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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籍名:《第二世》    作者:墙头 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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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一个闲置的档案室里,两眼一翻,无聊地盯着头顶上那架三叶风扇,我琢磨着这地方的确是有年头不用了,本身就不大的一小房间里除了灰就是我了。
温淮远跟秦曙光两个人大概在密谋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特意把我支开,本来看曙光那意思大概是希望我留下的,但姓温的一个眼神甩出去,就有一办事员模样的小伙子领我上这来了。
没过一会儿,搞清洁的大妈探了头进来瞧了个满眼:“你怎么进来的?”
我站起来说是来办事的,温处安排我在这等着先。
大妈撂了个眼色:“这里可真够脏的,正好打扫打扫。”说完便拎着笤帚进来了。
我讪讪地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
“听说你们有位副检察长去世了?”
大妈头也不抬:“你讲林寒川呀,上上个礼拜走的吧。”
我作惋惜状:“听说他是个清官,走了怪可惜的。”
大妈手里停了活,丢了个白眼在我身上:“哪个晓得哦?现在的官有几个屁股干净的哦?”
我觉得有点儿意思,便又问了一句:“这个怎么讲?”
大妈紧张兮兮看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记者吧?”
看这意思就是急着想兜八卦出来了。
于是我赶紧摇头。
她凑近我一步:“我跟你讲哦,院里上下都在传这个林寒川不是自然死亡,是他杀哦。”
我说:“这个没有证据不好讲的吧?”
她愈发神秘了:“我上次路过温处办公室,听他说林副检这个事情,要私底下查清楚,可能有问题。”
我有点通透了,虽然大妈神神叨叨地完全没有可信度,但就曙光和温淮远的熟悉程度看来,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在联手调查。
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又有些担忧,林寒川的的确确是自然死亡,曙光要真让我一起做这些无用功,我倒也不是不愿意陪,只是又能调查出些个什么呢?
出了检察院没几步,见我满脸疑虑,曙光倒是主动开口:“温淮远是个谨慎的人,你要理解。”
我想说我发自内心的理解,这人自从升了副科级就再也没有跟老子说过一句话,先前是我躲他,往后倒成了他避我。
他又说:“温淮海觉得林寒川的死尚有疑点,是系统内有人施压不让有进一步的动作,明着查不合适,所以一直希望我能协助他取证。”
果然让我说中了,简直毫无悬念。
于是我问他:“你不是说以后刑事案件一律不做了么?”
“是不做了,所以今天就是跟他说明情况的。”曙光转脸看我,“而且你是目击证人,应该清楚这本身就没有什么疑点,也没有必要再深入调查。”
我心里挺感动:“你为什么相信我说的?”
他掏出钥匙解锁了车门:“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就他那生活状态,早晚得出事。”
我又是长泪挂满襟。
上车一看,楚东已经睡着了,一米八五的个子在后座上蜷成只澳洲龙虾,拖着两道清亮的口水泪眼朦胧地哀嚎:“老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曙光一拍脑袋满脸歉意:“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楚东伏在后座呜咽:“什么都跟人家抢,老师你太没品了……”
曙光咳了一声:“下午放假,随你俩折腾,行不行?”
楚东这才眼泪一收,笑了。
曙光把我俩在学校门口放下来,就在楚东刚笑眼寻我的那功夫,老子挑了条巷子遁了。

当晚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来信,上面就三个字:换号没?
我猜想可能是某个不常联系的故人,于是回了条还在用。
那边很快又发来一条,老子打开一看,悸动了。
上面是这么写的:白天秦曙光在,不方便跟你讲话,你现在还住学校吗?
原来这温小少爷也跟杨浅认识,擦,杨小兄弟,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路子太广了一点?
我了解温淮远的性格,于是紧接着回了条,你说个地方吧。
约见的地点倒是离我当下的住所很近,也不知温淮远是不是有心安排,我套了件黑色的夹克便出门了。
大约花费了十分钟在步行上,一路上我在想,杨浅同温淮远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情人?上下级?互相利用?
我比较了一趟,感觉互相利用靠点谱,杨浅想利用温淮远走关系进司法系统。不过这样想也不太说的通,我的官更大,找我岂不是更有保障?再说温摩这几年正赶上内退,已经很久不收礼不办事了,小温权不够大,应该也不至于这么看不开想让自家老爷子晚节不保。
所以说,怎么看这杨浅都不该找上温淮远。
不过事情要是再多看一面,结果似乎又会有些变化,最后一晚上,杨浅是跟老子回的家,他的目标是我,他想从什么人那里得到利益?看起来又似乎是我。
那么温淮远利用杨浅做什么呢?这还真不好说,过一会儿见了面,自然能套出些话来。
我走进那间酒店的电梯,按了八楼,这一道上行的超重感压住我的胸口,一时间有些提不上气,我咳了两声,再抬眼,电梯里面贴了一道该酒店特色菜的招贴画——有机野生鱼头王,喜感的名字让我猛然间记起了这里。
这个实际上只有两星半的酒店,正是三年前老子搂温淮远的地方。
我有个习惯,一般不带人回家,一是避嫌,二是带回家就有点正式的意思了,睡酒店让我有种感觉,这个床伴就跟酒店里赠送的牙刷拖鞋一样,是个一次性的,用完也就扔了。
当时跟温淮远也就这么个状况,不过要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温摹家的公子,我肯定不带他来这儿,应该说,我根本就不会碰他。
我有点不太想回忆那晚上的情形,因为每每回忆起来,总像是有根羽毛落在我的心上,痒得厉害却挠不着。
再抬眼,已经是站在了808的门口,我清了清嗓子按下了门铃,然后静静地垂手站着等待,等待那一扇门后面,又一位故人。
温淮远穿了件灰色衬衫,立在我面前做了一个向里让的动作,脸上是久违的笑容。
为什么说这是个久违的笑容呢,因为在我没死之前,温淮远是很少对我笑的,至少没有过真正的笑容,大多数都是冷笑,因此全院上下都知道,温检的儿子温淮远同志,为人耿直不走裙带关系,基本上不买林寒川的帐。
我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明明是自愿跟我上床,成了同事之后却搞得一副老子欠他的样子,我的确是在躲他,但如果他真的找上门来,说一句,林寒川,老子跟你要个身份,你给是不给?
温老爷子在上,难道我敢说个不字?
但他偏偏没有这样做,之后性情大变,我猜测他也是误打误撞图个一时快活才跟我玩了一宿,本身就没打算拿到台面上讲,再联想到我的为人,心里怕是悔得很,只当从来没认识过。
在我缤纷繁乱的床伴当中,这也算是识时务的一种,所以他留在我心中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我甚至觉得如果他日小温同志有意找我重温旧梦,我也是不介意吃一吃回头草的。
都是故人之辞,多想无益,我回了个笑,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落地窗前两张软椅,中间一台小茶几,茶几面上摆着瓶黑方,两只杯子,温淮远在我身后开口说了句:“正好,陪哥喝一杯。”
我十分想笑,并且当真笑了出来,心里说,多日不见,温处长的口味好像变了不少。
温淮远见我笑,也不觉得奇怪,倒了小半杯酒递过来:“看来心情不错。”
我于是说了句客套话:“见到温处,心情自然好。”
温淮远眉头微微皱了一道:“杨浅啊,我不是说过,咱俩单独在一块的时候,叫我一声哥就行,或者淮远,都随你意,就是别叫温处。”
擦,还真是有奸情的干活。
我仰了脖子闷了那酒,笑得很假:“哥,我给忘了,下回一定记得。”
他嘴唇动了动,抿了一口,又把杯子搁回茶几上:“这阵子没跟你联系,一直在忙着料理副检的后事,没抽出空来,别介意。”
我心中一颤,竟有些道不明的东西在浮浮沉沉,林寒川虽然不是死得冷冷清清,但真心实意替他惋惜的,一个都没有,甚至他心心念念想着的秦曙光也不过去说了几句风凉话而已。
我便说:“副检要是知道是您在忙前忙后,一定很感动。”
他望着我,望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经过林寒川的事,我看你好像成熟了不少。”
这句话说的挺妙,有点像个圈,又有点像个套。
我顿一顿说:“头一回看见有人故去,心里总归有些感想,大概说话的方式也有些变化。”
他突然推开软椅,走到我身侧,伸出手说了句:“让我看看这变化究竟有多大。”
这句话说得更妙,当然不是妙在它的字面意思,而是伴随这句话进行着的动作。
从接到那条短信开始老子心里就有点悸动,有些龌龊的想法没好意思说出来,实际上今天晚上这一趟,我还是盼着能发生点什么的。
要说我独身这些年来,百花丛也过了,叶子也都摘干净了,能搂的搂了,不能抱的也抱了,从来没为哪个人上过心,就是这温淮海总是像根刺,扎在喉咙口,咽又咽不得,拔又拔不出。
有人总结说,吃不到嘴里的总是最好的,其实这个总结很没有科学根据,以我多年实战经验看来,最好的不是吃不到嘴里的,而是吃过一回觉得还不错,但再也没有下回的那种,温淮海就是个典型,有点勾人,但又烧人。
他跟曙光就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一面寄托了我的情,一面承载了我的欲,当这枚硬币开始转动时,我才知道自己当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注定哪一面都得不到。
此刻,淮远的舌尖已经没入我的齿缝,而我的脑子里竟然有一枚硬币在转,还有很多声音在耳边轮番上场,唱了一曲十八相送。
他渐渐地探入,又慢慢地搜寻,像是并不急于开始,更在意我的反应。
我是真心想得到他,却又实在没这个胆子,这个毛病好像伴随着这次重生带进了这个新的身体,导致我条件反射般反握住他的手腕,然后花了些力气。
在下就是这么一个人,坏事干尽了之后还自诩有颗善心,关键时刻竟然想着不要破了这一身的修行,不要再重走回头路。
我望着他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坐在一边的大床上,有心想扶一把,而后还是忍住了,稳了稳气息只说了句:“对不起……”
他坐在床边,瞧我像是在瞧开在三伏天里的一杆小腊梅,眉头紧了舒舒了紧,不晓得动了什么心思,最后长叹一道气,面上透了丝了然:“杨浅,你是不是对林寒川动了真情了?”
我感觉面部有些抽搐,难道他思考许久,得出的竟然是这么个荒唐的结论。
他又问:“所以现在连碰都不让我碰了?”
我没说什么,也说不上什么,只是看他。
接着他又学电视剧里的小白脸冷笑了一声:“难道他死了,你就要为他一辈子守身不成?”
我当真不知道他的冷笑究竟指向何处,总不会是因为一个死人,醋了自己。
于是我笑着撩拨他:“那我问你一句,如果我在上,你在下,你愿不愿意?”
这个问题其实困扰了我很久,从三年前那个销魂夜看来,温小少爷本身的意图是想啃了我这把老骨头,但最后手艺不精,技不如人,就那样稀里糊涂的从了我。
从头至尾,床伴们大多是自发地朝我下面钻,没有人像他那样雄心壮志想要往我上面爬,因此整个过程费去我相当大的精力。
我日后猜想,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他不愿面对我也说不准。
也或许正是这个让我对他念念不忘。
我因为清楚现在的身份,于是说完这一句,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反应,希望他勃然大怒,然后赶我出去,这样我就不用在这干巴巴地装一回柳下惠。
谁料温公子眼波流转,嘴角弯弯,说了句:“也好。”
老子一句话到嘴边硬生生给吞了,好你妹啊!
我起身要走,一分钟不敢再耽搁,然而刚抬了腿,便再也迈不出去半分。
因为温淮远拽了我坐进他怀里,一口气恰到好处地吹在耳边,我一低头,只见他那双苍白如玉的手从容不迫地覆在了不该覆的位置。
而那本来清朗而干净的声音此刻正变得低沉而沙哑,且充满了情欲的诱惑:“急什么?赶回去做功课?”
房间里本就只留了一盏壁灯,投在角落里,冷冷清清,现在也被温淮远伸手过去摸了。
黑灯瞎火,情欲弥漫,落地窗上浅浅描出两具纠缠的躯体,我合上双眼时方才明白,那杯酒里掺了些不该掺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什么也再瞧不清楚,明明能感受到双眼被一股热量灼得生疼,反而却黑漆漆的一片,既教人恐惧,又教人安心。
我原本就是个瞎子,自以为做着对的事情,但前前后后,没有一件被证明是对的,这些荒唐的错事,林林总总堆在一起,构成了我这半辈子扯淡的人生,我后悔到无法可悔,最后反而放宽了心,权当赚点香火钱,替我自己请个下辈子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黑暗中,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绷直的颈项深深叹息,说了句:“淮远,你变了。”
温淮远自始至终没有出过声,连带着那些个或疼痛或快意的呻吟都生生压在喉咙口,他似乎算准了今天要做下面的那个,各项准备都落到了实处,教我没有一寸空闲去思考,去抵抗那自发的本能。
我很久没有如此尽兴,温淮远的身体和三年前一样,搂着温暖,抱着安心,但用着也是同样的不省心。
此间,我一直在企盼着那个最后的释放,淹没在幻觉中,只想着那可能是我唯一的出路。
就是这样念念不忘,却又不敢上前,前前后后花去三年,若没有横生枝节,或者将会三年又三年,谁知道呢,只因为我心里放着的那个总不该是他。
于是我知道自己实际上怕的是,再玷污了他。
我庆幸自己在清醒的最后一瞬,没有忘记用力推开他的身体,抽出自己的欲望,释放在黑暗的虚无之中,最后才无力地瘫倒在床边上。
还能说什么呢,罪已诏,只看玉帝老爷子是个什么态度了。
没想到他窒了两秒,却贴着我的耳根,吹来两个字:“寒川。”
就像一把三九天的冰刀子,扎在老子的心尖上,又往里没了两寸,反而不晓得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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