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眠之夜（下）
“菲尔老师，您还好吧。”瑞伊问道。
菲尔坐在花坛露出了一个微笑：“感觉好极了，除了巴泽尔严令禁止我去和魔兽肉搏以外。”
“……我觉得他的决定很有道理。”瑞伊肃然道。
菲尔回头斜了巴泽尔一眼满是怀疑地问道：“就是因为如此你才在指导瑞伊武技的时候连连放水吗？为了不杜绝他和魔兽肉搏的可能？
瑞伊干咳了一声说道：“我觉得这是天赋问题，巴泽尔骑士已经尽力了。”
巴泽尔一脸肃穆，认真点头：“瑞伊穿着骑士装手上拿着剑的时候摔跤的概率就会大幅上升。”
瑞伊扯了扯神官礼袍，他觉得摔跤的责任应该推给它，他习惯用缓慢而优雅的步子走路，一旦穿上骑士装就会神经质地注意脚下，越注意越悲剧，最后简直像是不会走路了。
“好了，总算没有让魔兽逃出黑暗神殿，我去和尤莱亚打声招呼，感谢他前来帮忙。”菲尔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光明大神官尤莱亚的方向走去。
“我觉得他会向老师抱怨一通。”瑞伊说道。
“这很不明智，真的。”巴泽尔骑士说道，也追了上去。
钟楼打响了二十一声钟鸣，瑞伊抬头看了看被照明魔法阵照亮的广场大钟，晚上9点了。
今晚的清理和善后工作至少要做到天亮，有用的尸体会被做成标本，魔兽身上有用的材料会被分离出来保存，晶核和血液尤为重要。瑞伊叹了口气，按了按抽疼的额角。
满地的魔兽尸体和飘荡在空中的血腥的气味让他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尤其是被黑魔法师改造过的魔兽，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与普通魔兽截然不同的特殊味道像是一种奇异的致幻剂，让他频频失神。
“格雷特，我们去见碧斯。”瑞伊说道。
“嗯。”
&&&
禁魔监狱沉浸在诡异的死寂中，间或有醒来的黑魔法师发出痛苦而模糊的呻吟，捂着被重击过的颈部在铁栅栏后翻滚。
碧斯还是原来那样，被挂在墙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地面。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看您的脸色，恐怕是遇到了麻烦事。”
“让人心情糟糕的事情时有发生，关键在于我通常能在其他人身上找到扭转心情的乐子。”瑞伊冷冷道。
碧斯看着瑞伊，忽然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张扬，到最后像是喘不上气一般。
“亲爱的瑞伊大神官，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东西了，一旦魂器安全了这具肉体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束缚力，我可以随时放弃它。”碧斯勉强止住大笑，幽幽说道。
瑞伊冷笑：“碧斯小姐，你低估一个准大神官了。”
碧斯褐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与其想着怎么对付我，不如想象怎么安排自己的后事，亲爱的瑞伊，你对我的盛情招待我记下了。”
话音刚落，碧斯的脚下腾起了黑色的火焰，瞬间爆裂开来！
瑞伊条件反射地撑开魔法屏障阻挡，就在这刹那之间，半透明的幻象自黑色火焰中的碧斯身上腾空而起，消散在地监之中，碧斯的身体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火焰熄灭，地上只留下了黑色的焦灰，不是骨灰，更像是焦炭。
碧斯最后的声音环绕在监狱中，像是诅咒，又像是预言：“瑞伊，我们还会再相见的，那时候也许我会选择……将你送入死神的怀抱。”
“燃烧灵魂。”瑞伊喃喃道，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在掌心之中，生疼。
类似于自我毁灭一般的自爆魔法，不需要任何魔法元素，也因此无法被禁魔监狱的禁魔法阵束缚。
对于巫妖，他大意了。
瑞伊的嘴唇颤了颤，勉强稳住声音说道：“格雷特。”
“我在。”他身后的骑士说话的时候还是带着微微的卷舌音，但是却沉稳而坚定。
瑞伊回头，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失败总是让人心情很糟糕，不是吗？”
“但愿我不是让你转换心情的‘乐子’。”格雷特说。
“不，你是我的骑士。”瑞伊忽然肃然道。
“我的荣幸。”
——————————————————————
不管是怎么样的黑夜，太阳终究是要升起的。
次日的清晨有些阴冷，天上还有薄云。瑞伊起床，穿着睡衣去吃早餐，简单的甜牛奶和煎蛋，格雷特不在，大概是出去晨练了。
还没吃完早餐菲尔就来敲门了。
“菲尔老师，您一定要挑我早餐的时候来吗？”瑞伊叹气道，近来所有人像是约好了一样，总是找他吃早餐的时候来敲门。
菲尔眨眨眼，无辜地说道：“当然不，只是凑巧而已，而且我十分乐于欣赏小瑞伊穿着睡衣的样子，唔，十分诱人。”
“我觉得老师您该言归正传了。”瑞伊冷冷道，扯了扯散开的睡衣领口杜绝菲尔的窥探。
“好吧，先说一下昨晚的事情，骑士团副团长洛克昨晚负责守卫禁魔监狱，那里伤亡较重，洛克副团长殉职了。”菲尔说道，语气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洛克，那是个出身平民的骑士，因为个性的沉默和温柔让人很少会注意到他，但是回忆起他的时候他总是面带着温柔平和的笑容。这些年黑暗神殿骑士团与其说是欧恩在负责，不如说是洛克一手带起来的。
现在洛克殉职，欧恩一定很难过。瑞伊在心底默默叹气，心想他得找个机会去安慰一下这个热血青年。
“殉职的骑士们都会被火化葬入神殿后山的英陵中，人数会从预备团选拔。”菲尔说道。
神殿骑士的预备团是平民骑士为数不多的进入贵族阶层的机会之一。一旦在神殿任职满十年并且有队长及以上的职位就可以获得帝国最低的男爵的爵位，所以每年神殿骑士团预备团招人的时候都是一场竞争激烈的斗争，其难度远高于各大魔武学院的入学考试。
菲尔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瑞伊，最多再一周我就会引咎卸任，所以你和格雷特最好早作准备，黑暗神殿继任大典可是很繁琐的。”
明明是幸灾乐祸的口气，可是在瑞伊听来却有着些许的落寞和伤感。
瑞伊皱了皱眉道：“您大可不必……”
菲尔伸手示意瑞伊安静，继续说道：“这也是我和巴泽尔商量的结果。我想离开神殿很久了，这些年责任所在，很多事情我没法放开手去做，以后就交给你了。”
“那您有什么打算？”瑞伊问道。
“我要去找埃尔利骑士，艾伦老师去世后他就下落不明，我很担心他；还有艾伦老师身前留下的线索，我要继续追查下去。”菲尔说道，脸上露出了一抹伤感，旋即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温和与狡黠，“如果有幸能在有生之年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毕，我大概会和巴泽尔去各国游历，一直以来我们都被责任束缚在了这里。有时候，也会想离开家去远方吧。”
“我明白了，请务必小心。还有碧斯，她的来历不简单，很可能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黑魔法组织，也一并拜托您多留心了。”瑞伊说道。
菲尔微笑，有些感慨地说道：“一晃八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刚来神殿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怯生生的，和人说话都会脸红，一下子都这么大了。”
瑞伊夹起方糖一块块丢进牛奶里淡淡道：“人都是会长大的。”
“是啊，都是会长大的，你会遇见很多事，遇见很多人，也会有很多很多的挫折和磨难，然后你才会变得更强大。可是这里，”菲尔伸手按在瑞伊的心口，神情肃穆，“这里，绝不可以动摇。谨记着你的信仰，谨记着你对姬尔女神的忠诚，也谨记着你身为黑暗神殿大神官的操守，无论是怎么样的诱惑和迷惘，你都不可以动摇。”
瑞伊的手按在菲尔的手背上，直视菲尔的眼睛：“我发誓，无论如何我都会遵守我的承诺，将此生奉献给姬尔女神，用姬尔女神赐予我的利剑对抗一切邪恶的力量，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菲尔微笑了起来，这让他原本来起来就儒雅温和的面容更加温柔：“瑞伊你要记住，我们原本就走在堕落的边缘，是对姬尔女神的忠诚和信仰让我们没有走入死神孟菲斯特的歧途。用黑魔法对抗黑魔法，这原本就是最危险的举动，可是至今黑暗神殿依旧没有堕落，因为每一位大神官都坚守着自己的信仰。”
“我明白。”瑞伊说道。
“坚持你自己，以及，信任你的骑士。你们将永远维系在一起。”菲尔说道。
“我会的。”
菲尔点点头，像是多年前一样亲吻瑞伊的脸颊。
“好好干，瑞伊.姬尔，你是我的骄傲。”
巴泽尔在敞开的门上叩了叩，菲尔站起身来对瑞伊说：“走了，再见。”
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让瑞伊有一瞬间的恍惚。
改变了他命运的两个人，都要离开了吗？艾伦大神官，菲尔老师……
瑞伊看着敞开的窗子，窗台上猫薄荷快要开了，引得整个神殿的猫都躁动不安地在窗台下乱晃悠，淡淡的紫色的花苞一串串的连在一起，面朝着阳光尽情呼吸。
瑞伊按了按额角，继续他一个人的早餐。刀叉相碰撞的声音在宽敞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寂寞。
敞开的餐厅大门再次被叩响了，格雷特逆光站在门外，早晨的阳光让他坚毅的轮廓被无声地打磨柔和，连同他微微卷翘的舌音。
“早上好，瑞伊。”
瑞伊往牛奶里添加第七块放糖，甜牛奶和卷舌音安慰了他片刻之前的落寞。他抬头对他的骑士微笑：“早上好，格雷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