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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心意

书籍名:《倾辰落九霄》    作者:火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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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你来了!”曾经傲然,没将任何男人放在眼里,而后又放荡,变的判若两人,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窈娘,满心只有赫九霄。
她对他的心思整个江湖都知道,赫千辰又岂会不知,只是他没想到,窈娘会找到赫谷来。
赫九霄也没想到,他的反应只是动了动眉,直接从她身边走过。他不发一语,赫千辰与窈娘全无关系,自然更不会开口,两人就这么走过去,好像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两个主子没反应,侍候他们的人径自牵了马匹,抬了轿子,到谷口里面的地方将这些都安置了,眼见无人搭理,窈娘的笑僵在脸上,“你要我来赫谷,难道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她几步走到赫九霄面前,“人家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们虽是露水姻缘,但你难道一点不都念旧情?你要我来,又这样对我……”
赫千辰脸色一僵,径直走了进去,赫九霄在他身后停步,转头,如冰尖的眼神直射窈娘,“我何时叫你来过。”
赫千辰知道这句话也是说给他听的,脚下没停,直到身后的手伸过来抓住他的衣袖,“千辰……”
他转头看了看窈娘,对赫九霄一点头,“我当然信你。”只不过相信是一回事,心里不舒服是另一回事。
甩开赫九霄的手,他径自往里走,对身后留了句话,“别动不动就杀人。”
赫九霄闻言,脸色更加阴沉的看着她,窈娘早就知道他的脾气,半是惊吓半是疑惑,不知道这宪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你要人传话,让我来这里等你?”窈娘咬唇,有点委屈,本以为是赫九霄回心转意,不曾想他还是对她这样冷淡。
“不想死,就滚。”冷冰冰的话毫无感情,赫九霄从她身边走过。
窈娘的唇上几乎要咬出血来,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们兄弟间的对话。她并不笨,何况女人总比男人更纤细敏感。
“我们回去。”她对身边的丫鬟吩咐,准备离开,说完话她却没有走,站在原地,看着逐渐在谷中消失的身影。
堇画阁的窈娘从高傲到堕落,谁知其中的原因,她又是为谁变的如此……苦苦的牵了个笑,她站在夏末的风里,望着山谷,抹去了唇边的血,终于转身离开,她已经不想去思考究竟是谁传话要她来这里。
到了谷里,赫千辰的到来没让赫谷的人觉得太过意外,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兄弟,谷主有檀伊公子这么个弟弟,两兄弟同样叱咤江湖,那是好事。
几重帘子被木质的钩子挂起,宽阔的房间里摆着一个巨大的桌案,坚实的座椅,面前摆放着纸张笔砚,一边原本该放书本的架子上放置的全是各种瓶罐,也有书,却全是些医书,其他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有股草药和幽冷的味道。
赫千辰站在这个“书房”里,翻着写满各种药名的纸张,背对着门口,知道赫九霄走进来也没有回头,然后听到身后的脚步停了,“不要误会我。”
他转身,发现赫九霄看着他的表情里有些担心,才惊觉自己一直拧着眉,“我没有。”他露出一点笑,“那些事我又不是没有听过。”
“你以前听到和如今看到不同,是不是?”赫九霄走过去轻轻把他抱住,赫千辰摇头,嘴边带有几分自嘲,“我们是兄弟,这一点无法改变,任何人都能当众对你说出想说的话,就算不是女子,是个男人,最多也不过被人看不起,但是我……”不能。
唯独他不能。
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他喜欢的人是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他的亲哥哥。
“你后悔?”赫九霄眸色骤冷。他明白,他们在阁老面前所作所言,对赫千辰来说已经是极限,因为阁老必死,他才能无所顾忌。
“我怎么会后悔?”皱紧了眉脸色微沉,赫千辰捏起他的下颚,两人身高只差些许,他直直对视赫九霄的眼,“已经说了做了的,我不会收回,就算是你,也不能质疑。”
“那就好。”赫九霄似是觉得放心,露出微笑,冰寒消融,余下惑人的俊美妖异,赫千辰想到那个窈娘,不禁凑过去在他颈边咬下,这也是从赫九霄那里学来的。
不能在外露了痕迹,两人的亲吻多半在颈侧胸前以下的地方,这一吻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火雷山庄之行将他们朝那个始终想找的答案又拉近一步,但也经历了凶险,赫九霄险些被火药炸死,那一刻的感觉至今都令赫千辰心悸难安。
他也需要赫九霄,需要安了自己的心。
从浅吻变成深吻,而后逐浙往下。
“等等,去房里……”赫千辰推开抱紧他不放的男人,这里是书房,谷里的人随时可能求见,还有冰御。
“我从千机阁里一直忍到此刻,你还要我忍?”这里是他的地方,自然是他说了算,把赫千辰压下,赫九霄一手扫开桌上的东西,唇舌在他耳根后面轻舔,另一只手往下去挑开他的衣袍,“就在这里,没人会来。”
听他说的肯定,赫千辰不再推拒,敞开了衣躺倒在桌上。
“唔……你慢点……”抓住桌上的一角,赫千辰手臂的肌肉绷紧,被赫九霄抬起的双腿环在对方腰间,仰头往后,眼前望到的全是白日的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心跳逐渐加快。
赫九霄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说的,一心一意动着指,亲吻挑弄,想让赫千辰彻底放开,在他面前再次展现那种令得他无法自控的表情,拉下他的长裤,他半蹲下身,在张口的同时听到上方传来的呻吟。
赫千辰吸着气,身下涌上的快意和此刻的处境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抚在赫九霄的发间,他忍不住弓起腰身让自己更贴近那火热温润的来源,“你别太过分了……万一有人来……”
“杀了。”冰冷的两个字与先前包裹他的温度截然相反,赫千辰吐着气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能竭力忍住口中逸出的声响,赫九霄的手指已经到他身下,他闭着眼感觉到亲吻落在他的眼帘上,身体被弯拆,逐渐侵入的感觉如此明显……
在赫千辰胸前的突起上吻下,赫九霄手里的动作很小心,赫千辰在他身下缓缓睁开眼看他,眼底的墨色逐渐浓郁,其中的波澜叫他心里愈加骚动起来,他想看到赫千辰为他失去理智,想看到冷静剥落,被情欲掌控的癫狂。
两具同样灼热的身体相贴,持续的保持着这个姿势,这一次赫九霄手里的动作很慢,慢的赫千辰忍不住暗示的扣紧他的腰,微阖着眼表示不满,在他体内的手指还有在他身前与他磨蹭的体温,燎拨的他不上不下。
“九霄……”开口要说什么,骤然退出的手指被其他取代,毫无征兆的贯穿了他。
“啊啊啊……”紧紧抓住对方的肩头,赫千辰心跳如鼓,腰腹间全部紧绷,灼热的浪潮袭上,整个人都似被那一瞬的感觉吞噬。
些微的钝痛和不适无法与另一种难言的感觉相比,他不断吸着气,咬牙适应,任凭从下袭卷的浪潮侵蚀到他的脑中,耳边听到赫九霄的喘息声,急促,烫热,明白此刻对方的处境,他挺身直上。
耳边似乎有一阵嗡鸣,他的动作引来的是赫九霄剧烈的反应,按紧他的腰身,撞来的人体与他的摩擦,一次次的将他往上顶去,像在海浪之中颠簸,他一手环在他肩上,另一手抓紧了桌沿,身下的书案在剧烈的冲撞下不断发出吱呀的响声。
赫九霄原本想温柔轻缓,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身下的人面色潮红,鬓边流下的汗水沾湿了黑发,胸前有他的吻印,咬牙忍耐却仍从口中流泻出呻吟低喊,他对这样的赫千辰毫无抵挡之力。
“舒服吗?”赫九霄俯身,火热的鼻息拂到他胸前,咬在赫千辰的喉间吻去他的汗水。
这样的问题叫他怎么回答?赫千辰一把拉住他,直接覆上他的唇,两人松落的衣衫纠缠在一起,都是半解,沉重急促的喘息在宽敞的房里回响,许是不满意他的反应,不多时,赫九霄变本加厉起来。
在他胸前抚弄的手到了身下,稍加抚慰之后挪到了两人相连的部位,赫千辰呼吸一滞,几乎已经被快感麻痹的地方感受到新的刺激。
“呃啊——”攥紧赫九霄背上的袍子,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冲击,身前不得抚慰的地方摩擦在对方的腹间,身体在一次次的撞击里被赫九霄按紧往下带去,使得两人结合的地方连接的更为紧密。
“我会让你亲口说出来。”视线紧紧攫住身下的人,赫九霄胸前剧烈的起伏,眼底除了深幽的墨色仿佛还有欲望的火红,低喃轻语,抚过赫千辰的发,手掌忽然被握住。
赫千辰猛然拉近他,腰部挺起,倏然加深的感觉让赫千辰自己低哼一声,抓住赫九霄肩头的手却没有放开,抱紧他,他用行动来回答。
这么做的后果他早就知道,随之而来的索取如他所想的激烈,甚至超出他的估计,赫九霄的唇紧贴在他耳边吮吻,双乎狠狠的将他按在桌上,剧烈狂猛的律动犹如要将他整个穿透。
汗水交融,相拥交叠的身体回应着对方的热情,快感仿佛海上涌起的巨浪,一波一波涌来,鲜明而又炽烈。
赫千辰的低喊声与赫九霄的急喘交织在一起,房内氤氲着情事的热度与湿气,从白日直到晚上。等云收雨散,他们沐浴好了用饭,银月已经高高挂起。

第一百十六章:提醒

谷里的人只当两兄弟重逢叙旧,不知道书房里发生过什么,冰御有所猜想,根本不敢给人靠近,赦已和忘生则是完全没想到,他们的阁主真的已走到这一步。
兄弟相恋,人所不容,更别说是作出有悖伦常的事,阁主当真想好了?
晚上,赫千辰的卧房被安排在赫九霄隔壁,这是冰御要人准备的,尽管他知道两人之间的实情,底下人并不知道,掩人耳目的事赫九霄也许不屑做,冰御已经为他们打算好了。
打量赫九霄的卧房,不出所料,与所谓的书房一样,简单到极致,对他的感想,赫九霄的回应是相比千机阁书房的隔间来,他的卧房已经算不上简单,该有的都有,赫千辰却以冷冰冰没有人气来作为最后结论。
“那就由你来让这里热起来。”赫九霄直接拉过他一起倒在床上,赫千辰轻笑之余心里也有些暖,躺在赫九霄身旁又来了一次深吻,两人这才睡了。
第二日,赫九霄起身之后就照着记忆写下了红颜的方子,见他计算如何炼制红颜之毒,赫千辰对此没有多了解,只能在一旁看着。
赫九霄制药的时候他在边上无所事事,观察许久,发现对方与他不同,赫九霄却是对医药之学有所兴趣,否则恐怕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的人对着一堆药材和书籍摆弄上那么久。
看他投入,赫千辰悄悄出来了,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忘生,回阁里一次,看看有什么重要的事。”叫过忘生,他还记着阁老被除去之后阁里的情况,虽还不至于乱,但人心难免不安。
千机阁从上一任阁主魏析楼手中到赫千辰这一任,在人事之上一直没有大的变动,只是赫千辰刻意而为,为了稳定千机阁的人心,如今,因为阁老的威胁,他不得不一次将他们铲除,虽然做的坚决,对产生的影响他却不能不有所顾虑。
“听上次有人传信来说,阁里没有大事,紫焰姑娘帮着处理的许多事,阁主可以放心,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赫千辰抚着眼前的一株奇花,他不是在赏花,而是在鉴药,在赫谷里所生长的花草绝不是为了给人欣赏用的,每一株都是为了入药。
忘生比赦已更稳重些,能让他特别提起的不是什么小事,赫千辰问的浅淡,心里还是留了意。
只听身后忘生继续说道:“近日来有人好几次找到千机阁来,什么话都不说,只说要求见阁主,听说阁主不在抬腿就走,下面的人回他若是有急事可以来赫谷求见,那人也没什么反应,还是隔三岔五就去一次,时日久了,大家都觉得奇怪。”
大家都奇怪了,有人就回去查,可查来查去,竟不出这个人的来历,就是这一点才让千机阁里的人紧张起来,有人之处便有江湖,偌大一个地方,到处都有千机阁的耳目,就算有千机阁查不出的秘密,也不可能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些是忘生没说出来的话,但赫千辰听他说了前面,便知没说出来的是什么,千机阁对属下态度有松有紧,该严之时绝不宽待,有时却也不是那么不讲人情,但这次……
“让他们都回来,擅自行动之人,半年之内不得露面,调去别处,薪俸减半。”收回抚在花瓣上的手,赫千辰的语调不容违抗,不是冰冷,却听得出其中的慎重。
“是。”忘生退下不敢多问,看的出来阁主这回的态度与以往不同。
“阁里有事?”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他,也不顾忌是在室外,撩开他耳边的发,指尖在他耳根处摩挲了几下,低语一句,“这印子还未消下去。”
赫千辰抬眼敲了敲周围,不见有人,放松自已往身后靠了靠,“才一晚上,哪里消的那么快。”
昨夜才落上的痕迹,激情之时赫九霄吻起来又像是要将他吞入腹中一般的热切,这吻印确实不会那么快消去,赫九霄听他答话不提千机阁,便不再问,只用手又摸了下,抱着他的手臂一直没有放松。
“长此下去不行,你知道我不能一直留在赫谷。”握着赫九霄搁在他腰上的手,赫千辰转身,“这个赫谷已不是我的居处了,要不是你我不会在这里住这么久,千机阁里有事,过阵子我必须回去一次。”
“那里才算做是你的家?”赫九霄表示不满,赫千辰也看的出来,闻言摇头,“那里也不是我的家,你莫非忘了,自我们出生起就是没有家的,赫谷不是,千机阁更不会是。”
家这种东西,对他们而言都太多奢侈。
对他的话不能反驳,赫九霄看着他,他知道赫千辰已经让步很多,要这个人抛却顾忌来爱他已经不易,千机阁是他唯一不能让的东西,“那你几时回去?”
“没那么快。”对他的反应轻笑,赫千辰虽然看重千机阁,但眼前的赫九霄并非其他人事物能比的,“难道我才来赫谷,你就要我回去?”
赫千辰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眼,在光下耀眼的灼人,赫九霄的目光无法移开,一手放在他的发间轻抚几下,“你知道我不想你走,最好一直在谷里陪我。”
“或者你到千机阁陪我。”这是赫千辰近日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他正色对着赫九霄,“我会在千机阁给你准备药斋,你谷里空闲无事的时候可以来……”
“那你呢?”赫九霄听他说到这里到也没有不高兴,“千机阁若没有大事,你就来赫谷常住,这里终究是我们出生的地方。”
“就此说定。”赫千辰点头。
事情本来也不麻烦,只是两人从儿时开始分别了十八年,从再次相遇到互生情意,期间纠葛不少,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就是外头出了事的时候,说心里话,无论是因为亲情还是为了那一份不可与外人说的感情,谁也不想就此分别。
在赫谷的这段日子,赫九霄继续研究那红颜的毒性,知道了药方之后再配置解药便容易一些,赫千辰暂时放下千机阁的事,倒是轻松了不少,难得闲暇反倒不知自已该做什么了。
他们都没再理会江湖上的那些纷争,听说几个魔师死于火雷山庄,去玉田山的人并未见减少,自从上次比擂无果之后,各方明争暗斗愈加明显,为的就是戟玉侯所留的秘籍和宝藏。
玉田山,已经成了暴风之眼。
这一日午后,赫千辰正在院里摆着棋局,夏日已去,秋风飒飒,日头不再毒辣,木叶萧萧,凭空多了几分萧索,要刀口舔血的人来说,这是萧杀之气。
不专心已经很久了,赫千辰侧首看向书房里,发现赫九霄也在看他。放下已经在手里拈着的棋子,疑惑的挑眉,只见赫九霄从里面指了指,不多时干脆走出来对他说道:“你有客人。”
知道他在赫谷有敢来赫谷找人的,会是谁?几声朗笑响起,不多时脚步声传来,那不紧不慢步伐,摇着扇子的,除了销香客花南隐没有别人。
“血魔医也在啊。”瞥了赫九霄一眼,花南隐避嫌停了脚步,没再朝赫千辰接近。
赫九霄面无表情的看他,听他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该提醒,这里是赫谷,赫九霄怎么可能不在,“说吧,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莫非打扰到你们?”他这句话说的及其暧昧,赫千辰在他笑起来的的时候掷了枚棋子过去。
“哎呀!”两指一夹,接住暗器,花南隐大呼小叫,赫千辰摇头,“不要随便玩笑,花南隐。”
“我知道。”把棋子在手中抛了几下,花南隐眼里再无嬉笑之色,“你知道此事开不得玩笑,别人也不会将这当做玩笑,上次火雷山庄里我不好说,分别之后又没来得及说,特别来这里,就是要提醒你……”

第一百十七章:解药关键

“别以为有千机阁和赫谷,你们身份与人不同就大意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你们不会不知道。”不明所以的说出这句话,花南隐的目光转到赫九霄身上,“血魔医,你知道我怕你,江湖上许多人都怕你,不光是因为你的武功,更是因为你的医术,大家都有所顾忌。”
看出花南隐这次来意不同,赫千辰从椅上站起,“你究竟想说什么?”
“唉,你该知道我想说什么。”花南隐素来潇洒自由惯了,难得为他们操心,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你们两个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太招摇,都是男人也就算了,现如今大家都知道你们是兄弟,在外面总要避嫌。”
一口气把话说出来,花南隐左右打量,“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赫千辰脸色沉下不语,赫九霄眸色冰寒,他们不是不知道,也并非不明白,但情之所至,越是克制就越是难以压制,这份情是为世俗所不容,但已经如此,不是说避嫌就能避嫌的。
“让你进来不是让你说这些的。”赫九霄先前不知在摆弄什么,手里还沾着血,那目光看的花南隐阵阵胆寒,但这话他已经说了,收不回去,也不想收。
花南隐对赫九霄有所忌惮,对赫千辰却真的是关心,左右走了几步,没看到锦花蟒,他放下心,咽了口唾沫,只觉喉间干涩,要不是赫千辰在,他也不敢大着胆子说这些。
“我不说,谁来提醒你们?”他苦笑,这朋友还真不好当。
“你听见什么了?”赫千辰微微阖了眼,眼底锐光如同剑锋。
花南隐迟疑一下,赫九霄就在那边盯视着他,他迟疑片刻,终于无奈的摊开手,“我是没听见什么,但是据说有人听见了,说你们兄弟二人之间……不大对。”
犹豫一下,最终用了这三个字,花南隐皱眉沉思,他不知道除了自已还有谁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难道是火雷山庄里也有旁人看出端倪?回去之后对人说了?
那一日去火雷山庄的,并非好事之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做的理由,就算真的怀疑也不会拿着无凭无据的事来说。
赫千辰也想到了,回到藤椅里坐下,手里无意识的拨弄碗里的棋子,喀喀的声响在三人的静默里尤其清脆,赫九霄走过去想抚他的发,看的手上的血腥,又把手放下了。
抬头去看赫九霄,青衣男人无奈一笑,“我们不是没有想过最遭的情况。”
黑白棋子从他白皙有力的掌中落下,哗哗直响,那声笑之后敛下的是难辨的心思,花南隐在旁看着赫九霄垂手扬起嘴角,冰冷的笑意里似乎带血,又像是还有无数柔情。
自从赫千辰与赫九霄扯在一起,旁人就没办法猜测他们的想法和可能的打算了,倘若是原来的赫千辰,大概会一笑置之,全不在乎,若是原来的赫九霄,当会冷冷一眼,随心情判定对方生死,可如今……
太过在乎反而束手缚脚,他们终究是给自已找了个弱点出来。仰头抚额,花南隐大叹一声,“不管你们了,你们要怎么都好,我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不管了不管了。”
说罢转身,身如青烟,花南隐几个纵身消失在风里。
看他离去没有阻止,赫千辰知道花南隐的意思,话都说明白了,意思也传到了,以花南隐的为人是不会要人说谢的。
“你身在千机阁,但也有真朋友。”赫九霄看他远去,赫千辰起身扬眉不语,他始终与人保持距离,在这种情况下交到花南隐这个朋友确实是他的运气。
赫九霄原本对花南隐一直没什么好感,觉得这个人与赫千辰太亲近,如今几次相处下来,总算对方还知道进退,没引来他的不悦。
而且这次花南隐特意前来报讯,为的也是他们两人。
“解药制的可还顺利?”赫千辰什么都没多说,转了话题随后问道,总以为赫九霄制作解药不会耗费太多时日,不曾想却听他回道,“不怎么顺利。”
本来赫九霄是从不和人说他的医术的,他的行医手段和寻常的大夫也有所不同。赫千辰问起,他从他身边取了帕子,抹去手上的血腥,说道:“要想克制毒性,唯有以毒攻毒,红颜之毒难解,难在它毒性不定,会生蛊虫,或深或浅,解药也需恰到好处,否则的话,解药也成毒药。”
“难道没有办法?”赫千辰站起,被这毒药引起兴趣,红颜之毒出现的突兀,还与滟华有关,滟华与他们的娘亲是姐妹,说到底,这件事他们都牵扯其中。
“未必没有办法。”扔下浸满血迹的帕子,赫九霄转身望着一个方向,沉沉的气息冰冷,比平日里更多三分寒意。
那份方向是玉田山,赫千辰一起朝那里望去,“玉田山内有无数藏宝,也有武功秘籍,你要的是什么?”
“灵犀冰蝉。”这四个字从赫九霄口中说出,冰冷寒烈,势在必得。
灵犀冰蝉,翼上生雪,雪能入药,任何毒遇到这双翼上的雪,毒性都不会再变,赫千辰知道,却不肯定玉田山一定有,“万一那里没有这件东西呢?”
“继续找。”赫九霄的回答毫不迟疑,似是早就下了决心,定要解去红颜之毒。
赫千辰在他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从他的话里也能听的出来,走到他身旁,半是玩笑的说,“你是必定要解开这种毒的了,若解不开怕是有损你血魔医的颜面。”
“解不开,万一往后你我之中有人中毒该如何?”赫九霄的话落音,赫千辰的笑意骤敛,红颜毒与他们相关,眼下是未对他们下手,往后呢?谁也说不准。
“我不想你有事。”手上血腥味,赫九霄只是靠近过去,嘴唇在他发间轻触。
赫千辰不是不知道他的顾忌,先前也只是装作玩笑,他想过这个可能,却没有赫九霄说的那么明白,闻言只能一叹,“你不想我有事,难道我就想你有事了吗?红颜之毒难解,戟玉侯死的又太过凑巧,玉田山的消息走漏也恰逢这个时机。”
赫九霄手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他不在乎的拉过他的手,往书房里走去,“一切都太过巧合,我不知道幕后是谁在弄鬼,不知对方目的是为何,要是为这武林,光凭你我的力量,未必是对手。”
“能差得动五色魔师,绝非普通人。”赫九霄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叫了人来,先备了水,两人都洗了手才同赫千辰继续说道:“也许确如我们先前所想,是为了引起江湖动荡,如此才可混水摸鱼兴风作浪。”
赫千辰好洁,使得赫九霄也时常洗手换衣,他不想其他气味沾在赫千辰身上。
“可还记得沐家兄弟的话?”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看着盘中飘着淡淡的红。
“红颜不解,江湖动荡,天下也难太平。”慢慢说出这句话,赫千辰眸色逐渐深沉。
窗外,秋色之下日色金黄,秋风带起似有若无的清淡味道,不远处栽的六月雪开着大片素白,枝头早就结满了花,只等着下面的人整株拿去入药,一眼望去当真如雪片般耀眼,赫千辰站在窗口,赫九霄在他身后注视,望着那片雪白,眼里却彷佛印进了血。
又过了几日,忘生回来了,带来千机阁的消息,赫千辰不得不回去一次。他的客人失去耐性,这几日时常都去千机阁,底下的人招呼不了,也不知如何招呼,眼见擅自查房对方来处的同伴遭到阁主处罚,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来历不简单,只能求赫千辰快写归去。
“回去的路上小心。”赫九霄亲自递了包裹过去,赫千辰结果,“我知道。”
包裹里放的全是衣物,是赫九霄要人特别添置的,入秋的关系,早晚温差日益明显,晚间更凉的,赫千辰来赫谷的时候没带太多东西,换洗的衣物不少都是特别订制的。
巫医一血谷除了有骇人的名头,有赫九霄这个血魔医,有无数草药之外,最不缺的就是金银,或者说,最不值钱的就是金银。
这些新衣全是高价请了人缝制的,璇玑坊李大娘这回赚回了不少,听说有望解毒,更是不遗余力,亲自动手绣了衣服的所有纹样,不需赫千辰再叫人传话,把赫九霄的份也一起算了进去,当大堆新衣服送来的时候就连赫九霄都露出了些许惊异之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巧的锦囊,锦囊里只放几样东西,漱玉沉香也是其中之一,就如赫千辰身上随身携带兵刃,赫九霄所带的都是救命的东西,上次用来治疗内伤的药也赫然在目。
看过东西,把衣衫交给赦已要他放好,赫千辰收起了锦囊,反手拉过赫九霄,终是忍不住在人前靠近他。
两人想用片刻,分开。
“又不是不回来,你不用送我了,到这里就好。”阻止赫九霄再相送出谷,赫千辰翻身上马,策马而去没有回头。
与其恋恋不舍,不如快去快回。
赫九霄站在谷里看他远去,幽冷的眼眸里掠过温柔之色,转身看冰御,又是冰寒,“让他们进谷吧。”
冰御看远处马蹄扬起尘土,躬身应了声“是”,转回头去又看了赫千辰离去的方向,欲言又止,最终举步离开。
在赫千辰回千机阁之时,当日就有数人进了巫医谷,这时候赫千辰正在归去的路上。

第一百十八章:酒楼

马蹄踏在小径上踩过草叶,坐在马上的背影挺直,青衣墨发,握住缰绳的手不曾动摇,目光望着远处,忘生和赦已在赫千辰马后不远,几人往千机阁的方向而去。
灵犀冰蝉,曾在千机阁的记载中见过描述,这东西当年引来过一番抢夺,最后是温铁羽出面才压下风浪。
灵犀冰蝉也许会在温铁羽那里,也许不在,赫千辰不自觉又想到赫九霄。不知他是如何猜到玉田山可能有灵犀冰蝉的,要说消息来自丐帮,丁峰那个老狐狸只怕不会真的那么合作,把什么事都告诉赫九霄。
说到底,丐帮与巫医谷合作不过是相互利用。
放马疾驰,他要自已把赫谷里的人和事暂时放在一边,回去之后要面对的是千机阁里的大小事务,可能有一段时日见不到赫九霄了。
眼前穿过小径,翻过这座山,再往西边走是大道,为了早些赶到在天黑前入城,赫千辰路上几乎没怎么休息,所幸路上带的水和干粮走足够,一路无话,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城门口。
城门还未关闭的时候,看守的城门的将士正催促着百姓快些进城,忽然在人群中爆出一声颤抖的惊呼,“你放手!”
只见一个女子被城门的守卫拦下,守卫要搜查她身上的东西,她大呼小叫,话音有些奇怪,与人不同,打扮也特别,不是宽衣长袖,胸前的衣裳穿的很紧,腰间束起,小袖长裙,细腰衬着那张特别美艳的面孔,不知是否引的那些守卫动了歪心才会有意为难。
“阁主?”赦已在后问了一声,赫千辰打量几眼,正想要他暗中出手,那边却传来一声惨叫。
“哪里来的贼婆娘,竟敢伤人?!”那女子竟然会武,守卫挨了她一掌,一个跟头载到在地,其他守卫赶过来,目露凶光。
这么一来,她特别的装束和口音马上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来人!把她拿下!”其中的一个看来像是守卫头领,对她的身份起疑,朝身后的人一挥手。
打伤守城官兵不是小事,民不与官斗,就算江湖人胆大,寻常无事也不会找官府的麻烦,这个女子如今出手伤人,运气好的能逃脱就没事,若是落到官府的人手里,定会被安上流寇的罪名。
就在这片刻间,那女子已经与几个守卫缠斗起来,她是会武,功夫却不见的如何好,面对那么多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终于不敌,眼看就要被擒。
赦已射出几块石子,铛铛几声弹开两把大刀,几个守卫被反震往后退了几步,另外却有一个的拳头快要落在那女子的脸上。
这一拳若是落下去,非得齿落吐血不可。
陡然间一阵急急的车轮滚动声响起,直冲过去,女子得救,那辆马车却不停下,横竖不管的直往里进去,其他守卫冲上拦截,到了马车前,忽然有什么在他们眼前闪过。
银子的光亮在太阳底下异常明显,灿灿的晃眼,划过一道,人的弧线抛落下来,最近的守卫反射性的接在手里。
马车里响起一阵嘹亮的笑声,马车已过,笑声未散,落日之下这番大笑有种说不出的肆意狂放,伴着马铃脆响,车轮辚辚而过。
捧着银子的人发愣,其他人也没想到,许久才回过神来,那女子自然早就不见了。
赫千辰骑在马上若有所思,这马车驶过的时机和速度恰到好处,那人显然本意就是为了救人,出手如此阔绰,又有如此巧妙的心思,脑中闪过几个人名,都是江湖名士,不知是其中哪个。
一场小小风波就此过去,赫千辰进城之后找了酒肆用饭,这个城里也有千机阁的人,却不是明处的分舵,而是设在暗处的,不想引人注意,他没有去那里,打算就在客栈休息。
赦已去安排住处所需的东西,向来,若是住在外面,少不了需要一番准备,寻处干净的雅居是第一件事,其次还得置换其中的东西,连赫千辰自已都觉得麻烦,但若是不换,别说旁人看不过去,他自已也未必受得了。
这个毛病看来是好不了。先前时日又总是有人一意惯着他,想好也好不了。
有时候赫九霄对他会过度保护,全然不顾他的发应,彷佛是将他当做个孩子来看,又像是为了弥补过去。
他们是兄弟,也许真是因此,赫九霄才会越发顺理成章的替他安排打点一切琐事,小竹早已不带在身边了,两人如何相处近身侍从已经知道,他们不顾忌,却也不想多个人在房里煞风景。
“阁主,住处还没安顿好……”
“无妨,先去用饭吧。”听见忘生所言,赫千辰挥了挥手,出门在外不比千机阁。
客栈楼下便是酒肆,地方宽阔,靠窗外被两排屏风隔出一条屏廊来,两头挂着几盏素雅悬灯,酒客的谈笑声隔着屏风传来,里面便是雅居。
走在屏廊里的人多半会佩服店主的妙思,赫千辰也正这么想,走到尽头却见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女子正是城门处见过的那个。
“……今日多谢公子解围,敢问公子名讳,小女日后定当拜谢。”那女子的口音让赫千辰想起一个人来,土厉魔,他说话之时语调也有些特别。
莫非她不是中原人士……还有穆晟,发色看似深黑,光下却泛紫,虽不明显,却显然是与众不同。
赫千辰心有所思,脚下若无其事走过,那男子背对着他,只听话音里带着轻笑,“宛月姑娘要谢我不必等日后,近日就有机会,走,一起喝酒去。”
朗朗轻笑闻之悦耳,赫千辰走到屏廊的尽头,从窗口望出去恰好见到院子里停的马车,马已经被卸下,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与别的车都不同,确实便是城门口闯入的那辆。
许是边塞女子与中原女子不同,毫不扭捏,当下就与那个男人一起走过,两人坐下的时候与赫千辰打了个照面。
女子早已见过,确实貌美非常,那个男人在她身旁,乍眼看去却还是他更吸引旁人的目光,一身华服暂且不说,身形修长挺拔,举步间有种自在逍遥的风致,俊眉朗目,眼角微挑,目光流转便是倜傥风流之态。
他的风流与花南隐不同,更显不羁,却又不是过分张扬,不至于让人觉得讨厌,反倒显得十分可亲。
赫千辰略一打量便收回眼,端起酒盏,于此同时感觉到对方也在打量他。
这件酒肆很大,在这座城里数一数二,来往的商人、剑客、官府大员都有不少,却从没有如此两个如此耀眼的人同时存在过,远处旁人都已发觉,何况他们相隔不远。
那人看见赫千辰,眼底微露惊讶,许是没想到世上有如此人物,当下就向他走来,赫千辰面上不露声色,端起手边酒盏,微微抿了一口酒。
“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这种举动本来有点冒失突兀,此人做来却像是理所当然,不见客套。他对桌前坐着的人扬眉一笑,像是为了表示诚意,先说到:“在下韩青。”
“赫千辰。”举杯,一口饮尽,礼貌的微微点头,赫千辰继续用饭。
窗边坐着的青衣人悠然独饮,黑发拂动,风过之时有种沉稳若山又流动如水的气韵,脸上不见疏离也不曾表示冷淡,偏生就是有本事让人接不下去,他闭口,别人也不能再插话,韩青却像是全不介意。
没忘记身边还有为佳人,拉着宛月到不远处的地方坐下,点了菜,喝了酒,忽然慢悠悠举杯,对赫千辰的方向抬手,“敬檀伊公子一杯,名不虚传。”
最后四个字音落,韩青又是哈哈一笑,笑声透窗,落在街头,豪气并着潇洒,引得路人纷纷张望,他彷佛全然不知,自顾饮下杯中美酒,看着赫千辰。
听了名讳便知道他的身份的,不会是普通人,这人看来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赫千辰从他衣着打扮行事之风,一时间还没想起会是谁,外面忽然响起噪杂的喝声。
“唰”“唰”,寒光顿起,屏廊被人穿透,外面几人提着刀冲来。
紧衣束袖,如同穿着夜行衣,衣色却是白的,那几人头上无发,但全不像僧人,一个个满脸煞气,身材魁梧膀圆腰阔,太阳穴处高高鼓起,粗眉大眼,喝声如雷,“你已经走投无路,受死吧!”
一刀砍来,仿若开闪劈石。

第一百十九章:人皮地图

若谁受了这一刀,整个人非被砍做两半不可。
这一刀直对着韩青那桌而去,宛月被韩青猛然一拉,跌在他怀里的同时,寒光之闪的刀刃削过她的发顶,长发披散,她从怀里取出匕首娇吒一声,跃向窗台。
“胆敢头窃主上的东西,你还想跑吗?”大汉招呼其他人,提到直追,赫千辰的位子靠窗,宛月就在他面前跃下窗去,几个大汉追到他面前,微一迟疑。
只看眼前这个青衣男人的气质就知道身份不凡,不敢多问,也怕横生枝节,为首的大汉倒也不笨,让手下追去,没敢对赫千辰说上一个字。
也就眨眼的功夫,几人跃窗而下,酒肆里的人都受到惊吓,一片骇人的肃静,这时才炸了锅,店家不打算报官,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知道官府也管不了江湖人,幸好损失不大,只被砍了几个屏风,砸了个桌子和一桌菜。
韩青先前佳人在侧,美酒在手,忽然间遭到意外,他却没追上去,朝赫千辰耸了耸肩,“可惜佳人为贼,看来是家务事,本公子也不能管了。”
赫千辰对这种江湖事早就见惯了,韩青似乎是有意与他结交,让他不禁想起当年的花南隐,只不过此人的气度还在花南隐之上,但不知对方身份,又值多事之秋,赫千辰不打算和他有什么瓜葛。
当下微微点头算作回应,让赦已和忘生继续用饭,他准备上楼休息。
不想韩青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见他起身也站了起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明日上路可要小心,要是被人知道她偷的东西在你手上可就麻烦了。”
说完,若无其事的走过,在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转头对他挑眉,眼底有狡黠之色。
赫千辰敛目,抬阶而上,神色如常,心里却微微一惊。
从未听过韩青的名号,这个人彷佛是突然冒出来的,眼神竟如此犀利,方才宛月跃窗之时从袖子落下一件东西来,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匆忙而去。
东西就掉在碗盘边缘,在缝隙里看不清楚,他不动声色,等几个大汉走了才顺手取出,动作绝不引人注意,这番动作竟落在韩青的眼里。
回到房里把那样东西取出来,是个紧紧束在一起皮卷,他展开一看,终于色变,这山势之貌,建筑旁所标示的称谓,竟是玉田山的,这是一幅地图。
这幅地图很小,将整座山的全貌画入其中,山上楼阁亭台可以细数,如蚂蚁般细小的字非目力极佳之人不能看清,一眼望去,依稀可见有的地方用红笔点出,标明可处设有机关,何处有宝,何处极险,全都写在上面。
这图若是传出去,定会引起轰动骚乱,万人争抢。
玉田山,戟玉侯,红颜之祸未平,纷乱又起,早已不是人为所能控制。
早在十多年前赫千辰就知道,人心是最难测最难掌控的东西,他可以看见,却无法控制那些贪婪和欲望,就连他自已也不能免去那些心思,否则今日不会取代魏析楼身在千机阁。
只不过,他对宝藏和秘籍都不感兴趣。
拿着手中地图,摸出那层质感,他脸色骤然沉下。这是人皮所制,这种弹性又触手微滑的感觉……人皮被抛在桌上,他叫忘生,“打水。”
清水送来了,忘生俯首站在一边,等赫千辰洗完了手,看着感觉纯白的帕子被扔下,自赫千辰与赫九霄相认以来,他很久没听赫千辰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由担心的看他,“阁主?”
“我没事,退下吧。”
放下挽起的衣袖,赫千辰的脸色表明他不想多言,那种厌倦又似沉寂的目光,忘生曾经见过,不过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了,那时候好像……
“退下。”
沉沉的话音和微冷的目光打断了忘生的追忆,倏然间回过神来,慌忙后退,“是。”
赫千辰长长呼了一口气,向来淡然从容的目光出现一丝动摇,转瞬又恢复原先的沉静,坐了一会儿,他叫人备水淋浴,一番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不知何时开始,已不习惯身边无人了。
合眼想到赫九霄,他平下心里的骚动,转而想到他们的娘亲滟音,思及眼前错综复杂的事,不知不觉入了梦。
几月来发生过的事争相在脑海中上演,一时间错觉这些真是一场梦,满头是汗的醒来,他望了眼桌上的人皮地图。
那一小块地图柔软的贴在桌上,在月光之下透着股不详。
赫千辰合眼重新躺下。这地图不知原先是属于谁的,如此用心,可见对玉田山的秘宝志在必得。
第二日醒来,天刚蒙蒙亮,他上路启程之时楼下的那辆马车已经不见踪影,那个韩青看来走的比他还早。
不去理会,几人上路,还有两日的路途就能到千机阁所在的#州城,偏偏这时候天上下起雨来。
雷雨突如其来,惊雷破天,电光彷佛就落在人的头顶上,赫千辰身上已经湿透了,赦已策马上前,“阁主,我看还是躲过这场雨再走吧。”
赫千辰正要点头,忽见远处有人影打斗,那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往一边倾倒,陷在泥水里,前面的路被挡住一半。
这辆马车很眼熟。远处与人动手的人也不陌生。
身华服锦衣的韩青用的居然不是剑,而是刀,雨中与他交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酒肆遇到过的那几个大汉,双方都因这场雨淋了个通透,但出刀之势并不见慢。
而水顺着刀光的孤度劈飞如链,叱喝声在惊雷之中也依稀可闻。
“把地图交出来!”几人将韩青包围,数人之力与韩青打个平手,为首之人打了个手势,其他几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一起对着韩青。
韩青原本运刀如飞,地上还有他刀下亡魂,此时见到这个圆筒也不敢动了,几个大汉冷笑,为首之人说道:“这是暴雨落花,你该认得吧,这机关一扣下去,你的身上马上就千穿百孔。”
“那你为何不扣下去?杀了我,一样能拿到地图。”韩青身上分明没有地图,却不说明,镇定自若的站着,一甩刀下的血迹,在雨中那副狂态愈加犀利明显。
被他这种态度激怒,大汉怒小一声,“好!这是你自找的!”
“喀”“喀”“喀”,连着数声机关扣响,在这雨声雷声里几乎轻若无声,韩青还是听见了,刀光飞快,不知多少枚寒针被他挡下,余下的部分眼前就要落在他身上,遽然间华光水色如练,似鸿光闪现电光划过。
赫千辰扬袖,青色的袖管在雨里吸饱了水,被内力催动,如锋利的剑刃穿透雨帘,水至柔,却能克刚,尽管阻不了由机关发出的暗器,这一档之势已换来时间,韩青旋身翻空,在大雨里如最敏捷的飞禽轻轻落在地上。
经此变幻,局势霎时改变,不出几招,那些人便败在韩青手中,刀光毫不犹豫剖入胸腹,刀收,人亡。
“又见檀伊公子,好功夫!”一抹脸上的雨水,韩青拱手抱拳,“我先谢过!”
赫千辰淡淡的收回手,只是微笑,“不敢当,你的马车……”他一指路边,“挡了路。”
车夫已经死了,马车也陷入泥水惨不忍睹,韩青听出话里的意思是不想承这份情,挑眉一晒,“赫公子如此见外,莫非是嫌我高攀不上千机阁阁主?”
“是阁下多想了。”赫千辰在他脸上打量。方才韩青分明有机会说地图不在他身上,却什么都没有说。
赦已看天上还下雨,忍不住说道,“阁主,天还下着雨呢,你看……”要是被血魔医知道了,恐怕他们又要被那双眼睛多看几次,多受几次罪。
知道赦已的担心,想到赫九霄若是在此会说些什么,赫千辰忍不住嘴角微扬,那份浅淡在这抹笑里化作另一种颜色,如风云流动,缱绻的似有些挑动人心,墨玉般的眸色从沉静甚至淡漠化作柔和,浸透水色的黑发就贴在脸侧,有水珠从眉梢滚落……
韩青忽然移开眼,指着远处朗声轻笑,“前面也在下面,还有何处去躲,既然已经身在雨中,何不感受下暴雨的滋味?”
这次的大雨确实不多见,像韩青这样的人也不多见,磅礴大雨为他更添潇洒和狂态,一头甩去发上的雨水,他全不在乎这场雨,“赫千辰,你可记住了,你欠我一份人情。”
他直呼其名,彷佛两人已经相熟,赦已和忘生惊讶之余也有些佩服,江湖上敢对阁主直呼其名的人可不多,除非是熟人,这人明显不在此列。
赫千辰知道他是说先前那些人来要地图的事,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想欠他这份莫名的人情,闻言摇头,“在下受你牵累,你来向我讨人情,于理不合。”
“哦?怎么说?”韩青似乎来了兴趣,见到赫千辰往路边一棵大树下走去,在后跟上。
天下已经不见雷电,雨还是很大,赫千辰到了树下,韩青紧随其后还在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幅地图。”拂了拂衣袖上的水,赫千辰想起收在锦囊里的人皮,“宛月本意是要将它交给你,才会有意接近,不料还未如愿那些人已经追来,匆忙之下交予给我,如今那些人早晚会知道地图在我手中,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第一百二十章

韩青没想到他已经看出实情,微怔,随即拍起手来,“好个檀伊,你是从哪里看出宛月要找的就是我,要把东西给我?”
“只看那些人的态度便知道,他们不找我我来找你,可见早就肯定地图在你这里,”赫千辰面前,韩青好像还等着他说下去,他不疾不徐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宛月离去之前,将东西抛在我桌上,她的眼神却在看着你,那是在对你说,东西在我这里。”
那是宛月的暗示,见到韩青对他客气,意图结交,她才会放心把地图交给他。拿出锦囊里的人皮地图,他让忘生递过去,“这幅图本是代为保管,如今正好交还。”
韩青听他说来,早就忘了反应,见到地图退了一步,“这东西我不要了,你要你拿回去,如此麻烦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与我无关之事,我也不想插手,物归原主。”
赫千辰要归还的东西,谁也不能拒绝。落到旁人手里当会视若珍宝的地图,在他一个眼神下被忘生扔在地上,那地图上的文字和图画都是刺上的,浸到水里并不化开。
韩青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俯身捡起,轻笑道:“我青面虎今日算是知道千机阁阁主的厉害了。”
“你就是青面虎?”忘生和赫己同时惊呼,赫千辰心头也掠过一丝诧异。
青面虎他并不陌生,甚至非常熟悉,那是江湖闻名的赏金猎人,旁人只知名号不知他的真名和样貌,据说他擅于伪装,神出鬼没,千机阁里不少稀世之物在悬赏之后都是青面虎第一个寻得。
“没想到?”韩青露出整齐的牙齿,那笑容确实漂亮,让人一见就生好感,但也如露出牙齿的猛兽,有几分隐藏的危险。
“我也没想到竟会巧遇传说中的千机阁阁主,以前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每回去千机阁交东西你都不露面,着实让人好奇。”韩青和忘生又再诧异。
“每次来的人都不同,难道都是你所扮?”那可是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实在不信世上居然有人会有如此厉害的变脸功夫。
韩青闻言放声大笑,“我哪有那么厉害,自然是我雇人去的了,有时候也自己去,去了几次,见不着你们阁主就灰了心,便让别人去。”
“你要见我?‘赫千辰对青面虎的印象不错,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也算是明白对方为什么态度如此奇怪,算来,确实算做认识。
“谁不想见檀伊公子。”韩青拿着地图收到怀里,微挑的眼在赫千辰身上又大量几回,眼里满是不佳掩饰的兴趣。
赫千辰对他的打量不以为意,对他眼中的某种含义也不予理会,抬头看了看天色,“雨已经停了,就此别过。”
策马而去,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韩青的视线里,他望着赫千辰远去的方向,嘴角又露出一个笑容,口中念着赫千辰几个字,笑意加深。
赫千辰上路之后就将方才的事想了一遍,不问可知,那副地图应该是有人暗中悬赏,在还未到手之前韩青未必知道其中所画的是什么,也不知会引来危险。
宛月也许是被他买通,也可能是韩青用情爱做为手段,要她偷出。若是韩青用这种方法,凭他的样貌风度,确实少有女子能够抵挡。
却不知,那副地图原先的主人是谁……
过了两日,他们到了凉州城。回到千机阁,赫千辰第一件事就是处理阁里堆积的事物,当时在赫谷,不少事交给手下打理,有些重要的却非要他亲自处理不可,还有那位很难接待的客人,他正在等对方上门。
不出几日,果然人又来了。
底下的人迎来这位神秘的客人,引着到了问心亭。
问心亭,那不是经常用来会客的地方,四面环水,唯有一座桥贯通岸边,在问心亭中议事谈话,就算有人潜入水底接近,被水所浸爷爷听不出里面人的对话。
亭在水中,桥身曲折,湖面水波荡漾,一人已在亭中等候,带着遮面的斗笠,负手背对,看似悠然,那捏紧了又放开的手却能看出此人的焦虑和不安。
赫千辰举步走进,那人马上摘下斗笠转过身,四十上下的年纪,面白留须,是江湖人少有的斯文模样,像个教书先生,只不过从他的站姿和表情来看,并非简单的读书人。
见到桥上青衣人衣袂翩飞,眉目如远山,神色淡然沉和,缓缓走来,那种风姿世间绝无二人,确实是他久候不见的千机阁阁主,那人微微松了口气。
“檀伊公子。”他一开口,称呼的语调便于别人不同,没有旁人那么多敬畏,只拱了拱手。
赫千辰不以为意,要说这个人的身份,怕是大半江湖的人都不会在他的眼里,“刘大人。”
虽然早就习惯,刘全见他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还是有所不快,不过心里正为另一件事着急,他压下不快,低声问道:“那件事如何了?可有眉目?”
堂堂枢密院枢密使刘权,时常来千机阁,只为他所托付的一件事。
这件事赫千辰本已着手,因为赫九霄的出现乱了阵脚,之前又发生了那些意外,至今为止,他其实一直没有过问,静待事态发展。
不慌不忙的走到亭中,他笑了笑,“刘大人所托,檀伊不敢忘,此事早已安排下去,今日当会有结果。”
“何时?”刘权问话寸步不让,官腔他也会,这种说辞不能让他满意,他已经等了又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赫千辰不答,只用那双旁人看不透的眼望着远处。湖上水面波澜不兴,天高云阔,拂动那身青衣墨发。
见他态度仿佛置身之外,刘权在亭里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是在犹豫,终于脚步一顿,压低嗓子说道:“这可是太子交代下来的差事!”捏着袖子在手里一甩,他瞪着赫千辰。
早知刘权亲自来千机阁,说明此事不小,赫千辰还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朝中太子的委托,眉间微耸,目色流转,淡笑之间安抚刘权,“刘大人不必多虑,此事千机阁既然接下来,不会失信于人,最晚后天,便会给你一个答复。”
总算有了个期限,刘权稍微宽心,临走之时还是带着忧色,显然此事的严重性可能超出赫千辰的预计。
身在江湖,拥有千机阁,暗中维持江湖的平衡局面,只有一件事千机阁是从来不做的,那就是和官府扯上关系,所以底下人查遍整个武林,也没查出来人的身份,他们根本没往朝廷那方面去查。
这是千机阁的规矩。
绝不自诩正义,也不查探官家的事,无论贪赃枉法也好,徇私舞弊也罢,那是皇帝管的事,千机阁在江湖势力已经不小,若是再插手朝廷,只会自找麻烦。
探子们都没忘记阁主交代的话。
但千机阁在江湖势力不小,朝廷又岂会不知……
赫千辰微微阖起眼,这次的事若是解决不好,只怕会给千机阁惹来祸事。形势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出了问心亭,他招来忘生,要人去拾全庄走一次。自从红颜闹出纷争,拾全庄的地位在江湖中一落千丈,泰占闭门不出,双方以前有些交情,问候一声也是应该。
没过几日,有人就来道谢了,千机阁阁主的问候,不是人人当的起的。来人是南宫厉,如今已成了泰战的女婿,泰珂雨总算如愿以偿,嫁给心上人,泰战许多时候只管守着他的九转珍宝楼,庄里的事物倒是有些不少分给了南宫厉去打理。
几月之前还手握宝剑,满身凛然剑气的南宫厉,如今略有收敛,其他人看着他走过,见他脚步沉稳,想到当初横冲直撞,竟敢对阁主举剑的胆气,不禁觉得佩服又有些好笑。
南宫厉到了书房,房里宽敞,件件东西摆放的整齐,条理分明,没什么太多的装饰,整件书房干净的过分,靠窗的书案后有人身影背对,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让他关门。
南宫厉从没来过千机阁,更没进过这间书房,一眼大量完了,等门合上,走到赫千辰桌前。
“属下见过阁主。”
书房里飘散着淡香,话音散去,背对他的青衣人慢慢转过身来,面露笑意,“南宫厉,做的不错,起来吧。”
“谢阁主。”南宫厉起身,如剑一样挺直的身影,俊逸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又说道:“多谢。”这次的这一声谢,语气略有转变。
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赫千辰牵动嘴角,“你肯帮我,我便也帮你,你要泰珂雨,我让你如愿,我要的东西,不知如何了?”
“阁主要找的东西确实在九转珍宝楼,我岳父日日要人看守,隔几天就会进去查问一次有无异状,他带我进去过,目前我只能上至第八层,第九层放的是什么他绝口不提,应该就是阁主所要之物。”
南宫厉将在拾全庄所见所闻,留心的事一一叙述。
注视站在面前的南宫厉,赫千辰又想起当日,那一晚,赫九霄破坏了他的计划,他气怒交加,无暇分身,只能走了这步备用的棋,南宫厉。
南宫世家已经败落,要复兴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只要他愿意,千机阁能设法让南宫之名再度显耀江湖。
其实,那一日本来就是一出戏,南宫厉的到来能使场面更热闹,本来,他们两人该会一路打出门,打到九转珍宝楼再伺机而动,也能看泰战的反应。可惜未能成功。
南宫厉是个痴人,痴于练剑,也痴心于泰珂雨,一度差点失去所爱让他明白,光是会用剑,并不足以让昔日荣耀重回南宫世家,赫千辰身居千机阁阁主之位,鼓动人心的本领绝对不差,要说动南宫厉,让他心悦诚服,半点也不难。
在那场喜宴之前,南宫厉已属于千机阁。
赫千辰在花南隐去传话之前,早已和南宫厉有过联系,要说花南隐这么做,不过是传个信,表示时机已到。此事关系朝廷,太过机密,他没敢让手下的人去做,当时阁老还在千机阁。只有花南隐这个外人最不让人怀疑。
赫千辰阖眼在座上沉思,听完南宫厉的回报,交代他回去之后继续查,只需确定第九层里面是什么,其他也不必再管。
南宫厉领命离开,赫千辰靠在椅上,想到过往,总会想到一个人。
午后的从窗外飘来的秋意让他自然看着自己身上的青衣,这身衣服就是从赫谷带来的,衣在身上,送衣的人却还在几城之隔的赫谷。
这段时日忙于阁里的事,如今只要稍有空闲的时候,心里便会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曾经也有所体会,却从未有如今这般深刻。
那是思念。
“九霄……”
书房里响起轻若呢喃的低语。
门外,有人站立,不知何时到来,阻止忘生的传话,悄无声息的打开门,便听到这两个字。如同叹息,淡淡的语声却蕴着沉沉的意味,低低呢喃出的话音是赫千辰不自觉开口所说。
书案后,他微阖着眼靠在椅上,仰着头,眉宇间的神色很平淡,又似有几分茫然,桌前摆着些处理完的和还未处理的卷宗册本,一只香囊正在他的手上。
赫九霄闪身进入书房,在赫千辰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把他按在椅上,吻,种种的落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炙热的吻仿佛能将人融化。
赫千辰抓紧赫九霄的衣领,将上方的男人拉的更近,这个意外着实让人惊喜。
交错纠缠的舌在彼此口中辗转,口中的柔和让每一次摩擦都发出湿润暧昧的音色,两人的鼻息都在加快,算来,已经有月余未曾见面了。
“你怎么来了?”分开的时候赫千辰还在喘息,赫九霄也平稳自己的呼吸,冰寒如霜的脸色变得柔和,“之前是你要我有空就来千机阁,我的药斋呢?”
笑着拉他到门前,赫千辰指着书房缩在这幢楼宇的另一侧,“说过的我自然不会忘。”
在刚回到千机阁的时候他就吩咐下去了,将原有的地方扩建,一个大的药斋,外面也有园子,可以重些药草。
赫九霄仔细打量,没多久就收回目光,他来千机阁当然不是为了什么药斋,“阁里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玉田山上纷争不休,来赫谷秋意的人不少,你这里呢?”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但也不喜如此担心,千机阁里海不至于大乱。”他发现赫九霄越来越有兄长的架势,平日相处还好,一道有事的时候这一点愈加明显。
“你过来。”他正色把赫九霄拉到面前,平静的目光就如水面,仿佛能印照出人心,“九霄,你将我视作你的什么人?”
赫九霄微怔,一直以来他用心用情,用尽各种方法一点点的要求赫千辰的回应,他只知道自己想到他,如今听他问的认真,也认真答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是赫千辰,是我要的人。”
那双旁人看了心惊的妖异双眸泛出温柔之色,赫千辰心里一暖,但他要问的不止是这些,“你是将我视作你的弟弟,还是……”
赫九霄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之下微微摇头,“都有。”
他对他的关心,是因为兄弟情,也是因为那份特别的感情,已经分不出是为补偿赫千辰的过去,还是为了心里的那份爱意。
无论哪方面看,赫千辰都是那个特别的人,与众不同。
猜到赫九霄会这么回答,赫千辰叹笑,“我只想你知道,无论你将我视作你的什么人,都不要对我过分担心,我要你相信我。”
抬眼,墨黑的眸在日下隐隐生光,坚韧果决,“九霄,不要忘了,过去的十多年我是一人走过,如今,你也别把我当孩子看待。”先前两人相处,许多琐事都是赫九霄替他准备打理,若是江湖人知道血魔医也会为人做琐碎的杂事,不知会吓成什么样。
赫九霄点头,伸手抚在他的发间,“我知道你不是孩子了,但过去十多年我未能陪着你,如今就让我多疼你些。”
赫千辰无奈长叹,只能摇头,赫九霄的习惯素来就是不管他人怎么说他已经决定了就会去做,当初所要他的感情如此,如今相处也是如此。
要是他一意反驳,对方当会有所收敛,但他发现这么做似乎让赫九霄觉得很满意,可能也是为此而觉得高兴。见到这张经常罩着霜寒的脸为他消融了寒意,赫千辰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
赫九霄若是觉得高兴,他也不想拒绝他的这些作为。这些过渡的关心,独断的做法,并非那么难以接受,因为这个人是赫九霄。
“算了,不说这些,红颜的觞药制的如何?”回到椅上坐下,赫千辰拿起还未看过的账目册本,打算快些解决,今日显然不会再有太多时间放在阁里的事物上。
“其他都已经准备妥当,唯缺灵犀冰蝉,没有双翼上的那层清雪,解药仍是毒药。”赫九霄在另一边坐下,看赫千辰垂首看账目的样子,那个他给的香囊还在手边不远处。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赫千辰写到一半,停了手,抬眼看见赫九霄的目光落在香囊上,他知道自己先前无意中叫着赫九霄的名字一定被他听见,这句话,根本是明知故问。
“没什么。”若无其事的停笔,他悄悄收起香囊,挂回腰间。
几声轻笑,沉沉笑声似乎就激荡在他耳边,赫千辰手上一顿,脸上莫名的微热起来,放下笔,索性转移话题,“是打算去玉田山?”
“嗯。”赫九霄止住了笑,听见玉田山这个地方,谁都不能轻松得起来。
人心已入魔,为玉田山的宝藏和秘籍而疯魔。夺宝之争愈演愈烈,无论丐帮的顶峰当初说破这件事是打着什么主意,如今那里的事显然已经超出他的掌控,整个江湖都已经掀起狂澜。
“已经有人找到秘籍了,龙腾图谱,十二招绝技。”赫千辰淡淡的说,华丽不见半点羡慕神往,前任秘籍再多,人人为争夺天下第一而疯狂,最后的结局只能如同当年。
曾经也有过几个门派争夺秘籍的事,还有各种流出世间的宝物,夺宝之争引来干戈,各门派自相残杀,最后是温铁羽横空出世,稳定了江湖局面,也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入手中。
他在玉田山上建造好几处建筑,设了机关和绝世高手来看守这些东西,自己却从不上山一步,堵住了他人之口,令人心服,而后足迹遍及天下各处,各处纷争休止,一代奇侠之名从此而生。
如今,岁月累计下的这些宝藏秘籍,因为温铁羽的死犟要再度曝于人前,就算有人能抵挡这种诱惑,在整个江湖都为之燃烧沸腾的时候,再冷静的人恐怕也无法继续冷静下去了。
和当年一样,江湖将再掀起血雨。
“一本秘籍出世,会有更多人蜂拥而去。”赫九霄冷冷的目光好似蒙上一层血腥的微红,玉田山是祸乱之因,却已不得不去。
“只会越来越乱,就算是山脚下,恐怕也早就……”赫千辰闻言点头,说道这里忽然停下,心猛然醒觉,目光闪动,缓缓站起,“温铁羽早不死玩不死,偏巧在那时候被红颜毒害,下毒的人本意便是要他死,要江湖乱。”
“他才是背后下毒那人的真正目标。”他的指在桌上敲击,伴着响声,语声沉重,“红颜之毒看似针对大门派,其目的还是只有一个,要整个武林大乱。继红颜之后,便是玉田山。”
“红颜可以不解,对此事你却不能置之不理,是不是?”赫九霄走到他面前,赫千辰看着他,苦笑一声,“我可以不理,但千机阁不能不理,更何况……”
眸色转冷,他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张图纸来,“有人早已计划好了,要将其中所有席卷一空,就等着坐收渔利。”
“这是……”赫九霄看着那幅地图。白纸黑墨,看上面字迹像是赫千辰的。
“玉田山的机关布阵图。”赫千辰将路上遇到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指着这幅地图,“它的原主与下毒之事脱不了干系。”
和红颜毒有关,便与他们的身世有关,与妖狐族有关,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不差。
“你说这原是张人皮地图。”赫九霄端详上面写的那些机关,并不是特别详尽,但十分简明,一看便知哪里有危险。
“原本是。”赫千辰摆弄眼前的地图,“原物已经归还饿了,给那情面虎拿去交差,不管是谁想得到,让那个在暗处的人头痛一下好,落在我手上的时候我已复了一份下来。”
那一日半夜惊醒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留下地图的拓本,他记得赫九霄说要去玉田山寻灵犀冰蝉。
“你说的这个青面虎……”赫九霄对他一再提起的名字皱眉,赫千辰已经尽量不描述细节,只几句话带过,觅想到赫九霄还是这么在意。
“他是赏金猎人,为有人悬赏的东西冒险,可说是贼,或者为盗。”未免赫九霄继续追问,赫千辰随口回答,不想赫九霄还执著于此,“我知道何谓赏金猎人,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对你是什么态度……”
一抬起赫千辰的脸,他的话音已经变得生硬,赫千辰早就习惯他这种态度,想当初对花南隐也是一样,不禁拉开他的手,平淡如水的眼里有许揶揄,“没来得及问清名字,难道是把我当日的事对你一一细说?”
“过来看看,我们从何处上山。”岔开话题,他指着画上玉田山一脚,“得了那龙腾图谱的人是在这山脚这座顺昌楼里找到的。”
一百二十二章
“三十六条人命,换一本图谱秘籍,桐空派这下成了万众瞩目,张廉得了图谱,不等他高兴多久就要成为他派的猎物。”顺昌楼在地图上已有标示,赫九霄看着几个字旁画出的一支暗箭。
“已经不是了,秘籍如今落在武唐门手中,张廉门下弟子死去不少,他自己也受了伤。”赫千辰冷笑,“再厉害的机关暗器,不敌人为的暗算,身在那座玉田山的人多半都已经被宝藏秘籍迷了眼。”
张廉找到的秘籍令人心为之沸腾,玉田山已没有多少人还能保持理智,这时候去,不吝于自找麻烦,但已经决定要去,就算再多阻碍也是非去不可的。
“到时候也许会见到这张地图的原主。”收起桌上图纸,赫千辰要人去准备出门所需的东西,赫九霄没有拦他,他也已经带齐了人手,原本就打算等到了千机阁,见到赫千辰就上路。
虽然记得穆晟当日对他们说要他们不去理会红颜之毒,但如今怎么看这件事都难以做到,更何况那个穆晟来历不明,敌友难辨,他的话只能听过就算。
在准备人手的期间,赫千辰处理了千机阁里的事,新挑选了几人担任原先阁老的职务,对阁老早有提放,这几人他早就关注,如今恰好能用上,之位不再是什么阁老,地位等同分舵舵主。
赫九霄见他们处理事情有条不紊,始终在旁看着,没有插言,而后又到赫千辰为他准备的药斋看了看,要人记下如何摆放东西,哪些地方往后是要做什么用处。
亲眼见到血魔医已经叫人胆寒,何况是面对面说话,千机阁的人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他,对他的话不敢违背,也不想让阁主有所不快,一一拿纸笔记下。
等一起都交代妥了,三日后,他们启程前往玉田山。
去玉田山不比其他地方,哪里集结江湖各路人物,谁为君子,谁是小人,已经难以分辨,被贪婪和欲望烧红了眼的人,未必还会顾及千机阁和赫谷在江湖上的地位,毕竟,只要等到眼前的宝物,谁将来都有称霸武林的可能。
赫千辰这次有意多带了人手,赫九霄也带着赫谷的手下,两人各自带着属下已经住玉城行进了几日。
秋风已起,秋日寒凉,早起上路之时刮在脸上的风竟已隐隐有了冬意,赫千辰握着缰绳,身边赫九霄和他策马并驾,风中黑发拂过,他转头就能看见那张冷峻又透着妖邪之气的脸。
一路上赫九霄都有些沉默,赫千辰收回目光。为了带人上路方便,这次出门他们都骑马,可以想见,他们到玉田山的时候会引多少骚动。
“停马。”赫九霄拉住缰绳往后抬手,身后跟着赫谷和千机阁的人,他示意停下,不光赫谷的人停了,千机阁的人也停了下来。
这几天路程下来,他们都清楚,赫谷和千机阁虽然还是两位主子,但两家已经等于一家。
“怎么?”赫千辰勒马,赫九霄策马走近,秋风冷意让他脸色看起来更冷,“你难道打算就这么去玉田山?再几日就要到了,知道你千机阁檀伊公子也去,必定引起一番骚乱。”
“你是怕他们见我人多以为我要夺宝?暗中对我不利?”赫千辰知道他的担心,听他不提赫谷了,将全部担心都放在他身上,心里涌上起伏,扬眉微笑,“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做了安排。”
“赫己。”他回首吩咐,后面响起回应,不多时,几十人全都下了马,分作几对,须臾间全部散去,留下十几人跟在他身后。
“化整为零,我已吩咐,到山上再集合,这些人都是千机阁里的探子,分散而出比我们一起出现要好的多。未免多声事端,我早已吩咐下去,本想到了玉城再说的。”
赫千辰说完,赫九霄总算面色稍霁,“很好。”
锦袍之下长袖一挥,赫九霄身后也少了大半的人。蹄声远去,渐不可闻。
墨色的眼在光下妖异生光,隐约含笑,黑马四蹄踏雪,端坐马上的人朝他看过来,赫千辰忍不住嘴角微扬,身下白马打了了响鼻,他抚着马颈的鬃毛也朝他看过去,两人对视,不多时一起大笑起来。
原来一开始就不用那么多人一起上路,有意如此,是为了警告准备去玉田山的人。
赫谷与千机阁一起出动人手,这番威势必定会让人有所忌惮,人若是过多,对山上造成威胁,又恐引来纷争,所以他们才在出发前做了如此安排。
他们是各自吩咐,并没有和对方说,结果双方的打算一样。
赫谷的人何曾见过他们谷主笑,还笑的这般欢畅,差点就要看看天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异象,两人的笑声惊奇远处林中飞鸟,远处路上经过的人纷纷回望。
但凡是混迹江湖的,从两人的模样和打扮看出他们的身份,心里都是一惊,千机阁虽然在武林中保持中立,但已有无可动摇的地位,赫谷更是特别,无人敢去随便招惹,如今檀伊公子和血魔医一起在这官道上出现……
这条路,是去往玉田山的必经之路。
消息渐渐传开,等到了玉田山所在的玉城,已经引来各方势力的关注他们才一进城,丁峰的手下就来试探,丐帮人多,各处都有眼线,不相信他们只带了眼前这些人,又听说他们只是来找灵犀冰蝉,丁峰半信半疑。
谁都不敢低估千机阁的力量和消息网,谁也不敢轻忽巫医谷的人,血魔医手下的行事之风与血魔医完全一样,动辄就是要人命的,外加不少人都懂医术毒术,千机阁和赫谷,这样的组合放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为了安定人心,不引起太大风浪,便于找寻灵犀冰蝉,两人没有马上上山,而是在城里的客栈里先安顿了下来,在此期间,听说有人找到一张寒玉枕。
“山上除了机关,还有人看守,都是得了戟玉侯真传的弟子,被称作七十二臂。”赫千辰站在窗前,视野里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山上层层楼阁连绵,在他人眼里,这就是一座宝山。
七十二臂并非七十二条手臂,而是七十二个人。
每个人便如温铁羽的一条手臂,一个人若是有七十二个能当得左膀右臂的人来挟持相帮,任何事都会简单许多,温铁羽待他们极为宽厚,要他们看守这座玉田山,那七十二人也尽心竭力,几十年来不曾有过差错。
知道温铁羽死去,如今七十二人里活着的还剩十二。有的是殉主身亡,有的在玉田山上被人所杀,还有的不知去向。
“一直有人怀疑是七十二臂之一下毒害了温铁羽,若真是这样,应该也是受命于人。”赫九霄起身穿起衣袍。
床上还有温热,半张床褥被汗水沾湿,还有些淋漓的痕迹,他一手揭过床下,取来外袍走过去给穿着单衣的赫千辰披上。
窗边的人眼底已经退下情欲之时的暗色,波澜平息,淡然沉静的模样与方才在床榻上咬牙压抑着呻吟,忍耐快意的表情截然不同,赫九霄忍不住捏上他的腰部,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微微一僵。
“别碰。”声音还有沙哑,身体残留的感觉让他受不起这样略带挑逗的触摸,赫千辰拉开腰上的手。
夜色迷蒙,落在发件的光华愈加显得他发色墨黑,肩头的咬痕和吻印点缀着那具肌肉隆起恰到好处的身体,险些又挑起赫九霄的欲念。
“明日上三?”略微犹豫,最后他掩好赫千辰的外衣,秋衣凉如水,一身薄汗未擦,这样穿着敞开的单衣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意志,也容易受凉。
“别站在窗前。”
赫千辰被外衣包裹,一双手臂环绕上来,下颚搁在他的肩头,赫九霄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明日我去查探一番我们再一同上山,灵犀冰蝉还不能确定是在什么地方,山中人多混杂,我先去看个究竟。”
“也好。”赫千辰拉上窗前帘幔。就这几日,已经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临近玉田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被人看到什么。
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们素来谨慎,赫九霄没有表示不满。他可以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但也会考虑后果,已经有人留意到他们兄弟间太过亲近,流言已起,不得不防。
两人沐浴之后睡下,第二日一早,赫九霄就带着人上了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青山在眼前巍峨高耸,密林处处,山脚下各门派的人看守,寻常百姓原本就对这里避之不及,会接近这里的全是武林人士,来往其中,有的身着短打也有的穿着长袍,或僧或儒,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的身手都不弱。
弱者早已被淘汰,还能在山间行走自如的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一轮秋日印照出山中依稀可见的建筑,住林间仔细望去,能看到不知是谁受伤洒下的血,看不见的地方兴许还有不少尸体。
赫九霄带人到了山脚下,没有立刻上山,冰冷寒煞的目光在山前打量。身后跟着十多个人。
玉田山上比他们料想的还要热闹,活明或暗,各门各派的人早已带足人手,美其名曰是为了不让宵小将山中宝物盗走,实则是暗度陈仓,早已名人去闯那些机关。
他的出现引起不少人的警惕,山上有些地方早已成了门派之间明争暗斗的战场,见他到来都不约而同休止了干戈。
假若这时候赫九霄出手要夺宝,就算知道他的厉害,知道他是血魔医,兴许也会有人拼死一搏。
“血魔医果然来了!”故作惊喜的大笑,声如洪钟,丐帮帮主丁峰从山下走来,须发都比原来的乱,挽着袖子头上见汗,不知方才与他交手的是谁,但从神情上看来他才是赢家。
赫九霄冷冷一扫,“丁帮主。”十多个黑衣人在他示意下往各处散去,引的其他门派的人一惊。
“血魔医也来觅宝?听说是我那灵犀冰蝉?能解红颜之毒?”丁峰捻须而笑,明知故问将来得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红颜毒早就没多少人在乎了,眼下宝藏更动人心。
赫九霄注目山上没什么反应,冰御随行在侧,扬声说道:“我们谷主是来找灵犀冰蝉的,诸位若是有人得知其下落,可得一粒治疗内伤的滑雪丸,找到灵犀冰蝉的,可以用来交换一次医病的机会。”
“当真?”其他门派的人纷纷叫嚷,想要得个确定的消息。滑雪丸的治疗内伤的圣药,一粒难求。这里的宝物不是那么好找的,他们都想额外有所收获,免得白来一次。
“我们谷主的话哪会有假!”冰御提起传音,将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话音在山间不断回响。
如此,等若是传言整个江湖,悬赏灵犀冰蝉。
既然已乱,再乱些又有何妨。赫九霄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让冰御把话又喊了几遍。
话音在传到山上,在山间回响,丁峰面上含笑,眼里闪过几分愠怒,赫九霄此举不吝是被没他放在眼里,实在太过嚣张。
赫九霄向来我行我素,就算看出丁峰心里的恼意也不会在意,何况这时候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这些人身上,灵犀冰蝉这件东西太过重要,他必须尽快找到。
“上山。”
穿着锦袍的身影从丁峰面前走过,在走入林间的时候为这秋日更添寒意,近处的人差点以为已近隆冬,身上不禁冒起寒栗,血魔医这一来,说明千机阁的檀伊公子也要来了。
丁峰在后面看着人影远去,冷声一笑,前面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他倒想看看,接下来那些机关降法,凭赫九霄这几个人怎么过去。
山下,客栈里赫千辰准备就绪,说好分头上山,赫九霄离去多时,他带着人正要出门。
在此之前已经得到消息,赫九霄悬赏灵犀冰蝉,要是换做其他时候,这件宝贝一定会引起不少人的争夺,但换了眼下,倘若整座山上都有秘籍和秘宝,灵犀冰蝉俨然已算不上什么。
接到手下回报,玉田山因赫九霄的到来气氛更形紧张,山中不仅有机关,许多楼阁进去之后还会有人看守,韩玉侯手下七十二臂剩下的那十二人没有离开,见劝说无果,也没有人再开口,现在是见了人就直接动手。
绝世高手,致命机关,尚无确定是否还有隐士高人,如果再多几个如无色魔师那样的高手……
想到这里,赫千辰蹙起的眉更紧,整座山根本已是危机四伏,赫九霄要一人先去,他当时同意,如今却有些后悔。
招来忘生,他跨步走出门去,“出发。”
原先带的人早已分散去各处查探,随身还有十几个人,跟在赫千辰身后,一出客栈,顿时招来各方瞩目。各方眼线在人群里一闪而逝,都去回报各自门派之主。
赫千辰没去理会,出门马上,蹄下直奔,前往玉田山。一行十几人,十几匹骏马,疾驰而过的英姿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回望。
“窃娘——”一声疾呼,人群惊散,已经快到山前,突然冲出一个男子口中悲呼高叫。
马群嘶鸣扬起前蹄,差点踩过他的头,他却完全不顾,犹似不知,抱着女子的尸体满脸悲痛,“窃娘!是他害你?!我定要为你报仇!为你报仇!”
咬牙说出的词句,恨恨不已,抱着尸体,那做剑客打扮的男子清眉朗目俊秀过人,此时却眼眶发红,在他怀里的尸首竟是窃娘,那个董画阁的窃娘,前段日子还在赫谷外面雨赫千辰打过照面的窃娘!
眉目宛然,像是还未死去,窃娘姣好的面庞看来与活着的时候无异,被抱在那个男子怀中,不多时,鼻下与眼眶里缓缓流下一丝黑血,黑色的血液衬着娇美的容颜,在那张还带着活人生气的脸上尤为骇人可怖。
赫千辰心里微沉,那是中毒的迹象。
街头人群惊讶一番之后散去,男子抱着窃娘的尸体仿佛痴了,在路边呆立一阵,转过身看到背后骑在马上的十几人,为首那个让他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檀伊公子?”
天日高照,马上的人身形挺直,青衣如蓝,印着天色轻淡如云的眼神朝他望过来,尽管没有回答,他也很确定,这个人就是千机阁阁主。
世上有多少个这样的人?男子慢慢点头,抱紧怀里的窃娘的尸体,目光直直看着赫千辰,“檀伊公子,替我转告血魔医,我方天涯,要他赔命!”
那眼神似印着刀光剑影,一字一句的话,如一寸寸长钉,就此钉入人心。
赫千辰瞳眸紫缩,方天涯为何如此肯定是赫九霄害死窃娘?那一日在赫谷之外,窃娘一点都没有中毒的迹象,他要赫九霄不要动不动就杀人,也确信当时他没碰过窃娘一个指头……
方天涯感觉到投射来的目光犀利,惊退半步,站定又撕声惨笑,咬牙狠声道:“若非他血魔医,窃娘怎会自暴自弃?若非是他,窃娘也不会死!”
“你这句话是何意?”赫千辰听出他话里意有所指,握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
方天涯俯首贴上窃娘已经冰冷僵硬的脸庞,在她额头亲吻,眸色温柔,抬起头的时候脸色铁青,“自他离开,窃娘经常都要服用汤药,以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我知道,那是为了压制毒性!他早在她身上下了毒!”
赫千辰心中骤起波澜,眼前仿佛又看到窃娘当日出现在赫谷的神情,若真是如此,可能,她是在回去之后就停止服药了。
方天涯怀抱窃娘的尸体,抹去她脸上的黑血,语声嘶哑若鬼,“血魔医!他当真是个魔鬼!与他亲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看着赫千辰,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他的话音却如秋风里的寒雾,缠绕不散。
街头人声纷扰,根本无人关注这边的动静。他们已在长街的尽头,赫千辰坐在马上,注视眼前不远处的玉田山,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方天涯的那句话。
在他身后,赫己见他久久不语,身形也不动,担心的问道:“阁主,我们是不是继续往前……”
赫千辰回过神正要回答,右手边房顶上忽然有人说话,“我们又见面了,赫千辰!”
身后配着长刀,屋顶上的人抱臂站立,不知何时开始就站在那里,日光就在他的头顶上,阴影下看不清面容,脚下衣袂在风中哗哗作响,他朗声长笑,指着赫千辰身后跟随的人问道:“看如此阵仗,或者眼下我还是称呼你檀伊公子,或者千机阁阁主来的更好?”
听见笑声,赫千辰不必看清脸孔也知道是此人是韩青,朝他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对赫己吩咐,“继续前进。”
十多人骑着马没走几步,又听到韩青的喊声,“等等——”
屋顶上的人一点不在乎白日之下惊世骇俗,展袖跃起,身形如鹰,须臾间几个起落到了他面前,“这么急着走?不想知道如今山上是什么情况?”
赫千辰往后举起手,后面的人都停了马。
出了街市,他们已经来到街口外面的大道,玉田山就在路的尽头,不管山上是何种情况很快就会知道,韩青却在这时候特意喊住他,定然不会无因。
“我才从山上下来。”韩青对他展露一个笑脸,却不接着说下去,仍旧抱臂,用下巴朝方天涯离去的方向一点,“窃娘死了?那个方天涯来历好像不简单,以前追着窃娘的人里头就属他最得窃娘的心,可惜终究敌不过血魔医……”
“你说山上怎么了?”赫千辰打断他的话,他可以不在乎赫九霄的过往,却不想听到太多,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韩青注视他神色浅淡,显然不欲多谈的样子,兴味的神情一闪而过,抬头看到赫千辰坐在马上面色温和身姿挺立,忽然挑眉,“对了,我好像听说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好的有些不合常理,不知是不是真的?”
其他人没有反应,忘生和赫己心头一震,却见前面的赫千辰巍然不动,他身下的白马甩了甩长尾,那双握着缰绳的手还是那么稳定,连衣袖的皱褶都未有一分增减。
“我们兄弟多年未见了。”淡淡说着,赫千辰不确定韩青为什么问出这句话,还有他眼里的那种神情,他是在试探什么?
“我倒是好奇,不知道如何才算不合常理?”
将这个问题又扔回来,马上的男人一身轻淡和暖的气息不变,眸色如深潭古井平平静静的问他。
韩青一手在自己下吧上摩挲几下,低笑几声,“这我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先前在山上,血魔医好像遇着了艳煞姹女阵。”
话才落音,马蹄声气,赫千辰挥鞭策马直往山脚而去。
艳煞姹女阵,天梦魔宫!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玉田山上,鼓声阵阵,和着拳掌兵刃交击之声惊破山间积沉的雾霄,半山腰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人群分作三处簇拥,都在紧张的关注战局。
一座形似宝塔的建筑耸立在众人身后,上挂匾额——巡天塔。
巡天塔这个名字也在赫千辰得到的那张地图上,不过除了赫九霄之外无人知晓。其他人更不知里面有何机关,还没有人能够进去,所有人都被堵在巡天塔前。
堵住众人去路的不是其他门派,而是久不现身江湖的天梦魔宫,打扮奇异与人不同的魔宫公主在塔前陛下了阵势,至今为止,还无人能够过去。
“莫无殇,你把你魔宫的人都带来这里,难道是想进犯中原武林?”丐帮在场中人数最多,丁峰先前已经在对方手下除了亏,绷着脸,面色很是难看。
“哪里哪里,不过是闻讯而来,也想分一杯羹而已。”对面站着一个身穿七彩华服的中年男子,手拿金色羽扇,墨黑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被一条彩带束起,脸上看不出半点皱纹,反而透着白玉晶莹,说话间眸色闪动,诡异之中流露魔魅之气。
在他身前,十几个女子围成一个圆阵,衣带飘飞,闯入阵中的人不论有多少,不过盏茶的功夫,就会吐血而亡被人从阵内抛出。
在他诡秘的轻笑声中,几声惨叫响起,又几人的尸体被扔了出来来,那是丐帮手下,再度输给了天魔宫的人,丁峰本机难看的脸色更沉了,在他身后还有不少门派的人,喝叫着又冲了上去。
天梦魔宫地处偏僻,魔宫里的人素来不再中原走动,中原武林的局势在千机阁的平衡作用下,很少有大的风浪,这一次红颜祸起,玉田山乱,竟引来了魔宫的人。
天梦魔宫宫主莫无殇带领手下拦截在半山腰巡天塔前,已过了半山的人都在自顾着寻找宝藏,根本不曾留意下面发生什么,而还未过去的人被这么一拦,各门派的人都心头火气,却至今无人能敌天梦魔宫的艳煞姹女阵。
赫九霄冷冷在一旁观战,他所站的地方没有其他人敢接近,树影落下,在他冷酷邪异的脸上划下阴影,仿佛能够噬人的冰寒与阴冷在那块地方积聚着寒气,十多个赫谷的手下和他们的谷主一样,面无表情,站立不动间,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叫人不敢靠近的威慑。
莫无殇一边在笑,暗中却在大量赫九霄,眨眼看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血魔医,饶是他自诩功力非凡,一瞬间也不禁生出忌惮之心。
看起来这血魔医碾碎不超过三十,却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分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却让他手下的姹女没能发挥出全部的功力,若非是他,阵里的这些人根本不能坚持那么久。
全死因为他的存在,让人无法专心于阵心,外面站着那么一个不能忽略的敌人,谁还能专心面对眼前之敌?濡湿那血魔医赫九霄不动声色间突然出手,又会如何?
艳煞姹女阵里的女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敢全力以赴。
“血魔医,你看……”丁峰暗中调息,先前和莫无殇对过一掌,他没讨到便宜,如今气血翻涌还没平息,掩下目中的不快,他暗示赫九霄该出手相帮。
“你要我出手?”赫九霄冰冷的脸上不知是否掠过讥诮之色,朝丁峰扫去的目光如寒箭,几乎让人错觉见到一股血光。
“莫无殇杀我中原武林这么多侠士,难道不该还以颜色?”丁峰一脸大义凛然,在他身后其他门派的人轰然响应。
“天梦魔宫,你们想逞威还早着呢,不要欺我中原无人!”
“杀了他!杀了他!”
各门派都有不少人在艳煞姹女阵里丧命,闻言啸叫起来,群情激奋之下有人失控,再度闯入阵中,莫无殇手中金色羽扇挥过,不以为意,女子的娇喝与鼓掌声再度响起。
艳煞姹女阵,由十二位绝色佳人组成,个个都是倾国之姿,不知莫无殇是从何处寻来加以训练,十二人全都身手不凡,和莫无殇一样身上穿着七彩华服,她们的衣衫却很薄。
薄薄的丝绸凸显出她们玲珑的身段,一手执金色牡丹,一手腕上系素白绸带,在鼓掌声的击打下踩着舞步兀自翻飞。衣裙在日光下隐隐约月透出内里的玲珑,金色花瓣闪烁耀眼光华,袖与衣带飘飞如舞蹈,奇异的鼓声敲打着感动人心的节奏。
鼓声加快,脚步越来越急,她们娇颜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诱人,这仿佛已不是杀人的阵法,而是一曲旖旎的柔情,跃入阵中的人这时候方才知道此阵的厉害,却已无法控制自己面对如此佳人而不动心。
动心之下,手中难免迟疑,只要是男人,谁也不想见到绝色佳人在自己手中浴血倒地,但只要一迟疑,那金灿灿的牡丹便会以花瓣割破她们的咽喉,那素白柔软的绸带也会抽打到胸口给予雷霆一击,卷起他们的脖子扔出阵法。
这些,在阵外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只是会听到鼓声,见到女子凌空起舞愈加逼近阵里的人,闯入其中的人却不知为什么,妹妹错失良机,叫他们在阵外看的拖腕不已。
此阵,唯有进入阵中才知道它的厉害。
示弱于外,那是惑敌之计。
赫九霄看了几眼就看出其中的端倪,丁峰犹在呼喝,号召群雄,群起而攻,但见先前几人又殒命阵内,其他们门派的人气急不已,却又不得不有所顾忌,就在此时,听到一声冷哼。
鼓声恰好停下。
这一声冷哼并不很响,却如一片冰石划破空气将所有都割开,众人全都看住一个方向,那身紫金锦袍,那双冰冷无情的眼,那个站在树下散发可怖气息的男人——血魔医赫九霄。
“莫无殇。”三个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幽冷慑人,赫九霄举步往前,其他人不禁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莫无殇任天梦魔宫宫主已经多年,遇上的事自然不少,却从来如此刻这样心惊,对赫九霄,他半点都不敢小觑,金色羽扇划过一道亮光,他执扇而笑,“血魔医,今日就算是你,一别想经过此阵。”
结果身边艳姬递来的美酒,莫无殇举杯掩饰眼里的谨慎,但他对自己的阵法十分有信心,并不相信凭赫九霄一人之能就能破了它。
鼓声,金芒,衣带,乃至那十二个女子的舞步,无一不是经过特别的算计,无形中能慑人心,就算是眼盲之人,到了阵里也会被女子的呼吸、吹拂到鼻端的香风、还有鼓声所惑。
就算血魔医赫九霄再厉害,不也是个男人?
巡天塔下,连虫鸣都不闻一闻,众人屏息,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开始猜测,不知血魔医,天梦魔宫,两魔相遇,究竟是哪个更胜一筹?
“挡我去路者,死。”毫无平仄起伏的话,不是在与人交谈,而是在宣告,赫九霄的话并不见如何犀利,但那种没有起伏的音调令人无比胆寒心惊。
话落音,空气里仿佛结起了霜冻,本来就不怎么有热度的日光被云层遮蔽,山间草木环绕,更显凉意。
莫无殇面色一僵,强自冷笑几声,“拾全庄,巫医谷,千机阁,飘渺楼,听闻这几个地方声望最隆,今日就让我见识见识,巫医谷的血魔医,究竟有何厉害!”
十二个女子将赫九霄包围,冰御要上前被他阻止,那双如蕴着毒艳血色的眼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他只想速战速决,将眼前所有障碍铲除,等赫千辰到来之时便可轻松许多。
此时赫千辰已在上山的路途上,他已经想到赫九霄说要先上山一探的道理,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有几分恼意。
又是这样,每每将他护在身后,难道他赫千辰在他眼里就如此无用?男人的傲气和自尊让赫千辰脸色阴沉。
忽然想起,之前曾与赫九霄讨论过这个问题,寻思了几回,他的怒气又转作苦笑,不管说几次也是无用的,赫九霄是一心想要为他把面前德尔障碍扫清。
千机阁向来中立,这一次若是也加入夺宝之争,他是怕影响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声誉。
“这些,赫九霄之前一句为提,如今想到,赫千辰心里涌上热度,拿积分恼怒之意也一并散去。有人一心为他,他如何还能为此有所不满?
这是那个男人爱他的方式,虽然独断,却是出自真心。
到了山腰,见到人群围拢,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看着阵中,赫千辰有意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隐在一块巨石之后,注视场内。
这是赫九霄为他做的,他不想驳了他的心意。
鼓声如雷似雨,艳煞姹女阵已经发动。
阵内,赫九霄一人独立。黑发飞扬,锦衣似血,目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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