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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早就过去的事情

书籍名:《黑暗之畔》    作者: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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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莫名奇妙,你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罗恩说,「可是当我打开电脑,参加会议,去检查工地,到餐馆吃饭,我都会想到你。我想你恨我现在做的一切,而我一想到你恨那些,我没有办法再做下去……」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一切没有意义,但我没办法再继续了,我把账目弄错好几次,再继续这样下去我要发疯了。而如果你不想做一份工作了怎么办?那就不做了,辞职。所以接着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来辞这份职。」
杰弗瑞伸手摆弄那个金属链,罗恩继续说道,「就是这样。然后我找了个地方隐居,心想我这么大个人总得找点事做,不然就算我不会闲死,也会饿死的。」
「所以你帮人查账目?」杰弗瑞问。
「我还没考到侦探执照,所以可能不是太合法,但我正在尝试。」罗恩说,「这部分也不会被起诉的,对吗?」
「后来发生了什么?」杰弗瑞问。
「接着就是不知上演过几百次的老戏码了,我发现账目的漏洞,有人一直在偷钱,数目巨大。偷钱的人想杀我灭口,一路跟到纽约来。」罗恩说,他从口袋里翻到一支随身碟,「这里有当证据需要的数据。」
杰弗瑞接过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东西,一边拿出手机,「我打电话给林顿,我以前来纽约办案子时认识他,他好像还在负责经济方面的犯罪……」
他们已经进入了一处较为偏僻的道路,街边林立的高楼越发老旧,灯光变得稀少,来往的人群衣着也由光鲜变得陈旧。
罗恩看了一眼后照镜,一辆车子突然从另一车道冲出,直直朝他撞过来。罗恩猛地打开方向盘,试图避开,可是于此同时,前面那辆车像约好一样——他们当然是约好的猛地踩下剎车,车身横在路心,挡住去路。
罗恩被迫踩下剎车,一连串引擎和剎车声中,他听到杰弗瑞那边的电话被接通了,大部分的警察都能按时接通电话,曾有一阵罗恩对这项行为深恶痛绝,现在他可算知道了感激,这真的能救命。
杰弗瑞冷静地说明了情况,然后给出这里的地址,罗恩都没注意到这是什么地址。它看上去偏僻清冷,是个杀人灭尸的标准地点。
而于此同时,另一辆车也停在了他后面,把路堵住,其他行人识趣地绕道。太好了,他们直接撞到了人家的陷阱里。
几个人冲下车,枪口指着窗户,叫道,「出来!」
罗恩朝外看了一下,至少有五个人,看来他惹上的人比想象中麻烦,而那笔钱也比最初查到的大。大很多。
「别出去。」杰弗瑞说,已经把枪上的保险拉开。
「怎么办?」罗恩问,他不经常参与这种场面。
「开过去。」杰弗瑞说,又看了一眼后照镜,「朝前」。
罗恩吸了口气,发动引擎,朝着前面汽车留下的狭窄空隙开过去,拿枪的人纷纷闪避,两辆车擦到了一起,发出尖锐的震动和擦刮声,撞飞了一个垃圾筒,但好歹是开过去了。
车子跌跌撞撞地转过一个路口,后照镜里,后面的人冲进汽车,朝他们追过来。
杰弗瑞关掉枪上的保险,说道,「你开车像个老太婆。」
「这是你对一个开车逃避歹徒追捕,开出了车祸人的态度吗!?」罗恩说。
「这也叫车祸?」杰弗瑞说,「我是让你直接撞到那辆车上的,这样我们就能少一个追兵了。你车子等级比较好,肯定能撞赢。」
罗恩骂了一句,他的旧情人是个疯子。
杰弗瑞拿着枪,盯着后照镜,他的动作熟练,罗恩不禁想他以前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
「他们准备在前面截我们。」杰弗瑞说。
「你怎么知道?」罗恩问。
「只剩下一辆了,剩下两个难道上天堂了?」杰弗瑞说。
罗恩看到前面一百码处就有一个不错用来堵截的路口,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两辆车正耐心地埋伏在路口等待他,然后一举成擒。他可不想看到那场面,因为对方似乎没有太大理由留他活命。
他咬咬牙,强硬地把车子拐向另一侧幽暗的巷子,它压根不是个应该走车的道路,狭窄逼仄,而且看上去不常使用,路灯陈旧得照不亮路面。但还能容得上一辆车子开过。
冒险总比自投罗网好。
「知道蓝顿企业吗?」他对杰弗瑞说,「他们出产的整个居家系列车型全都有致命的安全缺陷,可是他们不准备回收,因为只要事情不捅出去,他们在处理这方面官司花的钱比回收这系列车型小得多。他们有一整个律师团,那些律师的话真让人作呕。」
「我坐过那系列的车。」杰弗瑞说,一脸惊奇,「我以为这是《博击会》里的情节。」
「唔,实际上他们就是这么运作的,官司的成本对比收回车型的成本,而这次他们发现问题得太迟,所以收回成本变得很高,不死到足够多的人,他们是不会回收的。合乎市场规律嘛。」罗恩说。
「你没开玩笑?」罗恩说。
「你以为我开到这么个见鬼的巷子里,后面还有一堆拿枪的人在追,是我想开个玩笑?」罗恩说、「这真是……」杰弗瑞说,「呃,危险无处不在。我是说,世界上有一大堆心理扭曲的罪犯,这些我都知道。但你开的车里可能藏着另一种致命的罪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广告和开记者招待会,你连抓都抓不到。」
「我本来以为事情只是一部分人做的,他们想瞒住事情,免得进监狱,但现在看来,恐怕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高层。」罗恩说,「整个高层都知道,我真不知道有多少钱能让这么多人都昧着良心在电视上说,『绝对安全』。」
「天吶,我坐过好几次。」杰弗瑞说,「那系列车型为家庭设计,主要的卖点就是安全。」
「但不能紧急剎车。」罗恩说,前面的道路消失了,变成条长长向下的阶梯,罗恩索性把车直接开下去。「希望这车还过得去。」
「我希望宝马至少没问题。」杰弗瑞说,车子颠颠簸簸地开下去,坐在里面滋味着实不好受,但至少代表了一条活路。
「我需要给我的朋友打电话吗?」杰弗瑞不确定地说,「我有两个朋友用这系列的车型,当有了孩子,你总会想买些什么来让家里变得更好,他们的广告就是走这个卖点。他们高兴地去花费更多的心思,让家里变得更好,可谁知道……」
「如果我们这次能逃走,他们很快就会从新闻上看到了。」罗恩说。身后安静了下来,但他很怀疑他们会放弃追踪。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很多公司用这种方式决定产品是不是要回收?」杰弗瑞说。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风险评估方式,」罗恩说,「赚得多还是赔得多,这是所有生意的基础。特别是大公司,一些事情很难查,到时候约束他们的只有自己的良心了。不过我碰到的这宗是因为窝里反,我的客户认为自己被辞退得很不公平,所以想找些把柄威胁公司,虽然要我说长期酗酒被辞是很正常的。」
阶梯下是一处破败的公园,这里也许曾经是游戏的乐土,不过现在被毒贩、意图强奸者之类的家伙攻占了,四处画着不堪入目的图像,或是些咒骂的话,气氛阴险。
因为刚才的颠簸,罗恩的储物柜开了,杰弗瑞扫了一眼,看到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黑天鹅绒盒子,警察的眼力习惯于搜查。他把它拿出来,打开,里面是枚银色的戒指,上面的碎钻闪闪发亮,不过看设计是男用的。
罗恩看到这一幕,一把把戒指夺过来,胡乱塞进口袋。
「那是结婚戒指?」杰弗瑞说。
「不关你的事。」罗恩说。
「我就是问问,」杰弗瑞说,「你知道,看看老朋友是不是有了新生活什么的。」
「那也是私事。」罗恩冷着脸说。
「戒指里写着我的名字。」杰弗瑞说。
「你看到了还问什么!?」罗恩大叫。
「听听你怎么说。」杰弗瑞说。
「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那枚,我订做的,因为是订的,所以没办法退货。」罗恩说,「男用婚戒的品项很少,我只是想让它戴上去像样一点。」
「你用不着这么费事,我并没有准备戴手上,」杰弗瑞说,「我是想拿个链子挂脖子上的。不过我很喜欢这款样式,也许戴在手上也不错。」
罗恩快速看了他一眼,眼神一闪而过,紧张而不可置信。
「我能再看看吗?」杰弗瑞说。
「唔……」罗恩说,「你可以从我口袋里拿。」
杰弗瑞伸手到他口袋里拿戒指。
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车子从黑暗中横着冲了过来,重重撞上了他们的汽车。
那力量如此之大,车子撞得在空中翻了个滚,落到地上,又翻了两次,撞倒好几棵树,滑向一面矮墙,这才停住。
周围仍然一片死寂,空气中渗着汽油和血的气味,那是车和人的毁灭的气味,热意像地狱般升腾。
他们的车子翻倒在路边,它像团被揉皱的纸,四处是玻璃碎片,油缸裂了,血渗出来,一切被彻底摧毁。
肇事车辆也寂静地停在那儿,前窗玻璃全碎了,车前的部分一塌糊涂,过了好一会儿,车门被慢慢打开,里面的人走出来。
他并不是个样子阴狠的杀手,那是个苍白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看上去养尊处优,更像个坐在昂贵办公桌前发号施令的人,而非疯狂谋杀的肇事者。
不过这两者的差距并不是特别大。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那辆翻倒的车子旁,一边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把枪,他一身狼狈,额头冒汗,可眼中满溢着急切与仇恨,没有半丝迟疑。
他在被撞得畸形的车门前跪下,趴下身看里面的情形。
他看到驾驶座的情形,眼中立刻迸出仇恨的狂喜,他朝不成形状的车里狂笑着大叫,「叫你他妈的去查隐藏账目,去紧追不舍!还他妈报警!叫你软硬不吃,你以为你是谁啊!看到了吧,看到了吧——」
当说这些时,他挥舞着手枪,枪口随着叫骂像一次次戳刺着车里人的脑袋,充满践踏的狂喜。「这就是你他妈非追着要别人身败名裂的下场——」他大叫。
车子里,一声枪响。
火光短暂地照亮了黑暗的车内,杰弗瑞拿着枪,对准窗外。他的额头在滴血,肺部被刺穿了,身体因为翻车倒了过来,只有一条安全带稳稳固定着他。但他拿枪的手很稳。
子弹正中凶手额头,没有一丝犹豫,炸裂开来。
对方瞪大眼睛,里头的狂喜和恶意还没有消去,便迅速沉寂了下来,他直直向后倒去,双眼仍未瞑目地大张着。
杰弗瑞关上保险,像他数十年职业生涯习惯的一样收枪回套,他的手始终很稳,但他一塌糊涂,外面的世界似乎被打成了碎片,变成拼凑不起来的血、尖叫或痛苦。
他的血在车顶积成了一大片血洼,他的喉咙呛住了,没有办法呼吸,他张开嘴,感到嘴里全是血,像要把他闷死一样多。
他摸索着解开安全带,一边努力去寻找罗恩,当他看到他的样子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如果他还能够说话,他想这一定是声很凄凉的哭声。
车子的左侧撞得很厉害,比右侧厉害得多。当凶手的汽车撞来时,罗恩朝右侧猛打方向盘,他本该朝反方向打,那才能保护他,但在那一刹那,他更想保护的是杰弗瑞。
杰弗瑞想,没有比那一刹那更深情的事了。
他试着朝他挪动一点,屏息去听他的呼吸声,他听到汽油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外面偶尔被引擎爆出的火花照亮,那是死亡的景象。
他没有动,安静地倾听,现在情况很糟,但是他知道该怎么应付糟糕的情况,你只要足够冷静,足够努力。不要去想以后。
他隐隐看到了那枚戒指,它被从罗恩的口袋里甩了出来,落到车顶的后方,无辜地闪耀着银光。
杰弗瑞伸出手,可戒指太远了,他没办法够到。
于是他收回手,不再理会它,继续专注地去听罗恩的呼吸,去它的戒指,世上没有什么比眼前的人更加重要。
然后,他找到了他的呼吸。从一堆废铁、火焰和汽油之中,好像在垃圾堆里翻找到一块金子一样。
微弱、艰难、时断时续,但仍存在。
杰弗瑞摸索着去解开罗恩的安全带,肺部好像完全破损了,拒绝合作,他奋力催动它,至少这几分钟它一定要运行。
安全带被卡死了,一旦你够倒霉的时候,所有能更糟的事都跟着来了,这很正常,杰弗瑞想,又摸索着去找口袋里的小刀,他不只一次地感谢当初的警校课程,让他养成随身带刀的习惯。
也许很多年你都用不到,但当用到时,它却能救命。
他打开刀子,用它一点一点割开罗恩的安全带,外面的火光更亮了,可是杰弗瑞看不清楚,他希望还没有烧起来,他还需要休息。
他隐隐听到警车的声音,警察也许来了,但那一点帮助也没有,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像光线穿不透的黑暗,所以他只是专注地一点一点割开安全带,这一小片地方放着他的一切,拯救或死亡,所有的希望和所有的恐惧。
他割开安全带,然后一点点把那人推出去,艰难而专注。他想,就好像打从出生时,他就在黑暗里做这么件艰难而无望的工作。可他却无法停止。
「杰弗……?」他听到那人茫然的声音。
他不确定是不是幻听,因为他太希望有些声音了。他吞下一口血,发出声音,「罗恩?」那声音在黑暗里很陌生,一点也不像他的声音。
「你在哪里?」罗恩问,「我看不见你……」
杰弗瑞看着他的头部,被撞得很厉害,他希望失明不要是永久性的,不过这也许是一种奢望,他能活下来就该谢天谢地了。
「我在这里。J他说,「你看不见,但你知道的,我会一直在这里。」
他的手放在他腿上,继续用力把他向外推,「能感觉得到吗?罗恩?」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罗恩说。
杰弗瑞咒骂了一句,罗恩笑起来,「我开玩笑的。」
「我不喜欢你的玩笑!」杰弗瑞说,他用力咳了一通,没有听清罗恩的问话,他大概在问自己怎么样了,声音很紧张,但他只是粗暴地大叫,「如果你能动,就往外爬!快一点!」
「你怎么样了,杰弗?」罗恩问。
「我没事。」杰弗瑞说,
「我的戒指呢?」罗恩问。
「你要再买一个新的。」杰弗瑞说。
他感到手里罗恩的力量消失了,他正在离开,他吁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解决自己的问题。
但那看上去很难解决,一根该死的树枝贯穿了他的肩膀,把他钉在座位上。那伤大概不会致命,但加上汽油和火焰就绝对致命了。
他抓住它,想把它拔出来,可是他没有这样的力气。他也没有时间了。
「杰弗?」他听到罗恩叫,声音像个孩子,显得很无助。因为他什么也看不见。
杰弗瑞尽他所能地叫道,「我没事,但情况很糟,照顾不到你,你自己跑远一点——」
他停下来,他再也没有力气喊下去,他得歇一歇,想想怎么办。
但也许一切到此结束。
他闭上眼睛,想好好喘口气,他经常觉得需要好好喘口气,那和与罪案奋斗了一个月后,突然间升起来的窒息感没有太大差别。
那时候他想,他也许会在工作累得半死时,闭上眼睛睡觉,然后再也不会醒过来。他觉得那是最适合他的死法。
现在看来就是这样。
「嘿!」他听到有人在叫,「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试图张开眼睛,它像被粘住一样,固执地想继续沉睡,不过他还是瞅到了跟前的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警察,穿着防护的制服,一脸的急切,他看到红蓝色的光线映亮夜空,警方已经赶到了。
车门已经被卸开,年轻人正割开他的安全带,一边叫道,「我们现在要把树枝切断,你不会有事的——你的朋友没事,已经上救护车了——」
杰弗瑞点点头,对方退出车子,看到他醒了过来,他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坚持住,兄弟。」
杰弗瑞笑了,他再一次闭上眼睛,但这次黑暗中,他能听到外面警笛的声音,车子在震动,还有那年轻人大叫着指挥的声音。
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叫他「兄弟」,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警徽,腰间同样别着枪,做着同样的工作。
肩膀上还留着那警察拍过的触感,他缓缓跌入黑暗的迷雾,但最后时,他想自己不需要太担心,他的命有这么多人来尽全力救助,那些是他的兄弟、他的伙计、他的后援和彼此交托性命的人。
警察这行业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紧紧绑在一起,那紧密并不亚于军队、宗教或黑社会。
他们每个人是每个人的「兄弟」,如同被紧扣成一团的家庭,即使有麻烦,那也是「家庭内部的麻烦」。人们会厌烦某个同事,但不会向家族外的人出卖他,内斗和叛徒是截然不同的罪名。
所以关于警察犯事的案子一向很难办,内务部说了一大堆的难听话。关于他们互相的庇护如何黑社会、如何难看、如何的违背最初的誓言。
到了现在这年头,当年肆无忌惮的护短已经好了不少,但他们和外人仍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因为那些把他们紧扣在一起的东西一直在那里,从来没有消失。
你怎么能背叛你的兄弟?你交托也被交托性命的人?你的家人?
内务部来找过他,那年他十六岁,背叛了他的家庭,那时背叛对他很容易,它是件清晰明白的感觉——他不能再在那里生活下去。
后来,生活对他再不像感觉那么简单。
在他在街头混日子的时候,有一次给警察逮了——罪名是莫名其妙的纵火。他只是在一个流浪汉在铁桶里生的火边取暖罢了,这说明他们根本不是在逮捕犯罪,他们要的只是他。
他坐在审讯室里,对面的警察把一张张照片推到他眼前。那都是尸体的照片,有些年轻,有些年老,看上去是不同年代拍的。
杰弗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个警察的孩子,更小的时候,奥尔弗甚至会带着他去办案子。他并不害怕尸体。
「你认识这些人吗?」警察问。
杰弗瑞没说话,也没表情,他知道如何对警察非暴力不合作。
「我觉得你可能认识这一个。」对方说,拿起一张照片,丢到他跟前。
那是个小伙子的尸体,跟他现在差不多大,带着稚气的顽劣气息,脑袋几乎被打碎了,脏乎乎的一团,血、毛发、骨头碎片和脑浆混在一起,衬着那张仍孩子气端正的脸,莫名的恐怖。
「他曾到过你家,记得吗?」警察说,「你父亲揍了他,他下手够狠的,那次挨揍,他断了五根肋骨,还有严重的脑震荡。他当时看到了你,你吓得躲在柜子里,他还跟你说不要害怕。记得吗?」
杰弗瑞瞪大眼睛看着那张照片,他记得这警察说的事,那年他十一岁,他还记得那年父亲给他买了一套有大小几十把扳手的工具箱当礼物。
警察继续说,「他是你父亲的线人,他说他当时怕极了,他从没像怕奥尔弗一样怕一个人。但他当时想,如果他只是一星期和他见一面就怕成这样,那他的小孩一定怕得比他厉害得多。」
杰弗瑞盯着那照片,那些属于童年的人影慢慢重叠起来,他还送过他一张偷来的游戏光碟当礼物,那是他唯一喜欢的礼物。
「他来报案,但案件被内部压下来了。」对方说,「他很聪明,知道报警是死路一条,因为他要告的人本身就是个警察。他只是走投无路,来搏一搏罢了。他失败了,我不怀疑他头上的伤是警棍造成的。」
杰弗瑞一把扫开照片,冲到垃圾筒旁边,干呕起来,老警察宽容地看着他。
他想他能从那人的眼中看到怜悯,真情实意,杰弗瑞憎恨这种眼神。从小到大,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有多惨。
「我在卷宗上看到他提起你,所以你也许能帮忙。」对方说,声调柔和了不少,「这些照片里都是可能的受害者,孩子,看一看,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你是他的儿子,你和他一起生活。」
杰弗瑞盯着地面散落的照片,当意识到那是什么,脑子里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像岩浆一样涌起,一处处恐怖得似曾相识。他想再躲到桌子下面的垃圾筒里去。
「我们知道他是怎么对付你的,孩子,你不需要袒护他。」警察说,拿出一份厚厚的病历放在桌上,杰弗瑞看也不想看一眼,他知道里面全是自己的名字、照片和报告,那些年来不堪回首的一切。他看到就想吐。
「我们只需要你告诉我们,你都看到了什么。」对方又说。
「我什么也没看到。」杰弗瑞说。他强忍着呕吐的感觉。
「他威胁你了吗?」警察说。
杰弗瑞没有说话,大概他认为只有威胁才会让人们去保护奥尔弗。当然,这也就是他父亲人生的信条,他相信人世温情只是些婆婆妈妈一文不值的玩意儿,只有武力才是男人唯一该干的事。
他是猎人,而他周围的一切全是被猎杀者。
「他没有威胁我。」杰弗瑞说。
他说的是实话。
「我不相信。」警察说。
杰弗瑞耸耸肩,不过很久以后他想,那个警察说得没错,奥尔弗威胁他了,不过不是那种你会从肥皂剧、报纸或是廉价小说里看到的那种类型。那些暴力、威胁或是殴打,是他生活中再正常不过的一部分,没人会花时间去纠正「生活本身」呈现的状态。
「你知道出了多大的事吗?」警察说,半弯下腰,好像那些血腥的照片是巨大的重量,压在他背上。「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他的麻烦有多大吗?」
他的语气让杰弗瑞害怕,它太沉重。像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隐藏在那苍老的声音之后,而他知道在那种沉重中,他的家庭会再也不复形状。
他很惊讶于自己会恐惧于这件事,他以为他早就没有家庭了。
但……这之后,会是极其彻底的毁灭,一点也不剩下碎片的毁灭。他的父亲就是整个家,而母亲没有父亲是很难活下去的,到时那里会变成一片空白,留下的废墟是欠下的无数死人的血和命。
他用力摇头,紧抿着嘴唇。
对方叹了口气。「我知道很难让你开口,那是你父亲,我只是得试试。」他说,看看旁边的卷宗,「看到他对你做的那些……」
「我不想提这个。」杰弗瑞说。
警察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
很久后,当了警察,上了审讯课的杰弗瑞想,如果他用那些卷宗里的事大做文章,自己多半会屈服的,只为了拜托他不要再说下去。他这辈子都在努力躲避那一些——至少当时他十六年的生命是如此——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可那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考虑一下,我知道你住在哪里,杰弗瑞,我们过阵子会再找你。」他说。
走时他还给了杰弗瑞一些钱,当他说起父亲时,表情苍老,杰弗瑞想问他们以前是不是认识,但他忍住了好奇心。那应该是段很漫长的故事了,而他没有资格询问这些。
他只是个临阵逃脱的小鬼。
他记得他那时跟他说,「我知道你不想说奥尔弗的坏话,你和他生活在一起太久,很难向『外人』背叛他。但这忠诚是虚假的幻象,只是他的控制罢了,我希望你能长大到足够感到这些。」
当时杰弗瑞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不过当他回到自己栖身的小屋子,像朋友建议的那样逃离了那里——「警察的事永远要离得远点,伙计,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吧。」——那些话却清晰起来,并且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
他记得奥尔弗曾经说起,他父亲——杰弗瑞的爷爷——如何教导他成为一个战士,而他希望儿子能继承衣钵,从来没哪句话让杰弗瑞觉得如此恐怖。
有些邪恶像是活的,在时间里一代一代传承。
那时杰弗瑞想,他的人生无论如何要离父亲远远的,所以他宁愿去当个罪犯,年纪轻轻的在街头意外死掉,也不是什么该死的猎人的精英。
但那背叛一样是种假象,奥尔弗控制着他,在警局里那一刻的恐惧终于让他弄清楚,他反抗之下的更深处,藏着些什么。
仅仅生活方式的背叛并不能摆脱他,他一样是他的父亲,整个人生的控制者,而他不能容忍这样。
他不惜一切也要摆脱他的影响。
当他去当警察时,甚至想的也是这件事。
多奇怪,很久之后他想,我这辈子也没法摆脱他了,我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可是也不错,我当了一个很好的警察。
我一辈子没多拿过一分钱,没怠忽职守过一次,也没有一次在查案时没有尽力。
我有了一帮好兄弟,让我可以放手交托性命,而他们也完全的信任我,把生命交予我手中。
他记得面对斯弗德时,他的愤怒和杀意,也记得骨子里涌动的黑暗的欲望。他把他铐住,脑子里不停闪现的,却是他的搭档,他说话的声音、笑起来的样子、他的口头禅、他五岁的女儿和那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妻子。他的房子、他的狗、他把档案摔在桌子上的声音、他大张的空洞的眼。
他惊骇于一切的结束怎么可以如此突然,如此可怕?
他看到不断滴落在凶手脸上的透明的液体,才意识到自己在哭。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哭得这么惨,好像又回到了小孩子一样。还会被伤害,因为看到的残忍痛苦得难以忍受。
凶手看着他,泪水打在他脸上,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微笑。
像是父亲的微笑,在说,「嘿,疼吗,小子?世界就是这样。」
很久之后杰弗瑞想,骗子,回答的方式是,只要你死了,就能少死其他很多人。
后来他听说那人被杀了,某个复仇者干的,一枪正中额头。
那时他正在靶场做射击练习,他的枪法是班里最好的。母亲打来电话,哭得歇斯底里,说父亲的事情。
那时他感到有些恍惚,好像开枪的是自己。灵魂里好像有一部分死去,而又有一部分感到狂喜。
他在电话里声音冷静,安慰了母亲,然后去找教官请假。他忍着没有对她说,妈妈,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也许你的祈祷起了作用。爸爸应该被复仇者用最可怕的刑罚折磨而死,他们会让他求死不能,让他哀求和失去尊严,就像他以前对别人做的那样。但他只是被一枪击中额头,事情一定快速利落,他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对他来说,我真感到是上帝意外给予的「喜丧」了。
看,生活并不总是那么糟,他想,虽然在教官同情的安抚下这么想有些奇怪。但他着实觉得那是幸运,他不希望他受太多的苫。
很久之后,杰弗瑞在病房张开眼睛时,也这么想。
他被车撞了,虽然现在浑身都在疼,可那些小伙子还是把他救了出来——车子最终还是爆炸了,据说在他离开五秒钟之后,当然可能时间上有所夸张,但它确实是炸了。
而罗恩也还活着,虽然他比自己更加的糟糕,他的大脑受到了不轻的损伤,要花很长的时间做复健,才能正常走路。不过他的眼睛好歹是恢复了,瘀血积了几天,自行散去了。
他们现在待在一个病房里,都需要在医院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杰弗瑞怀疑不会长到媒体停止谈论蓝顿企业的时候。
于是两个人有了突然间多出来的一大片时间,即使在他们同居时,也没有这么多的聊天悠闲的时间,那时他们都在忙着工作。
而现在,他们不能工作,除了坐着发呆等待身体慢慢恢复,没有别的事能做。
「……那时候对我来说,船长……我说我父亲,他的口袋就像百宝袋一样,总能从里面掏出零食。」罗恩说,坐在病床上向杰弗瑞叙述旧事。当说起那些时,他的脸庞都亮了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孩子的时候。
「我们家不怎么有钱,不过他总是喜欢买这些逗孩子的小玩意儿,他下班的时候,街区的孩子都追着他跑。妈妈不知数落过他多少次。」他一边说,一边在练习手掌的握力,不过这会儿放下橡胶球,去拿床头柜上的糖果。
这次聊天是从迈克尔送了他一大堆水果糖开始的,它们看上去花花绿绿,盛在玻璃的托盘里,十分漂亮。杰弗瑞没见过这种糖,它们是贫民区街边的便宜货,但对小孩子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 不过她总是把他收拾得很干净,风度翩翩,比那儿所有的男人看上去都漂亮,你知道那种地方的,贫穷是一种导致陈旧、油污和磨损的东西,那儿的人看上去永远也洗不干净,好像陷到了一大片污泥里,再也出不来了。可是妈妈总是把一家人收拾得很干净,邻居们说她看上去像个上等人一样。她喜欢听这些,我想她只是永远也不服软。」罗恩继续说。
他的脸庞柔和温情,杰弗瑞想像着很多年前那曾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家人,当罗恩谈起童年时,那些危险、犯罪、毒品和街头的死亡率好像从不存在,而只是纯粹的家庭的温情。这么久以后,只有这些留在了他脑子里。
但他很难想像。
他想像出的,只有些电视和小说里的虚假形象,带着人工的痕迹,他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那种东西。
即使他长大以后,足够成熟和强大,他也绝口不提他的童年。
那是个噩梦的沼泽,很久以后仍发挥着毒气和魔力,让人一个不小心,就会失足陷落。
他剥开一颗糖,味道很甜,只有很淡的水果味,他把它含在嘴里,从那里面尝到一点点罗恩童年的滋味。
「……我杀过三个人。」罗恩说。
杰弗瑞转头看他,罗恩也在认真地回望,从梦幻的童年突然跳回了现实一般,他现在看上去严肃认真。「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说,「我杀过三个人。」
杰弗瑞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罗恩继续说道,「第一个你知道,那年我二十岁,我……」
「我不想听详细的部分。」杰弗瑞说。
罗恩停下来,把下面的话转开,「第二个叫盖瑞……」
「盖瑞叔叔?」杰弗瑞说。
「你认识?」罗恩说,好像受到了惊吓。
「他和我父亲搭档过一阵,后来从缉毒组调了出去,好像是给发配了,去了……」
「扫黄组。」罗恩说,「他是因为以前犯的事被发配的。」
「我猜也是。」杰弗瑞说。
「那些事是他们一起犯下的。」罗恩喃喃说道,「那时候他们是搭档,缉毒组是很赚钱的地方,那些警察说,他们对付的无论是嫌疑人还是受害者,都没有一个好东西,看到的都是人渣。我猜也许他们是看多了那些事情。」
他停了一下,「我是认识你以后才开始这么想的。」
「每个人都碰到过很糟的事,」杰弗瑞说,「不过那并不是为犯罪开脱的好理由。」
「我想,总是有些事会让你犯错。」罗恩说。
「那努力去改就是。」杰弗瑞说,他厌倦了寻找理由,这世界上你总能找到很多很多的理由,可那对你自己根本就于事无补。
「我最后一个杀的是个小混混。」杰弗瑞说,「其实也不算小了,大概三十多岁,只是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他偷了拉里一批货,他让我去找他,其实只是警告他一下,拿回那批货。当然,如果他不给,就开枪。拉里不怎么喜欢杀人,他喜欢赚钱,他尽量让他杀的人给予最大的经济价值……他也这么跟我说,他觉得我手上沾上太多人命不好。」
他用力握着手里的握力球,实际上他几乎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好像你的灵魂充溢着最强烈的激情,可是使出来的,却连羽毛般轻飘的力气都没有,力量化为虚无的空白。
「我到他的家里,他立刻把东西给了我,混道上的就知道有些事情做不得。如果想活着的话。」罗恩说,「我感觉很不错,混黑道自有一套规则,那规则让内部更紧密,而把别的隔绝在外,当你身在其中时,一些同样规则行得通的呼应让你觉得有归属。」
「我们说了会儿话,我们都看球,居然也喜欢同一个球队。所以我们约了有时间一起去喝一杯,交个朋友什么的。」他继续说,「说话的时候,我踩到了沙发下的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孩子的手。我知道为什么他那么久才开门了,我以为他是准备逃跑偷袭什么的呢,他只是在藏尸体。」
他呆了好一会儿,「他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有一点惊慌,但认为这没什么大碍,就好像……你知道,被撞上了和人上床一样,虽然尴尬但天经地义。他说那孩子是他从一个吸毒者手里买的,那人为了一百块钱的毒品,把他女儿卖了。她才七岁。他说『只是试试看』、『图个新鲜』,我知道他不是第一次。他的语气好像我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并且我们都会这么做似的……」
杰弗瑞的眼神变得幽暗冰冷,罗恩耸耸肩,「我不该在这时候谈这种话题,我们刚刚放松一点。我不知道话题怎么转过去的……」
「你杀了他?」杰弗瑞说。
「我被吓到了,我没见过这种事。」罗恩说,「虽然照他的说法我应该觉得司空见惯,但我被吓到了。他看着我不说话,眼神变得不大友好,他伸手掏什么东西……我就开枪杀了他。我后来看了一下,他要拿的是雪茄,并没准备攻击我。不过我想那一秒,我愿意相信他是想攻击我,所以我杀了他,回去跟拉里说了,他说这很正常,没人怀疑什么。他们只当我顺手杀了个偷拉里东西的小混混,他犯的那些事根本无关紧要。」
「算算的话,我一共杀过六个人。」杰弗瑞说。
他抛了抛手里的糖果,它看上去璀璨晶莹,像小孩子作的梦。
「太多了点。局里老逮着我写报告,他们认为我心理有问题,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杀死了嫌疑人。」
他把玩手里的糖果,眼神安静冰冷。「有那么两个我可能确实手有点快。」他说。
「你说这话会被内务部盯上的。」罗恩说。
「我是个问题警察。」杰弗瑞说,「瑞克总跟我说,我确实是被迫开枪的,任何一个警校的教官都会认为我的行为无可指摘。但我就是觉得我是故意的,我心里一直那么想,以致于分不清幻想和现实。而且我的击毙记录未免有点太多了……我猜我的上司们是对的,我该去休个长长的假。」
「你现在就在休了。」罗恩说。
杰弗瑞转头看他,这哪里算,他想说,这是在养伤。但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他看到自己映在罗恩眼中的样子。我在微笑。他想,他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他转头看窗外,三楼的窗户外面可以看到外头梧桐的树顶,它随着微风摇摆,看上去清新优雅,从未被人类涉足改造。鸟儿在外面呜叫,他有时候把面包屑洒在窗前,引来了一些乌鸦。
他想起那个说自己身为世上为数不多还拥有责任感的公民,要杀死妓女清理街道的家伙,他的案子不再归他管,但他永远记得他的眼神。
媒体说他是个疯狂的卫道士,杰弗瑞不喜欢这称呼,因为相信那家伙会喜欢的,那会给予他某种光环。殉道者的光环。
他渴望那光环,那是他绝对没有的。
「他活得像堆垃圾」,从审讯室里出来时,唐纳脱口而出,这是个干多了这职业的人,才能脱口而出的比喻。
世界上只有一件事会让一个人执着于伤害别人,那就痛苦。自身的痛苦。
当他夜晚看向远方,黑暗中灯光闪烁,它们静止或流动,每一个后面都藏着家庭和生命、工作和人际关系、痛苦和快乐、疯狂和变态、扭曲和绝望。
但这里没有。
至少暂时没有。
尾声
晚一点的时候,杰弗瑞靠在床上睡着了,他现在身体很虚弱,很容易睡着。好像要补足他前半辈子缺失的所有睡眠似的。
不过医生保证他一个月后可以回去工作。
迷迷糊糊中,他感到罗恩靠过来,他没有动,那人的靠近让他觉得安全。
罗恩还很虚弱,他需要做很久的复健,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程度,但他最终会恢复的。杰弗瑞感到他虚弱地抚摸自己的头发,然后把他脖子上的链子勾出来。
那是他后来给他买的戒指,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了,没有这些年来不断的摩挲、忧虑和思念的记忆,它崭新而明亮。
罗恩把它放在手里发呆,杰弗瑞眯起眼睛看他,他还不太清醒。
「它看上去好新。」罗恩说。
「因为我们正要开始新的生活。」杰弗瑞说,然后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下决定把这些年缺失的睡眠补足。
他梦到罗恩小的时候的街道,有糖果和跑来跑去的孩子,虽然只是幻想版的。但是他难得没有再作噩梦。
《完》
后记
这篇文章是很久以前写的了,当时正沉迷于约翰?道格拉斯的一系列犯罪心理分析作品,所以写的这么一副卷宗风格……
当时很顺利地写了九万多字,然后就再也没办法进行下去了,虽然已经设定好了,可就是没有办法动笔。高潮总归是难写的阶段,于是它像我大部分的文一样,碰到了麻烦又不想克服,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我并不特别习惯这种风格,它如此的正经,以致于我写到中间时心里就在怀疑自己在写什么,它像片陌生的领地,让我觉得很茫然。到了格外困难的结局时,茫然成了好理由,于是我便顺利以「我果然不适合这种风格」的想法,毫不愧疚地把它坑掉了。接着的几年,我一次也没有翻开它。
前一阵子又一次试图完结一篇文失败,于是在各个坑间跳来跳去,心烦意乱的时候,把它从角落里翻找出来,看了一遍,发现也没有当初想像的那么糟糕嘛。
于是衷心地觉得,到了九万字,并且在进入结局高潮前坑了,是件多么可惜的事,于是决定开始把它填完。
我很高兴终于把它填完了,这是一项两年前的工作,我早该做完,可是我居然拖了这么久。
这次写结局时也卡了一段时间,但还是坚持着尝试了下去,最后找到了我想要的那个结尾。虽然和我当初设定的完全是两码事了……
所以这文可以有严重的前后风格不一致,因为它相隔时间太长,而且它本身的风格就不是我特别拿手的那种。
不过我把它填完了,完成一项拖了两、三年的工作啊,我太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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