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决斗（上）
“抱歉，说了这么多，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请不要放在心上。”瑞伊收起脸上的痛苦和茫然，换上一贯冷静优雅的笑容。
格雷特只是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他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直这么优雅从容的人会有这么茫然失措的一面。
“跟我来吧，去地下二层，顺便向你介绍一下奥丁帝国的黑暗神殿。”瑞伊举着烛台转身走向通往地下二层的楼梯。
收藏室里静寂一片，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徐徐响起，打破黑暗中的宁静。
“玛奇拉帝国覆灭之后，以奥丁帝国为首的国家在鸢尾盟誓中达成协议，以光暗风火水土六大属性为基础建立六座神殿取代最初的光明黑暗两神殿，重组了神殿与信仰体系，将元素信仰也归入到神学中，使得魔法和神学结合在了一起。光明和黑暗两座神殿承建原址，留在了奥丁帝国的王城艾菲拉，其余四神殿分散在其他国家，奥丁帝国的黑暗神殿成立了一百七十多年，有圣子二十六位，过世的有十三位，每一位圣子和他的守护骑士死后都会被送回黑暗神殿，和他们的收藏放在一起，所以这个所谓的收藏室其实也算是他们的陵寝，每次寻找藏品的时候都有一种当盗墓贼的感觉。我带你看看，如果有看中的收藏就告诉我。”瑞伊说道。
收藏室沿着走廊排列开来，两人一个个逛过去，每个收藏室中间都放着两具水晶棺，有些躺着两个人，有些是空的，也有些只躺了一个人，有的是还活着，有的是尸体无法找到，一般而言大神官在寿命将尽之时回到神殿的隐居地隐居，也有的意外身亡无法带回尸体。
瑞伊轻声说：“百年之后我们也会躺在这里，呵，被人参观的感觉可真说不上好。”
格雷特不置可否。
“守护骑士的契约是维系一生的，我还没有和你订立契约，这要等到继任大典上，所以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瑞伊说道。
“我不会反悔的。”格雷特说。
瑞伊满意地笑了：“我也不希望你反悔，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定了，我的骑士是你。”
打开某个房间，水晶棺中躺了一个年轻的大神官，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十分的年轻，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
瑞伊深深地看了水晶棺中的人一眼，别开了眼。
收藏室里摆放着一些藏品，瑞伊随意翻看了一下，忽然注意到角落的一本游记，好奇地翻了几页，准备带出去仔细看看。
“他看起来很年轻。”格雷特低声说道。
瑞伊看着水晶棺中的大神官，叹了口气：“是的，他死去的时候才三十二岁。对于一个魔法师来说，这个年纪实在很年轻。”
“他是怎么死的？”格雷特问道。
瑞伊在水晶棺旁边蹲下，伸手抚摸透明的棺盖，眼中流露出一抹伤感：“艾伦.姬尔。死于黑魔法，他是我老师的老师，也是将我救出深渊的人，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我记忆还很模糊的十岁的时候，他将我从黑魔法实验地救出，给了我新的人生；然后就是我十三岁的时候见到的他的尸体。”
“哦？”格雷特似乎颇有兴趣的样子。
瑞伊看了他一眼，举着烛台走向大门：“在这里谈论这些对死者多有不敬，出去再说吧。”
两人并肩走在地下二层的走廊上，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带来阴冷的气息，吹动烛台上的烛火，微微摇晃着的倒影有些单薄。
“艾伦大神官是我十分敬重的一个人。他在黑魔法上的造诣远远超过历任大神官，菲尔老师说他几乎已经掌握了延长人生命的法术，当然，是用黑魔法的方式，我想可能能归类于死灵魔法。”
“他卸任后于他的骑士埃尔利一起游历他国去了，卷入了黑魔法组织的调查中，救出了被囚禁在秘密基地接受黑魔法改造的我，将我送到了神殿交由菲尔老师照顾，结果没几年埃尔利骑士就带着他的尸体回来，那是我十三岁的时候的事情。”
说到这里瑞伊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感慨，又似是伤怀。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菲尔老师让我穿上黑色的仪葬礼服，带着我来到神殿的正门口。那天天下着小雨，绵绵的，只能濡湿人的头发。骑士埃尔利驾着一辆马车来到神殿门口，他下了马车，从马车的棺木中抱出艾伦大神官的尸体，神情沉痛——我没法描述那种表情，那或许是自己的灵魂崩解的时候才会有的浓重的绝望，他拒绝了我们的帮助，一个人抱着他来到了这里，将他放入水晶棺中。艾伦大神官的神情很安详，就像刚才你看到的那样，甚至带着一点稚气和孩子般的委屈。埃尔利骑士站在水晶棺前看了他很久，很久，最后他将艾伦的空间戒指交给了菲尔老师，他一个人默默离开了神殿。”
瑞伊停下了脚步，有点疲倦地靠在走廊的墙上，他手中的烛台上，白色的蜡烛静静燃烧着，微弱的烛光让瑞伊暗金色的长发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属般的光泽，连带着他与正常人类迥异的暗金色眼睛都像是装满了不动声色的哀伤。
格雷特蓦然感觉到胸口早已停滞的心脏有了那么些许的颤动，转瞬即逝——就像是还没开始跳动，就已然再次陷入死亡。
他沉默地垂首的时候，模样安静而美好，就像是格雷特记忆里的那个人，亚尔维斯，那个早已在黑魔法师们的阴谋中失踪，或许早已死去的宫廷魔法师。
“我听老师说起埃尔利和艾伦之前在帝国南部调查一起失踪案，其中可能还有什么曲折，艾伦大神官不是那么容易被害的弱者。”瑞伊说道。
“埃尔利骑士呢？”格雷特问道。
“我不清楚，这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不过也许我们还有线索，至少关于艾伦大神官遭遇的事情。”瑞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手上赫然是从艾伦大神官的收藏室找出来的一本游记，正是艾伦大神官亲手记录的游历日记。
“这种行为对死者……”格雷特拿瑞伊的话堵他，结果瑞伊摆摆手打断了他。
“别在意这种小事，作为神棍的第一要素就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我想艾伦大神官不会介意我们为了了解他当年的光辉事迹翻看一下他的笔记。”瑞伊说着还微笑着冲格雷特眨眨眼，暗藏着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得意。
“……”
“好了，继续看吧，你还没找到满意的武器呢。”瑞伊打开某间收藏室说道。
最后格雷特拿了一把在暗系圣剑中能排的上前十的武器——姬尔之吻。瑞伊抚摸着剑鞘，感受着剑上附着的暗属性力量。
“它并不是最合适你的剑。”瑞伊说，抬头看着格雷特，“我会为你寻找一把最合适你的剑。”
格雷特的眼中浮现出一点柔和的笑意，却没有说什么。
“我的骑士，自然有资格拥有最完美的剑。”瑞伊微笑，抬起下巴露出颈际优雅的线条，暗金色的眸子里有一种可以称为骄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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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即便有厚重的窗帘遮挡，阳光还是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瑞伊被晨光唤醒，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撑在了枕头旁的一本硬壳书上，瑞伊低头一看，是艾伦大神官的游记，昨晚他看到凌晨，总算看完了这本不算长的游记。
艾伦大神官准备和埃尔利骑士进入帝国南部有数位村民失踪的黎明森林，然后就再也没有记录了，除了埃尔利没人知道这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瑞伊只知道埃尔利骑士带回了艾伦大神官的尸体，然后从此销声匿迹，神殿再也无法联系到他。
卧室的大门被叩响，瑞伊说了声：“请进。”
格雷特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上端着银质托盘，新鲜的草莓奶油蛋糕的香味诱惑了瑞伊，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早安，格雷特。”
“早安。”格雷特将托盘放在卧室的茶几上，走到窗边拉开了厚厚的羊毛窗帘，阳光一下子倾泻了进来，瑞伊眯了眯眼。
“女神说：贪睡和懒惰是堕落的一日的源头。”格雷特转身对赖在床上的瑞伊说道。
“那是光明女神的戒律，我们信奉的是黑暗女神姬尔。姬尔女神说：灼热的阳光容易刺伤双眼，直视太阳的时候将会被太阳神的锋芒伤害，亦如直面正义和真理；只有背对着光明，我们才能看见真实的、属于自己的阴影。”瑞伊靠在床头，随意翻开艾伦大神官的游记回道。
格雷特靠在窗边问道：“那您是打算错过我和欧恩骑士的决斗了？”
瑞伊萎靡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哦，当然不，姬尔女神原谅，我从来不会错过两个骑士的决斗，就像童年时爱好蹲在墙角看两只蚂蚁打架一样。”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格雷特言不由衷道，“能为蚁后大人献上一场精彩的决斗表演。”
瑞伊微笑：“不，我亲爱的格雷特，这是我的荣幸，能看到我的骑士为我决斗。”
格雷特不置可否。
早晨的阳光落在瑞伊暗金色的长发上，微卷的头发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子一般，显得耀眼而璀璨，少年略微苍白的脸庞柔和而俊美，微翘的浓密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道阴影，让他看起来像是天使一样纯真无辜——但是格雷特知道，眼前的少年，内心埋藏了太多的沉重。
关于责任，关于信仰，也关于，对未来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