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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七章 番外三 又是一年花飞零(三)

书籍名:《倾辰落九霄》    作者:火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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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思茵瞧了赦己一眼,本来她想要拒绝,却让赦己先说了出来,咬了咬唇,她低语,“我的事不用别人插手。”也不知她这句话是对赫九霄说的,还是在反驳赦己。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们,徜若你们之间无意,此事不会再提。”赫千辰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先在两人脸上看了一圈,他这么表示,赦己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他又去看贺思茵,她却别过脸去,看着远处。
离开妖狐族之后她跟随赫千辰,就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有,身上的衣裳只有一身,那还是她在眠玉山上给自己做的,贺思茵不觉得简陋,但她总是姑娘家,见了别人身上的打扮难免会多看几眼。
就是这几眼,让赫千辰命人带她去买衣裳,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穿上新衣。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她自己知道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徜若真的如赦己所说,她心有所系,喜欢上的还是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除了第一次见面之时便有的好感,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
可现在想起来,赫千辰只是开口下令,真正带她去买新衣的人是赦己,带她熟悉千机阁的人是赦己,一路上教她怎么解决各种麻烦,如何应对种种事端的人还是赦己……
“你怎么知道是强人所难?”突然间,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回想,赫九霄的问题让赦己一怔,不自觉的去看思茵的脸色,她若有所思,但并没有显得很气恼。
难道她真的在考虑?赦己有些惊讶,隐约也有些欣喜,他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却从没有想过他和贺思茵能成为夫妻,他想不起,也不敢想。
目光收回,赦己经过一番考虑,正色说道:“我是没有想过成亲的事,也不敢娶妻,怕害了人家姑娘,思茵是忘生的妹子,我早就打算要一辈子照顾她,就算不成亲我也会做到。”
贺思茵心里一震,抬眼看他,赦己恰好望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又不自觉的各自转开,他们对对方并非没有好感,往日只当是兄妹之情,如今被赫九霄和赫千辰的话这么一说,一直以来的感觉里又多了些别的。
有些别扭,又有些异样。
顿了下,赦己有些犹豫,视线微微往身旁瞥了瞥,“不过倘若思茵愿意……”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他一握拳,“我想娶她。”
阳光明媚,园子里花草正盛,回廊中的话在空气里和那阳光一样明朗坦荡,贺思茵一贯不若寻常女子那样扭捏,此时脸上却莫名的热了起来。
她不答话,赫千辰却已看出端倪,笑着问她,“你不反对?若是愿意,我即刻命人操办。”
贺思茵心下踌躇,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赫千辰的微笑就在眼前,她举目看了半晌,看的赦己越来越紧张,赫九霄的脸色越来越冷沉,那阳光都像是成了冷光,她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下了头。
“一切听阁主安排。”
她的回答不出赫千辰的预料,笑的愉快,他拉着赫九霄往外走,等走远几步,才低声说道:“这下可如了你的意了。”
“一举两得,有何不好。”赫九霄不否认,停了停脚步,抬头往上看,耀眼的日光在他眼眸里映照下两点金辉,略浅的瞳色愈加妖异,不见半点冰冷,赫千辰知道他在高兴什么,用肩膀碰了碰他,“走吧。”
两人的身影远去,廊道里只剩下一男一女沉默相对,赦己压下心里的几分别扭,问出自己的担心,“你是因为阁主的意思才……””你说呢?”贺思茵蹙起一双柳眉,她的眼神让赦己明白自己问了一个最笨的问题,习惯性的笑着伸手,在拍到她肩头的一瞬间停了停,终于还是像平日一样按到她肩上,“不会后悔吗?”
“若是你让我后悔,大不了休夫 ”贺思茵一抿唇,半是玩笑的回答,赦己摆出苦脸,“我们还没成亲呢,你就想着休夫?”
“别忘了我是塞外来的,不兴你们中原的规矩,妖狐族里男女都一样,为什么不能休夫?”贺思茵扬起下巴,带笑的表情很可爱,说起妖狐族,她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也是赦己开导的功劳。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赦己放松下来,口中说的肯定,眼神却有些飘忽,他忽然红了红脸,有些笨杖的展开手臂,轻轻将面前的女子拥住,在她背上轻拍几下,低声说道:“如果你后悔了,一定要对我说,我会去禀明阁主,不会让你受委屈。”
没想到平日性格爽朗的赦己也会有这种表情,贺思茵惊奇,脸上的热度也高了起来,低低哼了一声,“倘若我后悔,不用你去说,我一定自己对阁主说明白,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接近,不是作为同伴,而是作为将要成亲的男女,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贺思茵忽然推开赦己,他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完全摸不着头脑,却见她举起手里的一摞账册信笺,“我忘了,这是要给阁主的,急件!”
她追着赫千辰和赫九霄离开的方向跑去,正厅里两人才用完饭,见她跑来,一起看着她,贺思茵怕被人误会自己反悔,连忙把手上的东西呈上,“阁主,这是阁里命人送来的,其中有一封急件,底下人都不敢接手,只有等阁主亲自处理。”
赫千辰翻了翻那叠东西,从里面抽出一封书信来,那上面封的火漆居然有皇族的标记,但这记号不是楚青韩的,而是来自当初的太子,如今的永安王楚靖玄。
“他找你什么事?”赫九霄从他手里拿过信笺,略略一扫,“和季大娘有关,怪不得如此着急。”
信里说的是和璇玑坊相关的事,近日有三十副锦缎出了璇玑坊,上面早已按照宫里各方的要求绣了纹样,已经完工,本要送去宫里,却在到达皇宫门口的时候无故失了踪。
弄丢宫里的东西不是小事,李大娘是要被扣押的,因为楚靖玄才得以免除牢狱之灾,但这件事一日不清,他的罪名就一日不能脱去。
“先让人去查访,周围可有异状,近来李大娘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赫千辰一一对贺思茵吩咐,将要注意查明的事都交代清楚了,让她退下。
她正要下去,赦己追了上来,到了门前被赫千辰叫住,“赦己,捎信回去,让阁里的人开始准备起来,过几个月你们就完婚,缺什么全都记下来命人去采买。”
赦己没想到这么快,还未反应过来,只会点头称是,赫千辰想到这件事,转身进了另一间房。
在他要动作之前,赫九霄在砚台里填上了水,浓浓的墨色化开,赫千辰坐到案前,笑着摇头,“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开始磨墨?”
“你自然是要通知风驭修和穆晟,贺思茵是妖狐族唯一有望留下血脉的,她要成亲,你一定会告知万央那边的人。”知道赫千辰写字喜欢用浓墨,赫九霄手下的动作没停,砚台上的摩擦声细细的散开,坐在书案后的人在微笑。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手里捏起笔,赫千辰沾下墨色,取了赫九霄写药方的纸来。
微湿的墨迹随手而就,在暖暖的日色下慢慢干去,有一股墨香,赫九霄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写字,午后的阳光很安静,静静的照进来,赫千辰的手指在光下有力修长,捏着笔的动作就像是握着剑,锋芒内敛,有种无人能撼动的沉静安稳。
看着看着,赫九霄的衣袖忽然抬起,握住了那只握着笔的手,“后面的我来写。”
笔杆从赫千辰的手里到了赫九霄的手中,写了一半的信换了一种风格,字体渐渐变得犀利潦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随意挥洒,便有种大开大阖的气魄,赫千辰垂首看着,轻笑,“都说是字如其人,那些说你冷酷无情的若是看了你的字,便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我不需要他们知道。”赫九霄冷冷的说,几个字几乎是一笔写就,到了落款处,才停了下来,却用赫千辰习惯用的字体,写上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墨迹一点点干去,赫千辰瞧了一眼,折起装进信封,“这一来一回,总要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日应该够布置一切了,李大娘那里的事也能解决。”
“你要亲自去看?”赫九霄命人把信送出去,赫千辰点头,“楚靖玄之所以亲自写信来找我,可见此事不小,他这么做就是要我亲自出手,倘若我命手下的人去,未免太失礼,怎么说过去我们也算是熟识。””我和你一起去。”翻看桌上的几册医单,赫九霄把不急于处理的事全都放到一边,赫千辰起身让他坐下,“你先把谷里的事忙完,我这就命人去准备东西。”
“等等。”赫千辰才走了几步,赫九霄忽然在后面喊他,停步转身,却见那一头的男人微微眯起眼,“你是打算先去璇玑坊,还是皇宫?”
璇玑坊有李大娘,皇宫里有楚青韩——当日的二皇子,如今的天子,贤盛帝楚青韩。
又是一年花飞雪(四)
楚青韩对赫千辰的心思已不是秘密,至少在千机阁和赫谷不是,前几月曾有密旨下达,为的是封赫千辰为檀伊侯,结果被赫千辰一口回绝。
这件事没有更多的人知道,总算楚青韩在正式下诏之前有来知会一声,他可能早就料到赫千辰不会答应,有意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引起某人的不快。
那个某人不是别人,就在赫千辰面前,妖色闪动的眼眸里犹如结了寒冰,“也许他正等着你去见他。”
“你不想见楚青韩可以不去。”赫千辰站在门前回头看他,最近只要提起楚青韩,赫九霄必定会显露不快,“我们先去璇玑坊。”
赫千辰的回答没有让赫九霄的心情有所缓和,冷笑一声,“不光我不想见他,他必定也不想见到我。”
“他已是九五之尊,先后立了妃子也有了自己的皇后,对我的执着不过是面子上放不下罢了。”赫千辰站在门边向他解释。
“宫里我会和你一起去。”不管赫千辰说什么,赫九霄已经作此打算,起身走到赫千辰面前,拨开他身上合起的衣襟,晨起之时留下的痕迹还未消退,每一个残留的痕迹都在说明一个事实,他是属于他的。
冷意稍有缓和,赫九霄的心情好转,赫千辰看了一眼敞开的领口,摇了摇头,笑着将衣襟掩好,“我去整理行装,一会儿过来找你。”
在他离开之后,赫九霄一人在药斋的书房里将手头的事一一交代下去,处理完毕,打算近日就动身。
璇玑坊他们不是第一次去,李大娘甚至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个院落,留给他们专用,待赫千辰和赫九霄一行从赫谷出发,过了几日那边得到消息,便开始整理打扫,等候贵客。
“多日不见,两位风采如昔!快请!”李大娘站在璇玑坊门前迎客,笑语轻柔,少见的是他身上穿的已不是女装,竹青长衣在身,丰神俊朗,长发随意束起,比男子多些阴柔,比女装之时更显俊秀。
马蹄声停下,马上下来的两个人正是他久候的赫千辰和赫九霄,见到李大娘的装扮,都有一瞬的诧异,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
“李大娘。”赫千辰下马,没有多问,让人牵走马匹,在他身旁的赫九霄更不会在乎李大娘穿什么,对李大娘点了点头,下马扫了一眼门前站立的一排人,“他人呢?”
“他在里面等你们。”李大娘知道赫九霄问的人是谁,楚靖玄身为永安王,住在他这个璇玑坊当然不能太过招摇,不方便出现,便在内堂等候。
自从楚靖玄退让,楚青韩登上皇位,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反而比以前有所改善,尽管还说不上什么太深的手足之情,但总算能和平共处。楚靖玄不理朝玫,逗留璇玑坊,楚青韩只会乐见于此,而不会有任何不满。
厅堂里,一人独坐,见两人到来马上起身。
本该登上王位,却放弃了天下的太子楚靖玄,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改变,大炎的壮稷确实不在他的心里,“二位来了。”起身招呼,楚靖玄的身上还是有皇族的贵气和从容,俨然已如同主人,他命人去端茶。
“我看了你的信。”大家都已相熟,赫千辰开门见山,把那封信再次取出放在案上,指尖轻叩了几下,“这是怎么回事?”
“皇家的事,向来小题大做。”手上没有帕子,李大娘一甩衣袖在椅上坐下,有些气愤,“东西明明是装好的,运到门前却不见了,谁知道其中出了什么鬼!”
“小福。”楚靖玄在他手背上轻拍安慰,“不会有事,只是丢了几件东西罢了,就算我再不济也算是个王,他们不敢拿你如何。”
赫千辰在一旁看两人对话,又把事情仔细问了一遍,原来东西是进了宫门之后才发现不见的,而在出发之前李大娘都亲自检查过,确认无误才带着东西上路,一路上也不曾遇到过什么危险和麻烦,后宫妃嫔所需的绣品纵然价值不菲,也不值得绿林各方的人马冒着重罪去拦截。
要说被偷,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整车东西都偷去的贼,恐怕还看不上车里的东西。
非盗非贼,车里的绣品怎会不见?
桌上的叩击声停了,赫千辰放下手,微微阖起眼,久久都没有开口。赫九霄却双目闪动,划过冷芒,似笑非笑的冷意让人颤抖,那骇人的目光最后落在楚靖玄和李大娘的身上,“你们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惊,同时呆愣了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楚靖玄捻动手上的玉戒,对视赫九霄。
总说檀伊公子赫千辰擅于谋略,血魔医赫九霄长于医术,楚靖玄不再是对江湖知之甚少的太子,对这句话也早有所知,却没想到先问出这句话的会是赫九霄。
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神对着他,像是看一件东西而不是在看一个人,楚靖玄定了定神,暗暗警戒赫千辰叹了口气,拿起手上的信,“此事可大可小,你来信告知便是有我力所能及之处,想要我施以援手,我以为你们是想要我查明真正偷盗东西的人,没想到……”
“东西在哪里,你们都知道,是不是?”眸色浅淡,那平和沉静之中有一丝锐利,赫千辰的话落音,楚靖玄和李大娘终于脸色微变。
“路上也曾有过猜测,方才听你们所言,让我更为肯定,那些东西其实并没有丢失,你们自己心里也明白,有人心里更清楚,他不过是假借这个机会,有所打算罢了。”信笺被抛在桌上,赫千辰一拂袖,从椅上站起。
楚靖玄跟着站起,想要阻拦,两人对峙,一时气氛古怪,过了片刻,楚靖玄似乎放弃了,面露苦笑,“我早就该想到,既然连我都能看透,又怎能瞒过你们。”
他摇头,微有怒意,“确实,这是我皇弟的意思,也就是当今圣上。他并没有直言,但自从出了这件事我就知道是他命人所为,他这是刻意刁难。”
李大娘眼看瞒不住,也只能坦言,无奈的皱眉,“我猜,就连那些绸缎也都是他命后宫妃子送来璇玑坊的,绣品失踪,我被人扣下,不过是一个警告,靖玄身上没有他要的东西,但我们都知道他要什么,没有办法,只能写信给你。”
“这个办法虽然笨,但总是个办法。”李大娘轻笑,有些愧色,“千辰,那个人现在毕竟是一国之君,靖玄虽然是个王,却难免还是会受制于他,写信要你来不是想骗你,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付他,也只能靠你了。”
“他想让你进宫去见他。”冷冷的几个字穿透空气,赫九霄起身冷笑,对赫千辰说完,又看面前的两个人,“你们不过是他的工具,他这是在借题发挥。”
楚靖玄和李大娘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楚青韩至今念念不忘的是什么,他登上皇位,独揽天下,所有的野心和抱负都得以施展实现,唯独一件事,是他辗转难求。
在楚青韩的授意下弄出点事情来作为要挟,楚靖玄马上便领会他的意思,写信要赫千辰来,要他入宫,一方面是顺了楚青韩的意,一方面也是相信,唯一能斩断楚青韩念头的人只有赫千辰。
他们确实是求助,却不是为了查明偷盗绣品的人,而是为了对付大炎皇帝楚青韩。
“最近国事平定,四海皆安,他倒是有闲心。”赫千辰笑了笑,眼底却不见暖意平和,一挑眉,他侧首,“他要见我,让他自己来。”
一句话,仿佛连空气都震动,楚靖玄和李大娘惊讶不已,没想到赫千辰如此干脆,按下来却又听赫九霄续道:“我们就在此地等他三日。”
本该对此表示不满的血魔医没有沉下脸色,反而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只不过那笑和他脸上的冰寒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楚靖玄缓缓点头,“好,我明白了。”
也许这会是楚青韩登上皇位后第一件让他倍感挫败的事,李大娘不无幸灾乐祸的想。
原本是设计他人,结果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暂不说大炎皇帝楚青韩眼下的感受,璇玑坊内赫千辰和赫九霄已在曾经住过的院落里安顿下来。
对于楚靖玄和李大娘这么做,赫千辰并没有多大的不悦,楚青韩徜若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倒不如借此机会说个清楚。
“你对他说过你的心思?”房里,赫九霄将一叠白帕放在案头,这是赫千辰每次洗手之后便要用的,偶尔也会被他们当做其他用途,比如情事过后用作擦拭。
命赦己去准备他自己的婚事,这次出门赫千辰没有带人,冰御在外,正将一件件东西挪到房里,有赫千辰喝惯的茶、酒,有未看完的书册,还有赫九霄的几本医书,那是无聊之时打发时间用的,其他便是杯盏之类的东西。
等冰御把东西放好了,赫千辰点了点头,“我当然早就对他说明白。”他挑眉看赫九霄,“难道你以为我不曾说明白?”
赫千辰既然这么说,赫九霄当然信,他拿起杯子斟了酒递过去,“为帝之后他的心思和以前不同,想要的又多了。”
琥珀色的酒水隐隐闪烁,就如赫九霄眼里的冷意,赫千辰接过酒盏,闻着酒香,窗外,斜阳渐落,他垂眸注视杯中酒色,那酒液也染上一片日落金黄,“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和他之间都是不可能的。”
“徜若没有我,你喜欢的是女子?”赫九霄端着酒盏站在房中不远处,他一口饮下杯中的香醇,去看坐在不远处的赫千辰。
被他注视的人沉默片刻,然后沉沉低笑,“我不知道,在你之前,我从未对他人有过情意。”
在余晖洒落的房里这句话比酒香还醉人,赫九霄放下酒盏忽然走近,撑住扶手看他,也不说话,呼吸的热度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不知是谁先靠近,他们同时品尝到对方口中醉人的香醇。
又是一年花飞雪(五)
舌尖上有酒的苦味,然后是热、辣的酒香,湿热的舌互相挑弄,舔过口中的柔软,赫千辰的呼吸变重,他抱住赫九霄的后颈,在这个吻暂停让彼此喘息的时候,赫九霄忽然低声说道:“你越来越……”
“住口。”赫千辰皱眉,堵住他的唇,赫九霄没能把话接下去,但他们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和以前相比,赫千辰对亲吻的反应越来越敏感了。
也许外人很难想象,在他们眼里这个淡然沉静的男人醉于情事时候的表情”,”,交颈相拥之时低哑的呻吟,抓住赫九霄肩头用力紧绷的双手,染上情欲薄红的脸颊,还有鬓边流下的汗水,这些无不让赫九霄情难自禁,每次都会失控的压紧他,让他承受一次次的需索,只为了看他更多这样的表情。
而身处上方之时,赫千辰又是另一种模样,似乎要将所有全数回报,他起先会很温柔,温柔的侵入和占据在他身下的男人,等赫九霄适应,之后的却是疾风骤雨,以掠夺者的姿态毫不相让,让他的兄长和他一样,在快意波澜之中沉浮。
每当这种时候,他深邃幽黑的眼眸就会发亮,专注的看着他身下的人,那眼神就和他的动作一样,炙热凶猛。偶尔他会慢慢挺身,观察赫九霄的表情,徜若对方和他一样投入,难以自抑,他便会露出笑意。
那几分满意的笑容很快就会被赫九霄发现,吞噬到自己口中,用明显的回应来迎合他,而赫千辰那一次若是尽了兴,不需几日就会得到赫九霄加倍的索求,那时候他便需要紧咬唇齿才能免于大喊出声,尽管如此,却还是无可避免的从口鼻之间溢出低吟喘息。
在这种事情上,确实就如很早之前赫九霄所言,他教会了他的弟弟,而且赫千辰不止学会,还学的很好。
潮湿的声响在两人唇舌交错间传出,呼吸拂到对方脸上,赫九霄贴着他的脸颊吻去他唇边的湿迹,“他来了你打算怎么和他说?”
“你没有阻止他来见我。”赫千辰放开他,赫九霄站直身,“让他来,我会让他不敢再存其他的心思。”
笑意闪烁寒光,赫九霄说起楚青韩丝毫没有对帝王该有的恭敬,赫千辰笑语,“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三日时间,他们在璇玑坊等候,楚青韩若想与赫千辰一见,就要亲自前来。
堂堂一国之君想要见个人,宣召不到,还需亲自上门的恐怕只有他楚青韩了,三日未到,璇玑坊先迎来的不是当今的贤盛帝,而是听闻此事而来凑热闹的销香客。
“真想知道他当时的反应,听了李大娘命人传去的话,别是气的吐血了吧?”斜靠在椅背上,花南隐翘着二郎腿拍着自己手里的扇子,笑的幸灾乐祸。
“你真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我爹,我爹当时也在场。”在花南隐身旁,白衣飘飘的云中仙子云卿忍着笑回答,她与花南隐成婚已有些时日,但至今为止楚雷对花南隐称不上喜欢,但幸好也不至于讨厌他这个女婿。
为此花南隐对楚雷一向恭敬,却没什么深交,闻言摊开手里的扇子,“岳父大人那里还是算了,想看的话我们在这里也能看得到,是不是?千辰?”
“我看你是实在太过空闲,这回应该不是躲情债……”赫千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他停顿的同时云卿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南隐,花南隐连忙摇头,高举双手表示清白,“天地为证!自从娶了我家娘子,我可从来没有在外招惹过谁家姑娘!”
他说的急切,生怕云卿误会,引来她噗哧一笑,赫千辰饮了茶放下杯盏,不疾不徐的又接到,“我看这次是在躲你爹。”
花南隐笑意一滞,瞪着了明显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躲我爹?”
淡淡一笑,赫千辰悠然的望着窗外,慢慢开口,“老人家该心急抱孙儿了。”这并不难猜,从滟华身上就能看得出,她闲来无事,最好也有个孩子给她逗弄,盼着千机阁里有一日也有孩子的笑声。
这一点他和赫九霄是做不到了,所以滟华也从不在他们面前提,但偶尔阁里有下属带自己的孩子来,她总是会显得十分高兴,也是因此,赫九霄提出让贺思茵和赦已尽快完婚。
也许别人都会以为这是因为赫九霄不喜欢贺思茵时常跟随于赫千辰,但参与了这件事,也同意这么做的千机阁阁主知道,他的兄长并不只是为了那些私心,那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
“反正你什么都知道,我不说了。”抱着双臂往后一躺,花南隐靠着云卿不否认这一点,孩子他当然想要,但并不急于一时,他不想她这么快便受生养之苦。
就在这时,门外有足音响起,赫九霄从外面走进来,他的手里是一碗汤药,热气腾腾,显然是才煎好,到门前停了一停,看到屋里多了两个人,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径直走过,把药碗放在赫千辰面前。
“喝了。”那是用来宁神静气的药,方才赫九霄就是去熬药了。
“我早就没事了还要喝?”赫千辰无奈的接过,药的苦味他早就习惯,面不改色的饮下,看的花南隐咋舌,“你到底喝了多少次?”
“不多,隔三差五的喝上一次罢了。”回答的轻松,赫千辰的目光却瞥向赫九霄,眼神里并不是这神意思,赫九霄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块糕点,直接放到他嘴里,“很苦?吃了就不苦了。”
赫千辰不喜欢喝药当然不是因为怕苦,赫九霄知道,却不给他反对的余地,话音才落,糕点就被他塞进赫千辰嘴里,咀嚼咽下,喝了苦药又吃了糕点的千机阁阁主长叹一声,“我都说没事了。”
“没事也要喝。”赫九霄接过空了的药碗放在桌上,在赫千辰拿起帕子之前,一手抹去他嘴角的糕点碎屑,“还是你想让我担心?”
赫千辰不能回答他的这句话,只能摇头放弃,“随你吧。”
那药是他曾经喝过的,在异力失控深思混沌的时候,当时无法彻底解决他的问题,但药效还是十分显著,自从那件事之后,赫九霄时常会熬药给他,为的就是让自己放心,他怕当日的事再次发生。
那时候是因为雾色刀与殷魄命的力量同时引发赫千辰体内的异力,如今一切都平复,当然不可能再有那样的事,但赫九霄不放心,赫千辰便只能由着他,每次只要他熬药,他就会喝下。
“哎呀,真是恩爱,难得看到檀伊公子也有没办法的时候,还有这样的血魔医,我就说你一定没见过。”花南隐调笑,他拉了拉云卿,指着对面的两个人。
“我还没问,你们来做什么?”赫九霄对花南隐当然不会客气,赫千辰早已听多了,对花南隐的调侃一笑而过。
“只是顺便经过而已,你知道,我家和李大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一本正经的解释,花南隐晃着扇子,挑眉对赫千辰使眼色。
赫千辰大笑,拉过赫九霄在他耳边低语,把销香客眼下的窘境解释了一番。
花南隐摸摸鼻子,“有了新人忘旧人呐!”喃喃自语,他继续开着玩笑,云卿早就笑倒在他怀里,夫妻两看着对面低声交谈的两人,相视一笑。
当初花南隐曾对赫千辰心动,而云卿对赫九霄也有些倾慕,如今再看,他们当初的心思与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相比,那是何等的浅薄……
握起云卿的手,花南隐有些庆幸,幸好他那时没有深陷,幸好还有这样的女子让他心动,否则,今天他也许会像楚青韩一样,给别人添麻烦的同时,还可能折磨到自己。
“要亲热就回去。”没有多少情感的一句话,下了逐客令,赫九霄是在赶人了。
“只允许你们亲热,就不许我和我家娘子恩爱?这是什么道理?”花南隐握着云卿的手放在唇边一吻,“这里可不是你的赫谷哦,血魔医,你想赶走我们可没那么容易,我还没看够呢。”
越来越相熟,花南隐也开始敢对赫九霄开玩笑了,对他的挑衅,面色冰冷的男人面无表情,目光闪动,花南隐一怔,他还有些料不准赫九霄的反应,正有些紧张,下一刻却见赫千辰被压倒在椅上。
拖高他颈部的手按着他,赫九霄俯身吻上他的唇,又从唇上到颈边,那个吻不光是吻,简直像是打算就这么一路吻下去,彻底让对方燃烧。
呼吸的微响和衣物的摩擦声撩人心动,当滚烫的唇舌落到衣襟里面,赫千辰推开赫九霄,示意他别再继续,花南隐和云卿尴尬的在一旁,只觉得空气里似乎要着火似的。
和先前吻赫千辰的时候判若两人,赫九霄眼里的温度也和方才截然相反,冷冷的笑问,“看够了?”
“够了够了。”花南隐自叹弗如,只能点头,再这么下去,先不管赫九霄会怎么样,赫千辰一定会对他板起脸,直接赶人。
“我们就在客房,有空的时候来找我们。”云卿嫣然一笑,脸颊微红,拉起花南隐就走。
她是女子,就算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像赫千辰和赫九霄这样的两个人,在她眼前这样的亲密,而且她还不小心看到赫千辰衣领下的其他痕迹。
等他们走了,赫千辰掩好自已的衣襟,微微阖眼,“花南隐是不放心这次的事,云卿身份特殊,李大娘又与绸缎庄关系密切,牵一发而动全身,楚青韩这次所为,等于把所有人都牵扯进去。”
“等他来。”赫九霄没有多说,只有这三个字。
又是一年花飞雪(六)
三日时间绝对不算长,要从皇城到璇玑坊,紧赶慢赶,怎么都需要三日,赫九霄当初说的期限,是已算好了时间,让楚青韩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他若要想,根本就不用来,若是想也不想就出发,便可知道他有多重视这件事,而他越是重视,便越是能说明赫千辰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
赫九霄其实并不想见到他,但同时他也很确定,楚青韩一定会出现。
晨曦朝霞洒满天边,春意蒙蒙,这一天有雾,阳光隔着雾色,淡了许多,这已是第三日了,赫千辰和赫九霄会在这里逗留最后一天。
“在看什么?”赫九霄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一大早赫千辰就已起身,洗漱完毕之后到院里练了几招,出了身汗,沫浴之后便逛到了这里,一捆捆丝线晾晒在竹竿上,有的还未绑起,在风中像是雨丝,飘扬散开,这是璇玑坊的一处空地,用来染晒所需的绣线。
眼前的细丝在光下是金红色的,十分绚烂,赫千辰目光掠过,回头就看到赫九霄,“我在想回去之后还有哪些事要做,这次你随我回千机阁,怜好也是赦己他们的婚事。”
“你还要准备喜帖。”合上手里的医册,赫九霄站定在他身后,“打算请谁?”
“江湖同道是少不了的,万央那边等穆晟他们来,我算了算,要送的喜帖大约有上百封,人数不会太少。”只算了比较熟悉的一些,赫千辰说的是要送出的喜帖,而一张帖子未必只来一个人。
许多门派只要送到掌门手里,但来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更别说到了那一日,不请自来的人还不知会有多少。
这不光是赦己的喜事,也是千机阁的喜事,作为右使,赦己在千机阁的身份不低,而且贺思茵又是妖狐族人,他们的婚事意义非凡,赫千辰打算操办的隆重一些。
“温铁羽行踪不定,要你手下的人先找到了才能把喜帖送去。””最近听说他隐居在西郊的一个城里,大隐于市,但对我手下的人来说找他不是难事。”细细计算有哪些人要请,赫千辰负手望着远处,“莫智削发为僧,如今只有无觉僧人,这件事对戟玉侯打击不小,到时再见,不知昔日奇侠是否还有当年之风。”
“嗯。”冰冷寒眸没有感情,赫九霄眼神转动,忽然看着阳光下的绣线。
那千万条金红像是细雨,被一阵风拂到赫千辰身上,穿着浅青长袍的人像是站在雨中,映照背后一片金芒,那情景让赫九霄有一瞬的失神。
几缕颜色掺入黑发,纠缠起来,赫千辰往前走了几步,退开身后的丝丝蔓蔓,赫九霄伸出手为他解去发上缠住的线。
本就出色的两个人十分显眼,偶尔有来往经过此地的绣娘都会驻足,醒悟到是李大娘吩咐不能打扰的贵客,只看一眼,又马上离去,但一路上还是忍不住回头观望。
碧绿的竹竿青翠,站在纵横交错的长竿之间,一人青衣眉宇微蹙,一人锦袍,笑着抬起手拉近面前的人,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为他解开发上的丝结,很普通的画面,但就是会让人看得目不转晴。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一个人,绣娘走过他身边,忍不住便会心有敬畏,那是上位者的气势,雍容尊贵的皇者霸气,不知何时到来,站在一边,竟没有开口。
众人避让,不敢接近,楚青韩远远看着,也没有走近,他是来见赫千辰的,不想看到赫九霄,却因为赫九霄的存在,让他看到他不曾见过的赫千辰。
这是该喜还是该怒?
登基不久便平定四海的贤盛帝在朝堂上游刃有余,嬉笑怒骂之间让底下的臣子噤若寒蝉,此时却站在璇玑坊的花园假山之后,屏息静声,摇摇注视远处的某个人。
笑的随意轻快的赫千辰,微微挑眉,有意让赫九霄置身于竹竿下,让他被各色丝线缠绕一身,随后被自己所为而引出大笑,这个男人的这种表情,楚青韩从没有见过。
拂开满身的线,赫九霄一把拉近赫千辰,两人的胸口撞在一起,“很好笑?”
“确实有起。”嘴角扬起,低沉的笑声震动胸腔,赫九霄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忍不住也笑了,压低了赫千辰的头,咬住他的耳廓轻轻舔过。
赫千辰一震,马上抓住赫九霄的后领,“闹够了没有?”
“是你先开始。”又舔弄了一下他的耳垂,赫九霄这才放开,赫千辰不再笑闹,指了指他手上的医册,“赫谷还有事没有做完,你去吧。”
有一例赫九霄一直在研究的病症出现变化,赫谷的人尽快呈了上来,赫千辰也有所知。
“很快就能看完。”让赫千辰等他,赫九霄穿过层层竹子架起的竹廊,直往楚青韩所站的方向走过去。
“跟我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存在,赫九霄转身往后走,楚青韩看到赫千辰背对的身影,犹豫片刻,勾了勾唇,跟上赫九霄的脚步。
“敢让朕亲自过来,这世上只有他赫千辰一个人,而提出三日之期的人一定是你,赫九霄,你怎么总是喜欢和联过不去?”站定在长廊里,身后倚着廊柱挑眉,楚青韩已是帝王,他的气魄与当日不同,但那风流倜傥的潇洒不羁依旧可见。
赫九霄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其实好不好也没有差别,除了对赫千辰,其他时候他的脸上永远是冷冰冰的,“你爱他?”填满冰霜似的眼神,盯视楚青韩,赫九霄一出口就是这三个字。
楚青韩感到意外,在他的预期之中,此刻他应该能感受到赫九霄身上的那种煞气,那种冰冷会令人感到悚然,他早就有所体会,没想到这一次赫九霄竟如此冷静的问他这个问题。
他当然不会以为赫九霄是慑于他眼下的身份,这个男人假若真的顾忌,先前就不会是那种态度,“联……”
“收起你的自称,想好了再回答。”冷若冰石,赫九霄浅色的瞳眸厉芒闪动,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楚青韩面色一沉,他为帝已有一段日子,至今为止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亲自赶到这里,已经是对 ……”
“不必再说了。”赫九霄再次截断他的话,毫不留情,“你还不配爱他,你也还不够了解他的为人。””我不配?!你也太看轻了我!”楚青韩一气之下忘记帝王的自称,冷笑以对,“赫九霄,你未免太自以为是,我对他怎么样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他的事都与我有关,你别忘了我和他的另一种关系。”诡秘的微笑泛起刺人的冷意,赫九霄直言不讳,在这时候提起他和赫千辰之间的血缘。
他的大胆让楚青韩色变,这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为什么有血缘的两兄弟会成为眼下这种关系?他和楚靖玄也是兄弟,甚至还有那个早已死无葬身之地的楚靖,他们兄弟之间别说情意,连手足之情都浅薄的很。
“这件事用来当做把柄似乎不错。”忽然敛下怒意,楚青韩也回以笑容,朗声大笑,“你看如何,赫九霄?徜若我告诉天下人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们怎么办?”
赫九霄对他的笑无动于衷,笑声震散空气里的微尘,直到渐渐消散,他眼神一动不动,回了楚青韩三个字,一字一顿,“你不敢。”
“你怕他恨你,此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你若真说出此事,他不会否认,但他会视你为敌。”赫九霄不为所动,楚青韩甚至从那冰冷之中看出几分愉快笑意。
赫九霄一点都不担心,而他这么做只会引致这个男人更疯狂独占的情感,他不在乎天下人都知道他和赫千辰确实是亲兄弟。
楚青韩脸色微变,赫九霄依旧笑意幽冷,仿佛不知他的那番话让楚青韩有何种了悟,继续缓慢的续道:“何况,任何人都不会想和千机阁阁主为敌,就算你如今是当朝天子,也不会例外。”
这是一种自信,对千机阁的信任和对赫千辰能力的信任,楚青韩双拳紧握,却不能否认赫九霄说的话都是事实。
“你可以去见他了。”让开路,赫九霄突然开口。
楚青韩再次意外,“你不拦着联?”
“拦不拦,结果都一样。”赫九霄回答的叫人费解,他从楚青韩身边走过,对他视若无物,好似他已不在他的面前。
曾经的楚青韩也许尚会让他有一点介意,登上帝位的楚青韩,已不在他的眼里。
又是一年花飞雪(七)
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要问个明白,赫九霄却已经走远。楚青韩耸肩一笑,他不在乎赫九霄怎么以为,重要的是赫千辰。
青衣黑发,目色悠然注视远处,站在竹竿和丝绦围拢的空地上,赫千辰的背影挺拔,空气里的薄雾散开了些,让人视线中的一切都变的明晰起来,那浅青就像天色,湛蓝的映入眼中,让人无法忽视。
“路上也有雾,从昨天半夜起就有了。”楚青韩缓步走过去,和他一起看着天。
楚青韩的身上是第一次与赫千辰见面的时候穿的衣裳,衣袖上还沾着露水,该是清早赶路之时碰湿的,赫千辰眼神一掠,笑了笑,“而今我该称一声陛下。”
就算是一声寻常的衣衫,也遮掩不住帝王身上独有的王者之气,楚青韩背负双手,摇头笑的潇洒,“哪里敢让你这么称呼,为了见你,我可是亲自赶来,连个侍从也没带。”
一张手臂,楚青韩轻笑,狂放洒脱一如当初,只是比原先更多一些稳重的霸气,赫千辰眼中有赞赏之色,楚青韩为帝,确实适合,“为什么想见我?檀伊不过是一介江湖草民。”
“纵然我登上皇位,但当初若没有你,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楚青韩非常不赞同,瞪眼看他,“如果不是你拒绝,你已是王侯,哪会是什么江湖草民?”
赫千辰淡笑不语,两人一前一后站着,楚青韩正要举步再走近,转瞬间却见他的笑意沉下,“你要见我,已经见到了。”
从一排排绚烂的丝线中走过,赫千辰的态度与以前相比更为疏远,楚青韩站定,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是在怪我利用皇兄。”
楚青韩说起自己所做的事,并不心虚,敢作敢当,他确实陷害李大娘,也确实利用楚靖玄,甚至有意让赫千辰知道,花南隐一家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的执着打算何时放下?”园中芳菲尽显,赫千辰已经走到花园里,脚下停步,回过身去,“楚青韩,我早就对你说过,我对男人无意,九霄是唯一的例外。”
“我也说过,我对你怎么样是我的事,你可以不接受。”楚青韩似乎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只不过赫九霄他会对我不满,还说什么我不配,实在是笑话。”
论起身份地位,楚青韩已是万人之上,论相貌,他亦是潇洒倜傥、俊朗不凡,论才智,他未必输给赫九霄。
他哪里不配?
楚青韩笑的嘲弄,赫千辰仿佛不觉,“我问你,你见了我,打算如何?”
“不如我先问你,我能如何?”手边有一朵盛开的花,楚青韩抚着那朵娇艳,漫不经心的说,“总之无论是你还是你手下的千机阁,都不会为我所用,我还能怎么样?”
赫千辰看出他的不甘,也不说破,有些时候正是因为得不到,才叫人念念不忘,况且楚青韩已是帝王之尊,但这一点楚青韩本身一定不会承认,当一个人手握全天下人的生死,要他没有一点改变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个男人,而你喜欢的是女子,我不知道我有哪一点让你如此执着,楚青韩,徜若我说我能接受你……”
“封王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任何一个官职你都能胜任,徜若你不愿入宫,你还能在江湖,我们一明一暗掌管天下社稷。”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楚青韩回答的很快。
“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不意外他的答案,赫千辰继续问下去。
“你还要什么?”不相信赫千辰真的会给他什么承诺,答应他什么事,但楚青韩还是忍不住这么问,继续这个假设。
“我若是要你的皇位,要这个天下呢?”一抬眼,流云如风的眼神涌起万千波澜,赫千辰目光灼灼,闪动的锐光和厉色让楚青韩倏然一惊。
凭赫千辰的能力,他若想篡位谋乱,当真一点都不困难,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楚青韩笑着回答,“你不会,你不是这种人。”
“但你已经在考虑这种可能。”目光从他身上转开,赫千辰的态度还是那样平和,“君心难测,只要你身在皇位,谁也不能保证你对我的信任能保持多久。”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大步往前,楚青韩走近,这一次赫千辰没有退避,直直看着他,“那你敢不敢让我知道?”
微笑中,他伸出手,手指修长,白皙而有力,摆在楚青韩面前,“你应该知道我来自哪里。”
赫千辰有妖狐族的血统,有看透人心的能力,楚青韩当然知道,看着他的手,他缓缓抬起右掌,就在要碰触到的那一刻,赫千辰笑了笑,掌心收了回去,“你在怕。”
楚青韩犹豫了,他的犹豫也许只是下意识的,但赫千辰看的很明白,“连你自己也不确定这份执着究竟是因为真的放不下,还是因为得不到。”
“你能像楚靖玄那样,为所爱放弃皇位?还是能像赫九霄,可以为我不顾一切?他要的是我这个人,而你想要的太多,权力、皇位、世人的尊敬,朝中大臣的臣服,还有天下百姓的太平,在你所要的这些里面,其中之一,是我。”
慢慢说来,就像是已经碰过楚青韩,看透了一些,这是赫千辰第一次对楚青韩说的这么明白透彻,“你知道我本身无意于男子,要想让我为你动心,除非你有付出一切的觉悟,你做不到,就算没有赫九霄,结果也一样。”
楚青韩听他说完,想要反驳,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忽然想到赫九霄的话。
赫九霄不拦阻他,是早就料到赫千辰会怎么回答。他的帝位,身份,他所拥有的一切越是多,越是放不下,就越是不可能走近赫千辰。
他竟也有词穷的一天。
楚青韩仰头看天,无话可说。不光是因为赫千辰的话让他无法反驳,更是因为面前的男人说话之时的神情。
赫千辰是笑着说的,那身轻暖温和的气息一点没变,偏偏这番温温淡淡说出的话,就是有无穷的说服力,让人不得不心悦诚服。
俊朗的眉宇高高扬起,花香袭人,他抚弄手边的花瓣,笑着摇头,“赫千辰,你让我说什么好?我不过是想封你为侯罢了,你却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我如今这么做,是被你逼的,你不能怪我。”
花丛里的娇艳到了楚青韩手中,拈花在手,他笑的爽朗轻快,“我就是想见见你,其他的想法,我也只是想想,可没有当真。”
笑容潇洒,楚青韩的这句“没有当真”,赫千辰听了笑而不语,楚青韩这一次只是试探,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
阳光下的静谧有醉人的花香点缀,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艳粉的花瓣一片片掉落,楚青韩摆弄手里的花,目中神色变幻。
他究竟是不甘心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还是确实被压在心底的那份情愫挑起动荡,他不想分辨,自从与他们兄弟相识,他的挫败感就一直时不时的出现。
最终,就算他身份不同,结局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说够了?”不知从哪里走来,暗影闪动,赫九霄出现在赫千辰身边,妖异冷漠的眼神直对楚青韩,“说完你可以走了。”
“朕好歹是一园之君,赫九霄,你这是什么态度?”楚青韩板起脸,赫九霄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要说改变,可能是变的更为冰冷。
“别让我说第二次。”瞳孔紧缩,像是针尖,暴射冷芒。
没有将楚青韩当做威胁,但他的存在依旧会让赫九霄觉得不快,谁也不可能放任自己所爱的人独自与凯觎者相处太久。
“天色不早,陛下也该回宫了。”笑语淡淡,赫千辰无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针锋相对,牵起赫九霄的手,不等楚青韩的反应,先行离去。
走到一半,赫九霄却忽然停步,两人的双手互握,他在看赫千辰的手。察觉他的反应,赫千辰笑了笑,“你看见了?”
赫九霄一直在暗处没有真的离开,怎会没有看见赫千辰当时的动作,“他的犹豫保住了他的一只手。”
回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就在楚青韩面前大大方方的展现,在他的视线里慢慢远去,这是第三天,他们就要启程回千机阁了。
独自站在群芳锦簇的花园里,当朝天子无可奈何的长叹,仰头,大笑几声,一甩手,指间残花抛飞出去,扬起一片落瓣缤纷。
笑声在空气里悠悠荡荡,举步往前,他穿过花丛,往相反的方向走,再没有留恋回头。
后世记载,大炎朝贤盛帝一生风流,后宫美人无数,却从未沉迷女色荒废朝政。
一生中,他遇到过两次大难,其一为毒杀,其二为叛乱,每一次都在危急之时奇迹似的转危为安,民间盛传,朝廷背后有另一股力量暗中支持,始终护佑着大炎。
又是一年花飞雪(八)
楚青韩来了没多久就离开了,璇玑坊里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神秘的客人是谁,楚青韩来的时候没有与楚靖玄打照面,走的时候也没有。
放弃皇位之后远离皇权,这是楚靖玄一个很聪明的决定,心照不宣,除了这次,楚青韩与他一直算是相安无事。
“他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当楚靖玄从后堂走出来,就听到赫千辰这么对他说。
李大娘并不意外,但还是觉得很高兴,“檀伊公子出马,哪有不能解决的事。”
楚靖玄点头也对他们谢过,说到底这次的事是因为楚青韩,自己的皇弟他没能管束,反而要外人来帮忙,他自觉有愧。
赫千辰不以为意,兄弟两这就与他们告辞,李大娘想要挽留,但也知道他们两人都不是身无牵挂的闲人,只能亲自送到门前。
赫千辰和赫九霄这次回的是凉州城,赫谷的事会由冰御回去交代,等到了千机阁,那里还有一场喜宴等着安排。
凉州城里一切无恙,到了千机阁门前,来来往往不断进出的人群让赫千辰微感讶异,仔细看去,原来全是听说要办喜事的江湖人前来送礼。
“这是琥珀白玉杯,听闻檀伊公子好用玉杯,余某人特地去寻来的宝贝……”
“等等,还有我,在下乃是有湛西赵铜虎之称的……”
“……这是我的贺礼,请交给檀伊公子,这是一朵干山红莲,血魔医能将它入药,功用是……”
七嘴八舌,人群簇拥,好不容易有一个名目,不少人赶来恭贺,婚期还有几个月,生怕落于人后,不被宴请,他们早早就准备了贺礼,给新人的东西都由人抬了进去,特地想要献给赫千辰的都被他们亲自捧着。
“阁主!”门前的守卫见到两人下马,如释重负,抹了抹头上的汗,他这么一喊让嘈杂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全都扭过头去。
很奇异的,当赫千辰不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个个吵着嚷着说要见檀伊公子,而当他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群人竟说不出话来,他们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出自于敬畏,还是因为在赫千辰身边的那个男人,血魔医。
赫九霄对他们视而不见,把僵绳递给身后的手下,朝门前走,赫千辰对众人点头为礼,算是打过了招呼,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众人纷纷让到两边,前一刻还人满为患的大门前,自动出现了一条空旷的道路。
“替我谢谢他们,给新人的东西抬进去,其他的……”
“退回去。”跨进门的时候,赫九霄脚步停下,目光往人群里一扫,听到他的这三个字,众人骚动起来,门前守卫去看赫千辰,人群瞩目之中,只见千机阁阁主定住脚步,“阁里确实不少什么东西。”
“诸位的好意我们阁主心领了,这是左右使的喜事,其他的东西就请各位英雄好汉带回去吧——”
手一抬,门前的守卫做出了请的动作。
赫千辰和赫九霄已经走到里面,外面的人已经来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把好不容易找来的礼物再带回去?
赫千辰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最后还是进了千机阁。他有理由不收,但一定要送的人也有他们的办法,改口说贺礼是送给新人的,看守们总不能再将这些东西拒之门外。
大厅里的东西很快就堆积如山,可以想见,到了真的办喜宴的那天,将会有更多的人登门送礼。
赫千辰没有怪手下的人走漏消息,他还未公布办酒宴的日子,但赦己张罗自己的婚事,不可能无人知道,光是那些卖喜饼糕点的店里,就不知有多少人口耳相传这件事。
“把我带来的东西拿去给赦己。”他吩咐手下的人把李大娘相送的喜绸之类的东西搬下去。
当时听说千机阁要办喜事,李大娘马上就取出璇玑坊的珍品,就连宫里册封皇后贵妃,用的也不过是他手下绣娘的绣品,这些却是李大娘亲自绣了珍藏起来的,最好的一副,有喜帕、喜枕之类的东西,图案也都是喜庆的,鸳鸯戏水、结子白莲。
看底下人把东西都搬走,赫九霄走到房里,拉赫千辰坐下,“你知道你我都不可能有这么一天。”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从桌上拿起杯盏,赫千辰倒了茶递过去,赫九霄接过茶水却没有喝,“你在乎?”
他注视赫千辰,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喝完了水,赫千辰把茶杯放回桌上,“我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成亲,真要娶了哪家姑娘,兴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碰她。”
“因为你注定是我的。”被他的这番话取悦,赫九霄的愉悦就写在脸上,赫千辰瞥了他一眼,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我先去书房,你累了的话就先休息。”
“才回来就去?”外面日头偏西,天色将暗,再不久就是用晚饭的时候了,赫九霄和他一齐起身,“我陪你。”
随他的意思,赫千辰回了书房,赫九霄随身带了几本医案,就在书房的一侧翻看,处理事务的时候,他们互相都有种默契,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打扰对方。
作为新嫁娘,贺思茵在出嫁之前是不能与赦己见面的,两人是赫千辰的左右使,要不见面几乎是不可能,为了这,赫千辰下令两人都各自去忙婚事,他身边不需要他们再侍候。
之后的日子里,千机阁上下都洋溢出一股喜气,显然,要吃他们阁主的喜酒是不可能了,而可能江湖人都是这么看,不少人都借着这个机会来走动。
无事拜千机,有病莫寻医。这句话被所有人认同,时至今日也没有变,唯一的改变只是,当有人提起赫谷谷主的时候就会提到檀伊公子,而说起千机阁阁主,又会提起血魔医。
时日就在这充满喜庆的等待中一日日过去,赦己忙的脚不沾地,赫千辰唯一要头痛的是,可能要另辟一间空房堆放贺礼来用,库房里还有空地,但未经查实的贺礼不会被轻易放进去,就算是喜事,千机阁也没有松懈戒备。
这一日,阳光明媚,赫千辰放下笔的时候还是午后,今日没什么大事要处理,他很有空闲。
习惯性的看向左前方,那个座位上没有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那时不时落到他身上的视线,就算不出声,赫九霄的存在感也不容忽视,而今不在,他居然有些若有所失,觉得不习惯了。
青色的身影从书房里走出来,两旁经过的人对他行礼,他点头经过,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很快到了一处安静的所在,空气里不是花香,而是草叶的气味。
“你果然在这里。”赫千辰站定在一座园子前,里面栽种的全是可以入药的花草,这里是他为赫九霄准备的药斋。
药斋外面就是花园,赫九霄就站在园子里,周围的草叶将他围绕,使得这个一贯冰冷漠然的男人显得比平日要柔和,他挽起衣袖,正在摘取已经能用的药草,有些只取草叶的尖端。
他的动作很快,干净利落,闻声回头的时候顺手将那些药草放在地上备着的藤框里,“今日的事完了?”
站在光下的赫九霄,他脸上的笑意一点都不冰冷,挽起的衣袖上沾了些泥土,手臂上有汗,出色的相貌在太阳底下更叫人咋舌惊叹,徜若这时候有人到了这里,见了这样的他,可能谁也认不出他就是那个森然冷漠,令人闻之色变的血魔医。
赫千辰不自觉的走过去,看了他半晌,为他松开领口,“怎么亲自动手?”他取出帕子,擦去赫九霄额头的汗水,然后伸到他的衣领里面,敞开的衣襟下面能看到汗水在隆起的胸膛上闪动。
“以前都是吩咐别人做,今日难得有空,这又是你特地命人准备的药园。”赫九霄微微眯起眼,似乎很是享受,胸口的汗水被抹去,赫千辰收回,犹豫了一下,最终替他把衣襟掩好。
这一个犹豫不决的瞬间被赫九霄捕捉,“怎么了?”
“没什么。”没有说出那瞬间心里的悸动,赫千辰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赫九霄却不放过他,一手将他钳制,“还说没什么?”
他被汗水浸湿的胸口贴着赫千辰,低声耳语,“你的心跳变快了,说,在想什么?”
耳边的问话和呼吸里的药味混合,还有男人身上汗水的味道,赫千辰沉默片刻,忽而伸出手环住赫九霄,嘴唇贴在他的颈边,“……你。”
午后的欲望袭来的毫无征兆,赫千辰被他质问,索性回答了,那个“你”字出口,赫九霄的颈侧就被重重吮吻,暗红色的吻印在草叶枝蔓的阴影下,红的蛊惑人心。
赫千辰的呼吸变的急促,赫九霄摸着自己的颈边,眸色变的幽暗,“要回房去吗?”
“不用。”赫千辰清了清嗓子,正要退开,身下忽然被赫九霄贴近,再度确认,“真的不用?”
“你的反应很大。”贴着他的下腹磨蹭几下,赫九霄低笑,“是因为我。”
又是一年花飞雪(九)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事实。
赫九霄的话一向直接甚至直白,赫千辰对自己身体的反应不能否认,他们贴的很近,任何一丝变化都会被对方轻易的察觉。
“知道就不用再说了。”把赫九霄推到树干上,赫千辰猛然压紧,急促的呼吸拂过,似乎比阳光的热力还要灼人,赫九霄微讶,但很快就回抱住他,比赫千辰的动作更快一步,双手按在他的臀上。
赫千辰抓住对方的腰部,本就近在咫尺,如今更是紧密的没有一丝空隙,往前直视的目光锁在赫九霄的脸上,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去想,两人的视线交缠,流转着一种默契。
超过半身高的树木枝叶隐隐透出枝蔓后面衣摆的颜色,响起衣物的摩擦声,有节奏的起伏。
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被放大了无数倍,赫千辰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流上涌的嗡鸣,把自己的身体和对方挤压相贴在一起,碰撞厮磨,呼吸在唇齿间交融,每一次吸气,鼻息里都是火热的。
粗重的喘息,断断续续的停顿,压抑着没有发出更大的声响,一切都在静默之中进行,挑开外袍,隔着长裤挤压厮磨,那里似乎要爆裂开来,不断升腾的热度连布料都无法阻隔,赫千辰能清楚的感觉到赫九霄的温度。
彼此之间早就挤压到没有空隙,赫九霄还在按紧他的臀,写满欲望的眼神在阳光下热的烫人,厮磨的动作原来越重,越来越急,升腾的欲望没有顶峰,他并不满足于此,赫千辰知道他要什么,双手挪到他的下腹。
解开的衣带释放出勃然的欲望,赫九霄的动作和他一样,两人略微分开,贴在对方颈边,各自用双手为对方带来更大的欢愉,草叶发出细碎的清响,里面还有种细微的摩擦声,湿热的夹杂着喘息,汗水从鼻冀和发冀边渗出,赫千辰闭着眼,脸色被午后的热力蒸腾的微红。
赫九霄吻了吻他的嘴角,气息急促,微湿的胸膛上汗水流淌,空气里除了草叶的清香似乎又多了些味道,犹如能催动更多热情一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低语,手上的动作加快,赫千辰呻吟着靠在他的肩头。
树影摇曳,沙沙晃动,草叶环绕之间,有低低的轻语,急促的喘息,微风拂过,带起一股药香,两人站立的动作几乎没有变动,从远处望去看见的只是相拥而立的动作,而其他,只有枝蔓晃动摇摆。
长长吐出一口气,赫千辰的头抵在赫九霄颈边,垂落的视线看到两人之间,那牵连到一起的痕迹在阳光下分外淫靡,取出帕子擦抹,不一会儿被赫九霄接过去。
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沾染到衣物,赫千辰平复呼吸,那方白帕被赫九霄收起,整理完毕,两人各自退开,相视片刻,吻住对方的唇。
口中还是滚烫的,残留着方才的激情和热度,唇舌厮磨。
等分开的时候,赫千辰踢到继续脚下的藤框,“这是什么?”他指着里面的叶片。
“你一定听说过。”赫九霄抹去他额上的汗水,“过来看。”他拉着他走到另一头。
说起药草就像剑师说起自己的剑招,他对它们了若指掌,拨开面前的一丛草木,他拉过枝头上的一点新绿,对赫千辰开始讲起它的名字和功效。
曾经看过赫谷里面的人采摘草药,却没有见过赫九霄亲自动手,赫千辰觉得新奇,对于药草他略有所知,但与赫九霄相比自然相去甚远,听他一一讲述,他感到有起,学着他的样子,摘了片枝头上的草叶。
“不错,就是这样。”
“行走江湖,多知道些东西总是没有坏处。”这时候赫九霄的语气又像是兄长了,他一一对赫千辰说起各种草药的功效,有些少见的,说的特别仔细。
赫千辰笑着听他说,当然,对草药不是一无所知,但他还是听赫九霄说下去,有时候世人所知的药效并非全部,从血魔医口中讲出来的,自然会与原先所知有所不同,否则赫九霄不会特别提起。
午后暖风微醺,如醇酒般醉人,赫千辰也学赫九霄,挽起衣袖,领口被拉开,手指上沾了泥,置身于草木之间,每一口呼吸都是清甜的,他学东西很快,不一会儿,能够入药的叶尖便被摘完了。
“热不热?”园子外面摆着个小的几案,赫九霄走过去取来一碗水,里面不是茶,只是水。
赫千辰接过,喝了半碗递还给他,抹去唇边的水渍,“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水很清冽,还有些甘甜,没有茶的热度,但被阳光晒的有些温,才出了一身汗,喝到嘴里的感觉说不出的惬意,赫九霄见他高兴,也笑了起来,边喝水边说道:“这是赫谷里带来的泉水,远些的山头,那里有个瀑布你还没见过,下次可以去瞧瞧。”
说是赫谷,其实早就超出赫谷的范围,这是赫九霄最近才发现的一个地方,位于两个山谷之间,平日无人会去,地势险要,他是为了找寻某种草药才去的。
两人从园子里出来,休息了一会儿,闲聊起最近赫谷里面的事,提起冰御,赫千辰才知道原来他在赫谷外面不远的一个村子里,看中了某户人家的姑娘。
“他不去提亲?”觉得有趣,赫千辰倚在树上,树荫下赫九霄摇了摇头,“亏他是赫谷的总管,又是我的随侍,居然说不敢娶妻。”
“经过这些风浪,武林里这几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叫他只管去,总不能让你的手下都孤老终生。”微微合着眼,赫千辰在为将来打算。
千机阁也好,巫医谷也好,都是江湖门派,他们尽量做到独身事外,往后也应该没有机会再牵扯进什么大的风浪漩涡里,他和赫九霄有彼此做伴,他们的手下没道理为他们一直孤家寡人下去,也不必担心害了人家姑娘。
“谷主,公子。”正说着冰御,冰御就找来了,赦己和贺思茵不方便见面,是由他来回禀婚事准备的情况,三言两语说完,他最后说道:“万央那边也有消息了,赤狼族有一拨人马已经在往这里赶,穆公子和风大人下个月就到。”
点头表示知道,赫千辰却没有让他退下,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使得冰御心惊不已,频频去看赫九霄的反应,不明白自己有哪里能让这位檀伊公子这么看,万一惹得谷主不快,倒霉的可是他。
“为什么不敢去提亲?”没想到,赫千辰一开口问的是这句话,冰御呆了呆,“这事公子也知道了?”问出口他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既然赫九霄已经知道,赫千辰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是好事,等这里的亲事忙完了,就该你了。”从树下走出来,赫千辰拂了拂衣袖,到几案旁的椅子上落座,笑语对冰御这么说到。
冰御不自在的搓搓手,“公子,你也知道我们谷里的人……”他比了个手势,眼神一瞪。
赫千辰失笑,转头去看赫九霄,“巫医谷的名声难道差到这种地步?居然会吓到人家姑娘?”
“是他们自己的事。”赫九霄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巫医谷的名声在江湖上确实毁誉参半,有人崇敬视之如神,有人惧怕畏之如魔,不过在百姓里名声还算不错,若是怕吓到人,那绝对不是因为巫医谷的关系。
“谷里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我熟悉的人里头也没个细心斯文的,这么贸然去了,真会吓到人。”冰御为自己解释,苦着脸不敢说的太明白。
赫谷里多是男人,女子很少,就算有,也没个女人的样子,与他相熟的人大多都是杀人不眨眼,随便哪一个站出去,就算对方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怕也会吓得不敢开门。
“那你打算怎么办?”赫千辰拉赫九霄坐下,一方几案,两张椅子,坐在冰御面前的两个人倒像是要审问,他干笑几声,没有马上接话,看赦己和贺恩茵好事将近,他当然也很羡慕。
“我想……能不能……”他小心的抬头,试探的问道:“能不能请公子手下的人去?”
冰御的意思,是想请千机阁出面,请赫千辰手下的人去为他提亲。
他怕赫谷的人去,对方不肯嫁给他,而千机阁里有不少长的体面的,比较可信。
“你倒是不怕我知道。”赫九霄对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清楚,冷冷看他一眼,冰御忐忑,赫千辰却大笑起来,“好,到时候就让赦己去一趟,带上他的娘子,如此可够说服力?”
“够!够!”冰御连连点头,赫九霄见身边的人笑得如此高兴,不禁倾身夺了个吻,赫千辰猝不及防,笑声顿时被他的唇吞没。
又是一年花飞雪(十)
冰御见状连忙退下,树荫下的两张椅子并列,探过扶手靠来的肩膀抵着赫千辰的,等捏在他下颚上的手放开,他推开赫九霄,呼了口气,“你是当冰御不存在。”
“他确实不在。”瞥了眼方才冰御站立的位置,赫九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当初凉州城里有不少商贾请人前来提亲,他们是想把女儿嫁给你,当时你怎么说?”
“当时我身边不需要人,就叫人回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没想到赫九霄知道,赫千辰如实回答,但赫九霄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答案,“不需要?那就是有人了,是谁?”
他的脸上看不出不悦,但没有表情往往比任何表情含义更深,赫千辰拿起碗来又倒了水,放到赫九霄手里,“那时候阁里确实有几个女子,是侍候我的。”
茶碗到赫九霄手中就没有再动,在这里的“侍候”二字是什么意思,不必说的更清楚,赫千辰的目光从手里转开,缓缓抬眼,“不过她们早就不在千机阁了。”
“哦?不在千机阁,去了哪里?”赫九霄的追问在他的预料之中,赫千辰仰头看着天上,“那时候你连紫焰都不能忍,何况是那些女子?我没有碰过她们,后来叫紫焰将她们都遣了回去,总好过你来动手。”
当时紫焰是他的手下,那些女子却是阁里准备给他侍寝用的,赫九霄会怎么做,从紫焰身上就能猜想一二。
“她们应该感谢你。”喝了水放下茶碗,赫九霄发现赫千辰的沉默,他的目光落得很远,远处天边多了几丝晚霞,天色还未暗下,绯红的颜色已经晕染在天上,像一团还未燃烧的火焰。
“再过几个月就是她的忌日,我陪你去。”揽住赫千辰的肩头,赫九霄压下心里的感觉,他当然知道赫千辰想起的是紫焰,唯一让他能忍受这件事的理由是,他确定他的弟弟自始至终不曾对紫焰有男女感情。
“所有丧命于那次交战里的人,千机阁上下都会去祭拜,不是只有她一个。”知道赫九霄难免会在意,赫千辰淡笑着对他解释,身边的男人没有再多说什么,揽着他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树荫下能听见沙沙的摇晃声,两人安静的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远处柳絮被风吹过,又是梨花开的季节,仿佛白雪纷扬,像是隔着一场大雪般去看天际,落霞正一点点染红天色,阳光暖意斜斜照落。
那一次落花漫天,犹如还是昨日的事,转眼便多年了,谁能想到他们两兄弟会从形如陌路,到今日……
倚着对方的肩头,靠在椅背上,他们一起看着斜阳渐落,有种错觉,仿佛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
“穆晟他们就要来了,很快就是赦己的婚期,我们还没准备礼物,你打算送什么?”没有让这种静默持续太久,赫千辰打破因为提起紫焰而带来的沉重,笑着问他,想了想又再度确定,“你会送贺礼吧?”
“赫谷里多的是各种奇珍异宝。”对他的怀疑,赫九霄这么回答,那表情显然并没有将此太过看重,但确实,赫谷里的东西,随便取一样作为贺礼都绰绰有余。
没有再问下去,赫千辰难得享受如此悠闲的午后,阖起眼靠了一会儿,赫九霄一直揽着他的肩,时而有落花拂来,空气里多了几丝淡香,静静坐着,直到日落他们两人才一起回房。
万众瞩目的那个喜庆的日子终于要到了,这次最高兴的不是赦己和贺思茵,他们为自己的婚事忙碌,还没来得及高兴,最欣喜于此的是滟华,自从到了千机阁,她还没有这么忙过,无事可做的日子并不有趣,听说赦己要和贺思茵成亲,她是最忙碌也最高兴的人。
“喜饼定了没有?去西面街口的那家铺子,他们的东西最好,喜绸不用了,璇玑坊有送来东西,千辰带回来的,其他的,对了,还有女儿红……还是该用状元红……”对小竹一一吩咐,滟华核对手里的清单,拧眉考虑。
这回既不是嫁女儿,也非娶儿媳,都是自己人,这么看来,酒水只需挑好的就是了,拾全庄那次的红颜吓怕了不少人,这回兴许该改用梨花酿?
“一段时日不见,你的样貌恢复,这件东西可不知还配不配的上。”笑声从门外传来,一身黑衣长发披散的男子脚下轻快,晃悠着走进来,手里拿了一只锦盒,盒盖打开,里面是一串珊瑚链。
熟悉的颜色,形状大小,让滟华吃惊的掩口惊呼,“这不是当年……”
当年在万央,在妖狐族里,她和滟音儿时喜欢把玩的珠链,因为她和滟音都喜欢,但谁也不想独占,便谁也不曾带过,只是放着珍藏,本以为早就失落了,不想穆晟却将它带了来。
接过锦盒,滟华沉浸在回忆里,恢复了容颜之后她的脸上还有当年的风致,尽管已是中年,但还是让不少人为她的气质和美艳所倾倒,只可惜滟华经历种种,早已心死,一心只想让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两兄弟,对自己的事根本无心考虑。
“你一来就引人难过,一会儿当心被那对兄弟教训。”风驭修出现在穆晟身后,捏起他的衣领,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还有你半路上抛下我先走,是什么意思?”
“你这不是自己跟上了吗?”不在乎的耸肩,穆晟纠正他的话,“还有,她不是难过,是高兴!”
“是高兴,你们两都来了,我这就叫人去通知千辰他们。”滟华收起锦盒,笑着让他们坐下,穆晟早已熟悉,风驭修也不陌生,他们来的时机刚好,再过几日就是赦己的婚期。
赫千辰和赫九霄闻讯出来,两方早就是熟识,也不客套,坐下问了几句万央的形势,楚青韩为帝并将万央并入大炎之后,似乎曾引来一些反对和抵制的风浪,此后渐渐平息,不论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还是他治理万央的方法令人心服,总之眼下万央一切都很太平。
过些年会不会有韬光养晦的部族奋起作乱,那已经同他们不相干了,相信除非大炎本身有所混乱,万央即便有异动也不会影响太大。
“你们的事……没有人知道吧?”聊了一会儿,穆晟突然这么问。
他所说的“事”,自然是赫千辰和赫九霄之间的兄弟关系,武林中人早已默认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但若是有人知道更多,那确实是件危险的事。
再声名显赫,亦不能抵挡流言蜚语,人言可畏的道理,在座谁都明白。
赫千辰点头,神色平静,“不会再有人知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他们熟悉的人,相信也没有人会刻意泄露。
“知道了也无妨,我是想说,有谁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还能出点力。”穆晟摊开手,朝对面坐着的两兄弟笑了笑,神秘的笑意里包含的是另一种含义。
穆晟的异能,能消去他人的记忆,也许真有这么一天的时候,他确实能帮上大忙,不过眼下一切都很好,赫千辰记着他的话,对他表示谢意。
赫九霄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在一旁饮茶,他在穆晟和风驭修落座的时候和他们打过招呼,其他时候话不多,即便搭话也不会显得太热情,对他的这副冷面孔穆晟他们早就习惯,几人谈笑,倒像是身在万央,在赤狼族的那时候。
要等的人都到了,喜帖也早已发出,到了那一天,宾客盈门。
鞭炮声,锣鼓声,声声入耳,一拨拨的人潮从各处赶来,凡是发了喜帖请来的客人,没有一个推脱不来的,早在传闻说千机阁要办喜事的那天,不少人就开始准备贺礼,启程上路了。
能被千机阁的檀伊公子邀请去观礼,那是无上的荣幸,谁会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
赦己和贺思茵当然还未出现,大门外迎客的除了守门人,还有冰御,千机阁里的人都太忙,前面无人招呼,冰御作为赫九霄的随侍,当仁不让,他摆了一天笑脸,终于忍不住恢复没有表情的表情,以至于后面来的客人一看便知道,他一定是巫医谷来的人。
巫医谷的人当然不是特别恐怖,只是有些其他的特别,那不光是高手的气势,还有种不动声色间能够掏心取肺的沉着和冷漠,那是长期身处于赫谷才有的煞气,所以冰御才不敢去给自己提亲,而要求助于千机阁的人。
千机阁上下早就习惯人来人往,习惯察言观色,有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有人冷静沉稳遇事谨慎,不同的主子手下带出来的人也不同,从这次的喜宴上,很容易便能分瓣,哪些帮忙的人,哪些属于千机阁,哪些属于巫医谷。
“吉时到——”随着一声高喊,新人从大堂的两边出来,堂上有两个人落座,一边是赫千辰,一边是赫九霄。
赦己和贺思茵都已没有其他亲人,千机阁就是他们的家,赫千辰理所当然坐在上首处,而以他和赫九霄的关系,千机阁和巫医谷的关系,另一方也只能是赫九霄。
又是一年花飞雪(十一)
两人便算是双方家长,一双新人对着满席宾客,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隔着红盖头,贺思茵难得的有些紧张和忐忑,接着掌心就被握住了,赦己的手紧紧握着她的,让她安心。
早就准备一新,布置好的喜房迎来新人,准备闹洞房的人已经等在门前,新郎新娘被送进去,迎来一片欢声笑闹。
外堂人来人往,武林各方霸主、各路豪侠都有到场,江湖人物鱼龙混杂,为免万一,赫千辰早就安排了人手警戒,当然,是不会有人敢在这时候来闹场的,这里的大人物实在太多,高手也实在太多,任何一个都不是轻易能得罪的起的。
对上座的赫千辰和赫九霄,没有人敢太过放肆,各方寒喧,恭维庆贺的话说了一堆,等赦己出来招呼客人,立刻就被拉到一旁灌的眼冒金星。
眼见堂上一片喜庆的气氛,赫千辰不着痕迹的摆脱周围的人群,一个人到了外面。
里面的正热火朝天,外面的空气清爽的多,明月清风,分外怡人,深深吸了口气,他沿着设宴的喜堂往园子里走,园中的花开的极盛,春花开完即将凋谢,在盛放之时别有一股娇艳,每有微风拂过,花香袭人。
赫千辰就站在园子里,微微闭着眼,他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今日要成婚的也不是他。
很快,身后传来脚步声,“在做什么?”
“在这里等你。”转身面对赫九霄,赫千辰看着他走来,对方和他一样有些酒意微醺,没有醉,但有几分酒后的慵懒,眼神甚至比月色更亮,像是能破开一切的刀剑锋芒。
“累了?”和赫千辰一起并肩往前走,赫九霄转头问他。
“今日累的该是赦己,不是我。”轻笑一声,回头往后,从窗口还能看到被人灌酒的赦已,面红耳赤,早已满头是汗。
后面的事可以交给手下去做,他们在不在都没有区别,两人回房稍事休息,准备沫浴洗漱,早些睡下。
赫千辰还没有睡意,等赫九霄沫浴完毕出来,看到他躺在榻上小憩,虽然闭着眼,但从呼吸上便能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皂荚的味道和着一股药香,近在咫尺,赫千辰睁开眼,“你先睡吧。”
“累了的话我陪你。”赫九霄在榻边坐下,赫千辰摇头,合眼揉了揉眉心,“今日高兴,只是喝多了些。”
恰到好处的力度按到他的头上,上方的空气里全都是赫九霄沫浴后的味道,有什么在心里骚动,赫千辰伸手,把坐在榻边的男人拉到身旁,“陪我睡一会儿?”
呢喃似的轻问,说的不甚清楚,话语到了空气里,还有几分酒气,仿佛连说出的话也有了醉人的味道,赫九霄侧身搂住他,“你没有喝醉,不过是酒后困倦,若是不高兴起身,我来帮你沫浴。
赫千辰笑起来,“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笑声被吞没在赫九霄的吻里,没有加深这个吻,嘴唇相贴,慢慢磨蹭,偶尔用舌尖舔过,赫九霄在品尝他口中的味道。
赫千辰的身上向来干干净净,纯粹的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像清泉,他难得放纵,喝那么多酒,拥抱的暖意让酒气上涌,呼吸比平日浑浊,那沾染了酒气的气息,还有酒后变的深沉氤氲的眼神,都在诉说着某种欲、望。
慢慢用身体压住了赫九霄,他的手探入他的衣襟,沫浴后松散的衣袍很容易便让他的手触摸到对方的胸膛,厚实隆起的肌肉绞理,在他掌下散发热力,还有一下下的心跳声。
掌心沿着他的胸口一直往下,赫千辰覆在赫九霄的身上,带着酒意的呼吸吹拂过赫九霄的耳畔,略微急促,轻轻的磨蹭,他挑开自己的衣襟,身体交叠,赫九霄抱住他,低沉的笑声震动了几下,含住他的耳垂。
“算是洞房?”
“我没有醉,难道你倒喝醉了?今日成亲的可不是我们……” 因为方才的喜宴而作此联想,赫九霄的话让赫千辰失笑,俯到身下的男人颈边,慢慢吻出一个痕印,接着嘴唇又往下,挪到他的胸口。
赫九霄抚着他的发,笑声振动胸腔,对着外人的那副冰冷的面貌是绝对不会在对着赫千辰的时候出现的,没有反驳赫千辰的话,他抬了抬腰。
被赫九霄的下腹碰撞,赫千辰吐了口气,呼吸更为急促,酒后的醺然令两人都不禁挑诱,赫九霄压下他的身体,隔着一层衣物,他依然能感觉到赫千辰身上升起的温度。
没有更激烈的动作,两具身体继续交叠着,感觉到彼此渐渐燃起的欲、望,在床、上,赫千辰和赫九霄之间互有往来,但赫九霄在上的次数比他多些,往往谁先主动索求,掌控主导的便是谁,另一个就会配合。
但这一次似乎不像往常,赫九霄的手解开赫千辰的衣带之后一直往里,直到那个最隐秘的地方才停下,试探的轻按,朝上望来的眼神依旧带着他一贯的直接,他想要他。
幽暗的眸色闪动,赫千辰的下颚紧了紧,正要亲吻的动作停下,随即,放松了身体。
响起几声衣物的摩擦声,丝质的衣料碰到一起的时候会发出悦耳的嘶鸣,而当身体碰触,皮肤的热度贴合到一起,也会有细微的低吟,那是满足的轻叹声。
沫浴带去赫九霄身上的热气,体温微凉,赫千辰还有一身烦热未曾洗去,渗出薄汗,总是洁净到仿佛不沾尘埃的人,这时候犹如染上尘欲,不再是那么沉静淡然,飘逸如风,而多了些狂猛浓烈的压迫感,朝下注视,他慢慢解开赫九霄的衣物。
身体交叠在一起,相贴交、缠,对方的体温都让他们感到舒适和满意,衣物渐渐在一次次辗转中散落地下,枕上多了些湿印,两人都出了汗,却不急于进行下去,手指在对方身上探索,赫九霄从他背脊上划过。
赤裸的身体相互贴合,感受对方每一部分的变化,每一丝肌肉的颜动,从手臂到腰间,腹部到臀上,直到这种忍耐达到极限。
挑散赫千辰头上的束发,将他放在身下,赫千辰倚在榻上看他的样子,让赫九霄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夜风拂过几分凉意,却只让火焰更加升腾。
早就不是第一次,但身体的感觉依旧会因为对方的动作而兴奋。
双手抚弄,交颈相拥,安静的房里传来两人的喘息声,汗水沾湿了枕席,在某一刻,挺直的背脊变得弯曲弓起,赫千辰张口吐息,喉间被烈焰烧灼般干涩,身体被动的往上,他不得抓住榻沿,赫九霄的汗水从上方淌下,砸落在他胸前。
“千辰……”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中,赫九霄放缓动作,低头吻他,赫千辰抱紧对方,将喉间的呻、吟一起融入这个吻里。
深沉的目光被所有氟氲的迷蒙掩盖,抬高的双腿收紧,赫千辰抱紧身上的男人给予回应,汲取赫九霄口中的一切来浇灭喉中的干涸。
肢体相互纠缠,在榻上辗转厮磨,一股股浪潮将他们淹没,两人都被情、欲染红了脸色,人影晃动,远处桌案上的烛火终于烧到尽头,黑暗之中,所有的声响都变得明晰起来。
肉体碰撞,嘶哑的低语声,汗水交融,空气里充满了逐渐浓郁起来的情靡之气,随后才在满足的低吼声中渐渐淡去,等云收雨散,赫千辰俯卧在榻上,呼吸还未平复。
他拨开汗湿的发,半覆在他身上的赫九霄让开身,让赫千辰从榻上站起,两人先后起来,沫浴洗漱之后才又到床、上躺下。
“过几日该去赫谷了,天气转热,我带你去看后山发现的瀑布泉水。”靠在床头,赫九霄抚弄手里尚未干透的黑发,赫千辰穿着松散的白色内衫半躺在他腿上,阖着眼点头,“嗯。”三月之期又到了。
“带不带赦己他们去?”
“他和思茵新婚燕尔,我会让他们留在千机阁。”
“很好,这次就你一人。”
“我知道你嫌其他人碍事,在你看来路上根本用不到他们……”
“我只要你去赫谷,让他们留在千机阁,有事再来。”
安排按下来的事,两人闲聊了几句,早已是深夜,远处的喧嚣笑闹不知何时散去的,夜深人静,卧房里的交谈声也渐渐轻弱,终于安静,窗外,圆月高悬,照见房里相拥而眠的身影。
又是一年花飞雪(十二)
几日后。
震耳欲聋的水流声似乎能击裂山石,白日长空,溅出的水光加同白链,高高落下,碎成无数光点,两座山谷之间,一道飞瀑嵌入,水声隆隆。
徜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瀑布下面还有人影,在水流涌动的河岸边上,激流中几缕黑发散开,赫千辰就站在水中,湍急的水流从他身上冲刷而过,定在水中的身形巍然不动,他闭着双眼,像是和瀑布下的河水融为了一体。
他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水声充斥在耳中,隔绝了周遭的一切,淹没头顶的水声令他感觉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时间久了,甚至会觉得周围都是静止的。
突然间,他的肩膀被人抓住。
“你在水里待了多久?”带有些责备的意思,一双手伸进水里,猛然将他从水里拉起来。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背后,赫千辰赤着上身,浑身湿透的他靠在岸上,仰头看过去,“天热,不会受凉的。”
“该从水里出来了。”赫九霄把手上的衣物放在一旁干净的岩石上,蹲下、身看他。
阳光折射,水珠不断滑落,赫千辰的脸上像是在发着光,他抹去脸上的水,“这里很安静,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自从到了赫谷,赫九霄带他看到这个瀑布,赫千辰时常会过来,他的异力长久压制对他没有好处,在这里他能放开他的能力,周遭没有别人,这个地方似乎也人迹罕至,没有留下过多的思绪,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水能静心,在这里待得久了,效用非常明显,我想以后你可以不用替我熬药了。”隆隆水声淹没他的说话声,他和赫九霄必须靠的很近才能听见对方的话,赫九霄闻言托起他的脸,“莫非你就是为了不想喝药?”
“说不上讨厌,但我想谁都不会喜欢。”赫千辰扬起眉宇,颇有几分无奈,徜若有更好的办法,当然总比时常喝药来的好,“事情都忙完了?”他拉开赫九霄放在他下颚的手,对方点头,赫九霄准备拉他上岸。
赫千辰的手忽然用力,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岸上的人被拖到水里,赫九霄挑眉看着他,赫千辰神色自若的将他压入水中,夺去所有呼吸,令人窒息的吻接踵而至。
意外他突然的举动,赫九霄完全没有防备,两人掉入水里,被瀑布的激流冲向下游,水面波涛汹涌,全然看不出水下是何种情景,周遭只有哗哗的水声,和风旭日,山谷中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呼——”水里骤然站起一个人,赫千辰眯着眼看着他面前的地方,不多时赫九霄从水下站起,两人的呼吸一样急促,胸前不断起伏,肺里的空气早已被用尽了,相视之间,赫九霄忽然笑起来,“这么记仇?那一日、你明明也觉得很不错。”
他们曾经在水里做过一次,那次的情况很特殊,赫千辰当时并不情愿,被赫九霄这么问,他也立时想起,摇头叹笑,“再说下去不知又要怎么样,还是上岸去吧。”
这里的水深只到腰部,再过去不远更浅,赫千辰往岸上走,身后突然有一股大力将他拉住,被拖下水的男人并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已经湿透的衣衫干脆脱下,赫九霄在水里的行动更快,将赫千辰又重新拉回水里。
先前他突然的吻让赫九霄猝不及防,这一回显然是对方的报复,几分玩笑几分认真,两人开始在水中交手,时光似乎停止了前进,又像是倒退过去回到儿时,区别只在于他们之间的交手不是孩子的打闹,而是你来我往,见招拆招。
拳风掀起水面波澜,掌风剖开涟漪,在水里发出爆炸般的闷响,他们兄弟间还没有真的交过手,这一次原本只是玩笑,但高手过招,不自觉的便会认真起来,随着一招一式过去,掌风拳风开始引起更大的威力。
在水里行动不便,移动变缓,两人的神情却分外专注,谁也没想到会引起这场比试,但谁都想将其进行下去,并非为了争个上下,而是享受这个过程。
身处上位之后,能动手的机会变的更少,但凡出手,每次都是为了制敌于死地,讲究的是“杀”,再难享受到寻找破绽,一招一式去破解的乐趣。
轰鸣的水声之下,波光潋滟,河岸中赫千辰和赫九霄站立的姿势几乎不曾变过,日正当空,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已是正午,一道掌风劈飞而去,赫千辰却没有躲,也不招架,掌风不是冲他而来。
“轰——”水面爆响,大片水雾从他身侧腾空暴起,赫九霄撤掌收招,“饿不饿?该回去用饭了。”
“那就回去吧。”被他一说,赫千辰确实感到饿了,走到岸上,从岩石上取下衣物,再看赫九霄,和他一样浑身湿透,但他没有可以替换的衣衫,赫千辰穿上外袍,长裤让赫九霄换上,两人一起回到谷里。
换上干净的衣袍,赫千辰才坐下,赫九霄忽然起身,“你在这里等我。”
“有事忘记处理?可以等用过饭再做,不急于一时。”他的话说完,赫九霄却不回答,目光在他身上看了许久,似乎有几分笑意,随后转身离去。
赫千辰不解的跟在他身后,意外的发现,他去的方向不是药斋,也不是无极苑,而是厨房。
他实在想不出赫九霄去哪里做什么,赫谷谷主根本无需亲自去厨房去拿东西,任何需要都有人会送来,意外加诧异,他一直随着他走进去。
一路上所有的仆从都战战兢兢,不知赫九霄到这里是要做什么?在巫医谷做事是份美差,虽然普通百姓都不愿去江湖人的地盘做事,但赫谷很大,只负责厨房里的事,其他与他们都不相干这一点,仍旧让许多人十分乐意留在这里。
但前提是,不要经常与这个传说中的血魔医,也就是他们的谷主打照面。
“谷……谷主?!”才发现他们到来的人连忙让路,赫九霄面无表情的经过,赫千辰不明所以的跟在他身后,到了灶台前。
“这回莫非也是谁需要解毒?”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赫千辰好笑的问他。
“这次不需要蒸,是煮。”赫九霄的回答继续让他摸不着头脑,而连檀伊公子都猜不出的事,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厨房里所有的人让到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冰御闻讯而来,也猜不透他这主子这回是要做什么。
寻思着有哪些毒方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来解,冰御不敢插言询问,继续看下去,赫千辰看着赫九霄端开在煮的米饭,架上另一口锅,往里面添了水,那架势像是……
底下的火很旺,蒸腾的水汽慢慢冒了头,水开了,巫医谷谷主,血魔医赫九霄挽起衣袖,从边上捞起一把东西放进去,赫千辰忍不住扬起嘴角,没有再走近,他靠在门边,继续看着他,“你在煮面?”
“不是面还能是什么?”用筷子拨开水里的面条,不让它们粘连在一起,赫九霄回答的一如往常,就像是病人再问他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自从看到他把面放进锅里,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就变的像是在梦里,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如果之前谁曾经对他们说,他们的谷主,血魔医赫九霄会亲自到厨房,只为了下一碗面,就算杀了他们都没人会信。
赫九霄的动作很流畅,一如他治病医人,甚至能说,和他在剖心挖肺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显得很专注,非常的认真,水汽冲到他脸上,微微见汗,赫千辰走近为他擦去,“为什么要亲自下面?”
隔着水雾,赫九霄转头看着他,眼神是温柔的,嘴唇贴到他耳边,“我还没有忘记我自己亲弟弟的生辰……我不想让你吃别人煮的寿面。”
赫千辰心里一动,定睛看他,赫九霄眼里的神情让他心里一阵翻涌,忍住那份悸动,他转头望着水里,锅里浮起一条条的雪、白,在热气腾腾的水里翻滚,心里也是滚烫的,他叹息,又忍不住要微笑,低语说道:“我都快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其实过不过都一样,之前也没有……”
“之前是没有时间。”赫九霄打断他的话,从锅里把煮熟的面捞上来。
行走江湖的人多多少少会做一些能吃的东西,大多是简单的,只要能入口就可以了,赫九霄当然不会煮菜,但这样他还能亲自动手,“不知道味道如何,你坐下等我。”
两张椅子被冰御放在正中,又在边上添了个方桌,速度很快,他放完马上又回到原地,静静候着,赫千辰在椅上坐下,一直看着赫九霄。
不知是不是因为习武的关系,还是熬药也与煮面有相通之处,赫九霄的动作完全不显得生疏,汤头厨房里本来就有,白净的面条被放进碗里,添了高汤,最后淋上香油,几粒葱花从刀下被削落,掉在碗里。
不大不小的青瓷碗,里面盛着面,汤水亮亮的,几抹葱绿撒在面上,一双筷子被塞进赫千辰的手里,赫九霄把面碗放在桌上,“过来,尝尝我煮的面。”
赫谷里有多少人见过血魔医的笑容?倒是有不少人听过,说是宁见阎王哭,莫见魔医笑,血魔医冷酷无情,他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道听途说来的江湖事,原本引人惶恐,但真的亲眼见了的人,却都呆愣了,他们简直要怀疑,刚才笑的人还是不是那个整日冷冰冰的谷主,也许只有这位千机阁阁主在谷主身旁,他们才能有幸一见。
握筷在手,赫千辰像是不经心的朝门口看了一眼,冰御一愣,朝周围看了看,低声呼喝,吩咐所有人都下去,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众人都被赶出去,这下没有人再来妨碍,也没有人会看见只专属于一个人的笑容。
“这是长寿面,据说是不能咬断的,你要一次吃完。”在赫千辰面前坐下,赫九霄眼神巡过门口,笑语愈浓,赫千辰举箸不动,看着碗里,然后慢慢抬头望着赫九霄。
“陪我一起吃。”
空气里还有水雾,雾气朦胧里,赫千辰的眼神深邃的叫人沉溺,赫九霄接过他的筷子,挑起碗里的面,将一头送到他嘴里,“好,我们一起吃。”
长长的长寿面,分别送入口中,慢慢咀嚼,面很香,两人就坐在厨房里,周围水汽氤氲,还有一口锅里的水在沸腾,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但这时候没有人去理睬,做菜的人早就离开,厨房里,只有赫千辰和赫九霄。
抵着额头,面条在两人口中渐渐变短,最后一截融化在他们的吻里。
长寿面,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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