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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书籍名:《焚心劫》    作者:四时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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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
  冬日里难得的好阳光,边边角角四四方方,照的周全,仿似陈年霉迹都能晒退了。临近年关,有这样的好日头,真是讨喜。福伯一早就招呼自己老伴领着几个下人把被褥取出来,搭着竹竿在后院摆了几排好好晒。荣萱也领着自己的小厮搬出清言和自己的几箱子书,一本一本摊在桌上,燃上松香,美其名曰“让圣贤晒晒太阳”。
  花清浅昨日得了旨意不用觐见,晚上回来在房里匆匆吃了几口饭就睡了,本想第二天日上三竿再起来,可惜,人微福薄,天刚放亮就醒了。睡不着干脆就起来,在院子里弯弯腰伸伸腿,活动活动筋骨,正巧被进来的福伯看见。福伯当他旧病犯了疼得佝偻,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叠声问是哪疼,认定他就是受了皇帝的气一宿没睡,清浅再三解释也不肯信。
  解释不通也就随他,清浅知道福伯跟他一样是敢怒不敢言,不过好在福伯还能在心里大骂皇家祖宗十八代,花清浅已经是骂的力气也没有了。眼看着福伯把他按在椅子上揉肩揉腿,甚至还要吩咐厨房照往常的药方子煎一副药来,清浅实在不能不出声阻止。
  送走将信将疑的福伯,花清浅又回到房里。他站在门口想了想,走到柜子后面,趴下身子,伸手往缝隙里探了探,够不着,就回到床边,取了昨晚用过还没有收下去的一根筷子,又探进去够。这次,够着了。
  取出来的,是一本书。确切来说,是一卷竹简。
  这卷竹简,跟昨日他在文成阁看的那本正好是上下卷。昨日文成阁那本为拓本,被人照着原本抄下来录在纸上,而手中这个,却是原本,而且是这世间地地道道的孤本。
  先皇喜欢诗词,亦喜欢藏书,尤其喜欢书画孤本,喜欢到清浅圣眷浓时也不肯赐他一本半本的。他的托词是怕清浅怀璧其罪,实际上的原因,谁知道呢。
  所以这本,当然不是他赐的。
  当年皇帝出游京郊,半夜里喝醉了酒,嫌弃离宫里蚊子多,嗡嗡的饶的人不得安眠,硬是领着心腹宫人侍卫半夜回宫。走到半路,又改了主意,硬是要到花清浅府上住一宿。那是花清浅男宠之名正盛,大臣联名上书要革他功名,其中大罪,就有一条是“留君夜宿,心怀不轨”。
  皇帝向来要怎么闹清浅都不管,反正天下都是他的,他说了的都是圣旨。可“留君夜宿”的罪名压着,他却不能不劝劝皇上,免得明日朝上再闹出什么事端。上次三朝阁老带头上书,帝王为平息这波风波,已经着他在午门外跪了一天一夜。这种刑罚最是让他无力招架,尊严扫地还是轻的,他早没什么尊严了,只是跪上一天一夜,皇帝怕他撑不住还给他灌满参汤才让他去,跪不死不说,真是活受罪。对,就是活受罪,没跪上两个时辰他就尿急,最后谁知道是为什么晕倒的?
  皇上喝醉了之后,脾气变化无常,谁也摸不透。清浅已经小心再小心,一张脸笑足十成十,还是触了逆鳞。帝王掀了软榻,把他压在身下,撕咬捏揉着他的胸口,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全是假的,全是假的”,手上用力,几乎要将花清浅捏碎。
  清浅开始还能忍着疼小声呻吟,到后来顾不得外面有人,叫声渐渐嘶哑起来。帝王凑上来吻他的嘴的时候手指用力,扭了他大腿根一下,他疼得狠了,咬疼皇帝的舌头。
  皇帝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看,看了半晌,轻声问他:“清浅,跟在朕身边,你是不是不甘心?”
  花清浅浑身不可抑制地抖起来,颤声答道:“没有……”
  皇帝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看着花清浅的脸庞。这张脸,笑起来熠熠生辉,却又有谁知道,他害怕颤抖的时候,也如此迷人,只叫人恨不得揉碎了他,一块一块装进锦囊里,稳稳当当带着他。当时的帝王就是这般决定,自己百年之后,哪怕杀了他,也不叫这块美玉落入别人之手,可是他一生杀伐果断,却终究下不了手。
  只是当时,他却是满腔愤恨无处宣泄,手边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就扯下来一小节竹简,卷起来顶在清浅穴口,厉声道:“说实话!”
  那节竹简既薄又短,圈起来却还是要比玉势粗上一圈。清浅看他卷时就已经抖若筛糠,待帝王翻过他身子,已经求饶不迭。帝王已经状若疯魔,一手按住他肩膀,听见他还是答“没有”,不待一刻耽搁,硬生生把竹简捅了进去。
  时至今日,把竹简拿在手里,花清浅仍旧可以清晰回忆起那时的痛。那是整个身子被分做两半,整个脑袋被分做两半,连魂都分做两半,疼得彻骨,一半魂留在身体里受苦,一半魂飞在半空,看自己受苦。
  再之后,自己是如何被帝王在车里玩弄之后又抱回府里,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竹简被抽出来时,那又一阵彻骨的痛,自己眼看着那沾了自己血的东西被帝王扔出去,跳了两跳,钻进柜底的缝隙,下一刻,那人的□火辣辣地闯了进来。
  那之后的一个月,他都没法子下床。每日躺在床上,喝些苦药,进些汤水。皇帝从没来过,只遣了身边的大太监来问过两次。外间都在传言花清浅恃宠而骄,失了君宠,被皇上处罚的丢了半条命。小丫头在墙角嚼舌根的时候被他听见,他没有生气,只淡淡一笑。
  失了君宠有多好,你们怎么会明了。只是他明白,皇上还是一如往常宠爱自己。那日夜里,是算计好了,给自己这一场病,叫自己从风口浪尖退出来,堵住悠悠众口。只是,他是真的在演戏,还是真的被我的话激怒,于是将计就计呢?
  无论如何,他已经死了,那过去,就随他去吧。
  清浅坐在椅子上,吹吹竹简上落下的灰,上面黑黑绿绿,他把怀里惯常揣着的那块巾帕倒上水,仔仔细细擦了一遍,也不管这水会不会对竹简造成损害。边擦他边笑,笑得实在开心有趣,用脚趾想想都知道那黑的是他的血,时间长了,都变黑了。真是恶心。
  擦干净了,竹简显出原样,是一种青草般的翠绿,竹片削的薄,宣纸一般,金丝细线穿起来,好一个书中自有黄金屋。卷起来放在手里,掂掂分量,他又是一笑。原来当初自己就是被这么个东西整治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论如何,书是无罪的。他摊开竹简,一个字一个字细细读起来。当然要快些看完,昨日在文成阁看到上卷,竟然就这么生生刹住没有下文,弄得他心痒痒,梦里都惦记起来,梦见些陈年往事。快些读完,把这竹简拿出去叫福伯烧了,今晚也好睡个安稳觉。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老皇帝是真爱清浅还是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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