让朕没了制约她的筹码?” 柳絮愕然一愣,表情逼真的简直看不出是在做戏,片刻后才惶然笑道:“怎么会呢?皇上多虑了!我与那个女人的仇恨,皇上您是清楚的,是柳絮一心想着报复,好不容易等来了今日的机会,一是昏了头,才会忽略了皇上的大计……柳絮知错了!”
  “不是最好!”南宫鸯暂且信了这个理由,脸色烧霁。
  柳絮其实并非畏惧他的威严,故意使若有她的原因,作为合作伙伴,她很快提问道:“皇上,恕柳絮直言,皇上拿此人换文国大好河山,是否太可笑了?”王凝六亲不认,会用江山换“美人”才怪!
  南宫鸯不以为然,他自然有让王凝乖乖就范的策略:“可笑与否,就看那位太后如何做决定了!”
  “看来,皇上是志在必得,那柳絮就更没有理由坏了您的大计……罢了!此人就由皇上处置!恕柳絮身怀有孕不能久站,就先告退了!”说着,柳絮快速地头行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目送公主出去,南宫鸯的目光放转向铁栅栏另一边的柳吾夷,眼神里并无鄙视、轻蔑、抑或杀气,而是尊敬:“柳先生,朕没有料到被牵连进此事的人竟会是你!”
  “……”柳吾夷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在不知不觉中又渐渐要进入新一轮的迷糊状态。先是全身困乏无力,他很费劲才能坚持住站立的姿势,头沉重地抵在两根铁栅栏之间的空隙处,连刚才柳絮匆匆离去,他也无力阻拦。
  南宫鸯没有立刻察觉到这些,还以为对方不愿意再提起往事,遂开门见山,说明自己的来意:“柳先生,朕敬你医术高明,如果你肯为国效力,朕立刻放你自由!”
  这话,柳吾夷听进了脑子里,可何谓自由?他的目光紧紧凝视着地面潮湿的稻草,好让自己尽量争取一丝清醒。良久,轻笑道:“汝之自如,非吾之自由!”
  “……是吗?”南宫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如柳吾夷对他的最初印象所感觉的,他并非性情温和的人,一个乡野平民敢用如此不敬的口气跟他说话,他心有愠怒!若非惜才心重,他今日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柳先生毕生绝学,一身精湛医术,若因为一个女人而荒废,实乃难过万民之不幸!”
  “……”
  “今时今日,王凝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先生心里已清楚得很,既然如此,何必再向一个背叛你的女人忏悔?”
  “……”
  “先生如此执着又有何意义?只要你答应效忠于朕\报效朝廷,朕自然不会亏待你!还有你的儿子柳子休,朕也可以替他报仇雪恨!”
  “……”
  “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生还是想想吧!朕可不愿意看到柳氏一族后继无人啊!”
  “……”
  “哼!”柳吾夷“冥顽不灵”,南宫鸯终于停止劝诱,拂袖而去。
  “……”柳吾夷闭着眼,他站着睡着了。
  65第二卷 第十七章 偶遇?
  茫茫皑皑,白雪纷扬,冷风割面,大自然并没有因为某个人的心情问题而调节严寒的标准,即便身体里充斥着胜利的豪气,柳子休仍深刻体验到天气的寒冷异常!
  天地之间一点点落入混沌的黑暗中,更令人心情沉闷得透不过来气。
  由于骆花离坚信没有走错路,而在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雪海里,不想被活活冻死,两人只好选择锲而不舍顶风冒雪艰难千金,心里一边自慰安慰“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一边希冀能寻得一处民家或者拦住辆顺风马车,暂避风雪脱离苦海!
  庆幸的是,即将陷入伸手不见五指、露宿荒野的悲惨境遇时,幸运之神真的降临了。
  “咯吱咯吱……咯噔咯噔咯噔……”
  车轮缓缓碾压、马蹄有条不紊踩踏积雪的声音交相杂错着渐行渐近,此刻,它们在饥寒交迫的徒步者听来堪称天籁。
  “吁——”对方显然也发现了风雪里隐隐绰绰的人形,走进了,马车夫不紧不慢地勒马缰,高大的马儿乖乖顺顺地原地踢踏了数下,最终站定,低头喘出白茫茫的粗气。
  “打扰了,这位大叔,能不能行个方便,载我一程?”子休拱手行礼,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高声请求,生怕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车夫没有回话,默默举着长竿马鞭,冷淡中夹杂了若有若无的甚是目光望着地上似被冻得手脚都不灵光了的两人。
  一时间寂静的山野里,只有马儿“哄哧哄哧”的喘气声,而因为长时间暴露在风雪里,各位均是面有霜色,气氛有点灵异。
  子休脑海里立马很应景地勾勒出“前世”不记得从哪里看来的午夜灵车的诡异画面,这都是恐怖片看多了闹的!
  他摇头甩掉胡思乱想,转头瞥一眼身侧的师兄,两人默契地做了短暂的眼神交流,目光再转投向车夫身后的马车,等待车主的答复。
  片刻,那马车门帘子终于轻轻被人挑起来,一人从里探出个头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子休翘首以盼的心神老早就钉在了这扇朴素的蓝布门帘上,猛然间跟对方四目对撞,心脏就先于大脑反应狠狠抽了一下,嘴巴没形象地大张开来,只差惊愕喊出声了!
  “噢?”车主显然也是愕然了一把,定神又仔细看看,才微笑道,“夫人,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又遇见你了!”
  “呃呵呵……”子休是被骆花离暗地里揪了一下腰眼的肉才回过神来的,心有忐忑地傻笑着装偶遇,“是啊,真是巧了,在这儿还能遇上先生您!呵呵……”
  打着哈哈向温暖的马车靠拢,而按照子休当日即兴瞎编的故事大纲,轮到“夫君”骆花离装疑惑不解了:“这位是……娘子,你认识这位先生?”
  子休赶紧作后知后觉状,上前为双方作介绍。
  然后,继续按大纲,当日并没有与张铭启有过直接接触的骆花离佯装与张先生初次见面,两个人客套地寒暄起来。
  但是,张先生心头的疑惑并没有因为短暂的打岔而被驱散,这位神探的思维非一般的敏捷,将两位寒气森森的徒步者引上马车,很快,他就转移话题,单刀直入地询问:“鄙人午时巧遇骆夫人,听闻骆先生辞别家人前去会友,没想到这会儿竟在这荒郊野外冰天雪地里遇上先生和夫人,敢问两位这是要去哪里啊?”
  赤裸裸的怀疑啊!子休心里头顿时警钟大作,后悔仓促上了马车,同时不得不最大限度地怀疑:难不成这个张铭启就是南宫度午时三刻据以警告“夜礼服假面”的杀手锏所在?可是,是哪里出了破绽……
  “先生见笑了!”还是骆花离反应迅速,转眼寻了个“恰如其分”的理由,尴尬笑着解释,“今日我夫妻二人分别,原本贱内是打算直接回娘家过年的,不想走到半路上她突然想起来没给在下捎上她亲手绣的鞋垫,她生性急躁也担心在下受冻,都顾不得自己行动不便,就风风火火地折回镇上,一路追随在下而来!下午天气突变,雪下得大了,在下不放心,所以就带她一同上路了!”
  “原来如此!”张先生听罢,轻微点头,对这一说法表示理解,似乎不疑有它。
  子休稍稍松了一口气,状态与“前世”考试夹带小抄进考场,险险通过监考考前清场一关时的侥幸心理相似。
  顺风车是八九不离十油的搭了,但,果不其然,张先生的打破沙锅问到底还远远没有结束呢,不一会儿,他又问:“敢问骆先生这是要去何处会友?”
  “哦,给张先生添麻烦了!”骆花离客套地掩饰紧张的思绪,“在下只是担心我家娘子扛不住冻,这黑灯瞎火的,只求能寻得一处农家落脚,就不麻烦张先生远送了!”
  “哪里哪里!”张先生的笑容和蔼,看样子是个挺热心的人,“骆先生不必客气,大家出门在外不容易,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若真是顺路,鄙人正好也送先生夫人一程不是?”
  “呃……”若在再推辞就显矫情甚至引人怀疑了!花离犹豫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张先生这么晚了还在赶路,是不是有急事?”子休急中生智,为师兄争取思索的时间,“若是耽误了先生的行程,夫君和我真就过意不去了。”
  “夫人多虑了,捎上二位不打紧的!”
  “呃,先生此去何处?”反被动为主动。
  张先生回答的爽快:“边州!”
  边州?子休的心跳在闻此二字的瞬间又不可抑制地呈高山打鼓“怦怦”作响状态。乖乖!南宫度“被迫”返穆州之时,赴文国一行人包括柳絮和他“爹”就暂停驻在这个接近文国两国边陲重镇的地方啊!
  “原来先生竟与在下同路!”骆花离的声音响起。
  “啊?”子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师兄要干什么?
  ……
  66第二卷 第十八章 柳下惠,骆花离
  张先生的马车自然比不得穆王爷家的宽敞奢华,靠窗一方梨花木矮桌,桌边几个蒲藤垫子,角落里一个取暖的火盆,简单的一目了然,不过,容纳三个人倒是一点不显拥挤的。
  盘腿坐在蒲藤垫子上,骆先生“夫妇俩”拘谨地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车内的布局陈设,心中暗对几天里数次与张先生不期而遇以及张先生此去边州的动机做各种揣测。
  当事人张先生却是态度随和,笑容可掬,真像纯粹只是萍水相逢长辈对晚辈的关照,驾轻就熟地提起架在火盆上的水壶,沏了热茶给路途劳顿的两位客人:“二位不必拘谨,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先生客气了!”一面含笑回应张铭启,一面故作无意识地让左胳膊碰到了骆花离的右胳膊,子休其实很想问问这位师兄突发奇想自我暴露是预备走何种路数,无奈两个人的默契全然未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光靠眼神基本交流不出个所以然。
  更何况,骆花离没有留意身边人的小动作。虽然选择如实告知目的地搭乘这高风险的顺风车,他所思量的诸多因素中涵盖有对张铭启明察秋毫的睿智及其刚正不阿的气节的敬重,但谨慎心细如他仍然不动声色地潜运内力,形成气场以感知周遭的气流变化,直至确认除了赶车的车夫,附近并无二人随行或者追踪,方才放松心情,礼貌地接过茶杯道谢。
  接下来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三个人跟绝大多数萍水相逢的有缘同行的人一样,不痛不痒不深不浅地寒暄开来,无非是籍贯哪里、家里几口人、供职何处等等常见的问题。
  通过这不冷不热的对话,子休才获悉原来骆花离除了落花谷的师父、师弟外,也是有父母和兄弟姐妹的,而且骆家上下不算少的人口就安居在与穆州毗邻的梓县,只是不知道这些信息是基本属实,还是骆师兄因需临时捏造的呢?若果真信手拈来,那外表风神俊朗、正气凛然的师兄也是个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的主了!
  另一方面,张铭启的表现果真应了子休“前世”在中国听过的一句俗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神探张先生从头到尾对“骆夫人”的出身及其“娘家”的家世背景等信息没有进行半分的打听,甚至连好奇的表情都没有露出来,仿佛“骆式”仅仅是骆先生身边不屑一顾的静物摆设,这不禁令子休暗忖自个儿并未被怀疑或者盯梢,至少,这神出鬼没的“吃皇粮者”不是由他引来的,于是,紧绷的戒备心稍稍松懈了下来,随之,瞌睡虫悄然袭来。
  累死累活在雪地里蹒跚了一天的“孕妇”,喝了暖茶吃了点心,水足饭饱身子舒坦了,就忍不住呵欠连连,连抬手遮掩以示礼貌都顾不上了,可一对年轻“夫妇”突然要跟个比陌生人只稍微熟悉一点的勉强算点头之交的男人在并不宽敞的全封闭空间里共处一宿,说一点不尴尬是不可能的,何况“夫妇俩”对男人多少还是心存顾忌的。
  “娘子困了?”骆花离是个贴心的男人,而且这话也似乎由他这个“夫君”先提出来较为妥当。
  子休倦怠的眼皮半耷拉下来,迷迷糊糊的,没有要强打精神苦撑的后续行为。
  张铭启很自然地接过话头,边转向马车左侧,从暗格里取出来一床被子,便抱歉道:“这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可避风雪的地儿,只能让二位在这马车里委屈一晚了。”
  “哪里,若非先生好意搭载,今晚我和娘子可真就要留宿雪地了,先生的善举,在下感激不尽。”骆花离真诚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双手接过被子,小心翼翼为已然酣睡过去的子休盖好。
  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观察力素来敏锐的张铭启立刻面露心气之色,没想到这个骆夫人还真和自己的小女儿有诸多相像的行为呢!
  不禁忍俊道:“令阃果真疲极,坐着也能睡,哈哈哈……”
  “呃!”骆花离愣了一下,才发觉身边不偏不倚、正襟危坐、睡得理所当然的子休模样像极了沉心打坐的江湖人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况听者心中有鬼!
  条件反射地以为张铭启笑中隐含的是突起的疑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师兄心头一凛,一时竟手足无措地僵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要知道,虽然和子休同床共枕了几日,他可从来不敢贸然与子休有肢体碰触,更别提趁子休睡着的时候主动冒犯了,这可是会严重影响到他在子休心目中的形象的大事啊!可是,现下的情况是,“夫妇俩”的举动实在“相敬如宾”到疏远、淡漠了!无怪乎张铭启会起疑……怎么办?
  叫醒子休换个姿势再睡是万万不可再轻易尝试了,上一回就因为子休快把自己挤下床去迫不得已中途把人唤醒,结果挨了一顿臭骂外加拳打脚踢他是至今历历在目,无奈之下,不得不耍点小手段。
  摆弄银针是医者的看家本事,融合武学,早练就了一番出神入化功夫的他,仅凭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轻而易举就让沉睡的人自动俯身向前,趴到矮桌上了。
  可惜考虑完全不周,几乎是同时,对面的张先生提出异议:“这样可不行,会窝坏肚里的孩子的!”
  “……”骆花离终于发现自己愚钝的时候不是一般的钝!
  “赶紧扶起来躺着啊!”张铭启急急催促着,像担忧自己的亲女儿亲外孙一样,心里也如对方所愿生出一丝疑惑,这骆先生夫妇感情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骆先生这是保守、羞涩呢!毕竟车里还有外人在啊!
  被民间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张先生,此时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相对于车里的一堆“夫妇”是外人,而一直视子休神圣不可侵犯的骆花离,终于鼓足勇气虔诚地扶起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人。
  细看,他的手在抖,耳根微红!
  ……
  次日,子休第一次从骆师兄怀里醒来,惊了一大跳——
  唯一身正影直、再次柳下惠的骆花离也叛变了吗?
  67第二卷 第十九章 枝节横生(上)
  一向秉持“男男授受不亲”、处处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冒犯”、“玷污”了自己清白的神经质师兄,一夜之间转换性情保守变开放,堂而皇之将自己拦在怀中睡觉,无论其背后的真实是自己“投怀送抱”、是师兄逢场作戏抑或道貌岸然很久了,这摆在眼前的表象令频遭同行示爱以致精神紧张或者说神经过敏的子休不自觉带上“有色”眼镜,小心回避师兄。
  这让另一当事人骆花离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子休终于不能再泰然自若地无视他的心意,忧的是子休会否把他打入无赖之徒,如南宫度、颜凌霄之流?
  两人各揣心思,一路少有交流,连互换个眼神都取消了。
  尴尬、矛盾又不得不在外人面前加以掩饰的怪异氛围一直持续到晨雾散尽,马车缓缓驶进一处人声喧闹的小镇。
  许是镇上赶集之日又加之年关将近,即便白雪皑皑,寒气逼人,不宽的街面上仍是人头攒动,两侧店摊林立,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淹没了马蹄踢踏在石板路上的响声。
  车子小心翼翼“劈开”人潮向前行驶,最后在一家门口立着个一米来高的雪人的客栈前停下。
  要了两间客房洗漱一番,稍作休憩,又用了膳,骆花离请小二帮忙雇辆马车。
  虽说已经向张铭启透露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真打算一路搭对方的便车去边州。基本的为人处世之道他是谙熟的,抛却种种揣测、算计,昨晚的情况简单来看是出门在外的他不留神陷入困境,承蒙好心人相助,载他到达有人烟的地方。他的心思是敏感的,脸皮也挺薄,更重要的是昨晚或多或少给车主人造成了不便,虽然对方不介意,但他是没法做到心安理得的,故而得自己再雇辆车,即便仍不可避免要与张铭启同行,至少双方不必为避嫌而尴尬,也是好的。
  小二的动作挺快,不一会儿就回来答复,说是没人愿意跑远途,尤其往边州方向。问其原因,答曰:去往边州方向多是蜿蜒险峻的山路,雪天路滑,行车更危险;二则,年关已近,车夫们都惦念着在家过年;当然,最关键的是边州靠近文南两国边陲要地,进来因两国关系紧张,剑拔弩张的局势再次升温,从那里涌来的避难者越来越多,草寇流民也日渐增多,没有人愿意轻易涉嫌、自掘坟墓。
  “这难道是战争要爆发了?”听完骆花离的转述,子休如是反问。他并不清楚文南两国过往的渊源,更别提两国统治阶级间的恩怨情仇、矛盾冲突,他也一点儿不想去探究两国关系围绕一个和亲公主的处境的变化而变化的幌子下有着怎样不足为天下人道也的真相,说实话,他一直秉持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别逼得他无路可活,对于武力威胁甚至剥夺他人生命财产安全的行为,他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他不是个能轻易对人心怀敌意甚至杀意的好斗者,更不是全身充斥嗜斗细胞、企图征服世界的狂人,即便是屡屡犯他的南宫度,他也没有真正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否则当初也不会手下留情,但是,他鄙视操纵战乱的某些野心家厚颜无耻愚弄百姓的种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以后来人的视角纵观历史,事实会更简单明了。而在这个与封建社会形态非常相似的时空,又有几个打江山、坐江山的帝王其主要目的之一,不是为了纵享衣食之欲、男女之欲?在他看来,人类的绝大多数征战其实质不是争地盘、争资源就是争女人,基本上跟广大动物们争地盘、争食物、争交配权没有本质区别!战争之于自诩高等动物、智慧生物的人类是可悲的,而如果“爹”没有落到那些当权者手里,他柳子休是会继续以旁观者的姿态淡漠处之的!现在的他,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是因为某种科学知识尚无法给出合理解释的原因(比如:黑洞)而误闯入与他原来所在时空平行的另一个时空的,这个时空相较于先前的时空,其发展程度是落后的,而他不想因为一己之私扰乱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
  骆花离第一次猜不透子休深黑色的双眸里暗涌着怎样的情绪,对于两国交战的可能,他无心推测。他担忧的是情势可能有变,必须尽快救出柳师叔。可是,派出的信鸽还没有返回,也不知师父和凌霄是否得手了?
  “唉……”没有等师兄说几句,子休轻叹一口气,径自爬上床补眠。
  因外人在侧、美人在怀,昨晚一夜未能安眠的骆花离,顿也倍觉困乏,遂小心跟着躺下,闭目养神。他是不敢不顺子休的意。
  两人间别扭的气氛无形中迎刃冰解!
  ……
  几个人原本就没有打算在客栈住宿,因而用过午膳,张铭启就来敲骆先生夫妇的门了。这位热心善良的府尹大人怕也有急事在身,但骆花离是没心思自己去找车的,遂厚着脸皮携“娘子”继续搭他的便车。
  子休没有意见,只临行前,到客栈对面的铺子买了些吃食用度。
  68第二卷 第十九章 枝节横生(下)
  店小二所言非虚,出了小镇,马车渐渐驶入曲折盘旋的山路。路其实并不窄,容两辆马车并行通过是完全可以的,但是,其不靠山的没有任何防护设施的一侧便是至少数十丈高的峡谷,或多或少给人心理造成震撼,尤其下了雪,被行人、车马踩过的路面积雪大部分都融成水结成了冰,若稍有不慎,连车带马一并滚下深不可测白茫茫一片的深谷的可能性是不容掉以轻心的!
  好在,车夫看样子不是身历百险、经验丰富的老手也是技能精湛的能手,在镇上就先向人打听过前方的路况,对马车的防滑措施也进行了加强。这会儿,车行于高危险境,他脸上仍是那副淡漠冷感的表情,未露出一丝怯意。
  车里的三人盘腿各自落坐一处,却也是依据人的体重。车内无间的摆放合理安排以保持车身平稳的,正襟危坐间逐渐体验到四平八稳,平缓如常的车速,周围除了车轱辘声只有山林里偶尔传出的一声鸟鸣,三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适,但都不敢轻易交谈,似乎弄出点人声便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恐怕再次错过宿头,他们在客栈时也有向人打听过,照这样的速度,马车到下一处可供住宿的村落差不多要一个下午的时间。
  不久,骆花离和张铭启选择下围棋舒缓紧张的情绪兼打发时间。子休对这种在一张画满小格子的纸上摆弄两坛黑白棋子的行为一直无法理解,更对两个人不约而同表现出来的和他在原来时空的中国爷爷如出一辙的兴致勃勃的神采感到不可思议,他都不需要人来告诫观棋不语,自觉“人在心不在”,默默地寻思一些事情。掌心里把玩着不久前从师兄包袱里翻出来的几块矿石,他才知道这些东西居然还能作药用,大自然果真神妙莫测!
  ……
  傍晚,马车安全抵达了坐落在山坳里的村庄。出人意料,村里的户数不在少数,此时各家各户几乎都已掌灯,自门窗里偷出来的暗淡的橘色光线犹如天上点点繁星,随意地散落四下,倒是一道别致的夜景。
  一行人择了一户房子看上去较大的村民家敲了门……
  直到得了预付的房前,神色古怪的屋主脸上方掠过一丝腼腆的憨笑,言行举止也没了方才的怯生生。很快和家人张罗了热茶、热水、饭菜,还提来了取暖的炭炉子,离开时好意地叮嘱几位旅人:山间夜里有猛兽出没,贵客们没有事就早些休息,尽量不要再出屋走动。
  大家表面上若无其事、一笑置之,心里却对这农村老汉前后不一致的态度感到疑惑。到此时,镇上传闻的边境不太平的景象仍没有让他们碰到,甚至一路上连个避难的百姓也没有见着,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过于平静的表象反是不寻常的写照。
  大家小心戒备,揣测老汉口中的猛兽会是什么?
  ……
  夜渐深沉,白日里异常平静安宁的山林却溅响起凛冽寒风呼啸之声,声声气势威迫,真如虎啸龙吟,房间里用竹篾变成的窗帘被风吹得“吧嗒”直响,甚至诡怖。
  子休和骆花离都还没有入睡,似乎上午在客栈里那两个时辰的不眠让他们的精神头比平日更足,又或许心里总隐隐约约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均无心睡眠。
  另一间房里,张铭启吹熄了油灯,静坐在桌前。
  不知到了几更天,房外果真有奇怪的声音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啊~~”是有人懒懒地打呵欠的声音,接着是可以压低了的脚步声,再是“咣当咣当”小心挪动门闩的声音,最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听起来似乎是有人夜起上厕所的动静。
  又隔了一会儿,人回来了,依然是那种极力想做到悄无声息却仍不可避免弄出一些声响的状况。
  正当房间里几个大气都不敢出的借宿者要为自己的神经过敏而自我解嘲时,沉闷的敲门声猛然抓住了每个人的心弦。
  “老爷……”可以压低了但也不至于细弱蚊蝇的声音在两次敲门后响起。
  被敲的是张铭启所住的房间的门,但是平日里称呼他作“老爷”的马车夫现在也在房间内竖起耳朵警备,那,房外的人深更半夜突然叫门做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应,一动不动,静候其变。
  “老爷……”那人又稍提高嗓门唤了一声,同时轻敲门扉。
  动作、声音都颇为平和,不像有急事相告,倒像是在确认房里的客人们是否睡熟了!
  在尔虞我诈的生死场、青蝇竞血的名利场摸爬滚打数十载的张铭启,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仍旧保持静默,调整呼吸至与熟睡时相近的频率。凭直觉,他断定门外的人会武功。
  门外同样沉寂了,但几分钟后,叫门声又在另一侧,也就是子休和骆花离所住房间的门外响起:“公子……”
  显而易见对方的目的何在,子休和骆花离仿照隔壁的神探先生,假装睡得很死,啥动静都没留意到。
  不多时,那人果然偃旗息鼓了。
  然后,子休就没再听到外面有任何的响动,连回房的脚步声都没有,还以为对方一直守在门外,而内功深厚的骆花离知道,那人已出了院子。
  张铭启和车夫也察觉了。
  三个追踪出来的人在院外碰了面,在白雪反射的光亮里,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骆花离顾及子休不会武功又行动不便,让他留在了房里,张铭启寻思片刻,示意自己扮作车夫的侍从留下来保护骆夫人。
  接着,张骆二人追随前方的人影快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看身形,那人并非先前招待他们的老汉。他的步伐轻盈且迅速,显然会轻功。在这样寒风肆虐的午夜,避人耳目,暗潜出门,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这是要去哪里?做什么?
  诡秘的疑云,还有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们继续跟踪下去。
  跟了颇长一段路,脚下宽敞的村路突然变窄,两侧分布较为集中的房屋也稀疏成零星几间似已无人居住了的破屋子,再行了一程,路延伸至山脚下的羊肠小鹿,另一侧许是村民耕种的田地,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往外延伸,是与天融为一色的群山。
  “难道此人要进山?”骆花离不由走神在心中揣测,袖子随即被人拽了一下。
  回过神来,是张铭启示意他看前方。
  定睛细看,他才发现积雪覆盖的树林子里,隐约有座房子的形状,只听“吱——”一声低哑而沉闷的声音,那人影立刻消失在雪地里。
  两人静观了好一会儿,确认无人埋伏,方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屋子。
  走进了,发现房子除了占地面积大一些、围墙高一点,跟外面普通的民房没有什么区别,这个房屋的格局更一分成三个层面,两层之间由石头凿成的数级台阶连接,每段台阶处都是露天没有屋顶遮盖。
  一层靠墙摆着垒高的长条木凳;中层摆着桌椅,圆形或方形大鼎数个,两侧墙壁上从横梁处垂下的红色神帐一直拖到了地面;而最上层竟供着一尊三四米高的佛像,巨佛脚下,佛龛、贡品、香炉、铜钟等等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座寺庙。
  一切令两位跟踪者看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香炉里燃着的黄香、蜡烛,灯箱里燃着的长明灯,白色的烟雾缭绕回旋,贡木燃烧时特有的香味,无不说明此处香火鼎盛,即有人驻扎看守,可他们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心中不由大呼不妙。
  “两位远道而来的施主,既然来了,不妨聊聊!”一道浑厚刚劲犹如牛叫的声音从上层传来,阻止了他们撤退的脚步,身后厚重的木门应声关上。
  数十个手持长棍的布衣和尚从连接一、二层的台阶侧面窜了出来,一字排开守在了大门口,两个瞬间被包围的人方才发觉,原来石阶下是有暗门的。
  再转过头来看,那说话的人现身了,立在上层的台阶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方脸粗眉,四肢健壮,穿着跟和尚们一样的衣服,却没有剃头,给人怪异的感觉。
  不在意堂下两人打量的目光,男人昂首阔步走到中层,在一把太师椅前站定,才伸出手向两人示意:“二位,请!”
  此人似乎不欲立刻采取过激手段。相视一眼,骆花离和张铭启镇定地拾级而上。
  “两位好功夫、好胆识,在下佩服,佩服!”男人郑重拱手赞道,毫不掩饰自己对不速之客的欣赏之意。
  但不速之客们并不缺乏人欣赏,张铭启先发言,礼貌回一礼后,语气平和切恭敬道:“我二人一时好奇,深夜打搅了贵寺宁静,还望先生海涵!”
  一句话说得不但城市坦荡,还暗讽对方行事蹊跷同时把自己跟踪他人的行为推诿得无足轻重。骆花离不由点头附和,想来要是普通的寺庙,半夜来人造访又如何?谁会遇上一群武僧伺候?该追究这地方有古怪才是!
  “哈哈哈……”男人不以为然,反仰头畅笑,“先生既然这么说了,那本舵主也不遮遮掩掩了!”
  “舵主?”张铭启心头一怔,这莫不是遇上个流氓帮会了?
  而骆花离看穿的是:此人果然预计先礼后兵,而且不听从他的安排,恐怕会遭杀身之祸!幸好,没让子休跟来!
  那男人很快转了一副面孔,是严肃且义愤填膺的:“当今南国,皇帝骄恣专横,朝廷颟顸无能,官场腐败成风,百姓流离失所,国事岌岌可危#@&¥&……”
  “这还是个打算揭竿起义的主?”骆花离暗自咋舌,心道:此人也忒狂傲自负了点,才是几个和尚的阵容,就不问来着身份,拉人造反,南国即便果真如他所说民不聊生,正常人怕也没几个愿意跟他其意,何况南国现今的局势并没有他说得那般糟糕,或者……他是某国派出的奸细?可是,有这么鲁莽的奸细吗?
  张铭启倒是急于表态,面容也相当平静,直等男人将一腔“热血豪情”发泄完毕,才不急不缓地问道:“先生所说某些官员贪赃枉法、穷奢极欲、欺压百姓、鱼肉人民,可有真凭实据?”
  “呃……”男人一时语塞。
  张铭启的眉头微微一皱,继续道:“据在下子栾州辗转青州至穆州,再到此处,一路行来所见,并未看到先生所说大批背井离乡的流民颠沛流离,在路上冻死病死饿死者不计其数的惨状,莫不是先生喜好夸大其词,或者根本是妖言惑众,挑唆民乱!”
  “挑唆民乱?”男人不知自省反嗤之以鼻,振振有词:“如今天下,为政者骄奢淫逸,在下者无温饱,穷兵黩武,还用得着本舵主多此一举挑唆吗?先生出身富贵之家,自不知民间疾苦!”
  “先生不如说是在下官官相护!”
  “哼,原来你便是南宫家的走狗!看来这不是本舵主认为,而是事实!”
  “在下若不接受邀约呢?”
  “本舵主劝你识时务,你们犯的可是私闯本舵圣坛的大罪,若非见你们身手不凡,本舵主早将你们处死,不过看来,现在动手也不迟!”
  语毕,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有持棍棒的和尚,也有不知何时从哪里冒出来的没有剃度的“和尚”。
  69第二卷 第二十章 夜袭(上)
  任你有踏雪无痕、暗器使得呱呱叫的本事,任你智勇双全、宦海沉浮屹立不倒,面临近身肉搏,两个人对阵上百个人,且这上百人个个手持武器,武艺精良者更不在少数,这样的情势,不要提大显身手、大获全胜,根本连突出重围都困难重重,因而竭力拼杀一番后,毕竟不是传说中能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的骆花离、张铭启寡不敌众,显露下风。
  越来越多的棍棒抡到身上,原以内力护体也渐渐力不从心,对方的攻击实在太过敏南宫烈,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打。很快,砸到身上的闷响变成似乎是骨头断裂“咯噔”响。即便没有受过杖刑,也可想而知这比杖刑残酷多了!
  两人是险些被乱棍打死,若不是那“高居庙堂”冷眼旁观的总舵主突然一声喝令:“都住手!”
  别以为此人突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接下来他转身面向巨佛,一脸虔诚说出的话是:“召集众信徒,明日午时本舵主要开坛祭天,以私闯圣坛者的鲜血换去莽山日月佛的谅解,祈求佛祖佑我日月教同胞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我佛大慈大悲,阿弥陀佛!”底下刚刚结束疯狂击杀的剃头的或没有剃头的“和尚”忙不迭地呼应他们的舵主,整齐划一地并拢双腿,立正,双手托起武器过头顶,齐声高呼。高亢的声音激荡在这诡怖的庙堂内,被顶层的铜钟反馈,响着嗡嗡的回音。
  很快,有人拖了两个被打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罪人下去。
  地上蜿蜒出两条血路,空气中是甘柔幽怨的贡香味难以掩盖的血腥之气。
  ……
  柳子休是在后半夜才察觉了情况不妙的。
  嘶吼的夜风终于消停了,沉寂漆黑的夜里,唯一还能听到的就只有村里的打更声。已经是四更天了,还是不见骆师兄回来,他悬着的心更加压抑得慌,短而急促的呼吸隐忍在鼻间,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紧绷着,包裹在棉被里快要蜷缩到一块儿去的手脚冰冰凉。寒意更像是由体内向周围的空气渗出,他半天睡意也无,高度警惕地睁大了双眼瞪着黑暗,听力在令人窒息的气氛里变得异常敏感,耳朵几乎要如狼狗的耳朵般竖立起来留意四下的响动。
  不知道是心理作祟,还是确实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等待,直到突然有细微的动静从门缝那头传过来……不!不对!这声音分明已尽在耳边!
  “谁?”他惊得浑身一个激灵,但这个问题却没有脱口问出,而是攒在心里扑通扑通地窜上跳下。是猝然被自己准确的直觉吓到,紧张、惊愕、惶恐的情绪在他来不及做出一番理智思考的情况下迅速控制了大脑。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僵着不懂,连呼吸都精准地压制到休克状态。他果然是怕死的,说不定还有被害妄想症。在第一时刻就认定是危险降临,谁知道这行如鬼魅般无声无息潜入房内者是来做什么的?
  “冒犯了,骆夫人!”凝滞的气氛,被低沉得有些虚无缥缈的声音穿透。
  声音的确近在耳边,子休断定此人就站在床边。
  警觉和防备心理因为对方话中的“骆夫人”而稍微松懈一点,他想起这一路上还没有听过车夫的声音,莫非就是他?“你是……”
  “车夫!”
  果然!
  猜测得以证实,子休脑子里又不由紧绷一根弦,他还不清楚隔壁张铭启和骆花离一起追踪出去的情况,只道着车夫能悄无声息“深夜造访”,定是身手了得,怕也知晓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硬碰硬是不容易逃脱的,看来只能先以言语稳住对方。于是,强作镇定问道:“你来干什么?”
  “嘘!”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他,发是莫名其妙突出个噤声的词,随即,一只大手伸过来准确无误地堵住了他的嘴。
  你要干什么?!
  子休心里登时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地抵抗挣扎,却半点声音发不出来,手脚也丝毫动弹不得。
  原来,只是眨眼的功夫,车夫已封了他几处穴道。
  不算久违的无能为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令他瞬间怒火狂澜、激动异常,怒血在头顶聚积,几乎要从口鼻喷发出来,却终究无计可施,除了听任车夫宰割以及在心里将此人的祖宗十八代诅咒个遍:“又是个会点穴还恃强凌弱的王八蛋!TMD老子诅咒你*&@¥……”
  几乎被激到了发疯的边缘,却不见车夫有下一步动作。
  搞什么?!
  正当他诧异之时,房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紊乱的脚步声。
  “呀——”的一声,显然是根本没有上闩的大门轻易被推开了。
  睡在对面房间里的主人应该是察觉了动静起床查看,一阵嘈杂混乱的交谈声响起,明显的,来者不止一人。
  不一会儿,粗暴的捶门声就在两间客房的门后响起:“开门!开门!开门!”
  对方的口气极为不善,像流氓队上门寻衅,子休的情绪依然有怒转懵,知觉告诉他,骆花离肯定出事了!
  还在恍惚无措着,身体猛然不受地心引力控制地向上升起,惊愕万分间草草感知,竟是被车夫像提小鸡一样拽住后衣领往上提,只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已经脚下踏空,耳边生风,任一阵天旋地转,速度快得像风驰电掣……
  再找回平衡、脚踩实物时,子休才发觉车夫和他是破窗而出了,身后传来凶煞的叫骂声:“快追!别让他们跑开了!”
  两人翻墙逃到村路上,自驾的马车早不见了踪影,只能靠两条腿外加轻功慌不择路地飞驰开去。
  那“流氓队”显然不是省油的灯,紧咬着追上来,速度快得一点不像是不会轻功的人。
  不多时,只听身后锣声大作,大半个村子竟已是灯火通明,犬吠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加入追捕阵营的人接连不断。
  这阵势,两人俨然成了过街的老鼠、偷东西的贼,人人喊打!
  在好几次险险避过前方或围追堵截或守株待兔的人或狗后,两人面前终于出现了无边无际、阴森森黝暗的山林。
  当然,在惊魂未定的子休看来,身后莫名愤怒的村庄比黑暗更加阴森诡怖,他庆幸自己没有倒霉得闯入“死胡同”,却不知这是车夫正确决策的结果。
  其实,在“流氓队”破门而入的那会儿,车夫是有回头留意对手是谁的!不出他所料,那带头之人的身形果真跟被张大人跟踪的人的身形极为相似,他果断断定张大人和骆公子已遭遇不测,才毅然带“骆夫人”往与张大人消失方向相反的路逃跑。
  然而,即便如此,两人仍不敢有半点松懈,卯足劲头,拼了命的朝黑暗狂奔。
  “别让他们进山!快追!”后头的人显然明白他们的意图,只听几声“哐当”响,居然有人开始朝他们掷扁担、扫帚等器物。
  “啊——”子休昂起头放声狂吼,他的身体快到极限了,“前世”被疯狗追也没这么狼狈的。再以这个速度跑下去,根本拉不开距离啊。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消停了好一阵子的冷风居然又呼啸起来。
  “Shit!”逆风而行的子休绝望地咒骂。
  正当此时,原本一直跑在他后头护驾的车夫突然间冲上来,再次提起他的衣领……等一下!
  煞那一瞥,子休猛然瞅见了一件分外眼熟的事物——车夫肩头挂着的不正是他的包袱吗?这个家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不忘拿行李……不对!
  走神半秒,他的双眼豁然一亮,累极的身体像突然换上了满格的电板,亢奋的因子在体内叫嚣,他大叫:“包袱给我!快!”
  车夫不明所以,但也应声甩手,将包袱丢过来。
  子休的动作前所未有的敏捷,接过包袱,迅速从里掏出几个包扎整齐的纸袋。他从来不是爱吃零食的人,在上一个镇子里买的些吃食用度可不是嘴馋,而是未雨绸缪的秘密武器。
  “小心!”后头追着的人倒不是傻子,见前面的人突然回头还笑得一脸贼兮兮,纷纷放慢速度,小心戒备。
  可惜,风太猛距离不够长,一大包的辣椒面就这么凭借好风扑面袭击……
  70第二卷 第二十章 夜袭(下)
  淘金黑森森的山里除了暂与追兵拉开距离,隐匿行踪,完全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冷风飕飕,鸟兽蹄鸣不绝于耳,树杈上的雪一不留神就钻进人脖子里,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却不能够生火取暖,真要冻掉白条人命,而像柳子休此类,简直是要配上“一尸两命”了。
  再从容镇定处变不惊,车夫对现状也甚感忧虑。一是因为自家主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二是看“骆夫人”累得双手捧肚斜扒在树干上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着实令人担心“她”一个孕妇这般惊吓劳顿,孩子乃至大人的安危可否保全?
  沉默寡言如他,也不禁一面警惕地注意四周的动静,一面关心询问道:“骆夫人,您还好吧?”
  “没,没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子休压根没空替自己的身体状况担忧,气喘得厉害,“那些人什么来头……都疯了吗?对了,张铭……呃,张先生呢?”
  “张先生和骆公子一起追踪那夜半敲门之人出去了。刚才追我们的那带头之人,身形跟被先生跟踪的人极为相似,我想张先生和骆公子现在怕是也遭遇麻烦了!”车夫如实告知自己的猜测,并不担心对方的心理承受能力,向来“骆夫人”在刚才那般危机的情况下还能想出退敌的计策,定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辈。
  这当口,子休才知道师兄和张铭启一起行动了,对车夫的戒备、厌恶之心顿也消散。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避过愤怒村民的搜山行动,因为天很快就要亮了,铺满落雪的山里也不见得有多安全隐秘。
  奇怪的是,他俩再山里迂回躲避了个把时辰,竟是不见一点搜山的火光。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动物叫声也随黎明的到来而渐渐隐没在一片静寂里,即便是车夫运足内力,也没有感知到周围有可以的气流,而说追兵哥哥内功了得,其可能性是极低的。那么,这一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一惊一乍”的村民到底是怎么了?失去联系的骆花离、张铭启现今又在何处?
  怀揣一系列的疑问,两人决心冒险出山,反正躲在山里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光线随天边云层的沉浮渐亮,之前留在雪地上故意扰乱追兵判断的脚印隐约可见,而周遭竟果真连半个多余的脚印都没有。平整的似盐粒般的雪反射的光并不强烈,却令人背脊阵阵发寒。
  若说追兵们也来个“反追踪”,把脚印掩盖得一丝不显是很有点多此一举了。那难不成是因为“催泪弹”太刺激的缘故个个返回家里洗脸去了?
  子休大胆地猜想,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没有人突然蹿出来拦路自然是好,两人伪装打扮一番,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出了山,同时也更加觉得周围气氛诡异非常,忐忑的心情愈发紧张不安,神经紧绷,大气都不敢喘。
  若不是蜿蜒如村的道路上终于出现了杂乱的脚印,真要给人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或者干脆就是遇上灵异事件的错觉了。
  不能冒然进村,两人在村口附近能够俯瞰整个村的一处高坡上,寻了个齐腰高的杂草灌木丛藏身,透过草枝间的间距对村内动向进行监视。
  离他们最近的一户农家直线距离就在百米开外。此外,这家院门大敞,一眼就能见到院里的厅屋门也是开着的。厅屋里光线昏暗,但也能勉强能看清里面摆放的几样简陋家具,没有人出没,唯一醒目的是靠墙的高桌上摆放的香炉里燃着的香和烛,款式跟子休“前世”在寺庙里见过的那种有点像。香烛旁边,隐约摆放着一盘物品,应该是包子之类的吃食。
  子休猜测是供品,当然也有可能是祭品,不知道是这家最近死过人,还是在拜神仙。但不论是哪一种,都让人看着心里凉颤颤的,要多邪乎有多邪乎。
  好半天,终于有人出现了。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比昨晚借宿那家的老汉要老许多的那种,似乎须发全白了,走路也明显的不利索。
  他颤巍巍走到“供桌”前,双手作揖好像说了点什么,不久,又抖着腿跪倒地上,磕了三个头,同时好像也说了什么,再又抖着腿站起来,最后走到“供桌”前。
  待他再转身,子休才发觉那桌上除了盛放包子的盘,还摆了一个中等个头的碗。
  此时,那碗就在老头手里。
  老头端着碗,念念有词地出了厅屋,一直蹒跚到了院门口才站定。
  似乎是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子休清楚地听到这么一句:“我佛大慈大悲,阿弥陀佛!”
  然后,不等子休跟车夫交换诧异的眼神,只见老头手里那只碗突然撒了,或者准确地说是老头有意把碗里的液体倾倒了一地。
  虽然光线不足又距离较远,不清楚那液体究竟为何物,但光看这倒法,是像极了给死者敬酒!而子休也终于注意到,院门头两侧分别吊挂着一束草,就像“前世”过端午节悬挂的艾蒿。
  这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祈祷仪式。作为“舶来人”,又毫不关心时政,子休对此一无所知,但身为京城府尹张铭启的侍从的车夫却看出了端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老头是日月教的信徒,而且这个祈祷仪式是在为日月教的血祭仪式作开坛准备!
  71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血祭(上)
  车夫追随张铭启左右多年,能接触到一些古怪离奇的事务不足为奇,何况,日月教十多年前曾“红极一时”,很快,村里的异动就证明了他的猜测没有错,而且,不止白眉老头,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是日月教的信徒。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目睹数户人家有人端着碗走到院门口倾倒,几乎每家每户院门两侧都跟过年贴对联似的悬挂着类似艾蒿的植物。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他们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绿色植物!
  人人在家忙碌得像要过节,一直无暇顾及昨夜的逃跑者,又或者是根本不把两人放在眼里,更不认为两人还会再回到村子里,故而,村里几条巷道上,冷清的连条狗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巡逻搜查的人。
  子休的疑心因此而越发重了,一切都不太对劲,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两不欲轻举妄动,忍着腿脚酸麻,蹲在灌木丛里,继续监视。
  不久,村里果然再次出现了异动。
  似乎是祈拜仪式完毕,忙碌了一个早上的村民,纷纷走出家门。有年长的人领头,年轻力壮的男人四人一组,肩上扛着被去毛、扒皮、洗净的猪、狗、羊等牲畜,却似乎并没有卡膛破肚更没有做熟。妇孺随行其后,几乎每个人手上都举着一杆红色旗幡。暗红的迎风摇曳的色彩在白茫茫一片天地间显得格外刺目,像缓慢流淌的血,加上整个队伍悄无声息地行进着,说不出的诡异。
  渐渐的,人群行走的方向明晰了,正是昨夜张铭启、骆花离消失的方向。
  意识到这一点,车夫的脸色瞬间变了,难道说血祭的祭品是……
  “快跟上!”他顾不上跟“骆夫人”解释自己的怀疑,动作飞快的窜出灌木丛。
  虽然担心村民使诈,子休还是跟了上去,毕竟老这么躲藏也不是个办法,既然昨天能逃过一劫,或者今天也会幸运也说不定?不过,这一大帮的人是打算去哪里?这正长怎么感觉像是河伯娶亲?咦……不对!
  漫无边际联想到这里,子休才蓦然将村民的异动和师兄的下落不明联系到一块儿,还有车夫的仓皇行动,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你怎么看?”他急不可耐的询问同伴。
  “很可能是日月教血祭,张先生、骆公子有危险!”车夫目不转睛地注意前方动向,回答的言简意赅。不过,两人都担心惊动前方的人群,而压低了声音交谈。
  “你说大红祭?”子休条件反射地想到“前世”在某史料上见过的关于杀活人祭祀的记载,可是,这些村民也有抬牲口的啊……
  “只是推测,看了才知道!”这话其实有自我安慰的成分,车夫很清楚昨晚他俩突然遭人追捕,究其原因,只可能是张先生、骆公子出事了。
  “那我师……呃,我家相公不会有事吧?”
  “相公?”
  “啊!我是说我夫君不会有危险吧?”情绪一时很不对头,子休竟想不起先前是怎么称呼骆花离了。
  “……”车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非十拿九稳,他不随意打包票,但却实事求是地安慰道:“血祭仪式持续的时间会很长,我们还有时间!”
  “啊?!”从来没有想过师兄会遭遇不测,子休本就悬着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突然明白心惊肉跳是什么感觉了——难道师兄真成了血祭的祭品?不!这怎么可能呢?!师兄那么厉害,随便弄几副药就能撂倒一大片,张铭启更是聪明绝顶,两个人联手怎么可能落到一群疯子手里?!可能性实在太低了……可是,师兄那里有配过什么迷魂药?师兄要真没事干嘛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夫人别急!吉人自有天相!”车夫终于觉察到“骆夫人”的情绪激动,可是安慰的话实在有些苍白无力。
  ……
  事情很多时候并不随人乐观的设想方向发展。
  两人尾随日月教徒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终于在村后深山坳里一间外表看似平平无奇的民宅前停下。若真计较起来,这屋子建在这般“拐弯抹角”远离人群聚居的地方就已经挺引人猜想的了,而那敞开的后木门则泄露了它的内藏玄机。
  两人虽然站的远,但也看清了院子里有仿佛是庙宇内才有的石阶,而看得更清楚的是,宅门口立着的几个穿和尚衣服却没剃头的家伙里,分明有昨夜破门而入追捕他们的男人。
  既然此人在此,想必张铭启和骆花离在民宅内的可能性极高!子休和车夫不约而同下了这样的的定论,可问题时:他们要如何进去宅内查探?真探出端倪,凭他二人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
  “不管能做什么,干守着、坐等奇迹是不行的!”子休这样告诉自己,迅速将视线转移至民宅前广袤的雪原,平息内心的燥乱,开动脑筋。
  事实证明,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子休想到了要如何利用自己包袱里剩下的几样未雨绸缪之物,不过,他需要时间加工:“大叔,我们有多少时间?”
  “你有办法?”车夫心生惊讶,这“骆夫人”虽一介女流之辈,却真是不简单!
  “不是,”没成功之前,子休不欲夸下海口,“我想上茅房!”
  “……”车夫噎住。
  “我回村里一趟,来得及吗?”
  还会村里?!车夫侧目,下意识地想这“女人”不会是要丢下夫君自己逃命去吧?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对“骆夫人”的赞赏之心顿化作鄙夷,注意力转回日月教徒身上,淡漠道:“快去快回!”
  “出事了随机应变!”子休全没在意对方的态度,叮嘱一句,揣紧了包袱,快步跑走。
  为什么偏要回村子里,自然有他的理由!至于上茅房,虽不全是借口,但也不仅仅是人有三急!
  ……
  72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血祭(下)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车夫已然冒险潜伏到了宅子侧面的围墙下,却苦于围墙和屋顶复杂的层叠式构造,又每层都有守备者站岗巡视,迟迟不得翻墙而过。
  村民们出了家门就几乎没有再吱过一声,待所有人进入宅院,周遭很快又静寂得只剩下零星的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吱嘎”声响,着实令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人全身发毛、张皇不安,仿佛自己的一切举动早落入对方的掌控之中,那种被监视的感觉,竟不自觉地强烈起来。
  车夫没有想到自己的情绪也会有如此备受打压的状态,想来自家主子一不小心着了日月教的道也不是不可能,而对于“骆夫人”的去而归,他是不抱半点希望的。
  守在宅外,耐心等待时机,在四周即将陷入万籁俱寂的境地时,宅内竟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他以为是“祭品”出来了,立刻振奋了精神,仰头全神贯注捕捉几个守在屋顶上的“和尚”放松的瞬间,欲伺机下手,不想见到的却是众“和尚”踮起脚尖,扯着脖子,齐齐举目远眺。
  正当诧异之时,宅内嘈杂声中一个尖刺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着火了!村里着火了!”
  “着火了?”车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将信将疑地转头朝村里的方向张望,还果真,一柱雄壮的黑烟直冲天际。
  他才留意到“骆夫人”走时抛下的那句“随机应变”,不禁收回刚才对“她”的鄙视怀疑,猜想这莫非是“骆夫人”所为?
  这个猜想是正确的,火就是子休放的。
  不过,此举也是突然计上心来,原本回村里上茅房,子休只是想采集一些硝土的。
  计划进展得相当顺利。他返回村时,第一时间就在一家厕所的泥墙上发现了化学书里提到的蓬松白色霉状物,而在之后提炼硝酸钾和混合烘烤的过程中,不免要用到火,这才启发了他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灵感。当然,火灾是安排在秘密武器“研制”完成后的。
  众所周知,烧炭烤火切记人走被子挪开,火炉周围不要堆放可燃物品是冬季取暖的安全常识。为了营救师兄,子休不得已牺牲了一户村民家的衣服、被子、桌子、椅子等等一时间还不可预计的财物。
  一切表面上看起来就是场火灾意外事故。不知道在这个时空里,能否有专家坚定的出这其实是人为纵火?
  他顾不上这么多了,在村民返回村里救火前,快速返回山坳里。
  抵达时,正是宅内众人刚刚因发现村里着火而惊慌混乱之际,正为突发的事故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动作的车夫,不经意间瞥见轻手轻脚返回来的“骆夫人”。
  由于他早挪动了潜伏地点,所以,子休回到之前潜伏的小树林里,并没有见到人,而既然是潜伏,自然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两人倒也不急着接头,暂且各安其处。
  不多时,宅内骚乱声更大,原本已闭上的厚重木门再次打开,若干村民涌出门,争先恐后往村里奔去。
  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返回了村里救火,屋顶站岗的“和尚”们依旧安于职守,两人只能保持按兵不动,直到宅内再次归于平静。
  子休仔细研究地形和周围环境,很快做出跟车夫相同的决定,先潜伏到宅子侧面的围墙下再说。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好视力还有对伪装后的车夫的熟悉,不一会儿就发现了混迹于墙角雪堆中一动不动的白影。
  用蜗牛的速度匍匐前进,让他不自觉想起了“前世”听中国的guandma讲述的上甘岭邱少云的英雄事迹,只希望这个日月教没有燃烧弹之类的东西!
  还好,屋顶的“和尚”们疑心并不重,警惕性也似乎不高,又或者他们站岗的目的旨在发觉而并非努力搜索入侵者,总之,子休顺利与车夫会合了。
  不过,这胜利丝毫不值得喝彩,因为就在两人会合不久,屋顶众“和尚”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两人快被变幻莫测的情势发展给弄懵了,情绪无法自制的紧张燥乱起来。
  在又一次不长不短的静候其变后,车夫终于沉不住气腾空而起,翻身上墙,窜上屋顶,不想看到的竟是空无一人的内宅。
  他的脸色登时变了又变,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外观看起来是民宅,内里却是寺庙的院落,虽然宽敞,但站在最高层的屋顶上观之也能一目了然。显然,这宅子并无后门,那么,剩下的人都去了哪里?
  子休随后在车夫的帮助下翻墙进入庙内。
  两人对整座寺庙进行一番仔细搜索后,终于在石阶下发现被红色神帐掩盖的暗门。
  迟疑了片刻,车夫小心推开暗门。
  门后是一条石壁的暗道。一米来宽,长度却应该不长。即使没有照明设备,也能隐约看到尽头的光线。
  担心内有机关,车夫抄上墙角摆着的一条木凳率先走了进去。
  是他多虑了,暗道内并无机关。
  顺利走到尽头,入眼的居然是白雪皑皑的山林间一条蜿蜒崎岖的羊肠小路。路上厚厚的积雪被踩踏成泥色的雪水,尚未结冰。
  此景,着实令人感到震惊,原来这寺庙内也会别有洞天,难怪乎宅内总是能很快的恢复静寂无声。
  子休也跟了进来,想这日月教不仅行事诡异,连一个集会都要搞得这般复杂、玄机重重,定然不是什么可以尽情暴露在阳光下的组织,那么,杀人放血的**祭祀行为也是完全有可能做出来的!
  “NND!骆花离要有什么三长两短,看小爷我不弄颗炸弹炸掉你们的老巢@#¥%……”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通,心急火燎地冲上了小路。
  就是这样又急又怕却毫不退缩的神情,在当时正处于生死关头的骆花离心底里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以至成为他日后无数次被子休无视、拒绝也不离不弃的信心源泉。他认定子休是在乎他的,只是把爱情看得淡泊罢了。
  或许人和人相处久了真会有心灵感应。被缚在木架上,浑身早已不知是被冻到还是被打到麻木的骆花离无意识的转头,就瞥见了通向祭坛的小路上气势汹汹的子休。
  也恰是那一瞬间,子休冲到小路尽头看到眼前开阔的平地时,一眼盯住了平地中央高台上像耶稣一样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的血淋淋的骆花离。
  两个人的视线毫无预兆的突然对上……
  之后,事情发展的太快,是在连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强悍爆发力的驱使下,子休以神奇的速度先后在平地、寺庙内引爆了数枚重磅烟雾弹,并在这之后,和车夫一起乘乱飞身上了祭坛。
  73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 投降
  日月教要真是草包不堪一击,骆花离、张铭启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落到他们手上。子休虽然没有轻敌,但也没料到对方竟是如此训练有素的组织,即便在整个平地被烟雾弹搞得乌烟瘴气的情况下,负责看守“祭品”的八个“和尚”依然恪尽职守,丝毫没有乱了阵脚。他开始懊恼自己一味坚持人道主义,没有直接制造颗炸弹出来一炸摆平,虽然,制炸弹是需要时间的,而其实他对化学方面并不十分擅长,能把握好剂量造出烟雾弹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这里毕竟是空旷的地方,有是有大风刮过,烟雾弹作用不了太长时间。车夫负责在前引开众“和尚”的攻击,他伺机给被缚的人松绑。但,这样的计划,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两个人对阵八个身强体壮、武艺非凡的“和尚”,原本就是势单力薄,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不会武功的“孕妇”想以寡敌众,谈何容易!
  没有透视眼,又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即便是烟雾弹的投放者,子休也很容易被自己放的浓烟迷惑。只遭对手偶然的一次袭击搅和,他就惊慌失措得忘记骆师兄具体身处何方位了。又不懂得收敛气息,虽暂有浓烟庇护,不设防的状态仍令对手轻而易举听辨定位,于是更陷入“敌暗我明”的危险境地。几次惊魂交锋后,他不得不步步为营,摒住呼吸一点一点的挪动身体,时刻警惕防备周遭突然的攻击。
  祭坛上的双方,陷入悄无声息对峙的压抑气氛里,似战争前的宁静。从来以为文学作品中描述的杀气太过玄乎的子休,也本能的产生一种如武林中人对潜在危险的感受。就像小动物感受到地震的降临,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久,祭坛下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想是那些以为寺庙失了火而前去救火的人,发觉了情况不对劲,大队人马又涌回来了。
  就在这浓烟里,混乱中,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如雷电般击破长空:“闯*日月教祭坛者死!”
  “杀死他们!”又一个声音随即带着怒气叫嚣。
  瞬间,众人群起响应,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于是,在呐喊声奇响后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子休明显感觉到盘绕周身的浓烟里突然冒出棍棒的几率增加。是“和尚”已确认了他所在的具体方位,分散力量对付他。
  一时间,曾轻易拿下骆花离、张铭启的阵法再现。
  祸不单行,车夫也渐陷入背负受敌的苦战。对手远比想象中强大,支援“骆夫人”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而就在此岌岌可危的情势下,身受重伤、意识不清的;骆花离终于被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唤醒了一丝神智。可惜,泥菩萨落水、自身难保的他,又能做什么?除了张皇失措在白蒙蒙的浓烟里搜寻柳子休的身影,他无能为力!
  又是一次众寡悬殊的较量,结果已经非常明显,要反败为胜,除非天降奇兵。
  到目前为止,显然奇兵突现的可能渺茫。那么,热爱生命的人,珍爱自己的人,不甘心英年早逝的人,谁愿意接受连商量的机会都不给一次就被乱棍打死的结局?柳子休不愿意!这么死实在太冤了!还莫名奇妙!就是被判死刑的人也有上诉的权利不是吗?
  故,如今之计,唯有——
  “投降!我投降了!”他扯开嗓子在烟雾里大叫,就算仍然免不了一死,也得争取个缓刑,“我投降了!缴械不杀!”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无疑,这样“单薄微弱”的喊话被群众震荡山谷的吼声淹没。
  不过,没多久,还是有一个浑厚高亢的几乎有千里传音功底的声音“力排众议”高喝:“肃静!”
  但凡日月教教徒,都能听辨出是总舵主的声音,眨眼间,祭坛静寂如初。
  投降投的嗓子快哑了的子休逮住了时机,最后一搏:“好汉饶命!”
  74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Karupin
  子休没有想到,杀人放血以祭祀鬼神的**日月教也会有正常的、明事理的状态存在,更没有想到此封建迷信团体意外的重视人才,注意,是科技人才!
  当他宣布投降时,对方类第一把交椅式的人物——一个方脸粗眉,四肢健壮的中年男人居然置群众的呼声于不顾,凡命令“和尚”停止攻击,并将他与车夫请到一处未被烟雾弹波及的屋子里。
  两人受到了骆花离、张铭启前一天晚上私闯日月教圣坛之初时受到的礼遇。“第一把交椅”的态度异常友善,没有追究“劫祭品”的事,反而对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嘘寒问暖,接着念叨了一堆有关当今南国政府腐败无能、老百姓民不聊生、周边国家屡屡犯境等等的问题。
  子休一路听的兴致缺缺,谁叫对方所领导的日月教把骆花离、张铭启打得半死不活。当然,同时他也听得哈欠连连,毕竟昨晚没睡好,东奔西走、东躲西藏消耗了不少体能,而“第一把交椅”的催眠(姑且将之归纳为南国政治、经济、外交方面的问题)实在令他头大,要知道,对于文科反面的问题他向来是提不起一点兴趣的。直到对方终于步入重点,试探询问:“那些烟雾是两位弄出来的?”
  “不错!”子休欣然点头承认,不自觉对“第一把交椅”的态度积极上几分,谁叫对方眼里闪烁着崇拜的目光呢?天知道,他柳子休自“转世”以来几乎就没有享受受人仰慕的感觉。
  “你想学?”他毫不客气地点出对方的心思。
  “……”男人不置可否,笑而不答。
  子休暗骂对方老狐狸,自己也没多忠厚:“可以!不过你得放了我那两位朋友!”
  放了他们?男人不掩饰怀疑的情绪,上下打量了一番思维敏捷、落落大方的“孕妇”,目光很快移到其旁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年纪较长的男人。
  他以为烟雾该是这位先生的杰作,而子休自也看穿了对方对自己的不信任甚至是轻视,顿时心有不快,冷哼一声,一本正经道:“不用怀疑,烟雾弹就是本人亲手制造的!先生若是想让日月教的队伍变得更强大,想要提升在抵抗外来侵略战争中获胜的把握,此弹将给先生带来不可思议的惊喜!不是本人轻视权贵,今日此弹用在这里,实在是屈才了!”
  “哦?那夫人怎会求饶?”男人也不是好忽悠的,明着摆出一脸轻蔑的笑。
  “那是因为时间有限,烟雾弹的质量无从保证!否则,你以为我没有铲除整个日月教的能力?”此时此刻,子休心里想的是炸弹,他最恨别人以偏概全地瞧不起他!
  但他忘了身处劣势的时候,他是不具备威胁别人的底气的,更何况他介意威胁的话语是被威胁者最厌恶听到的,好在男人并不欲大发雷霆,反而对他的话不以为然,直接跳入下一题:“如果我不放人呢?”
  “那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车夫突然开口讥讽道,他是无法苟同“骆夫人”的投降之举,但还是尊重对方的决定,配合至此。
  “两位倒是给本舵出了个难题!”男人抚额,故作苦恼状,“眼下,*日月教同胞们为两位的朋友以及私闯我教禁地致使日月佛愤怒而惶恐不已,以我教教规,必以私闯者的鲜血谢罪,可本舵是真心惜才,实在不忍#¥%……”
  就是这样显而易见的杀人接口,让子休看出了日月教对人才的重视,也看出自己一方的人还是有可能死里逃生的。
  果然,对方在皱眉低吟了许久之后,终于提出了第三种选择:“既然如此,只能请我教唯一有救恩之权的圣灵决定几位的生死了!”
  “圣灵?”子休以为很玄乎
  而不多时,由“和尚”们耗时良久,郑重其事请出来的“圣灵”,则令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是什么?
  茂密的白色双层毛层的前部是园蛋形的头,其中有圆形的黑色面颊,短小的耳朵,突出的蓝色圆眼!
  “MYGOD!”子休很久才恢复身体机能尤其是大脑的正常运作,如果他没有看错,如果他的直觉没有错,这被日月教奉为“圣灵”的猫,其品种应当系属重点色波斯猫,又称喜马拉雅猫,而他的名字会不会叫做……在心里头百转千绕的名字,终于呼之而出:“kanupin!”
  “瞄?!”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同时,“圣灵”蹭地自懒洋洋的俯卧姿态转作精神抖擞地站立,回应的叫声异常响亮。
  “Kanupin!”子休再重复一遍,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圣灵”以惊人的弹跳力,飞扑向他,叫声里隐隐含着悲切而更多的是惊喜:“瞄!瞄!瞄——”
  75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圣灵守护者
  “前世”饲养的宠物猫奇迹“现世”,令独在异世为异客的子休心绪无法克制地冲动、亢奋、澎湃激昂,以致将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抛诸脑后,迫不及待地抱肥猫就近摆放到桌上,在其尾巴上厚厚的毛里一顿翻找。
  毕竟他如今的模样跟“前世”差了十万八千里,而此猫虽然外形跟Kanupin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且对“Kanupin”的名字有反应,更对他亲近异常,但一只猫穿越时空并对主人的灵魂(此处子休不得不迫使自己理解为宗教的灵魂观)有辨识力,其科学合理程度、易为人接受程度实在比一切只是巧合的可能性低太多,即使子休本人很希望这种可能是存在的,但还是需要有更进一步的证据来说服之。
  他记得Kanupin曾经被小白咬伤,尾巴上留有小疤痕才对,只是年代久远,不知那小疤痕会否被皮肤代谢给“代”隐形了?
  “你们是从哪里弄来这只……呃,圣灵的?”他边翻找证据,边追问“第一把交椅”有关猫的来历。因为急需求证猫的真实身份,故全然没有留意到对方的脸色有多难看。
  实际情况是,在这个时空,至少在南、容、文、宁四国地域范围内,是不存在此类品种的猫的。日月教有幸得之,将其奉为镇教圣灵。平日好吃好喝伺候着,轻易不请出来视人,就是连本教信徒能见到圣灵者也是寥寥无几。今日他们满怀虔诚请圣灵出来裁定私闯者的生死,可现在的情况,圣灵居然被私闯者拎着尾巴倒提着乱撮……这是对圣灵的侮辱!对日月教的藐视!对日月佛神威的亵渎!
  在场的众日月教徒,皆被子休对“圣灵”的无礼举动激怒了,但他们敢怒不敢言。因为一向“深居简出”的圣灵几乎从不与人亲近,而今日它竟会对一个陌生人的靠近不仅不戒备,反主动上前亲近,这样的待遇,即便是伺候圣灵多日的几个“和尚”都不曾有过。故,现象表明,圣灵裁定私闯者是生。
  按照日月教创教舵主留下的旨意,凡被日月教圣灵亲近者,即成为圣灵的守护使者,其地位等同于日月教的护教长老。
  隐晦的一面,总舵主对“孕妇”制造烟雾弹的本事是有觊觎的,故不得不说圣灵的裁定正合他急需为日月教吸纳更多人才的心思。
  综上种种,他如实回答新任圣灵守护者的问题:“圣灵是本教于数月前的一次祭祀中,由日月佛赐予的!”
  “日月佛?果然处处标榜封建迷信!各路神仙不要太拥挤了!”这样不屑的念头在正毛手毛脚找疤的子休脑子里唰得扫过一遍,虽然常常念叨基督耶稣,实际上,他心里除了计算机科学什么信仰也没装下。
  而本就不关心在场各位的脸色,自然也没有察觉“第一把交椅”态度的变化,只嫌对方给的答案太过笼统,他心急地催促:“说清楚点,日月佛怎么赐的?”
  “这个……”好歹舵主的地位高于长老,“孕妇”竟当着众教徒的面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提问如盘问犯人,总舵主很是不悦地皱眉,但终是强忍下一口气,认真回话道:“那日我教如今日这般汇集祭坛祭祀,大典刚刚开始,突然晴天一个霹雳,山间骤起狂风,扬起黄沙遮天蔽日,吹得人难以睁眼,待弹指间一切归于平静,圣灵就凭空出现在祭坛之上!”
  有这么邪乎?!既然人难以睁眼,又有弹指间的时间差,则怎能说是凭空出现呢?俗话说,弹指一挥间,沧海变桑田!而最有力的证据是魔术师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功夫,从帽子里变出鸽子……骨子里对没有科学依据的事物的质疑感,令子休条件反射地挑对方话中不够严谨之处。但同时,脑子里骤然闪过了一道白光,莫名其妙想起数月前的一次头痛,心中竟不费吹灰之力建设出一个诡异奇幻的猜测,他不自觉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竟有些微的颤抖:“是什么时候的事?”
  “呃……”总舵主这一次迟疑了,虽说对方是新任的圣灵守护者,但对于整个日月教而言,毕竟还是个陌生人。出于本能以及对本教的保护心理,他对陌生人是心存芥蒂的,故有关圣灵的来历,他不欲再作答,转移话题道:“我教圣灵与夫人有缘,恭迎夫人成为日月教圣灵的守护使……”
  他的话没能说完,原本忙于在猫尾上翻找疤痕的子休突然找到了要找的证据,一时间激动忘形,拎起肥猫就抛至半空,还大喊大叫:“Kanupin!Kanupin!!Kanupin!!!Oh……mygod!mygod!!itisrealyou?itisrealyou!¥#@%……”
  “……”新人圣灵守护者突然几近疯癫念叨的是什么,在场没一个人能听懂,众教徒包括总舵主无一不被其肆无忌惮将圣灵抛入空中复又准确接住的举动吓得魂不附体,要知道,圣灵可是他们的镇教之宝啊!
  而即便系属自己人一方的车夫也被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心道这“骆夫人”莫非真懂什么邪术咒语?
  子休没有理会外人,沉浸在属于一人一猫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中。当然,他并非完全被喜悦冲昏头脑,脑子里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他清楚地意识到Kanupin的出现意味着问题的严峻性,自然此处不是指眼下遇到的困境、难事,而是更深层次的——Kanupin这只肥家伙是怎么连身带灵魂跑来这里的?他俩难道是被外星人绑架附加所谓记忆移植?又或者遭遇非法医学人体试验?
  76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 圣灵守护者(下)
  庆祝与“前世”养的猫Kanupin重逢的疯狂举动没有持续多久,得意忘形的子休不得不为近在眼前的更为现实具体的问题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关于受邀加入日月教并被授予圣灵守护使者的职务,他没有提出异议,也就是说,他答应留在日月教。
  他承认自己不具备骆花离威武不屈的精神,不具备张铭启誓不向贼寇妥协的气节,就两位因坚持原则落得被打断骨头乃至险遭放血祭祀的噩运,他所得最大启示只有:无谓的牺牲是没有价值的,不想白白送命就乖乖听话!
  精神原则不能当饭吃——这是他“身经百辱”总结出的至理名言。人常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之于他们现在所处的境遇,又何尝不能如此?
  镇定心神,冷静分析:非常时刻意外与邪教产生冲突,窝囊或刚毅仅仅只是面子问题,对比四条人命简直微不足道,何况,连里子都丢得差不多了的他,顽固死守所剩无几的面子也没多大意思。而且,在他看来,作出这样的选择也并不全是“彰显”自己的懦弱无能、贪生怕死!一则,想必拒绝“第一把交椅”的邀请、受封,之于强权主义、霸权主义的封建迷信团体只可能是快速下地狱的敲门砖,正如曾经面对南宫度的侮辱迫害,他无能为力,又不想平白无故地丧命,就只有屈服。二则,能够顺便搭救骆师兄、张铭启包括车夫出水火,暂时的委曲求全又有何不能接受呢?三则,能轻而易举重获“前世”价值不菲的猫的抚养权并极有可能解开自己“转世重生”之谜团,之于他是极其具有吸引力的。虽然目前为止“第一把交椅”的态度坚决,令他一时半会儿问不出Kanupin抵达这个时空的具体时间,但他并不灰心,日月教又不是只有总舵主一个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探查。
  日月教的问题就当是迎刃而解了。当然,太过迅速的妥协,总是会引起对方怀疑的,他自然要说些对方爱听的话,比如:“奴家乃一介妇人,见识浅薄,不敢对国家政事妄加评论,但也知舵主所言有权者仗势欺人、瞒上欺下非虚。奴家一远方亲戚就曾亲眼见过某些出身显赫家族的道貌岸然之徒,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横行乡里、为非作歹、欺男霸女、鱼肉弱小,其罪孽之深重,实在人人恨之入骨,人人得而诛之!然而,为官者要么被蒙蔽毫不知情,要么宁得罪百姓信念,不得罪权贵,一心只知保命固位、升官发财,根本不敢介入干涉,所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根本是一句空话!如今,日月教能为民请命、惩恶扬善、砭刺官场腐败,实乃南国百姓之福!奴家有幸被贵教圣灵选作守护使者,真是受宠若惊、荣幸之极啊!”
  “夫人能有此认识和觉悟,定是受日月佛祖点化,本舵主在此代表日月教众信徒恭贺夫人,从今日起,夫人便是日月教圣灵守护使者!”“第一把交椅”此番道贺,算是对新任使者的身份进行正式肯定,他脸上的表情庄严而虔诚。
  子休继续佯装受宠若惊:“奴家惶恐,实在担心不能胜任此重任。其实,奴家会的也只是些雕虫小技,怕不能为日月教做出更实质的贡献。”
  “使者过谦了,相信圣灵所选择的定不会是碌碌无能之辈!使者行动不便仍深入祭坛之勇气、不顾自身生命安全也要救护同伴之义气,着实令本舵佩服不已!”
  “呃……”你们就这么相信一只来历不明的肥猫?子休难以理解对方盲目崇拜一只动物或者说虚无缥缈的鬼神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不过,对方正好为他引渡了援救“同伴”的话题,赶紧故作“弱女子”态,因势乘便道:“舵主是抬举奴家了,奴家自幼身体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书读得不多,亏得夫君家不嫌弃,收我做童养媳,要不然。要不然……”低头,假装拭泪,片刻,再睁眼说瞎话:“往事不堪回首,夫君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夫君和公公有难,我岂能弃他们于不顾?”
  闻两个“祭品”是新任使者的至亲,“第一把交椅”的脸上倒没有表露多么出乎意料的表情,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日月教规矩严明,从不牵扯无辜,如果当日,他二位不私闯我教圣坛的话,也不至于招此杀身之祸,请使者明鉴!”
  “我夫君、公公也是一时糊涂,还请舵主看在我与我肚里未出世的孩子的面上,赦免他们!”子休嘴上恳切地请求,心里却认定对方的话根本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试想,私闯圣坛若真都是杀无赦的严重后果,为何他又有由圣灵裁定生死的“优待”?可见,日月教的规矩也是因人而异的。
  果然,事在人为!
  沉吟片刻,“第一把交椅”放低了姿态:“使者忧虑家人安危之心,本舵可以理解,但此事事关重大,本舵需与诸位长老、教众商讨,方能定夺!”
  “谢舵主慈悲!”子休一方面道谢,一方面作凄凄哀哀状,辅以自己的生命要挟,“倘若我家夫君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呜呜……”
  …
  历经数个时辰的商讨,结果如子休想要的,“祭品”得以赦免。
  有关“第一把交椅”如何说服长老及众教徒,子休不关心,他忧心的是,骆花离、张铭启的伤势严重到了无法动弹的地步,救“父”的计划被打乱,接下来,他该如何是好?
  77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神秘团体
  南国,边州,天宝客栈。
  年关将近,窗外雪下得大,客栈后院像铺了厚厚一层绒毯。
  并不知子休“前门阻截,后院失火”计谋的颜家父子,自收到骆花离发来报子休平安的飞鸽传书后,就全神贯注致力于查找及营救柳吾夷的行动中,但是,事情很不顺利。直到护送穆王爷、穆王妃去文国的队伍在边州停留,穆王爷因家事返回穆州并遭人袭击受伤的消息传开后,他们还仍然没有觅得救人的良机,甚至不清楚柳吾夷辗转被关押的具体地点。停驻在边州城的官军,戒备极度森严,根本找不到可乘之机。而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天气恶劣的缘故,他们与骆花离暂时失去了联系。
  此刻,父子俩心头的愁云跟因边境局势紧张导致的年味萧条一般惨淡。
  “爹,这样干等下去不是办法,夜探县衙起码还有一丝希望!”凌霄对于严父瞻前顾后的消极态度很不以为然,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你忘了在毓风山的教训吗?皇家禁卫军可不是三拳两脚可以对付得了的!”颜珂的顾虑不无原因,柳絮公主此行由南国皇家禁卫军护送、禁卫军骁勇善战且不乏武功盖世者,他是早有耳闻的,倘若贸然铤而走险,救不出师弟反搭上两条命就太不值了。所以,在对对手缺乏足够了解的情况下,必须谨小慎微、动不失时。
  “实在不行,咱就发挥所长,下药暗算!”凌霄说出藏于心头多日的计策。
  但立刻遭到否决。颜珂不是没有想过这一计,无奈现实不允许。他分析道:“有南宫度的前车之鉴,你以为他们不会加强戒备防毒?如今南宫度在穆州遇袭受伤,他们的防备只会更加谨慎!何况,最最现实的问题,我们又不是毒医随身带着毒药,这危急关头,难不成还大老远回一趟落花谷取药?”
  “让娘派人送过来也行吧?”凌霄打算这样反驳,又怕引父亲发怒终改了口,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南宫度到底得罪了多少人?三妻四妾甚至男宠都能遭人劫持!那自称夜礼服假面的倒是个人物,大庭广众之下,兵刃都不用出就能让南宫度付出血的代价,还在人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神妙莫测……难不成,南宫度是担心沦为质子,自编自演了一出戏?”
  颜珂不以为奇,南宫度怎样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事。虽然,从某种角度看,穆王府突生事端对于他们的营救计划是起到了削弱对手势力的效果,但仅此而已,问题仍在于如何营救被严密看守的师弟。他又将话题转回去:“这不是我们要管的事,还是想想该怎么救你师叔……”
  话到这儿,他突然打住不说了。注意力被面前茶盘里,压在茶碗下隐约是纸张的黄白色一角吸引住了。
  凌霄很快察觉了异样,寻着父亲的视线看向桌上。
  与此同时,颜珂挪开了茶碗,果然,其下是一张被仔细折叠过的纸条。
  两人互视一眼,均面露惊疑之色。
  接着,凌霄悄无声息踱步至窗下,听辨外头动静,并无异常。
  颜珂这才小心翼翼拿起纸条,打开,可见上清晰书有一行小字,竟是:今夜子时三刻,城东五里坡见!
  父子俩霎时惊得面面相觑,脑海里不约而同回忆是谁送来的茶盘,却半点印象也无。
  现在才是黎明破晓时分,客栈内外皆是一片静谧,想那店小二都不一定起得这么早!难道,是昨夜有人趁他们外出勘察敌情时偷偷潜进来过?或者,就是那市井杂役店小二所为?倘若对方没有送错对象,那么这……对方是什么来头?约见他们所为何事?
  凌霄条件反射地将这与营救柳师叔的事情联系到一块儿,心头的震撼无以复加。
  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他父子二人一门心思为“劫狱”几乎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时,他们的一举一动早落入了有心人的监视之中!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这样大大出乎自己所预计的情势,都令习惯掌控且颇为自傲的他恼怒不已,一个没沉住气,就飞身到了门口,边开门边道:“抓店小二来问个清楚!”
  “慢着!”颜珂及时喝住儿子的冲动之举,快速起身至尚未熄灭的油灯旁,将纸条烧毁后,才道:“倘若不是店小二所为,抓他来问话,岂不反受其乱?”
  “爹决定赴约?”
  “对方的目的尚不明确,切忌自乱阵脚!若果真来者不善、早有预谋,敌在暗我在明,想轻易扭转形势实则难矣,何不去一会?”
  ……
  78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神秘团体(2)
  月黑风高,寒冷雪夜,边州城东,五里坡。
  这地方原来竟是片杂草丛生、坟丘遍布的乱葬岗,无需夜幕烘托便已尽显阴森诡怖之气。无怪乎白天向路人打听路线时,人人闻之变色,唯恐避之不及。
  身为医者,看惯了死亡的颜家父子,对此倒未生出恐惧之意。他们比对方指定的时间早到了近半个时辰,在对周遭环境进行严密勘查,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情况之后,方潜藏在一墓碑后,静候邀约人的到来。
  毕竟是无人打理的乱葬岗,久经风吹日晒雨打,不免有一些仅被草草埋葬的尸骨暴露于外,引来野狗刨食。两人好几次就被这些瘦骨嶙峋的动物“虚晃了一招”。
  终于,子时三刻到了。父子俩更加抖擞起十二分精神,密切注意周围动向。然而,左等右等,却连半个人影也不见有出没。
  风渐渐止住,如钩的冷月依稀穿透乌云,厚厚雪层反射出清幽惨然的淡光。死一般沉寂的五里坡,只偶尔有远处山林里不知名夜鸟悠远而苍凉的啼叫声传来。
  正所谓“鸟鸣山更幽”,这情况,不禁令早早前来赴约、多少对对方的目的抱有积极揣度的两人又心中起疑——莫非,他们被人爽约了?又或者那纸条真是被送错了对象,对方发觉出了错就干脆不来了?再不然,对方也如他们一样,早隐匿于暗处,只等见到人来才肯现身?
  “倘若对方的内力与我旗鼓相当,这样阴差阳错的状况出现也不无可能!”颜珂尽量让自己的猜想朝积极的方向靠拢。沉吟片刻,索性“光明正大”站出来等。
  凌霄早蹲得不耐烦,立刻跟着跳到墓碑前。
  然,两人“公开亮相”又等了好一会儿,周遭仍无人出来“响应”。
  时不待人,转眼已过子时五刻,早感觉自己像被人愚弄的猴子,凌霄终于沉不住气低咒了几句,咬牙切齿地发誓回去要找人算账。
  颜珂也渐觉此行被人忽悠了,欲与儿子打道回府。偏在此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兵器交叠的打斗之声。
  两人再度警觉,迅速退回墓碑后,竖起耳朵屏息听辨。听动静,该是有三四双人对打,而且应是往这乱葬岗而来。
  果然,只眨眼的功夫,打斗声逼近,随即,几团激烈缠斗的人影伴着刀刃上四溅的火花,猛然自拐弯处的雪堆后蹿出来。
  双方武艺之高绝、招数之变幻莫测,瞬间令父子二人看得惊心动魄、瞠目结舌,几乎忘了自己何以置身于此。直至“当当”作响的刀刃声中,冷不丁传出一声厉喝:“把人带走!”
  两人压根就来不及诧异,手上蓦地就接住了一人,愕然低头来辨认,这,这……这不是他们连日来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要解救的人又是谁?
  “难道,眼前拼杀得你死我活的两方人中,有一方正是约见我们半夜来这乱葬岗的有心人……那么,另一方岂不正是看押柳师弟的官军?”颜珂连锁反应地在心底作出一番推测,哪料,械斗的双方顷刻间竟已逼近墓碑,毫无征兆的,一柄暗器风驰电掣般向他袭来!
  “小心!”幸好在侧的凌霄眼疾手快,猛甩扇子射出一枚银针,“当”的一声,将那暗器击落。
  化险为夷,颜珂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将昏迷不醒的师弟步到步上,施展轻功,一个纵跃,跳出一丈外。这才看清两方人中,一方身着夜行衣、脸带银色面具,而另一方,虽身着便服,脚上踏着的却赫然正是官靴!
  哪里敢再做一瞬停留,好不容易才完成救人大计的父子二人,匆忙遁出乱葬岗,逃之夭夭。
  却万万没有料到,才出了五里坡,穿越一片沼泽地,就强烈感觉到一股邪异晦涩的气息自前方必经的竹林里劈面袭来。
  竟又是杀气!
  不论拦路者何人,今夜大战一役恐怕不可避免了,凌霄果断飞身上前,冲那无风却沙沙作响的竹林大喝道:“什么人,出来!”
  然而,对方却似计划好了藏头露尾又或者虚张声势,继续让竹叶瑟瑟,并不现身。
  依此鬼祟之举,可以断定他们十之八九非霸气十足的官军,但难免与之乃一丘之貉。至于到底会是什么人,又有何居心?父子俩是没有时间多想了。
  形势紧迫,后方追兵随时可能杀过来,别无选择,颜珂解下腰间锦带,将师弟紧紧绑在自己背上,毅然闯入竹林。
  凌霄紧跟其后,背靠背,互有照应。
  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觉行了一段,并未遭任何攻击或暗算,但是,可以肯定这片林子已被对手施以阵法,通往另一端的小径虽还在,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父子俩对于阵法均缺乏细致的研究,几乎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更别提寻得破绽破阵而出了。越是往前走,就越是深陷竹林内部,正可谓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如此被动的局面不免令人心烦气躁,一时没沉住气,年少气盛的凌霄骤然运功,猛一甩手上折扇,飞射出一排银针。其速度之快,原本似乎在不断变更位置的竹子竟来不及“闪躲”,被击中者无数,几乎是“箭”无虚发。
  而后,不到三秒,只听“吱嘎”一声,一排竹子轰然倒地。
  连发针者自己都未料到竟有如此之高的命中率,而也就是这样的冲动之举,居然就将藏匿于林中不肯现身的操控阵法者逼了出来,原是数十个黑衣蒙面人。
  “你们是什么人?挡我去路,意欲何为?”终于取得初步突破,凌霄的心情阴转多云,警惕心也随之降低,还道对方的竹阵也不过尔尔。哪想到,对方的态度较方才丝毫没有改变,个个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再眨眼的功夫,十几个人竟如变戏法一般,不约而同凭空扬起分明是武僧使的僧棍!
  接着,在父子俩满面惊愕、根本来不及做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恶战骤然爆发了。
  79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出乎意料
  转眼,柳子休在日月教据地已呆了半个月。托Kanupin的福,教中上下对他这个“空降兵”顶礼膜拜、敬畏有加。而为充分验证圣灵的慧眼识英才以及表明自己对日月教“忠心归顺”的决心,他向“第一把交椅”透露了烟幕弹的制造方法。初为人师,为让学生实实在在透透彻彻掌握知识,他呕心沥血从最基础的化学元素讲起,而后逐步推进,这就够身处化学发展还停留在炼丹术、修炼长生不老药阶段的时空的日月教高层们琢磨个一年半载了。
  得了空闲,他留在房间,陪伴在因“裙带关系”免于一死目前正养伤的骆花离身边。
  关于摇身变成日月教“圣灵守护使者”事件的始末,在骆花离清醒后,他已详细告之,不过,自己跟Kanupin“上辈子”就是主宠关系的真相,他没有透露。这样惊天动地、完全超出科学范围的事情,还是等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了再提吧!
  骆花离的伤势现下算是稳定了,但仍需躺在床上静养。粉碎性骨折的手脚用夹板固定着,想下床行走还需时日。另一间房,张铭启的身体状况与之差不多,都是府上的车夫在照料,但子休也没少去探望。不是他多么关心这萍水相逢、一同落难之人,只是怕引人多眼杂的日月教猜疑。毕竟,如今的情况是,神探先生也摇身变成了骆花离他爹,自己的“公公”,便是连“张”姓也改作了“骆”。只是不知道日月教会不会暗地里去查他们几个的身家背景呢?
  子休一直有着这样的担心,因而即便“捡了个肥缺”,表面养尊处优,内心却是忧心忡忡,再加之与颜家父子失去联系,不知“爹”是生是死,不由心情压抑得快得心脏病了。
  骆花离看在眼里,除了往好的方向安慰,也是心无良策,不由恨自己当日多管闲事,若是不跟踪别人或者不乱闯,也不至于落入今日一筹莫展的困局。
  子休听了,反过来劝慰师兄:“这也不能怪你,要是我行动方便,不也跟着你一道追出去了吗?主要还是那人行迹太可疑!谁知道他背后竟然有个蛮不讲理的日月教!”
  “是我一时疏忽大意,自恃武功高强低估了对手,”骆花离仍坚持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害你担惊受怕,被追杀还要铤而走险来救我,如今又困在这里,师兄真是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话!我柳子休虽然没什么骨气,但是为兄弟两肋插刀……”捕捉到师兄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寂,子休心神突乱,竟支支吾吾改了口,“呃,那个,师兄你这话也说得太见外了,之前我可没少让你操心,现在你有难,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本来应该是师兄照顾你,现在却反过来……”骆花离还要自责。
  子休赶紧打断,转移话题:“事已至此,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出这鬼地方吧!说到日月教,师兄你以前可曾有听闻过?”
  “这……”骆花离的注意力被转移,想了想,道:“早有耳闻,但不甚熟悉。你知道,师兄十八岁前都居住在落花谷里,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大多源自书本或者道听途说,真正出来历练也就是这半年多的事。只听闻这日月教势力遍及四国,不想在这儿竟误闯了他们的总舵。”
  “这样啊……”原来师兄竟然也是个宅男,子休不免有些失望。本来他还在考虑,若日月教真如它所表现得这般惟圣灵之命是从,或真如“第一把交椅”所宣扬的痛恨为富不仁、为官不正,他倒是可以借他们的力量搭救“爹”呢!
  看子休的表情是急于想知道日月教的情况,骆花离建议道:“或者,你可以去问问张先生!我想,以他的阅历,对日月教会有更深的认识!”
  “张铭启身为做官的、有钱的,其见地是不是客观,会不会失之偏颇?”子休心里有这样的顾虑,但如今之计,似乎也只有去问他这一条路可走了,遂心一横,放下手中药碗,作势起身去找张铭启。
  还没走到门口开门,外面突然有人敲门了:“使者,舵主大堂有请!”
  “又请?这上午不是才教过课了吗?”子休心里犯嘀咕,回头以眼神征询师兄的意见。
  后者迟疑片刻,点头。
  子休心下了然,回复门外:“知道了,马上到!”
  ……
  80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出乎意料(下)
  使者便要有使者的风度,加之本就是个行动不便的“孕妇”,子休努力端着架子摆着谱,慢悠悠地往大堂走。出了内廷,穿过回廊,视野豁然开阔。尚未近门,远远地就看到被清扫干净的由青石铺就的通道对面,门户大开的大堂之上,“第一把交椅”及教中众长老们俱在,个个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气氛之严肃庄重,俨然与几日前他被正式授予“圣灵守护使者”之职时无二异。
  踱步到堂前,正要烦请门前立着的“勤务兵”通传,“第一把交椅”先看到了他,如洪钟的声音响起:“使者来了!快请坐!”
  子休依“礼仪先生”的指引,泰然自若地坐到“第一把交椅”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却突然间想起从“前世”美国Gnandpa那里偶然听过的一个理论,说是这个右一的位置是给地位仅次于舵主心腹地位的辅佐者坐的,由此可见,教中上下尤其高层领导们对他有多么的重视!
  如此一推敲,难免要心生一丝受宠若惊之感,赶紧转移众人注意力,面向“第一把交椅”问:“请问舵主,这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商议吗?”
  对方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突然问:“不知使者有否听闻过穆王妃一案?”
  “穆……王妃!?”突闻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三个字自随时可以取自己小命的人嘴里说出来,子休登时惊得面如死灰,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穆王妃?“第一把交椅”怎么会突然提到穆王妃?难道,难道……身份已经败露?
  “使者……”没有听到使者及时的回应,“第一把交椅”心生疑惑,将视线投过来,才发现使者的脸色很不好,却是联想到有孕在身的使者连日来又要伺候圣灵,又要传授烟雾弹的制作方法,还要照料受伤的亲人的辛劳,于是想当然地以为“她”劳累过度身体不适,关切道:“使者,你还好吧?”
  这么一“提醒”,子休缓过神来,但仍猜不透对方话里的虚实,强自镇定,道:“略有耳闻!但不知舵主的意思是……”
  “我日月教奉行除暴安良、杀富济贫、惩奸除恶、替天行道之义理,自创教至今,不敢有悖日月佛祖之旨意,时刻谨记先贤教诲,以拯救天下苦难苍生、洗尽世间冤假错案为己任,教下弟子所做每一件事无不顺应天理人道,@#¥%……”
  “呃……”这话总算让子休给听出点不对劲来,但同时也迷糊起来,怎么感觉这“第一把交椅”是要把日月教诩为梁山好汉或者救世主呢?
  且听对方继续标榜正义、夸夸其谈,良久,终于跟方才的穆王妃一案搭上了边:“历时近半年之久的穆王妃被绑架一案,其犯案者竟然只是区区一介乡野草民!先不问此人绑架王妃有何目的,只道他一人便是有通天本事,从戒备森严堪比铜墙铁壁的穆王府里劫了人,却又怎么可能在近半年时间后轻而易举被几个官兵抓获?如今,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提出质疑,其真相恐怕是随意逮了个替死鬼以应付文国的责难吧!身为上位者,不思为百姓谋福利,只因畏惧别国淫威便要推无辜抵命,这南宫一族简直昏庸无道至极!”
  听完“第一把交椅”此番言论,子休心头早已是震惊非常,不叹其反政府倾向,而是原来日月教竟连他“爹”的冤案都盯上了!精神不由一振,仿若见到希望的曙光,迫切探问:“这么说,舵主是认为那犯案者被冤枉了?”
  “这正是今日本舵请诸位一聚的原因!”
  “啊?!”这话让子休即刻又绷紧一根弦,“舵主,此话怎讲?”
  “先前因使者家人误闯我教圣坛致使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怕是多多少少造成了使者对我日月教的误解!”
  “呃……”有误解吗?子休不敢苟同。
  “第一把交椅”似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明道:“使者有所不知,当日使者家人若不与我教发生冲突,便可平安出山!当然,这对于使者家人来说或许是横遭噩运,但也不得不承认是圣灵在召唤使者!”
  “嘶——”似乎有这么几分阴差阳错的巧合在里头,子休不禁认同地点头。
  对方亦点点头,继续直言道:“日月教教徒并非如使者所想‘屈打成招’,实际上,我们无不是自愿皈依日月佛,而这一切,全都拜南国尔虞我诈、青蝇竞血的社会现实所赐!弱肉强食,使者可能只是耳闻,但我们之中的绝大部分教众却曾真正惨遭贪官酷吏或无良富贾残忍迫害,有冤无处申诉、有家不能回、有命不能活……若不是幸运得日月佛祖拯救,怕如今要么仍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要么早化作一缕冤魂!”
  “这倒真有逼上梁山、遁入‘空门’的感觉了!”子休内心对教众们的遭遇报以深深的同情,想别说是在这封建社会,就是他“前世”所在的二十一世纪,诸多类似的社会问题也同样存在,这对对治国安邦一窍不通的他来说,是除了怜悯也无可奈何。当然,目前他所在乎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说了这么多,又跟他“爹”有什么关系呢?
  正当不解时,只听“第一把交椅”突一改沉痛控诉的语气,郑重其事道出了今日集会的重点:“我日月教徒得佛祖点化,誓将继承、弘扬日月佛之恩义与慈悲之心,拯救更多正遭遇劫难的民众出水火!在使者尚未到来前,本舵已派出数名教众前往连州搭救¥#%……”
  后面的话根本无需再听,子休瞬间将舵主所说“前因后果、前尘后世”联系到了一块儿,得出的答案简直让他要忍不住尖叫出声!上帝!该不会,该不会……用不着自己挑唆,日月教早就“化身正义使者”除暴安良、惩奸除恶、替天行道了吧!
  随日月教总舵主一句“来人,把人带进来”,不一会儿,几个“和尚”带了三个人步入大堂。
  这次,毫无悬念,子休结结实实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跌坐在地,他又惊又痛,嗷嗷叫唤:“Oh,MyGod!”这不是做梦?不是做梦吧!
  不是做梦胜似做梦!眼前三位不是他“爹”柳吾夷、颜凌霄以及颜珂又是谁?!
  81第二卷 第三十章 重逢
  “使者——”
  “休休——”
  “儿子——”
  “孩子——”
  各式各样的称呼不约而同被惊喊出来,堂上堂下一干人等各显神通齐上阵,七手八脚将突然摔下椅子的“孕妇”扶起来。一时间,下令请教医的下令,把脉的把脉,慰问的慰问……
  混乱了得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诸位“关怀者”又不约而同地发觉了不对劲。你看我,我看你,无不心存诧异。
  最先开口的是颜凌霄,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上下打量了斜靠在椅子上的美人,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兴奋:“休,休休?真的是……怎么会?怎么会是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是什么人?”
  “第一把交椅”原本也要代表在座众教徒询问使者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听白衣男子一番话,显然是与使者早有交情,又见使者神情举止怪异,便沉住气,听使者怎么回答。
  而一脸惊疑的柳吾夷、颜珂想知道的和凌霄差不多,他们可没预料到被黑衣人“请”来会跟子休见面。
  众人的目光一时又回归到瞪圆了眼睛、两手正用力捏自己脸颊的柳子休身上。
  后者直到把脸捏得生疼,终于敢确认眼前景象是现实而非梦境。然而,如此不可思议堪比传奇的巧合,令他适才放松的神经又不由绷紧到了极点,心里已然条件反射地思虑估测以“第一把交椅”为首的日月教领导层或试探或要挟或翻脸的机率有多高?
  然转念一想,日月教行事一贯直截了当,要打便打、要杀便杀,又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事,还用得着行这般拐弯抹角的手段对付一群肉在砧板上的人吗?事已至此,道在人为,迟疑太久反遭人疑,倒不如后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
  遂如实回答凌霄的疑问:“这,这里是日月教!你们怎么来了?”
  虽说在心里百般告诫自己要有身为日月教使者的沉着镇静、从容不迫,语气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几下。而后面一句,明显问得多余。刚才“第一把交椅”不是才表决心说过要继承、弘扬日月教之恩义与慈悲之心,拯救更多正遭遇劫难的民众出水火吗!
  “日月教?!”确认自己没有耳背,听错了此名号,颜珂、柳吾夷登时惊愕得变了脸色,面面相觑。
  没想到,半路杀出来劫持他们的神秘黑衣人竟然是日月教徒?没想到,他们现所在的竟会是日月教踞地?这,这……怎么可能会是日月教?他二人一个隐居落花谷、一个深藏游云谷,十几年来行事极其低调,几乎从未与外界政派、团体、结社等接触,怎么可能会被传说中假神道设教之名,蛊惑人心、聚众造反、反时政、反朝廷的秘密教门给盯上?!
  “这不可能!”两位长辈甚觉现实离谱,出现和子休刚才一样难分真幻的心理症结。当然,这是因为最令他们吃惊的事是——看子休现在的状况,根本是跟“有进无退”的日月教关系匪浅啊!
  柳吾夷实在不能相信自家仅有点小聪明的愣头青儿子会做出为救父甘冒杀头之罪与早被朝廷钦定为“背叛朝廷、图谋不轨”的邪教勾结的胆大包天之举,可他却又偏偏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刚刚有日月教的人称呼子休为“使者”,不由自主地一股寒意就从后背升起,原来是才出了狼窝又入了虎穴!
  即便对于日月教只是略有耳闻的凌霄,见到父亲、柳师叔凝重的脸色,也不由心下一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与子休重逢的喜悦之情荡然无存。
  “第一把交椅”默不作声地观察完三位的表情变化,终于动动嘴,要开口说几句了。
  是一副悠然中不失恭敬的派头,道:“原来他三位竟是使者相熟之人?”
  “呃……正是!”子休强作镇定地点头称是,努力挤出来的微笑背后,正紧锣密鼓地考虑如何介绍三人。这万一日月教已经查证过他们的真实身份该如何应付?
  可惜,有人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教中最德高望重的白须长者突然发问:“使者,恕老朽唐突,老朽方才似乎听到三位当中有人喊出‘儿子’、‘孩子’之类的话,不知……”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隐言不言而喻,而在座其余各位长老,包括“第一把交椅”,无不面露疑色,显然大家对使者与绑架穆王妃的犯案者的关系非常好奇。
  “原来这群老头的听力这么好!”子休暗暗心惊,却因男扮女装时日久了,一时竟未反应过来,还道众人对自己“孕妇”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惊慌之下,脱口竟说出:
  “我‘爹’和世伯是担心我肚里的孩子,听算命的说是儿子……啊!”等话都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说错话捅大娄子了。
  “你爹?”“第一把交椅”迅速捕捉到相左之处,联想到半月前使者所述的悲惨身世,“使者不是说,自幼被夫家收作童养媳?怎么……”潜台词是:你爹没死?
  有规定被收作童养媳的女人父母就必须oven吗?子休不太清楚,又急着自圆其说,想了想,道:“不瞒舵主,被诬绑架穆王妃的人正是我养父!”这也不算撒谎,现如今恢复了记忆,要再管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叫“爹”,还真是别扭得很啊!
  “竟有这样的事?!”众人连连称奇,惊诧不已,纷纷交头接耳道是日月佛祖显灵,圣灵施恩。不一会儿,便高声齐呼:“我佛大慈大悲,阿弥陀佛!¥%#@……”
  留下各自惊讶的柳、颜两对父子,大眼瞪小眼。
  82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重逢(2)
  如“第一把交椅”所说,私闯日月教和被日月教主动施以援手,其待遇是大相径庭的。柳吾夷和颜家父子三人没有遭遇先礼后兵,不需要听日月教片面评价南国政治、经济、外交方面的问题,只在大堂和子休做短暂交流,就被“第一把交椅”以旅途劳顿为由,安排到内廷歇息。
  子休怀疑,三人受此等礼遇怕更多是托庇于自己日月教“圣灵守护使者”身份的荫护,而日月教出手救他“爹”也绝不可能是为拯救天下苦难苍生、洗尽世间冤假错案那么简单,且不说日月教如何定性这一定是冤案,只说近来轰动南国的几大要案,日月教不更该将“拯救”的目光锁定在被诬陷成劫法场的贼寇、毒杀穆王爷的幕后主使、瑞王党余孽的于小虎一家吗?邪教为什么会被定论为邪教,自然有它真正“邪”之处!至于对方是否查过已方的真实身份,他一时也难以断定,但想想除非夜郎自大,以日月教的实力,要查他们怕也绝非难事,只不知道这背后是否又是一个滔天阴谋?
  考虑到“爹”和颜家父子确实路途劳顿,又加之重逢的一喜一惊,定是身心俱疲,再者旁有外人,而往后的打算还需从长计议,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也就没在父亲房中久留。陪圣灵一道吃过晚饭后,回到自己房里,将重逢之奇事说与师兄听。
  骆花离闻柳师叔竟被日月教所救,同样惊愕得瞠目结舌。半天回味过来,摇头叹道:“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十之八九怕是人为!”
  子休点头,深表赞同:“我也不信,天下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又不是写剧本!不过,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我‘爹’给救出来了,往后的……不对啊!”说到这儿,他才突然想起落了一个人,“柳絮!柳絮还在边州!”
  “呃……”骆花离也才想起在毓风山见过的那个落魄公主,这一路他们只惦记着柳师叔的安危,倒是把她给忘了!不过,“柳絮贵为文国公主又是穆王妃,应该不会有事的!”
  “可问题是,我‘爹’越狱了,南国交不出绑匪,这万一要是两国真打起来,那柳絮岂不成了现成的人质?”子休很是担忧,“她一个孕妇要真出点事,可怎么办!?”
  “文国有这样的考虑,应该不会致她于危险境地吧!”骆花离也不是很有把握。历代又有几回战争会因为一个和亲的女人轻易平息呢?矛盾累积到一个点,总会爆发的!更何况人的野心难测!
  子休敏锐地听辨出他语中的底气不足,更笃信自己的担忧不无道理:“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更何况柳絮在文国皇室一点儿也不受重视!她又不是第一次被牺牲掉了!”
  “那也没办法!”骆花离无奈地摇头,想想自己手脚上固定的夹板,“现在你我便是想救她,也力不从心啊!”
  “……”子休无语,的确着急又有什么用,他们还是什么也做不了。而日月教怕是将柳絮定性为皇族显贵,断不可能助一臂之力的。
  骆花离不忍见他情绪低落,忙不迭转移话题:“这事儿张铭启他们知道了吗?”
  “他们……”子休转过注意力来,想想教中人多口杂,张铭启又并未受到隔离监禁,怕迟早也会知道今日大堂之上发生的事。
  遂道:“怕是瞒不住!不过,事关自己性命,他们应该不会突发责难的!更何况,我一直有化装,只要他认不出我是‘穆王妃’就行了!”
  “也对!”骆花离认同地点头。
  哪知下一秒,子休又突然反驳了:“不对!”
  “怎么了?哪里不对?”
  “张铭启号称南国第一神探,观察力自是非凡,怎么可能凌霄一眼就认出我来,他却没有认出来?这不可能!”子休顿然醒悟自己太低估了张铭启。
  骆花离却不以为然:“凌霄身为医者,观察力绝不比张铭启差!何况,张铭启与当日盛装的你只有远远的一面之缘,几可谓素未谋面!而凌霄与你相处多日,又有你身上的气味作为指引,怎有不一眼认出来之理?”
  正说着,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
  本该在日月教安排的房中休息补眠的凌霄,竟循着子休身上的香味,偷偷潜了过来。
  几不可闻的敲门声过后,令子休恶心得不能再恶心的称呼响起来:“休休,休休……睡了吗?是我!霄哥哥……”
  已然噤声的骆花离闻之放松了警觉的神经,脸色变了一变,但见身旁的子休双手握拳在胸前,一副磨牙凿齿的样儿,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
  子休早将先前的忧心忡忡抛之脑后,为庸医的屡教不改抓狂了一阵,方去开门,把人放进来。
  凌霄此来为何,一为久别重逢的休休,二为——
  “休休,那个舵主刚才说你夫家的童养媳是怎么回事?”他一进门就直奔重点,一脸的着急,直到看见床上大剌剌躺着的师兄骆花离,表情全转成不甘与愤怒:“这,这……你,你们两个……骆花离!你居然趁虚而入!”
  83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争风吃醋
  “趁虚而入?!”接话的不是骆花离是子休,被“休休”一词激起的羞恼情绪又因这么一个荒诞之谈转化成了哭笑不得。他想:亏师兄刚刚还说颜凌霄观察力敏锐,现在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这死庸医居然还有心情闹别扭吃醋?简直是……红颜祸水……不对!是儿女情长坏大事!
  “休休,才这么几天,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厢,凌霄尽致淋漓地展现自我观察力的“敏锐”,全然不觉子休无奈的表情是在叹他太过迷恋儿女私情,还以为子休这是在为情左右为难。言语控诉着,竟不由红了眼圈,扁着嘴巴,活脱脱一脸弃夫相。
  子休气馁地快要翻白眼,可如今他恢复了记忆,知自己比凌霄足足年长了半轮,也不好发脾气骂人。只好转身走到床前,有些脱力地扶住额头,冲躺着的骆花离耸耸肩。得到对方同意,这才拉开被子一角,示意杵在房中央不知道下一步会闹出什么来的人,道:“过来,自己看!”
  “咦?!”凌霄心中一动,才觉子休的态度较之从前好像沉稳了许多。不明所以地走到床边。只见被子下,师兄手上夹着夹板、身上缠绕着纱布。这情景,看起来真有几分触目惊心,他惊诧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子休愕然于凌霄的迟钝,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没看出来是受伤了吗?”
  “我是说,是怎么弄的?”对上子休异样的目光,凌霄不自在地补充道。他以为子休在怀疑他对师兄心存敌视,不过,他确实憎恨师兄橫刀夺爱。
  顾及骆花离的面子,又恐隔墙有耳,毕竟日月教高手云集、实力深不可测,又怎会让外人随意在教中重地走动,子休一语带过当初误闯日月教的种种,简言之为:“说来话长,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日月教有多厉害你不会没有领教过吧?”
  “呃……”凌霄想起那日在竹林中一战,那僧棍连环攻击术着实厉害得紧,他与父亲联合应战都是举步维艰、难占上风。若非后来对方道明来意,双方各让一步,怕他也终要落得跟师兄一样的后果,甚至更惨!
  子休看他神情犹豫,猜他定也吃过日月教的亏,又看看桌上沙漏,时间不早了,连忙往外推人,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等等!”凌霄却是不肯走。他是猜出来了,那舵主所说的夫家就是指的骆花离,要不然,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孕妇”随意出入男人的房间?可是,师兄即便是受了伤,也不能成其为冒充子休夫君、甚至与子休同床共枕的理由啊!要知道,当年跟子休定下婚约的可是他颜凌霄!
  “你们不可以同房!”他又回复刚才的义愤填膺,尤其这么半天,师兄居然不吭一声,显然是心里有鬼嘛!
  “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不可以?”子休听了这话心中甚是不快,他已经很烦了,死庸医居然还敢来捣乱!“上回在我家,你不也一起睡了吗?”
  “这,这不一样!”凌霄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脸色跟着微红,不知是急的还是……?
  “切……!”子休恍然明白过来,心直口快地数落,“你也想太多了吧!师兄现在这副样子,就是想那个什么也……嗯?”说到这儿,他猛然打住,心里一个声音在说:你这不是损师兄吗?
  眼神瞟向师兄,后者的神色果然都变了,赶紧以豹的速度改口:“我挺着大肚子,怎么做……啊!”这不越描越黑吗?
  赶紧道歉:“Sonny!Sonny……”又错了!>_<
  “……那个,当我什么也没说!”
  “……”凌霄听子休解释一堆,已是被其中内容误导,只觉身心剧痛,再说不出一句话,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侧转过头,看向一边的朱红窗棂,却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骆花离仍是一言不发,原本是坚信清者自清,现在被子休这么一搅和,只能尴尬地垂着头。
  屋里即时变得静悄悄,似乎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僵持了好一阵子,还是得子休开口打破沉静:“那个,凌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什么?!”似乎是早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凌霄迅速转头来反问,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口气。
  子休怔了一下,想来好像还是头一回见凌霄这么严肃认真,看样子他是真生气了,可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遂决定不与他在此问题上多纠缠,整理了自己的语言,平静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
  “你……”凌霄被堵得一时失语,眼神里更透着失望、伤心。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使者,到做晚课的时间了!”
  “是!”子休不敢怠慢,临开门前,朝显然被惊到的凌霄送去一个“都说了让你走!”的眼神。
  84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 共谋
  来请子休做晚课的,是当日子休正式被封为“圣灵守护使者”时,总舵主特分派过来的“勤务兵”、“跟屁虫”兼“监视器”(后两个头衔,是子休以此人的行为表现为参考兼容个人客观分析、主观臆断给取的)。
  此人名叫牛兀特,令子休初听时想起的只有一个词——特务。想来说不定人牛家爹妈有先见之明兼未卜先知之能,当年就想好了儿子以后要干特务,所以给取了个这样的名儿。不过,别看名字听起来像少数民族,人可长得一点也不“少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样儿,丢人群里一转身你就认不出来的那种人,但是,这形象不正巧也可作为当特务所具备的先天优势吗?子休是这样认为的。此君也忒对得起其名其貌,最擅长的就是不动声色的察颜观色,行事谨慎又低调,最喜表面装聋作哑,安守本分背后打小报告、捅你一刀。
  好在,也许是受男尊女卑的社会现实影响,日月教总坛重地众“员工”,竟是一个女子也无(当然,新来的“孕妇”除外),故牛特务的“耳目”,也仅限于房外。这也是子休大胆放凌霄进屋,却小心说话的原因所在。想来,鉴于牛特务的作风,应该是不会当面过问使者这大晚上的怎么还留年轻男子在房间里,而事后,估计也仅能当使者的私人情感问题混乱看待吧!
  再说回晚课,这是日月教徒每日必修课。当日被骆花离、张铭启跟踪的那户农家的儿子实际是日月教总坛的一名护卫,深夜鬼祟出门正是为做晚课。晚课的性质估计就相当于“前世”邪教的非法集会吧?对此,因为缺乏经验和必要的理论研究,子休也不好定论,但听其内容,是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非现实主义。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不能苟同,但是,为伪装顺从骗取教中高层信任,他也不能站出来驳斥。看那些被社会、被生活逼得退无可退的民众受人蛊惑、洗脑,他也爱莫能助。即便想以“圣灵守护使者”的身份做点什么,也不能急在一时。
  晚课在他到达后不久正式开始,地点是在比大堂能容纳更多人的一处依山而建的类似窑洞的房间。门窗紧闭,厚重的神帐严实地阻挡了外面雪地反射的月光,灯被熄灭,黑漆漆的空间里,一干教众跪坐在地,默念祷告词。
  第一遍祷告结束后,当值的奉差开始细数今日见证。“头版头条”是:今日使者与养父重逢。
  他们总能将好事与日月佛祖慈悲、圣灵显灵挂上钩,也总能将不好的事与南国皇室颟顸无能、国势衰微扯上关系,半个月的所见所闻,子休已是见怪不怪,自己想自己的事情。
  折腾到大半夜,好不容易终于下课。拖着昏昏欲睡的身子回到房里,凌霄已经走了,骆花离也没有像往日一样等他回来再睡。
  宽大的床上,原本执意要睡在床外侧的人,居然不顾身上的伤挪到了床内侧,像蚕茧一样将被子团在身上,仅露出头来,也是面向着墙壁。
  “想必是为免尴尬,假装先睡了吧?”子休这样认为,也没什么好对师兄讲的。索性,洗洗涮涮,睡觉。
  ……
  次日,还跟往日一样,起个大早,先伺候了Kanupin的吃喝拉撒,说几句英语装模作样糊弄前来朝拜圣灵的舵主一番,再在“特务”的陪同下,去“公公”张铭启的房间探望。
  似乎昨晚发生的事并未对“特务”及其背后的人造成多大的冲击,又或者真因为圣灵守护使者的权力地位特殊,他们不欲过早收回“成命”便选择静观其变,总之,一大早并无人直接发难或间接找茬。子休也落得轻松,全当没事人,脸不白心不慌地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
  进了张铭启的房间,显然,这位神探先生已知晓昨日大堂之上发生的事,往日和蔼可亲的笑容虽还在,却隐隐透出一股嘲讽之意。
  待子休遣退“特务”,他的表情立刻一变,板着脸,低沉的语气像责难又似自嘲:“没想到,绑架王妃的人竟是你的养父?!”
  “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呢!”子休心道,也不躲闪回避,上前一步,微一点头致意:“张大人!失敬失敬!”
  听到“大人”二字,张铭启面容一滞,不过惊讶转瞬即逝。想到之前曾在日月教舵主面前透露过自己官员的身份,当时骆先生在场,如今这骆夫人突然称呼自己大人也不足为奇,不过,还是谨慎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子休不好意思地笑笑:“大人天下第一聪明人,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没有愧对百姓给取的雅号,张铭启立刻领悟过来:“你知道我是谁?”
  子休没有否认,顺便说明自己点破对方身份的用意:“素闻大人刚正不阿、铮铮傲骨,我‘爹’越狱之事怕是令大人非常之耿耿于怀,当然,以大人的聪明才智,自然不会一时冲动,为维护律法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吧?”
  都说到这份上,张铭启也不再掩饰官匪敌对的情绪,嗤之以鼻道:“你想怎么样?”
  子休暗自会心一笑,看来这人虽是个青天老爷却也并非死脑筋的主。遂又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我与大人同在一条船上,还请大人先放下原则,与我一致对外!”
  ……
  85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共谋(2)
  张铭启房间里出来,子休又拐进“爹”和颜家父子所住的院落。
  白雪皑皑的院子角落里矗立着一棵光秃秃的孤树,树上暂栖的乌鸦被来人惊奇,“呱呱”的叫声伴着“啪嗒”拍打翅膀的声音令整个院落显得颇有点冷清,似乎日月教并未派人过来监守。
  子休敲门,无人回应,遂推门进屋,却见“爹”竟还跟在毓风山时一样,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桌前看书,神情专注,就像没察觉有人进来。且不管这书是哪里来的,此情此景倒是真应了一句话叫——习惯是可怕的!
  子休心中感叹,暂不欲扰了这宁静的氛围,转身以手势示意,又把“特务”招呼道外头等着。
  自己找地方坐下,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不见“爹”从书里抬头,倒是门口,颜家父子二人走了进来。
  凌霄显然还在为昨晚的事闹情绪,两人的目光刚要相遇,他就迫不及待地回避。
  “咳!”子休掩嘴轻咳一声,全当自己反应迟钝没察觉,而后,站起来跟父子俩打招呼。
  “你在啊!”颜珂神色平静地客套一句,目光有意无意掠过侄儿多日不见明显又大了不少的腹部,再看儿子乌青的眼眶,不由微皱了下眉头。
  与此同时,柳吾夷也合上书本结束了“早读”,四人默契地围坐到一起。
  休整了一晚,除了凌霄,大家都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先简明扼要地互通自毓风山一别后各自遭遇的种种。
  讲到自己跟南宫度落水后恰被于小虎所救,却害于小虎全家被人追杀还背上贼寇余孽的罪名,子休心有愧疚,唏嘘不已,但更多的还是愤怒,故而再谈起设计拖住南宫度北上文国的步伐并令其腿部中弹一世“威名”扫地时,他仍颇为得意,而与之无关的诸如自己恢复记忆的事,他闭口未谈。
  得知以穆王府女眷生命要挟与南宫度在望月楼决斗的“夜礼服假面”居然是骆花离所扮,柳吾夷、颜家父子无不震惊意外,若非此事已不是今日之重点,他们还真想继续探究其中细节。尤其凌霄,之前对“夜礼服假面”他可是颇有好感甚至有些崇拜的,没想到竟会是自家那个一贯沉默低调的师兄所扮,心里一时更是憋闷自卑,只觉自己样样比不过师兄,还拿什么跟师兄竞争?要被子休抛弃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当然,若是让子休得知自己的“智慧结晶”被三人张冠李戴到了骆花离头上去,估计是真要将已降为小辈的凌霄痛扁一顿的。
  而相较于子休、骆花离为救人所做的种种努力,颜珂和儿子两人倒是没有什么“亮点”可讲述的。他们一路上几乎不是找人就是寻觅路径救人,唯有那夜五里坡之约还值得一提。虽然这事儿说出来只会令他们面上更加无光,但如今这形式,可疑之处还是拿出来大家探讨探讨比较好。
  颜珂于是坦言此次将师弟从戒备森严的县衙就出来的并非他们父子,而是几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神秘人。
  “面具?”子休没想到情况还有这样的一波三折,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
  后者寻思了片刻,道:“当时我昏迷了,对怎么出来的毫无印象,等醒来时看到的已经是日月教的僧人。”
  “这就奇怪了!难道除了日月教,还有什么秘密组织盯上了我‘爹’?可是,他们不直接把人带走,怎么还通知你们接人呢?”子休不解。
  “而且,对方对我和凌霄的行踪显然了如指掌!”颜珂接着补充,“否则,他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纸条直接送到客栈房间!”
  “嗯!”三位听众一致点头,认为此话有理,各自揣测的可能性最大。
  “难道是柳絮?”子休最先提名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回想自从“爹”锒铛入狱,柳絮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或许这正是“明修暗道暗度陈仓”。表面上明哲保身,背后却在部署救人?
  “是有这种可能!”颜珂点点头,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但也指出不合理之处,“边州毕竟是南国的地界,一个外国公主的势力要顺利渗入且行动自如绝非容易之事,何况,这跟她先前落魄现身毓风山的事实太不相符了!”
  “呃,说的也是!”子休想了想,表示认同。以柳絮那副弱柳扶风再世林黛玉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秘密培植黑势力的大佬,可是,还会有谁有动机有实力救人呢?
  “难不成是那些想借机挑唆文南两国战争的政客?”他又想到这种可能性,但很快自我否决了,“也不对!他们完全可以把‘爹’掳走!没必要多此一举!”
  此时,颜珂突然察觉柳吾夷一直不搭腔,便问了一句:“师弟,你怎么不说话?”
  “我还在想!”柳吾夷敷衍地回了一句。他确实在想,但想的是那日在狱中所见跟在毓风山完全判若两人的柳絮,真有可能是这孩子不顾自身安危派人救他的吗?
  相较之下,似乎无人在意真正一言不发的凌霄,子休可不打算自讨没趣惹这正阴气沉沉的麻烦人,遂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的思索。
  这思索着思索着,终于思索出来一件更迫切的事:“不对啊!我来的重点不是讨论这事儿!”
  “咦?”颜珂、柳吾夷诧异于他的一惊一乍,要知道他们现在的对话可算是重大机密,怎么能这么大声说话呢?
  “这事儿先放在一边!”子休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拍拍胸脯,压压惊,听听门外并异常,才道出自己大清早跑来的首要目的:“我长话短说,知道张铭启吗?由于复杂的原因,他现在改姓骆,我是他骆家的儿媳妇,他儿子是骆花离也就是我夫君,现在,他和他儿子伤筋动骨,‘爹’作为亲家,出于礼貌,得去探望,否则会在日月教面前穿帮,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亲家?”柳吾夷确定自己听得最清楚的是这个字眼,怎么儿子又“改嫁”了?
  “……”自认理解能力超强的颜珂仅认清了一点——花离那孩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旁边,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的是愈发阴气沉沉脸比锅底还黑的颜凌霄。
  可惜三人来不及盘根究底,门外忽然传来痛传声:“使者,早膳准备好了!”
  86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
  为表诚意,“亲家”探病的时间被安排在早饭后。
  那边,子休已经事先跟张铭启打好了招呼,几个人吃过饭就浩浩荡荡往目的地进发。按礼,颜家父子是没必要前去的,但考虑到随后要去探望骆花离,而似乎骆花离是颜珂的徒弟,凌霄的师兄这一层关系已与无形中暴露,这才决议大家同去为好。
  这大冬天的寒冷,房门都是关的严严实实。“特务”走前头带路,到了门口,“咚咚咚”敲了几下门。
  稍后,张府的车夫来开了门。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要再让“特务”回避,当然,更是为了演一出戏给“特务”看,子休没有再吩咐人家上外头等。
  掀起内室串串珠帘,这就开始装模作样。
  脸上是忧愁中夹杂着欣喜的神色,行动是孕妇特有的笨拙,不紧不慢踱至床边,向床上半卧着修养的神探大人道:“公公,我‘爹’看您了!”
  张铭启饶是早有心里准备,听这一声“公公”也是神色怪异,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没有说话,但目光已转至骆夫人身后。睹见对方是个丰神俊朗,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约莫三十来岁,面容与骆夫人却是有七八分相似。
  审视了片刻,他艰涩地开了口:“亲家公来了!快请坐!”
  “亲家公不必如此多礼,都是自家人,快躺下吧!”同时在打量张铭启的柳吾夷也才从局促不安中稳定了心绪。倒不是因为这一声“亲家公”。而是被张铭启的伤情惊到,想日月教下手也忒狠了点,如今他们是暂受了礼遇,但有朝一日要想脱离出去,怕也难逃此厄运!
  “公公,夫君的师父颜师父,还有颜家公子也来了!”等不及两位“亲家”先寒暄几句,子休又忙着介绍颜家父子。
  张铭启听了介绍,目光再投向立于“亲家公”身后的人。
  来者同样是身材颀长,面容俊逸的两名男子,一个年龄与“亲家公”相仿,另一个正与骆夫人年纪相当,不过,光从相貌上看,倒看不出是对父子。
  三人随后虚情假意地相互问候了一下。
  似乎咋一看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可是再仔细瞧瞧,神探先生就猛然瞧出了问题——怎么这颜师父这般眼熟?似曾相识啊!
  颜珂本没把这八辈子估计也打不着几次干的人放在心上,言行举止尽是敷衍,待莫名察觉到对方紧逼不放的关注目光,他才提起精神,犀利的目光扫射回去,不想,这不认真对付不要紧,一凝神细看吓了一跳——这,这人不是绣娘的表哥是谁?
  “你——”他差一点惊呼出口,还好思维敏捷反应快,迅速改了口,“你我有些日子不见了吧!上次一别,似乎还是令尊六十大寿之时!”
  “颜兄好记性!”张铭启的脑筋转的也丝毫不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同样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绣娘过得可好?”
  绣娘?
  两人的对话突然出事先设计的范围,子休听得一头雾水。难道这两个人还真认识不成?!可是,颜珂之前听到张铭启的名字,可啥熟悉的反应都没有啊!这怎么回事?
  他诧异的目光在两位当事人身上徘徊,不得端倪,很快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凌霄。颜珂的交友情况,作为他儿子的凌霄会清楚一些吧?
  郁郁寡欢了一宿的凌霄,此时的注意力也被自家父亲与张铭启的对话吸引了。他是知晓“绣娘”正是自己母亲的闺名的。那么,这张铭启是何许人也?他凭什么直呼母亲的名讳?还问什么过得可好?!
  见凌霄陷入沉思,显然没空理会自己的样儿,子休遂将目光又转向自己的“爹”。后者的注意力却也同样放在正打着“哑谜”的二人身上,微微侧着的脸,看不出是啥表情。
  不知所措间,张铭启已然换了个伤春悲秋的表情在感叹:“真是岁月催人老,转眼,令公子都这么大了!”
  然后,也不等颜珂回应一句,又换个似乎是健忘的表情,若非手受伤不能动怕是要加上拍脑袋的动作,问:“对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颜凌霄!”颜珂郑重答复。
  颜字一音咬的挺重的,仿佛在强调什么。但是,不管强调什么,现在是“亲家”探病而不是老师家长会谈好不好!子休在心里哀号,生怕一个早上的努力付诸东流,砸在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手里。
  不想,张铭启又突然摇头感叹:“凌霄?不像!一点也不像你……还是像绣娘的多!”
  “公公!”再不做点什么,怕真要露馅了,子休紧急插嘴,“您累了吧,大夫说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87第二卷 第三十六章 似是故人来(2)
  总算有惊无险从张铭启房里出来,几个人马不停蹄奔赴下一处场景。
  开门后室内的景象与刚才如出一辙,骆花离卧病在床,起不来。
  子休在心里抱怨完“我容易吗我”后,重复上演上一场戏的动作以及台词,当然,称谓变了:“夫君,我‘爹’看你来了!”
  这一次脸上出现类似抽筋表情的,毋庸置疑是颜凌霄,无奈,为配合子休做戏,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发作。
  而直待骆花离吐出“岳父大人”四个字时,柳吾夷的脸色也无法抑制地变了变,他想起一个用此称呼唤自己的人,斜瞟一眼儿子鼓胀的肚腹,不由心生郁结,后悔早知有今日,真该趁早一手包办了儿子的婚事。
  唯一镇定自若的惟有颜珂,因他尚沉浸在前剧中未能自拔。
  一家团圆本该是高兴的时候,但现在的状况,才短短寒暄了几句,气氛就怎么看怎么觉着生疏怪异了!所幸,该表现的亲属关系,人情关系都表现得差不多了,子休连忙唤“特务”看座,看茶。
  却是不等人转身,柳吾夷突然摆摆手,出言阻止:“不必了!‘爹’有点累了,扶我回去休息吧。”
  “咦?!”这话又是超出了实现设计的范围,子休呆愣了几秒,才懵懵懂懂地反应过来,上前去搀扶住“爹”的手。
  “‘爹’,你没事吧?”这会儿不再是惺惺作态,是真有些担心,看“爹”的脸色似乎没啥不对劲,可手却是冰凉冰凉的。
  柳吾夷没有正面回答,跟“贤婿”短暂客套地话别,很快转身,冲儿子摆摆手,淡淡道:“走吧!”
  子休已是暗自思忖道“爹”被扣押也有些时日,却毫发未伤,要说以南宫度之流为代表的南国政要有礼遇绑架犯的政策,他是打死也不信,那么这其中定然有隐情,遂不再多言,扶着“爹”出去。
  颜家父子也因柳吾夷突然要回房的举动而心生诧异,各自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与骆花离道别后,跟随柳家父子出了房间。
  恪尽职守的“特务”紧随其后,寸步不离。看使者的父亲正值壮年,刚才还好端端的,现在却突然要人搀扶着走,不禁也生出于子休类似的猜想,于是建议道:“使者,是否要为令尊请教中大夫来瞧瞧?”
  却立刻被使者的夫君的师傅颜珂推柜了:“不必麻烦了,我就是大夫!你方便的话,帮忙去打点热水过来吧!”
  “再弄床厚点的被子,捎点木炭过来!”子休想着打发的远点,于是补充一条。
  “特务”自得唯命是从,应了声“是”,便执行命令去了。
  于此同时,为替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子休分担,凌霄悄无声息地挪到师叔另一侧……
  四人不疾不徐回到柳吾夷暂住的房间。
  才坐定,凌霄忙着端茶递水,颜珂则作势要号脉把诊了。
  “先别忙!”子休惦记着“爹”的身子发冷,笨拙地踱步到床前铺好了被褥:“‘爹’,还是上床躺着暖和!”
  “没那么严重!”一路沉默无话的柳吾夷终于又开腔了,声音却显些微的虚弱无力,“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现在有些困了,你们都回去吧!”
  他什么都不说可能还可蒙混过关,这么一说,大家就更觉得奇怪了,尤其子休,何曾见过‘爹’特意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还是用这般温软的语气,一时更加忧心忡忡起来,待人到床上躺好,就向大夫求助,“颜伯伯,您还是给我‘爹’看看吧!”
  “子休!”柳吾夷随即严词制止,“不要为难他!”
  “为难?”子休莫名,却心里条件反射地猜想:难道‘爹’自知病情严重到了连凌霄的师傅都无能为力的地步?!
  他还真猜中了,但这只是其一,其二,柳吾夷甚为平静地道:“落花谷的医术是不能用在‘爹’身上的!”
  “……”想必又是师门恩怨,子休无语,心叹这俩人又什么解不开的恩怨要这般迂腐置身体健康于不顾,早知道会这样,刚才还不如让“特务”请教中大夫来!待人,现下也只好强硬逼问:“‘爹’,把你别瞒我了!朝廷不可能对犯人礼遇的吧!”
  “不必多言,待我号脉
  便知!”颜珂竟突然变得不耐烦,一副决心与门规对抗的决然之色。
  自知避而不谈不是长久之计,柳吾夷轻叹一声,坦诚道:“我中毒了!”
  88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战乱
  果然希冀朝廷会善待囚犯是可笑的!即便在案子未审前,只能算是涉嫌犯罪的当事人都会遭食物下毒的迫害……子休对日月教仇视政府的倾向有了更深的理解,且不论南宫一族掌权者昏庸与否,其残忍无道是彰明显住的。如今,“爹”慢性中毒病情堪忧,骆花离全是多出骨折尚不能下地行走,而外界,有关绑架王妃的犯人被劫走的消息要么不胫而走要么被当局严密封锁,但无论哪种情况,“爹”被明里通缉或变相追踪均无可避免。最严重的便是混合文南两国冲突升级,到时,时局动荡社会人心不安甚至战火爆发,便是逃无可逃。反观之,这暂未构成实质威胁又实力雄厚的日月教,倒成了坚强的后盾。避风的港湾。若是此番盲目逃离,说不定反弄巧成拙,徒增强劲对手。以现下几人伤残不一的身体状况,与其不自量力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朝廷、神出鬼没的邪教为敌,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居无定所,倒不如索性留下来“投敌叛国”,依仗日月教的庇护,来个骑驴看唱本如何?
  权衡再三,子休做了以上决定,与父亲、师兄、颜家父子一番合计,似乎也没有比这更权宜之路,遂无人提出异议,几个人便真留在了日月教。
  养伤的继续养伤,颜珂也似真开了窍意识到“门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想了不少法子要给师弟解毒。柳吾夷虽知毒已入肺腑,身体机能部分受损,但也没有放弃努力,每日与师兄探讨解毒排毒之方,其精神投入之程度竟达到年轻时废寝忘食的地步,一心沉浸在医药研究中,俨然拿自己当铁人以及试验品。至于张铭启,子休后来一打听,原来此人竟是颜凌霄的生母、颜珂的老婆绣娘的表哥,当年似乎有生母纠葛矛盾,颜珂带着绣娘远走高飞,十几年没跟他联系,而张铭启原本也不姓张而姓郑,是因为率破奇案,的先皇赏识,被赐予“张”的姓氏的。难怪乎,一开始颜珂听他的名字压根没往绣娘的表哥身上想。而既然是亲戚,众人也更是将其意见忽略不计。
  如此,平平安安的,眨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日月教也不再将几人作上宾款待,处处行事,就当他们是教中信徒一视同仁了。甚至,几位长老得知使者的父亲在狱中遭人下了毒,纷纷送了各样败毒的药材来。
  期间恰逢过大年,教中上下不分尊卑贵贱,一同吃饭喝酒,庆祝新年,气氛和乐融融,属于普通百姓的纯朴,温馨,热闹,祥和的味道彰显无疑。饶是“前世”只对圣诞节有点感觉的子休,心中也不由地微微动容。
  当然,那形式诡异森然的祭拜日月佛的仪式除外。但话又说来,人生在世,谁还没个信仰呢?勿论日月教正邪与否,本质上讲,这些教徒又有几个是存心要与当权者过不去?须知身不由己、造化弄人。君王无道,百姓群起而攻之乃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千百年来的历史便反复上演了这一幕,若非实在活不下去了,又有谁愿意放着安宁的日子不过?民永远是要求最低的民,而统治阶级却忘了这最基本的一点,实在可悲!可叹!
  新年过后,有关外头的局势的消息也渐传到这隐蔽的山林里来。正月十五,教中高层再次在大堂集会。作为专职侍奉圣灵的神职人员,子休是无需过问与日月佛、圣灵、信仰无直接关联的事务的,只是在旁旁听。
  果然如他先前所料,从外头回来的情报人员一上来就报文南两国正是开战的消息。
  虽早有预料,咋一听,子休仍止不住暗自心惊了一把,最令他担心的是柳絮。敌国公主的身份着实尴尬,战事多变,南国朝廷又残忍无道,杀之而后快也绝非不可能之事。如今只祈祷她身怀“皇族血脉”的特殊情况,能使她免于立刻遭了杀身之祸。当然,前提是“真假王妃”的秘密不被人捅破。
  如今战争爆发,南国上下人心惶惶,日月教又会做些什么呢?
  子休以为在座高层们会立刻拟定趁火打劫的方案,来个内忧外患浑水摸鱼,伺机壮大发展。而事实上,以“第一把交椅”为首的日月教高层们也确实有类似的盘算。近十年按理,各处分教被朝廷打压得几乎完全陷入地下活动,他们是早等着翻身吐气,以正面形象出击拯救广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出水火。然而,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更为迫切的问题等候解决,便是财政紧缺。
  不见众人密谋,但听情报人员突然提及财用,子休愣是没反应过来,又听了半晌,方有所觉悟“原来日月教也是需要靠足够的钱财才可能支撑下去的组织啊!
  虽然对财政经济问题不感兴趣,但正所谓经济力量决定军事姿态,涉及到日月教日后发展走向乃至生死存亡问题,子休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据情报人员的报告以及教中貌似掌管财政人员分析,似乎是近几年来由于政局动荡、政府施政不顺等等原因,经济增长急剧放缓,物价不断上涨,导致虽也发展生产但并未达到自给自足型组织的日月教囊中日渐羞涩,好几年都是勉强收支相抵,而上一年更出现了财政赤字,现若要起事,后勤上供应怕是支撑不了多时。换言之,没有物资的补给,任日月教高手云集,也就是个纸老虎!
  没想到,”前世“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济问题,如今也困扰了日月教,子休心中不无感慨,却除了借或贷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且看日月教如何解决。
  89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劫富
  借钱或贷款都是没可能的,日月教最终采用的是颇具江湖传奇色彩的手法——劫富济贫。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日月教明显深谙此理,动作怪的出其,,集会后立刻派出一批“义盗”。数日后,回来复命的竟有好几人负了伤。
  原以为日月教一干坚不可摧的“和尚”伸手早已臻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境地,现在竟然也会有受伤吃瘪的时候,子休甚觉不可思议。依教中传统,他现正抱着圣灵kanupin在屋子里静坐,作驱邪祈福状,实际是占了有力位置看热闹,心里还暗自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一同在侧冷眼静看的还有颜家父子,如今他二人在教中不再是吃白饭的,双双升级成了教中大夫。不过,未免锋芒毕露,暴露了真实身份,他们尽可能保持着低调,也只算是二线大夫。虽然几名“义盗”所负之伤用二线大夫就足够了,但也是不劳烦或者说轮不到他二人上场的。
  太阳镜显然是鲜少遇上对手的,何况是被商贾巨富家的小小护院所伤,此事实乃大挫了他们的锐气,非常时期若是动摇了教众反权归压迫的信心就将非同小可,“第一把交椅”很快又召集众长老在大堂议事。
  先前,哪个“义盗”负责哪处“劫富济贫”都是经过严密调查部署研究的,此番查找对证之下,致几位“义盗”受伤的清一色都是其所在之地的首富,经营项目不一,要么是开钱庄、当铺、米铺,要么是药店、布庄、丝线,表面上看似毫无联系,然而,经教中数位一线大夫对伤者的伤势进行鉴定后发现,几人所遭遇的护院,其伤人之手法竟然如出一辙。
  令人惊奇之余,也实在不免让人怀疑其背后是否存在某种联系“譬如,诸位富商上头还存在一双操控大局的幕后黑手?倘若各地富商不是慕名请了师出同门的护院,那该不会是有人在暗中把持着这些地方的经济命门吧?推而广之,倘若有人在暗中操控南国的经济命门,那么经济增长急剧放缓、物价不断上涨就似乎不止是政局动荡。政府施政不顺这么简单了!书上有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若真有这么个幕后存在,那么此人影响力之高绝,将远在日月教之上……
  以上,纯属子休个人的突发奇想。虽然他对商业金融不感冒,但是也好歹被动学习过不少相关知识,再加之在美国Gnandpa身边生活时,被耳濡目染了太多黑幕潜规则,而钱庄。当铺、米铺、药店、布庄等等又似乎无一不是关系“古代”国计民生的重要行业,才条件反射地作出这样的联想。
  但显然,“第一把交椅”和诸位长老包括旁听的颜家父子都没有联想到这样的层面。在这个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社会大环境下,无商不奸、为富不仁思想的渗透,对商人的轻蔑和鄙视是这个社会正统观念的内容之一,此番在几个护院手里吃了亏,日后要连本带利讨回来是必然的,但仅此而已,他们关注的焦点不在于几个富甲一方的商贾养了什么层次的护院会有什么样的图谋,而在于未完成的“劫富济贫”大业,他们的对手是朝廷,不是商人。
  不过,还是由意气用事、难忍一时之气的“义盗”纠结于个人的失利,此人显然出身江湖,对武功路数颇有研究,在长老们有意无意淡忘封锁一时失手的敏感话题时,他突然站出来道:“舵主,依属下观察,那护院的武功路数与当日带银面具的神秘人极为相似!”
  “面具人?!”突听此三个字,子休、颜家父子心里皆是一惊,立刻联系到五里坡之约,助柳吾夷逃狱的那群神秘人。莫非,那晚日月教也是在场,只等着面具人跟官军两败俱伤,便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太阳镜没有打上颜家父子只带“绑架犯”一人回来,那是因为早知道三人时一伙的!子休顿时明白过来,直怀疑太阳镜所掌握的信息远超过了自己估算的范围,立即一改先前看戏的态度,质问的目光转向“第一把交椅”,希望对方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一把交椅”没有回应或者说明什么,只道:“此事容后再议!”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众长老倒是配合默契,随即进入下一个议题——济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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