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小到大，林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相当幸运的人。
虽然因为早产的关系，让他带着先天性心脏病来到世上，但是他有个温馨的家庭，以及疼爱他的双亲，虽然治疗的过程很艰苦，但如果他乖乖配合，病情控制得宜，生活上也不会有太大的困扰。
家里头经济情况并不是很好，爸爸妈妈要很辛苦工作才能付得出他的医药费，但是他们从不喊苦，给他的关爱多得让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他有两个妈妈，大妈妈跟小妈妈。受于天地间的制约，原本不该见面的日月巫子，却是降生在同一个身体里，妈妈们性情一冷一热，却是同样的爱他跟老爸，甚至为了救他而牺牲性命。
拥有异能的妈妈们，给了他许多能力：日巫子大妈妈的「心见」、月巫子小妈妈的「香风」，以及两位妈妈独有的能力在他体内融合变化出的第三种异能──就连妈妈们都诧异不已的穿越时间的能力；即使限于体力的因素，他也不是如想象中那般能自由运用，但必要时当逃生方法也足够使用了。
妈妈们不在之后，老爸一肩扛起养育他的责任，在有限的资源下，苦心培养他的兴趣与专长，让他年纪轻轻就拥有一番小成就，将来就算独身一人也可以养活自己。
他喜欢数学，并且学得相当不错，不时拿到的比赛奖金，除了支付他的医药费跟生活费之外，也让家中的负担减轻。
因为不知道何时到达生命的尽头，他无心与人进行太深度的交往，但同学师长间也都相处融洽，虽然因为多次跳级让他接受学校教育的时间比起一般的年轻人来得短暂，但他的校园生活可说是非常愉快。
瞧，他就是这么样一个幸运的人呐！即使有不如意的地方，但也会及时出现许多惊喜，让生活变得更顺遂。就连穿越到古代，都会不小心捡到一尾龙，然后养大他之后，换他来养活自己，甚至那尾龙还很厉害地治好了他的心脏病，让他可以像个平常人一样跑跑跳跳，就算作一些激烈运动──像是晚上那个啥啥，也不用担心会病发而直接上天堂去见爸妈。
他的确是个相当幸运的人，不是吗？
林云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和几只漂亮的台湾黑熊……不不，是青春美少女们在花园里嗑瓜子聊八卦。
活泼的丫鬟们刚刚才把龙王的花心史八卦了一下，现在正在讲那两条不良龙因为上回欺负他，惹恼了小殿下，被龙王踢到荒地去挖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哎呀，无风无浪的日子，真是和平。
不过，也真无聊。
他忍不住皮痒的想，如果能发生点刺激的事情就好了。
明明在那些奇幻小说里头，只要男主角一穿越到别的世界，就算本来是个逊宅男，也会马上开外挂变成救世主然后娶很多漂亮老婆，要不然就是统一全世界，甚至称霸整个宇宙成为高手高手高高手，怎么轮到他，就只能天天在这边跟女生嗑瓜子聊八卦？虽然他也不是真的很想变成伟人啦，但是老天爷，你这样未免也太不公平捏……
「对了，各位姐妹，闲着也无事，不如来打牌？」
「打牌打牌！小公子上回教的扑克牌很有趣呢！我们来玩来玩！」
「好啊，大家快把那个叫什么牌的拿出来，嘿嘿！」
女孩儿们吆喝一阵，桌上的吃食全被推到一旁去，挪出一片空间来，摆上一叠纸牌，然后一屁股把他挤到旁边去，四个女孩儿就玩了起来。
喂喂，这样对吗？
完全被忽略到极致的林云瞪了瞪眼。
这几只台湾黑熊到底是来伺候他，还是来他这里打发时间的？就算他没有变成开天霸地的无敌大勇者，好歹也是她家小主子养的米虫，人家都说狐假虎威的嘛！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好呗！
即使林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还是被摆在一旁晾着，当然大家没忘记要在他手上堆满零食饮料，哄着他：「小公子要好好吃饱喔，别饿坏了不然我们会被骂的。」
啪啦啪啦，桌上已经不太熟练地洗起牌了。
虽然是米虫一只，但真的被当猪喂，也是会生气的！
「可恶啦，飞飞最近忙，都不理我，我都已经够无聊了，你们还排挤我！而且你们这样很自私耶！那是我教你们的，怎么可以不让我凑一脚啦！」呜啦呜啦乱吼一阵，林云孩子气地硬是要凑进去。
臭飞飞，他到底什么时候要回来啦！他无聊得都快要长出香菇来了──
大概是老天爷总算听见某人心中的碎碎念，马上很有效率地让他亲身经历了一趟惊心动魄的旅程。
当打牌的侍女们发现林云不见踪影，而其中一名在旁观看牌局的侍女，居然倒地身亡，并且整个尸身呈现爆裂的状态，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由身体内部破体而出，将全身皮肤都破坏殆尽，整个龙族顿时就像炸开了锅。
向来防护森严的龙族领域，居然毫无防备地让外人闯入，潜入侍女的体内，掳走受主子重视的客人。
震怒的龙王严惩了纪律涣散的侍女们。连坐处分了大批相关人士，得知消息的八皇子跟九皇子也赶了回来。梓慕知道这事后却是异常冷静，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任何反应，就在大家直觉不对劲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消失不见的林云，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说起来这也是相当奇妙的一件事。
他连自己是怎么被带走的也不知道，只晓得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便已经身处一个奇特的空间中。那里天空不是天空，土地也不是土地，四面八方全是白茫一片，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装在一个充满云雾的盒子当中，可以在有限的距离里行动，却如何都走不出距离之外。
「这是哪儿啊？」
看着白雾茫茫的四周，林云傻了。
分不清东西南北，他胡乱走了一会儿却一直都是同样的景致，只得原地坐下来。
这不是结界，他比较像是受制于某种阵法当中，偏偏阵法这玩意儿跟他只有一分熟，简单来说，差不多就是完全不懂，因此也只能两手一摊，呆呆等人来救。
这儿不知天、不知地，不知日夜，不知时间的流逝快与慢，他等得昏昏欲睡，忽然间，一个黑发红瞳的女子走进他的视线里。她蹲在他身前，轻轻摸摸他的头，说他是好孩子，欢迎他来，也希望他能好好地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下去。
她说：「你啊，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就这么刚好被带到我的领域来，否则还真不知要受什么苦了。」
看吧，就连陌生人都觉得他很幸运。
「你会带我出去吗？」林云问。
「会的，不然那孩子会着急的。」
女子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鼻子、摸摸他的眉毛，来来回回摸了好几遍，显然对他的脸相当爱不释手。
被人公然非礼了许久的林云满脸挂满黑线，心里头突然有种刚离了陷阱又掉进另一个坑的错觉。
「漂亮姐姐，我已经死会了，你这样乱摸我，我男朋友会吃醋的。」
他自认是只很有自觉的米虫，保护好自己的贞操，是对飞飞最低层级的交代。
女子被逗笑了，咯咯笑了许久都停不下。
林云其实觉得她很面熟，但一时之间又认不出来。
在这个时空里，他认识的人实在太少，这女子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却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未免也太诡异。
又瞧了瞧她，林云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漂亮姐姐，我们认识吗？」
「云云，我知道你。」
女子的微笑温柔婉约，林云拿手揉着眼睛，自己方才似乎眼花了一下，居然觉得她的笑容相当妖娆艳丽。
她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
「漂亮姐姐你为何要救我呢？」
「因为我喜欢你呀。」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在我族中，厌恶那孩子存在的人，不意间探得了你的事，便掳了你来，许是藉此想威胁那孩子吧？你得快快回去，免得那孩子真跑了来，便不妥了。」
边走边聊，女子虽然对他有问必答，可有些话林云总听不明白，正想追问，她却是已经停下了脚步。
「我不能再过去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她来到林云的背后，轻手将他推过地上那条发亮的界线，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一福身。「请将他送回去，若是我家那孩子冲动之下做了什么傻事，也请帮看着……谢谢你们愿意帮忙。」
她站在界线之内，伸手过来摸摸林云的脑袋，对他说了句：「你是好孩子，我很喜欢你。」
便转身沿着白雾茫茫的原路离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林云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那女子的身分。
半空中，忽然传下一道声音：「不客气，嘻！」
两道人影从虚空中走出来，是对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女。
男人沉熟稳重，女子活泼俏丽，但这些都不是最让林云感到意外的──
他想敲敲自己的头，一整个怀疑自己在作白日梦。
有没有搞错？这对俊男美女身上居然穿着时装？瞪着男人手上的公事包，林云的脑子有种错乱的感觉。
穿着合身套装、迷你短裙，踩着三吋高跟鞋，打扮得就跟台北东区高级办公大楼的OL没两样的短发俏佳人，顽皮地对他眨眨眼。
「嗨，小可爱，那朵大花花是不能离开魔族领域的，所以接下来换我们护送你回家啦！」
「你……你们是？」
「我们是凤凰。」OL靠在西装男身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点点男人：「他是凤。」
然后比比自己：「我是凰。」接着眨眨一双戴着假睫毛，精心描绘的眼眸，笑道：「请多多指教。」
凤凰？凤凰不就是神话传说里与龙齐名的那啥啥祥兽……
林云觉得头晕了，尤其当他看见那西装男居然从口袋里拿出最新型号的智慧手机开始讲起电话来，就忍不住有种这个世界超级疯狂的感觉。
这里是古代耶，你这样子真的犯规很大……
西装男看起来正经古板的模样，拿着手机不断讲着报税、发票、损益表……之类的会计科目专业术语，讲了半天，才皱着眉头挂上电话。
他对凰说：「快点把事情弄弄，我还得回公司加班。现在年轻人越来越没办法交代工作了，没在旁边盯着就一直出包。」才刚说完，手机却又响了。
林云忍不住问：「这……这位大哥，是做啥的啊？」
「我老哥是会计师哩，给你名片大概没什么用，所以就省了，别介意，呵。」
哇呜，会计师耶，这么了不起的工作！林云又问女子：「大姐你又在哪儿高就？」
她跟林云说了间公司的名称，「嗯，目前就在里头当总经理特助。」
哗哗！东南亚首富的公司耶！她在里面的头衔是总经理特助？这不就是标准的高级白领上班族！
林云感叹，到底是这个世界坏掉了，还是他的脑袋坏掉了？传说中的神兽凤凰，居然是会计师跟看起来很能干的OL，这未免也太颠覆啦！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你们也是能任意穿越时间的吗？」
其实又何必问，光看他们这样，林云也知道答案，这对新潮的凤凰神通广大，居然连龙不会的绝招都配备完整，啧啧。
凰笑笑，摆着手道：「任意穿越？我们哪有美国时间玩这种游戏呢？要不是大花花给了好处拿，你以为谁都请得动我们来？欸，搞不好等等还得帮她看孩子呢！」
「什么好处？」林云好奇。
「她割了五碗血给我们当酬劳，不错吧？嘿嘿，你不知道，那朵大花花的血可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平时一滴都能让人抢破头，我们这五碗血要是拿出来卖啊，肯定能造成全界面的大轰动。」
轻轻「啊」了声，忽然间，林云觉得眼眶原因不明地发酸。
自始至终都只有那名自称凰的OL搭理他，西装男似乎忙得不得了，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查简讯……等等就算他突然从公事包里拿台Notebook出来上网，恐怕林云也不会意外。
西装男再次催促：「快把他送回去，晚了会出事。」
「还能出什么事？」凰嘀咕：「那条紫龙手脚极快，龙族人根本就拦不住他，现在八成早进了魔族领域，这小子早回晚回都没帮助了。」
紫龙？是指飞飞吗？「飞……你说梓慕怎么了吗？我现在是在魔族领域里？他来救我了，是不是？」
「是啊，他来救你了，所以事情惨了呢！」
凰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甚至顽皮地摊摊手，林云见了急忙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来救我，事情会惨呢？」
「为什么啊，你真的想知道吗……」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凰嘿地一笑，整个人挂在哥哥肩膀上，对着林云道：「小可爱，我们只答应大花花要送你回去，可却没约定要将你送回哪里去。我们凤凰啊，做事最是清楚了，我将会告诉你一些事情，再让你自己决定，你想回那条龙身边，还是回你原先的时空，OK？」
林云慌了。「可是飞飞危险……」现在哪有时间听她说故事呢！
「不急，他暂时没危险，我们还有点时间可以聊聊天。我问你，你喜欢上那条龙了吗？你可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皱眉。
「你的心脏病好了，是不是？」
「当然，是飞飞治好的。」
「他才没那么大能耐。」凰掩嘴一笑。「他对你的身体与灵魂下了禁制，从今后你的生命都跟他绑在一块儿了，只要他还愿意留着你，你就身体无碍，与他同享悠长的岁月；若他将来厌烦了你，随时都能解除对你的禁制，届时你会死去……傻瓜啊，这是相当狠毒的手法，深受整个修真界共同唾弃的，他那样只是为了将你控制在身边，哪是什么为你治病呢！」
「可是、他是因为要救我才那么做的吧？他……还说要带我看遍整个世界……」
「那是没办法的。」凰微笑摇头，相当残酷地告诉他：「紫龙先前破体重建并未完善就被你强行解了封印……记得你们初遇时他急速成长的事情吗？那并不是他愿意的，是你的杰作啊！小可爱。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千年之内恐怕都只能待在灵气充沛的龙境中养着了。不久前他短暂离开龙境去寻你，都还得带上大票护卫以防万一……欸，不是我在说，龙王哪个孩子曾经这么没用过？」
总算讲完电话合起手机，身为哥哥的凤推了推脸上的银边眼镜，冷声道：「凰，别招惹他，快将他扔回去，紫龙在魔族领域里撑不了多久……食人花的那五碗阴脉血你还想不想要？」
「老哥就是这样不解风情。」凰摊摊手，对林云笑道。「好吧，现在你决定要我们送你去哪里呢？不过先说好，不管你做了什么选择，我都会取走你穿越时间的能力，免得日后你跑来跑去造成历史混乱。」
凤凰遵守约定将他送达目的地，临走前凰还吃豆腐似的捏了下他的脸颊。「林云，我将取走你的能力，你真的不后悔？」
揉着被捏红的脸颊，林云老实回答：「目前我没后悔，但是将来以后的事还不能确定。」
凰大笑。
「哈哈，你真有趣，难怪大花花跟龙王都喜欢你！」
忽然，林云只觉颊边一软，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被印上了个红通通的口红印，他愣得瞪眼，没想到居然被偷亲了！
「林云，我们要走了，后会无期，拜拜！」
「喂！大姐，你先别走！飞飞呢？你不是答应要带我到飞飞身边？」
「嘻，你向右看看，他不就在那里？……大花花只有拜托我们看着他，但可没明言说要救他喔！」笑声中带着浓烈恶作剧的调调，轻荡在半空中，逐渐远去。
林云依言向右望去，却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被巨大的藤蔓缠住了手脚，迅速拖入地上的裂缝里──
一切是发生得那么突然，仿佛仅有眨眼的时间，他根本是连思考都来不及反应。
林云猛然想起，飞飞在那些养伤的日子里，曾为他说过许多关于修真界的故事，其中便有提到：凤凰一族，虽名为一族，却始终只是兄妹两人；因为活了无数的岁月，个性难免有些扭曲，唯利是图、恣意妄为、正邪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