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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书籍名:《最终流放第一季》    作者: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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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策说:“觉得自己掉水里会淹死的,出列。”
  没有人出列,准确地说是没有人敢出列,鬼知道出列以后会遭受怎样的待遇。
  于是纪策满意一笑:“很好,那我们今天进行武装泅渡训练。”
  有几个人顿时泪流满面,不淹死不代表他们会游泳啊,连游泳都不会怎么武装泅渡啊?
  “全体都有!负重20公斤,目标C号海域,跑步走!”
  C号海域是个无礁区,海面平静宽阔,金色的沙滩蔚蓝的海水,让人看着心旷神怡。在沙滩上暴晒了三个小时之后,所有的兵,不论会游泳的还是不会游泳的,对着那一汪深情的海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扑进它凉爽的怀抱。
  梁上君望天:纪人渣的恶趣味啊恶趣味,跟他无关啊无关。
  差不多到了时间点,纪策绕着他们边转悠边说:“看见那边那个小岛了没有?不是离我们最近的那个,是正在冒烟的那个,看见了吧?”
  大家不说话,说实话他们已经眼神迷离了,被大太阳蒸的,看哪儿都冒烟。
  梁上君目测一下:还好,纪策还算有人性,那座岛离他们大约“只有”3000米,他拖着溺水的人几个来回还是有点把握的。
  纪策又说:“我来讲一下今天的训练任务。首先你们负重20公斤游到离我们最近的那座一号岛上,这个距离大约是300米。然后卸下装备,游到那座冒烟的二号岛,同志们,炊事班在上面等你们,那里有丰富的午餐。吃完午饭咱们晒个日光浴,接着游回一号岛取装备,最后泅渡回来,直接跑回营地。就这样,听明白了吗?”
  “明白!”大家都明白,纪教官不把他们操死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时候梁上君站出来了,大家仿佛见到了曙光。曙光遥指着那一缕炊烟,对他们说:“纪连长的训练很合理,这是武装泅渡的基础。我会跟你们一起过去,中途有任何人出现问题,立即向我报告。”
  “报告!”他话音刚落,麻花就向他打了报告,“连长,我不会游泳,我怕水。”
  梁上君道:“报告无效!”
  麻花纠结了:“连长,是你让我们报告的!”
  “是。”梁上君说,“但我的意思是等你们快淹死的时候向我报告!”
  底下鸦雀无声。
  梁上君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下连纪策都颇觉意外。他看着梁上君严肃的侧脸,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士兵们喊道:“全体都有,听口令,以班排为列,全武装泅渡!”
  哗啦啦地一群人下了海,一时间水花四溅,会游的窜出去几十米以后开始扑腾,不会游的一开始就在瞎扑腾。
  麻花站在漫过胸口的水里,足足愣了半分钟,梁上君飞起一脚把他蹬进去,然后抱臂看他倒腾狗刨。麻花背着装备直往下面沉,一个劲地喊着“报告”,梁上君冷冷地回他:“无效。”
  没有更好的办法。教会一个人游泳,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在水里自生自灭。当他体会到那种即将灭顶的恐惧,当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必须动起来,当他求生的意志超越一切,他就会胜利。梁上君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他经历的甚至比麻花更加残酷。
  渐渐地麻花发现自己不会往下沉了。他开始有节奏地划动着手臂,双腿带过的水推着他前进。这时候梁上君才说话:“手臂向前伸直,划水,双腿上下摆动,换气。”
  等到麻花能比较稳妥地往前游了,梁上君就准备去照看着其他人,他丢给麻花一句话:“你不能回头,不能停,你怕了,就是逃兵。”
  麻花有听没有懂。
  300米的距离对于正常游泳来说,还算能够接受,可是在全武装的情况下就是一种对身体极限的挑战,因为自身加上装备的质量过大,在水里必须完全靠着自己的力气漂浮、前进,这比在陆地上行军困难得多。
  梁上君早预料到会有那么几个人体力不支,他自己是没有武装的,光是来回托着撑不下去的人,他的负重也足够了。可是他毕竟只有两只手,一次只能帮一个,眼看着二排那边又出现了险情,他急忙对着已经上岸的副连长喊道:“杜腾,你的四点方向60米,救人!”
  杜腾是海陆尖兵出身,泅渡对他来说算是小菜一碟,他得了指令,立刻卸下负重向那个方向游去,救起人之后帮着把那人往岸边送,梁上君这才放心。
  麻花比较落后,而且他技巧掌握得尚不熟练,梁上君把第四个人送上岸后回头看,他离岸边还有将近80米,眼看着他体力不支,梁上君准备再次下水帮一个,突然一只手拦在他面前:“梁上君,你自己四肢都在颤了,还想救人?”
  梁上君一愣,心想这纪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他不知道的是,纪策也在纳闷,他不明白梁上君这么拼命做什么,面上摆出一副“你们就算淹死了也与我无关”的嘴脸,行动上却是要命地护犊子,护得他自己都已经精疲力竭。
  梁上君不理会纪策,活动了下手脚准备过去帮麻花,结果又一次被纪策拦下来,他听见纪策说:“我去。”
  纪策说完之后就跳进了水中,他之前一直在一连那边守着,毕竟那是他自己的兵,本来他不准备插手七连的人,他相信凭梁上君的实力绝对不会允许七连有人出事。可是他一看见梁上君累得发颤的样子心里就动摇了,就想着,这个人倔成这样,帮他一下又何妨。
  他游得很快,看上去就像一支水中的箭,无视阻力,破浪而行。梁上君心想不愧是坐快艇的主,体力保存得真好。
  纪策游到麻花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有轻度溺水症状。他拎起麻花的装备,让他可以游得轻松一点。麻花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着,四肢酸痛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他不知道帮自己的是谁,只管闭着眼向前冲,在他摸到岸边的一瞬间,整个人就瘫了,趴在地上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
  梁上君知道他肯定喝了一肚子水,走过来准备拍拍他让他把水吐出来,谁承想纪策来了个狠的——后来麻花把它称之为后现代化溺水救助——他一下子把麻花给提了起来,用力往自己的膝盖上一磕,麻花被顶得哇地一下,把肚子里的水吐了出来,然后纪策又给他来了一下,于是他开始撕心裂肺地吐……
  那情状惨得,梁上君看得都不忍心了。
  *******
  后面的3000米轻装泅渡,大家立刻觉得轻松许多。纪策坚决不让梁上君跟着他们游,梁上君不听,纪策就试图对他讲道理:“你担心他们出事,我懂,但是你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担心,他们不能总是依赖你。刚才的武装泅渡可能真的有点为难他们,你帮帮就算了,现在这样的训练你还要护犊子,我说梁连,你要天真到什么时候!要我提醒你么,你是连长,不是保姆!”
  梁上君张嘴要反驳,纪策一句话把他堵回去:“我是教官,反驳教官的话扣五分!”梁上君含恨闭嘴。
  他们坐快艇去二号岛。站在岛上看着一群人蚂蚁一样挪动,纪策忽然诗兴大发,把一段毛主席的词念了出来:“……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然后他说:“梁上君你看,那边几个沉了。”
  梁上君能不急吗,立马脱了外套就往水里钻,被纪策一脚踹上岸:“你要信他们,他们能行。”
  梁上君坐在沙地上,他急,他急也没用,他根本来不及。可是大约几秒以后,就像在印证纪策的话,那几个人果真又浮了上来,他终于安心,同时也在反思,或许真的应该对他们多点信任。
  这时候纪策问了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怎么了?”
  梁上君回他:“什么?”
  “之前那些什么淹死之类的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梁上君沉默,他手里抓起一把沙把玩,细细的沙粒从指缝中漏走,最后只剩下很少很少的一点。然后他再抓,再漏,慢慢地数着时间。纪策看他心不在焉,也不在意,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得到回答。
  好一会儿,梁上君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他指着自己笑着说:“因为啊,我曾经比他们更不行,我怕水,不敢下水,在被班长踹进水里之后,我甚至做了逃兵,连滚带爬地回了岸上,再也不肯前进。”
  他深深地记得班长对着他肚子踢的那几脚,狠得让他以为自己内伤,班长对他吼:“孬种!还真他妈给我长脸了,我手底下有史以来第一个逃兵!不会游泳就逃?你的兄弟们现在在战场上拼命,你却背着他们逃了。你看看你梁上君,你还穿着军装,你还穿着军装!你他妈配吗?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时候梁上君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烧起来了,他对着班长喊得张牙舞爪:“老子他妈的现在就死给你看!”
  然后他不要命地扑腾,往那个似乎一点也没有接近的终点扑腾,在他快要溺水的时候,他感觉到班长托着他脑袋带他前进,告诉他:“我们可以死,但永远不能逃,梁上君,给我牢牢记着。”
  梁上君把整个事情当做冷笑话一样说完,自己笑得欢,纪策作为听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转头去看那些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兵。
  他不想看见梁上君此刻的笑容——那种眼里心里都带着回忆的温度,可是嘴角却始终无法扬起的笑容。
  这样的笑只有一个意思——失去了,却无法忘记。
  他看得懂。这是属于战士的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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