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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伤罪

书籍名:《妖帝的冰龙情人》    作者:风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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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抖啊抖,保养得十分年轻的龙帝一吹胡子,手中的纸被他啪地一掌拍到了龙书案上。

这分明是想骑在龙头上拉某物,欺人大甚啊!啊啊啊!龙帝怒不可遏地在屋里咆哮,中气足的声遏行云。龙越在一旁皱皱眉。

「父王中气这么足,身体看来健壮得很,是不是儿臣也可以休息休息闲一闲了?」

「想得美!」刚刚还中气十足咆哮着的龙帝立刻一脸虚弱的模样抓住了儿子,「父王知道你孝顺……咳!咳!我身边又没一个能指得上的……咳咳,你忍心看老父年纪这么大了还要日夜操劳?」

龙越翻了翻眼睛,指着被龙帝拍得快嵌到桌子里去的国书问:「这个您打算怎么处理?」

龙帝坐在椅子上,手抚着胸口叹气:「我真是老了,一丁点刺激也受不了。我龙界要什么宝贝没有,谁会稀罕妖界的那堆破烂货?海青那副性子,滥好人一个,别说他不可能偷,我们龙族也没人有可能去偷!」

「妖帝手书要我们交出盗宝贼,无非就是让我们把海青交出去。」龙帝翻了翻眼睛,跟刚刚龙越做的表情一模一样。

龙越点头,还好,没老糊涂。

「不过不把海青交给他,只怕两界会有点冲突。」龙越手摸着下巴偏头想,「妖帝重华一向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切,怕了他不成?!」龙帝瞪眼睛。

「只是莫名其妙要让两边打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划算。」龙越摊开手,「虽然我很早就想找妖帝比划比划,但如果将两界的军民都扯进来……龙族万一有损伤,那多划不来。」

「海青刚从那边逃回来,要不是他跑得快,说不定被那些死灵杀了。哼,我们龙族要是死于那些地底下的怪物手里,什么脸面都没了。」龙帝还在那里愤愤着,「连个交换生都保护不了,我看这个重华人品很有问题。」

「这跟人品有什么关系了。」龙越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让我在意的是,以海青的修行,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回来?弄得自己血都快没了。我听绿珑说,海青明明是一直跟在妖帝的身边,住也是住在妖帝的宫里……」语音突然一顿,脸上现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来。

龙帝突然浑身一抖,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在。

「听说刑天事部的雷刑又去向海青求婚了。」龙越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扶着下巴望天,「海青又拒绝了,这是第几次了?」

龙帝突然开始擦汗。

「雷刑的个性,说不定这次会爆掉!」龙越食指敲着下巴,「那么骄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摇了摇头,龙越由衷地发出叹息,「我这个小堂叔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那个……」龙帝陛下有些气微地跟自家的太子报告,「因为海青交换生的身份未满一年就突然回来……呃……我让雷刑去询问……」

这么犹豫的表情和语气?龙越偏头看着自家老爹。

「父王,是不是雷刑给了你什么好处?」

龙帝高大的身躯缩了缩:「我、我这也是按规矩……谁让他这么早回来……」

龙越挑起眉毛,眼中有些微怒:「妖界死灵作乱,非常时期,他回来避难有什么不对?」眼光一瞄,看见龙帝手里的夜明珠有些眼生。见龙越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龙帝连忙着手向后藏。

欲盖弥彰!

「要是雷刑敢动海青半根汗毛,我绝不放过他……」龙越阴恻恻地说,看了看偷偷擦汗的龙帝,「还有你哦,父王!」

龙帝一撇嘴。

「你怎么老这样……我这个亲爹都没你那几个堂叔亲。」

「不好了!」龙越正要离开,突然一个宫侍冲了进来,「不好了!清海靖山王和刑天事部的雷将军打起来了!」

打起来?龙帝唰地一声从王位上蹦起来。

「打架?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龙越眼睛眯了起来。

「为了衡清郡王?」

「是!听说雷将军趁靖山王不在,把衡清郡王从王府里带走,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龙越皱着眉问。

「不知道为了什么雷将军把衡清郡王带去了斩龙台,说是要行天雷之罚……」

龙帝手一松,手上的夜明珠哐啷落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什么?雷刑要给海青上天雷?天雷之罚必须要经过元老院的准许,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动私刑?」龙帝的胡子翘起来,殿中再次被中气十足的龙啸充满。

「雷刑做事一向有分寸,应该没这么大胆子!」龙越沉吟,「那么王叔一定是去劫法场了?」

宫侍立刻点头道:「听说雷将军得到了元老院九位元老的手令,但是没向清海靖山王去要手令。王爷回府听到此事,立刻杀去了斩龙台。天雷之罚还没开始,两边就打了起来……」

雷刑和洛寂本就有嫌隙,这一仗,想想就令人心惊。

「陛下,太子殿下,你们再不去,斩龙台都要被打塌了呀!」宫侍扯长了声音叫。不只斩龙台要塌,跑去看热闹的龙族可是已经聚集了过万,若是两人一个收手不住,不定会出人命啊!

「父王!」一把抓住偷偷向内殿溜的龙帝,龙越强忍着怒气说,「出这么大的事儿,您不去看看?」

「呃,父王我身体不适……那个,越儿你代职……」话都没说完,龙帝直接一个影遁消失了踪影。龙越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低声骂了一句,也转眼在殿中消失。

斩龙台外,早已是人山人海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些法力高些的龙族索性飞到半空中,向内张望。龙越老远就看见斩龙台那里雷电交加,烈火寒冰的光焰直冲云霄。

妈的,这两个家伙自己火并不算,还拉上了不少好手,这分明就是在制造混乱嘛!

龙越飞入人群,身上包围的金色光芒一路将浮在空中看热闹的龙族撞飞出去。

「殿下来了!」不知谁一声喊,四周闹哄哄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只留下斩龙台上刀剑相击,法力相撞的声音。

「都给我住手!」龙越一声暴喝,出手一道闪电将台上的众人分开。「再闹下去,你们全都给我上斩龙台。」

「那个……」旁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提醒,「殿下,我们已经在斩龙台上了……」

龙越寒着脸,落在斩龙台的中央。侧目看了一下,海青身上浮着一层蓝光,似是洛寂帮他加了一层结界。只是他看起来气色很不好,双目凹陷,面无血色。眼光再一扫,龙越心里了然,一抬手,对围在外面的民众一声喊:「皇家办案,无关人等全部回避,百里之内有人在的,全都以逆上论处!」

太子殿下这么说,吓得众人立刻鸟兽散了。

斩龙台上,身材高大的雷刑一声冷笑:「殿下是想要循私了?」

龙越一瞪眼:「谁说的!雷将军不要乱给本殿扣帽子!帽子扣错了,那是可大可小的事!」

雷刑冷眼瞥了下一边气息微弱的海青:「不过无所谓,现在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殿下就是想庇护也无能为力了。」

「死雷刑!」龙越身后一声暴喝,抓狂的洛寂抬手又是一条冰剑甩过去。

「王叔!」龙越伸手将洛寂的冰剑挡住,「再打下去,不只海青我护不了,连你我也没办法护了!」

洛寂眼珠赤红,看着雷刑像是要剐了他一样。

「雷刑,你不是男人!」洛寂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抱海青。

龙越叹了一口气,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王叔,他你不能带走!」

「我就是要带他走!」洛寂眼中寒光一现,声音冷得刺骨。

「王叔……元老院已经给了雷刑许可,他对海青的行刑并无差错。」龙越又叹了口气。

「元老院?」洛寂冷哼了一声,「我没同意,元老院的许可就无效!」

「王叔……」龙越依旧动也不动地挡在海青的前面。

「你再怎么护着也没用!」一边的雷刑发出沉闷的声音,「他私通外族,结了孽胎,王叔当年都没有逃过的天雷之罚,他更没办法逃过!」

龙越看了看雷刑,高大俊朗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

「你就这么想让他死?」

雷刑的唇角动了动,没有回答。

「他是你一直爱恋的对象,只是因为他怀了别人的孩子就要毁了他吗?」龙越很冷静地小声对他说,「更何况,虽然海青有孕了,但没人能证明孩子的父亲不是龙族,你凭什么要对他这么着急地处刑?」

雷刑缓缓地开口:「因为,无论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他只说,那个家伙,不是我们一族。」

龙越眉头挑了挑,望向脸色发白的洛寂。

「王叔,是因为他和你当年一样,有了混血龙族的孩子,所以你才这么看顾他的?」

洛寂目光一冷,对龙越说:「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

沉默片刻,龙越一扬手:「把人交给我,你们两位,谁也不许插手了!」

雷刑黑着脸,也不说话,竟然掉头就走。洛寂走到海青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回头看着龙越。

「他有任何差池,我都不会放过你!」

龙越叹了一口气,自己接过来的,哪里是犯人,分明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把海青抱起来,龙越看着削瘦身体上隆起的腹部,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正要走,手上一紧,看见了海青黑白分明的眼睛。

「别,别杀了这个孩子。」微弱却很坚定的声音。

「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你还能保住他吗?」龙越挑起了眉,「只有你活着,他才能活下来,乖乖地在王叔那里藏着不就好了?竟然还要跟雷刑那个直脑筋坦白,你这个笨蛋!」

海青将头靠在龙越的胸前,低低地说:「他是个好人,我不想骗他。」

笨!十足地笨蛋!龙越心里暗骂,更加烦躁起来。


龙宫之中。

「说人家笨,你还不一样!」龙帝吹着胡子,睨着龙越,「现在人在你手里,该怎么处理?海青不是洛寂,天雷之罚,一成的力量就可以让他灰飞烟灭了。」

龙越在椅子上晃了晃,用手抹着下巴,一脸沉思。

「只要海青供出那个人,我们栽个罪名那他,就说是……呃,强迫了海青,然后把那个男人抓来喀嚓喀嚓!」说出这话时,俊美的五官扭得狰狞,太子殿下一脸要吃了对方的表情,吓得周边的宫侍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

……龙帝很无奈地看着儿子,这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护短。

「你真这么做,海青会吐血的。」老爹弱弱地发出反对的声音。

龙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脸不屑。

「你没看到海青的样子,皮包骨头了,灵力耗损得厉害。如果那个男人对他好,他会这副模样逃回来?说不定我猜的不错,就是什么人欺侮了他,才让他有了孩子。」

龙帝很无奈地看着他:「我们龙族很难怀上的……你的小堂叔,再不济也不会让人强了一遍两遍一百遍吧……」

龙越一拍椅子,花梨木的扶手喀嚓一声碎了。

「就是,欺侮一次不够,还一遍两遍一百遍,实在是欺人太甚!老子不把他的皮扒了,就不姓龙!」

不姓龙……那不是说我不是你老爹?!龙帝只敢在心里怨念,嘴上却一声也不敢吭。流泪,这个老子实在是当得太没威力了。

龙越站起身,飞一般冲出去。

「我现在就去把那个男人给揪出来!海青要还是包庇他,我就把那个孽种给做掉!」

宫侍愣愣地看着太子殿下神隐的方向,转回头问龙帝。

「陛下,这、这椅子怎么办?」

「椅子?」龙帝看了看碎掉的椅子,胡子一吹,龙目一瞪,「坏了就换!这么点小事也问我,你们都老年痴呆了吗!」

宫侍们吓得手忙脚乱去收拾,龙帝微笑着点点头。嗯,这才有点龙界之主的威风样子嘛。于是心情很好的回内殿去了。


龙越闪到天牢的时候,洛寂刚从里面出来,脸色铁青,气色不善。

「小王叔?你怎么也来了?」

洛寂看了他一眼,愤愤地撅着嘴,一言不发,倒是他身边的辛淮向龙越抱了抱拳。

「殿下。」

龙越看看洛寂的脸色,再瞄瞄天牢的方向,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我说王叔,你不会还存着劫牢的打算吧。」

洛寂瞥了他一眼,一脸是又如何的嚣张表情。

真是头疼……

「你上回不是说异族通婚的法令很快就可以通过了吗?为什么现在他还要受这种罪?」洛寂毫不客气地向龙越问罪。

「王叔,这是多大的变革你又不是不知道……元老院没那么容易过……」龙越皱起眉头。这个法令从洛寂逃出生天之后就提上了龙案,只是,自古的传统,要打破哪有那么容易。好几百年下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阻碍,离真正实现总是差了一点距离。

「那帮老古董!」一提元老院洛寂就脸色发黑,当年自己差点没命可不就是他们的判决。虽然他逃出生天,现在可以与辛淮在一起,但那些元老看自己的目光还是像看一个异类一样。能真正支持自己的,也只有一些权位不足的年轻龙族。

「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龙越轻拍了拍洛寂的肩,「我们都不希望海青有事,还是先想办法救他的命吧。」

「……」沉默了一会,洛寂有些愤愤地开口,「可是他死活不肯放弃那个孩子。只要有那个父焉不详的孩子在,他就难脱罪。」

没错,即使将来把过错全推到那个不知名的男人身上,只要海青固执地守着那个孩子,罪名就没办法坐实,海青就没法全身而退。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孩子根本就是你情我愿的结果。如果将来真把那个男人给抓来了,死脑筋的海青铁定会奋不顾身地扑回来跟他同生共死。

龙越望天。

龙族里就找不到好的吗?一个两个都往外面找!

「殿下!」正愁怅并纠结着,一个宫侍气喘吁吁地跑来,「战书!」

战书?那是什么?龙越眨了眨眼睛,看看宫侍手中薄薄的纸,又看看洛寂一头雾水的脸。

「妖帝亲笔的战书……」龙越头大。

气焰也太嚣张了,以为我们龙界就怕了他不成?龙越眼中寒光一闪,脸上杀气腾腾。

「等等……」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辛淮说,「说不定与海青有些关系,你们为什么不让他看一眼呢?」

海青坐在墙角,倚着墙,呆呆地看着高高的窗外,双颊深陷,眼底发青。

开了锁,龙越在他面前蹲下,歪着头看了半天,终于将手中的信送到了海青的面前。

海青将视线拉回,有些困惑地看着龙越。龙越双眉微挑,轻声说:「是他的信。」

海青身体一震,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随后淡淡地问:「是谁的?」

龙越紧紧地盯着海青的眼睛,清晰地说:「妖帝、重华!」

海青眼底闪过的一丝痛楚分毫不差地落在了龙越的眼中。果然是他。

「哦。」海青依旧是淡淡的口吻,随后转过头,继续看窗口。

「你不想知道他写了些什么?」龙越见他的反应,心底浮起怒气来。不管怎么看,海青都像是被虐待过的一方。

「……」海青依旧面无表情。

「他说,你趁着死灵叛乱偷了妖界的至宝,若龙界不将你交出来,妖界就要向龙界宣战。」龙越抖着那张薄纸,冷笑着说,「我现在很想知道,对什么都不上心的衡清郡王究竟从妖帝那里偷了什么?让他如此震怒。这已经是他送来的第二封信了。」

海青的脸色更难看了。沉默了半晌,他有些艰难地回答道:「我……已经还给他了。」

还?那么说,妖帝重华所言也不完全是信口胡说?

洛寂一把抢过龙越手中的纸,撕了个粉碎。

「海青你何必帮他说话?你不可能去偷妖界的任何东西,你不是这种人。」

海青看了洛寂一眼,苦笑一声说:「当日救你的秘药之中,有一件九天玄金砂……」声音顿了顿,才有些困难地说,「是从他那里拿来的。」

听海青这么说,洛寂愣了,过了半天才说:「既然是拿,又为什么要说你偷?」

「因为我拿的时候,并没有跟他说。未言而取,是以偷。」海青平静地看着龙越说,「把我交给他吧。反正我在这里也是要受天雷之罚。死在这里和死在他手上没有什么差别,就不要再为我的事情,让两界龃龉,如果有伤亡,我就是族中的罪人了。」

「乱说什么!」洛寂晃着海青的身子,「你疯了吗?在这里我还有办法可以救你,去了妖界……那妖帝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不把你整死才怪!」

「等等……」辛淮皱起眉头,「那是百年前的事,他怎么会现在才来追究?而且你去妖界好几个月,听说都是跟他在一起,他不可能不知道……」

海青低着头,不再言语。

洛寂脸色发青,突然明白了。这几个月,海青在妖界,一定是被妖帝狠狠地、狠狠地、狠狠地欺侮了。他趁着死灵叛乱的机会逃回龙界,所以妖帝才会来要人。那么这个孩子的父亲,不用说,除了妖帝重华,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高傲的龙族被人囚禁凌辱,起因却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又是疼又是恨,洛寂一把抱住了海青。

「对不起……对不起……海青,我欠了你……」

海青抬起手,轻轻地摸着洛寂的头。

「我没后悔过。」轻轻地说着这几个字,海青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

「不行!」洛寂突然站起身来,指着海青说,「这个孽障不能留着,我现在就帮你把他拿掉!」

海青一惊,立刻护着肚子:「洛哥,不可以!」

洛寂跳着脚:「你怎么还这么傻,这孩子根本不应该留着。你现在的身体,想要生子,分明就是去寻死!还要我们把你送去妖界,那妖帝见你这样,你以为他会心疼你,心疼这个孩子吗?你回来的时候,肚子还没出来,那个人一定还不知道你有了孩子这件事吧。等见到你这副模样,他还不知道怎么往死折腾你!」

「洛哥……」海青看着洛寂,咬着唇流下了眼泪。「他若没了,我也不会再活下去。」看着洛寂扬起的手掌上泛起的蓝色光芒,海青惨白着脸将身子向后挪开一些,「我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你不可以再夺走他。」

「傻瓜!真是傻瓜!」

辛淮悄悄地拉了一下爱人的衣袖,很小声地对他说:「别逼他,你当年跟他也差不多。」

提起当年,洛寂的眼圈一红,手缓缓放下。

「你爱上了他?」

海青默然,垂下的头无声地承认。

「那他呢?爱不爱你?」

温热的水滴溅落在了冰冷的砖面上,等了很久,才听到海青有些微弱的声音:「曾经,我们相爱……可是后来,变了。」

洛寂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想起了那个渺无人烟的小镇,连绵不绝的雨水,和形容枯槁的海青。

「你等的人,就是他吗?」

海青抬起头,脸上一片湿冷。

「或许,这就是天命。」苦笑了一声,海青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

「我欠他的,还过了。可是他还是没办法原谅我……既然这样,就让我们做个了结吧。」

龙越抚着下巴,冷冷地说:「想得美。我们龙界的人,他休想这么轻易地拿走!」

海青惊愕地看着他。


失爱


「龙界怎么说?」重华探出身子,向归来的使臣询问。

妖使迟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快说!」重华怒了,抬手将手边的茶碗扔了过去。青色的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清脆的声音。

「龙帝说,衡清郡王是龙界的人,他又犯了龙界的禁规,正在等待龙界元老院的发落。在裁决未定前,人、人不能归还。」

禁规?那是什么?重华眯起了眼睛。

「不还人?」重华冷笑了一声,「那老家伙看来还是真想跟我打一仗喽?」

重容袖着手,淡淡地看着重华脸上的狰狞。

「你为了他,还是不惜与龙界开战?」

重华赤红着双眼,瞪了一眼重容:「是那老家伙不识相!」

「你把他要来又待怎样?继续让他不死不活着?」重容慢悠悠地说。

「那是我的事。」重华沉着声道。

重容默然片刻,说:「你应该知道他回去等你了,为什么还是放不开?非要再伤害彼此吗?」

重华恨恨地瞪着重容。

你们都知道,却一直瞒着我。

「没让涵光说出来的,是我。」重容像是看出了重华眼中的恨意,「他一直是个太善良的家伙,要恨,恨我!」

重华低下头。

恨?就算是恨,也应该是恨自己才对!

「他在那个小镇独自等了你近百年……好不容易相见,你却连个让他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过……」重容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是你,我会比以往更加珍惜他,更加爱护他。」

「他是我的。」重华抬起头。「龙界不交人,我就打到他们交人。」

在一旁被忽视的妖使突然战战兢兢地插嘴。

「那个……陛下……您怎么没问龙界的禁规是什么?」

「禁规是什么?」

「禁规是什么?」

重华和重容两人异口同声。

「私通外族,未婚孕子。」

好像一道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响。目瞪口呆地愣了好半天,重华掏了掏耳朵,将妖使一把抓到面前来,满脸的狐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孕子?」

妖使从未见过妖帝如此阴晴不定的脸色,吓得点头如捣米一般。

「听说此事在龙界已经沸沸扬扬。为了这位衡清郡王,斩龙台差点被砸塌。」

斩龙台!重华身上莫名起了一阵恶寒。

「本来衡清郡王要被天雷轰顶了。突然杀出来一位清海靖山王,带着人马就在法场跟行刑官打了起来。后来惊动了龙太子殿下,太子亲自将人带走,着元老院重审这个私通外族之罪。」

「龙族一向不与外族通婚这我知道,」重容皱起了眉头。「可是若只是私通外族就要被天雷轰顶,这刑罚未免太重了吧。」

妖使拼命点头:「重点是,他有了外族的骨肉啊。一向注重血统的龙族怎么能忍受外族的混血。可是听说那位郡王嘴硬得很,打死也不说那个私通的外族是谁。」

还能是谁。重容冷笑一声,看着面色发青的兄长。

重华忽地站起身,长剑已在手。

「重容,跟我杀到龙界去!」

「这个……陛下……您等一下!」妖使在重华身后喊。

「又有何事未说?」重华双眼冒火,「有话一次说完!」

妖使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

「微臣回来之前,似乎听说元老院已有裁决,给了衡清郡王三个选择。第一,是说出孩子父亲的名字,并将孩子打掉,便可削去爵位,不予追究。其二,接受天雷之罚,生死由天。生,则既往不咎,爵禄如常。不过生的可能微乎其微。其三,抽去龙筋,褫去龙籍,从此之后再与龙界无关。」妖使还在那里扳着手指,重华已经怒得掌心雷在手,差点甩出去了。

「他选了没有?」

「选了!」妖使点了点头,很肯定地回答,「龙界元老院答应,只要衡清郡王行了刑,便同意龙太子殿下提出的废除龙族不许与外族通婚之旧俗。所以,他选了第三条路,抽龙筋。」

重华扭头就走。

「哎,陛下,现在去应该来不及了。今天行刑啊!」

妖使还没再说出第二句,他面前的空间突然撕裂开一条大口子,仿佛咧开的嘴,将他吓得跌坐在地上。

「陛、陛下?」只来得及叫出声,重华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在裂隙中。

重容看了看一脸惊疑之色的妖使,俯身拍拍他的肩头,一转身,也跟着消失了。

喂,两个一起消失,让他出了殿门怎么跟别人交待?说妖帝和重容大人被他说的一句话全都离家出走了?天啦,他不想被人剥了皮啊!


海青裸着上身,很平静地伏在刑台之上。行刑的,是雷刑。

龙越半蹲在海青的面前,双眼直视着海青的脸:「你真的这么决定了?抽龙筋是比天雷轰顶还要痛苦万分的刑罚。」

海青脸上神情淡淡地,似乎并不害怕。

「为了自己想要的,总是要付出代价。」

龙越皱起了眉头:「现在说停,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海青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龙越垂在胸前的黑色长发,「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像兄弟一样。」

龙越垂下了眼。

「我不想看到再有像我一样的龙族因为爱上别族的人而承受痛苦。如果我受刑可以让元老院改变他们的固执,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龙越握紧了拳头。

海青温暖的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将来,一定会是龙界最杰出的龙帝。」

龙越苦笑了一声:「父王只是想偷懒,好跟他的爱人一起逍遥畅游而已。」

「这不是很好吗?」海青弯起了双眼,削瘦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龙越也轻笑了一声。

台下看行刑的人们不觉奇怪起来。抽龙筋可是龙界最为残酷的刑罚,不要说行刑的过程痛苦异常,被抽去龙筋之后,万年的修行都将化为乌有,连寿命也会变短。这个时候,不应该是犯人和家人抱头痛哭的时候吗?可是他们却看到,龙太子殿下蹲在犯人旁边,面露笑容地在闲聊。

实在是太没紧张感了。

洛寂抱着手站在台上,脸上阴云密布。

「别担心了。」辛淮悄悄地拉他的衣袖,「有龙越,他不会有事。」

洛寂小声地回应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在生那个男人的气。要我遇到了,一定把他削成一千块。」

「海青会心痛的。」辛淮只是说了这几个字,洛寂脸上就露出气愤又无奈的神情来。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洛寂咬着牙,家族里怎么就能出海青这种异类来!

雷刑站在海青的身边,抬头看了看天色。看着和海青聊得正兴起的太子殿下,浓黑的眉毛终于纠结了起来。

「殿下,时辰到了!」

龙越抬眼看了看他,无视,继续聊。

「行刑的时间到了。」没办法,只好声音大点。

继续无视,继续聊。

「殿下!」雷刑眼睛一瞪,发飙。

「好了,别再为我争取时间了。」海青微笑着推了推龙越,「要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掉。早点受完罪早点解脱。」

龙越这才懒洋洋,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回头,轻声说:「保重。」

海青向他挥了挥手,回头对雷刑笑了笑:「你动手吧。」

看着他的笑脸,雷刑心里一痛,站在那里半天没过去。

「雷刑?」

雷刑慢慢走上前,将海青压在了刑台上,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对海青说:「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嗯,小时候,你常常护着我,和别人打架也都让我躲在你身后。一转眼,那么多年都过去了。」

「我喜欢你。」雷刑低低地声音说。

「我知道。」海青柔声地回答,「谢谢你……你当年为了我给洛哥行刑时放了水,我欠你这声谢谢也欠了很久。」

雷刑沉闷地应了一声,手掌在海青光滑的脊背上来回抚摸。

「如果是我,一定不会放你一个人憔悴成这样。」

海青将脸压在手臂上,轻笑出声:「我没后悔过。」

手一震,从他的背上弹开,雷刑再次恢复了冷硬的表情。

「行刑!」沉厚响亮的声音响彻了刑台。

台下,洛寂闭上了眼睛。

「等等!」行刑的钟声当当地响着,震彻云霄,却也挡不住从刑场外传来的吼声。

血雾冲天而起,将行刑台笼罩了起来,无法看清上面的情况。洛寂的手死死扣着辛淮的胳膊,直至掐出了血印。血雾中传来的惨叫声让他呼吸困难,站立不稳。

「停一下,先停一下!」呼唤声由远及近只是剎那间的事,但是再快的速度也无法阻挡刑者的刀。

觉察出身后有异,龙越转过头,远处,龙帝的帝冕歪着,脚上只套着一只龙靴,挥着手向他使着眼色。

这是什么状况?龙越皱了皱眉头。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拖着龙帝跑过来的男人。修长的身材,纯黑色却很贴身的帝袍,俊美非凡却苍白着脸色,一脸的惶然。

眼熟!龙越揉了揉眉心,拒绝承认这个完全没了淡定,没了威严,没了气度的慌里慌张的男人是他以前所认识的妖界之主。

「让他停下!停下!」丢开被拖得毫无形象的龙帝老人家,重华抬腿就要冲上刑台。

「等等,你来得太迟了!」龙越一把将重华拉住。他明明已经很用心地将这个消息「不小心」地泄露给了妖使,那个小子怎么还会拖到现在才来?龙越生气,龙越火大,龙越心里极度地不爽。

「快点放开他!不然我给你们好看!」重华的脸色由苍白变得铁青。血雾之中隐隐传来的惨叫和呻吟无不挑战着他此刻极度脆弱的神经,「他是我的,要怎么处理只有我才能决定!」

龙越于是爆发了。

「妖帝陛下!请你先看清楚,这里是龙界的地盘,不是在你的妖界!给我好看?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给我好看!」阴郁地瞪着那个男人,龙越磨着牙齿说:「还有,海青不是你的人,他是龙族,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属于龙界的!」

「龙越!」重华后退一步,伸手摸上了腰间的剑柄,「我不是在玩笑!」

「我也不是玩笑!」抬手止住身后涌上来的侍卫,龙越冷冷地看着他,「我再说一次,海青是龙族。就算他被抽了龙筋,逐出龙界,他依然是我的堂叔,是我们喜欢和尊敬的亲人。重华,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现在是你害他如此,伤我族人者,如伤我身。如果不是怕海青受不了,我不会介意和你像男人一样的单独斗一场。现在,他为你所受的刑责已经结束,等他好一些了,你就等着我向你下的战书吧!」

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了下来,翻涌而至的乌云瞬间将白天遮成了黑夜,豆大的雨点如倾盆一般泄了下来,将刑台之上的血雾冲散。

大雨,将人们的头发打散,也将人的心打乱。

重华的眼睛望着刑台之上俯卧着的纤细身体,手从剑柄上松了下来。鲜红刺目的血水和着雨水,蜿蜒着从高高的刑台上流下来。

雨水冲刷着一切,打在高高的台上,溅起白花花的水雾,耳中只有雨水冲刷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

被雨水隔开的视线中,似乎有人从身边冲过,奔上了那个离他很近却又很远的高台。嘈杂的人声被雨水冲散,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表情。

「皇兄?大哥?」重容拉着宛如泥塑一样的重华,触手之处,一片冰凉。叹了一口气,将重华紧紧地抱在怀中,低声对他说,「别忘了你是妖帝,要哭的话,别让外人看见。」

哭?那明明是雨水。重华抬起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兄弟。我没有哭,我才不会哭!

大雨来得急,去的也快,只是一会儿,天空露出了湛蓝的颜色。

「你就是妖帝重华?」一只手将抱在一起的兄弟拉开,劲力之大,让重华几乎站不稳。

眼前的人,闪耀的美貌,只是气质如冰,让人不寒而栗。

重华没有回答他,只不过瞄了一眼,视线又落到了被龙越抱在怀中的苍白人身。

「他怎么样?」说着,重华向龙越走了几步,伸手就要将人接过来。

「啪!」清脆的掌掴声响起,就听见一个声音恨恨地说:「这掌是代海青打的,如果不是怕他难过,我会让你在冰川里先冻上个一万年!」

重华的脸顷刻浮起了几枚红肿的指印。

「你现在就冻上他,我完全没意见。」同样冷冰冰的声音从龙越的口中发出,「反正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龙越……」重华没有理睬洛寂的挑衅,只看着脸色不善的龙越,「我要带他走。」

「带走?」龙越冷笑了一声,「他现在全身法力尽失,命悬一线,再把他交给你,不是让他快一点儿死了吗!」

「我、我不会……」重华的声音哽了一下,抬起的手无力地放下,「我只是,想让他在我身边。」

「如果他在你身边可以幸福快乐,我不会阻拦,但是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龙越越说越气,火气冲上来声音也大了许多,「我听到的,见到的,没有一点可以让我相信你会好好对他!」

洛寂双手抱胸,眼神如尖刺一样戳着重华。

「没错,让海青在人间的小镇苦苦等了那么多年,人都快等得发疯了。找去妖界又被他这样那样地欺负。哼!这种人,怎么可以把我们家的海青交出去!」

「就算你是妖帝,那又如何!」龙越阴恻恻地应着,心里说,不虐死你,我怎么算得上是龙界的太子殿下!

看着脸色灰败的重华,重容上前一步对龙越说:「殿下,我兄长并不知道海青在人间等他的事。他们之间,虽然不能说只是误会这么简单,但我知道,两人之间的感情比你们所能想到的要重很多。」

「再重也不如一颗仙家灵丹重!」洛寂看到重华的表情,忍不住再往他身上戳几把刀子,「海青拿了九天玄金砂是为了救我的命,他也很辛苦地去向月神宫娘娘求了颗更好的还你。你却对他做了什么?辛淮,你会为了一颗仙丹而放弃甚至痛恨我吗?」

一直站在洛寂身后的辛淮摇了摇头回道:「怎么可能?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何况那种只不过是一件死物。」

看着重华已无血色的脸,洛寂还想说什么却被辛淮拉着,中指在嘴唇上竖着让他噤声。

重华突然对着龙越单膝脆下,惊得所有人都叫起来。

「我求你,把他还给我。」

这是六界有名的傲到让人火大的妖帝啊!居然能让他跪在自己的脚下!龙越看着低着头的重华,龙心不免有些悦了。

「你接走他,他也很快就会死了。」龙越的脸上可没一点愉悦的表情,声音依旧冰冷而沉重。

「我不会让他死!」重华抬起头,双目发红,看得龙越有点心软。

「他就算现在不死,生孩子的时候一定会死。」洛寂看龙越的表情有些缓和,挣脱了辛淮的手,走过去将海青低垂的手握在掌中,「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仅余的一点气力都用来护着它了,一定没气力去生孩子。龙越,不要送他走。送他走,就是送他死去。」

「留下来,他能活吗?」龙越看看洛寂。

「如果有人肯牺牲。」洛寂沉默。

重华站了起来道:「有我!」

洛寂翻眼看他,一脸的不屑。

重容一拉龙越的袖子,脸上露出了极温和的笑容来:「关于这件事,我们与殿下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私下去谈?」

龙越想了想,将海青交给洛寂,对重华点了点头说:「那好,我们先谈一谈吧。」

洛寂将海青带回了自己的家,将他浸在了龙泉泉眼之中。真是好险……坐在泉眼边,看海青的身体渐渐沉下去,洛寂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还好雷刑肯放水,龙越又帮他下了好几重的护佑,不然海青这一劫一定逃不过去。」握住从身后圈上腰际的手,洛寂叹息着将头靠在身后那个宽厚而温暖的胸膛上。

「放弃一切,只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对孩子的爱还是因为对那个男人的爱?」耳边传来叹息一样的声音,温厚沉稳,让洛寂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可是还不够,我怎么舍得再让他去受苦?」洛寂皱起了双眉,「那个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懂得珍惜,自以为是,自大得让人生厌。」

「和我以前很像,对不对?」辛淮用鼻尖蹭着洛寂的面颊,「男人永远只有找到真爱之后才能长大。我觉得妖帝对海青的感情很深。有时候,爱并不一定能让人幸福。不过就算再痛苦,还是没办法放弃。」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抓着辛淮的手,洛寂将身子转过去,清亮亮的双眸看着他。

「我是在说我们啊!」辛淮笑了一眼,将洛寂的手指拿到唇边轻轻地吻,如愿地看到红晕从洛寂的眉梢爬到了他的耳垂。「洛,我想要你了……」

「笨……」洛寂将脸转开,避开了辛淮灼热的视线,「想要就做,用得着说出来吗?」

你还是一样的羞涩,我也还是一样的爱你……不,一天比一天,更加的爱,更用心地爱。

所有的言语,所有的叹息,消失在了相接的唇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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