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听到叶葳的话之前，江之航从未怀疑过方逸尘和冯牧野的关系，虽然作为主仆来讲他们实在太过亲近，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纯粹——这种感觉在医院里就有，搬进方家后更甚——但他从不认为中间会有什么暧昧存在。相比之下，他更相信这一对“少爷”和“管家”的相处模式，是多年互相依靠沉淀下来的某种情感积累，可能超越友情，却未达爱情。
他并不想认同叶葳的“暗恋”之说，冯牧野这个人很有神秘感，如同他的来历一样，令人捉摸不透，如果他真的爱方逸尘，也许反而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但这句话结合种种迹象却让他的信心有些动摇，仔细想想，冯牧野对方逸尘的呵护宠爱，连他身为情人都自愧不如。他对方逸尘好，多少带有补偿的成分，而冯牧野，好到不能简单地用忠心耿耿来形容，难免让人猜测其背后是否有非同一般的缘由。
此外，冯牧野对待他的态度也很奇怪，始终淡漠而疏离，好像没把他视为家里的一份子，偶尔甚至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憎厌。对于这一点，江之航理解为他是心疼自家少爷，他所重视的人被自己再三伤害，心有芥蒂也情有可原。只是同样是方逸尘身边的人，若说单纯出于替方逸尘不平，倒没见叶葳表现出什么不满，当然两个人性格不一样，小葳没心没肺，跟自己又比较熟悉，不太介意也很正常。
即便如此，江之航也不想做任何猜疑，不过有些东西一旦意识到了，不搞清楚总觉得如鲠在喉。虽然正儿八经地谈这个可能太过小题大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考虑到以后要长期处于一个屋檐下，总不能持续这种不尴不尬的状态，江之航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和冯牧野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还没等江之航找好时机，叶葳先爆出个大冷门来，这个大家都以为大概要过了三十岁才会情窦初开的小处男，居然偷偷交了个男朋友。
公司放假后，叶葳无视冯牧野的警告，大过年的几乎天天往外跑，除夕也不例外，团圆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在家电话不断，接听还要背着人。这些自然瞒不过三个过来人，冯牧野随便拿话一套就套出了他的“地下恋情”。
方逸尘显得非常吃惊，“什么时候交的？怎么不告诉我们。”
叶葳露出害羞的神情，“快一个月了，我想等稳定了再说。”
“他多大？什么行业？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方逸尘微蹙着眉，又抛出一串问题。
江之航见他似乎不太开心，便揽住他的肩笑着说：“逸尘，你真像小葳的妈妈。”
“我看着他长大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过问？”
“说得你比他大多少似的。”江之航捏捏他鼻子，“小葳不小了，也该谈恋爱了。”
叶葳感激地看了江之航一眼，坦白交代道：“他和江大哥一样年纪，开制药厂的，各方面都挺不错。我们认识半年了，在酒吧里，不过他只是偶尔去放松放松。他从一开始就追我，对我很好，我就想不妨交往看看。”
“半年应该比较了解了，年龄相当，职业也正当。”江之航边听边点头，“他什么时候方便，带来让你家少爷过过目。”
“太……太快了吧。”叶葳不好意思了。
方逸尘突然问：“你接受他是因为他对你好，还是因为你喜欢他？”
叶葳给问住了，怔了半天才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没想过。”
一直抽着烟旁听的冯牧野叹了口气，说了句“笨蛋就是笨蛋”，站起身就走。
叶葳不服气地冲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就你聪明，说不定你以后找的男人是个超级大笨蛋，哼！”
“小人才在背后说别人。”冯牧野头也不回，轻飘飘丢过来一句话。
“你顺风耳啊。”
“我还千里眼呢。”
“是是，你三头六臂、无所不能。”叶葳撇了撇嘴，还想回敬几句，被手机铃声打断，匆匆跑开去接电话。
方逸尘坐在沙发上，面带愠色。他的反应让江之航感到不解，“怎么了？小葳交男朋友不是坏事啊。”
“你不懂。”
“我是不太明白。小葳瞒着我们也许不对，但这毕竟是他的私事，他已经二十七岁了，该不该做什么我想他自己有数，你不用太担心。”
“他有数才怪！算了，不提这个。”方逸尘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要喝水。”
江之航连忙去倒水，寻思他们大概是太习惯叶葳对自己的依赖，一下子不能适应他生命中出现其他重要的人，又怕他没有经验会受伤。但这是一个必然过程，每个人都会有初恋，不管结局如何，都是一次人生体验，叶葳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
晚上，叶葳照例赶去会情郎，莲花小跑一溜烟就没了影。
方逸尘好端端地忽然闹牙疼，吃了止痛药早早睡下了，江之航陪在一旁，等他睡着拿本书看了会，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一段悠扬的旋律，便起来走进客厅。
冯牧野很投入地弹着钢琴，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起舞，江之航听出这支略带忧伤的曲子是白日梦的《眼泪》。很早就知道他弹得一手好琴，却是第一次亲耳听到，暗赞果然名不虚传。
静待一曲奏毕，江之航合起手掌轻轻拍了两下，“我真荣幸，能欣赏到你的琴艺。”
冯牧野淡淡一笑，“谢谢，少爷也会。”
“他是你的学生，不能跟你比。”江之航听过方逸尘弹琴，水准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他好点了吗？”
“吃过药睡了，要他去看牙医又不肯。”
冯牧野合上琴盖，了然地说：“在扔掉拐杖之前，他是不会见别人的。上次林先生他们是你的朋友，他才肯见。”
“你很了解他？”
“我做他管家五年多了，还能不了解。”冯牧野走向吧台，倒了两杯酒。
“我相信对他而言，你的意义不仅于此。”
“你怀疑我和他的关系不纯洁？”
“不，我是说你们很有默契。”江之航没料到他这么一针见血，有些赧然。
“我很高兴。”冯牧野却不以为意，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你终于开始在意少爷。”
“牧野，你是不是认为和我在一起，对逸尘很不公平？”
冯牧野点了根烟，深吸一口，仰头吐出一个烟圈，“没什么公不公平，你是他自己选的，但是我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伤害他。光对他好不够，你必须像他爱你一样爱他，他需要一份真正的爱，全心全意、没有杂质，否则你所有的承诺都只是欺骗。”
江之航低头看着酒杯，“是你的话，也许他会幸福得多。”
“我以为你比那个傻小子有头脑，看来再理智的人吃起醋来也会失去判断能力。”
“我没有这意思。”
“‘受之滴水，报以涌泉’，何况救命之恩呢。”
江之航惊讶地抬起头。
“当年我身无分文地流落到这里，差点死在街头，是少爷救了我，然后什么都没问就收留了我。所以我发过誓，这辈子都要好好保护他。这种情节，是不是很戏剧化？”
“他没跟我说过……”江之航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这层渊源出乎意料却又合乎情理。
“他为别人做过的事，不会挂在嘴上。你对他的关注还是太少，其实他很值得你好好去爱。”冯牧野从吧凳椅上下来，“我上去了。你快去陪他，他不舒服身边一定要有人候着，醒来看不到你会发火的。”
江之航回到卧室，蹑手蹑脚上了床。方逸尘侧躺着睡得正香，江之航在他脸上了印了个吻，他迷迷糊糊睁了睁眼睛，毫不客气地压过来半个身子，江之航调整了一下姿势，顺势把他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