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树底下聊了十分钟左右才分开，说了什么话何小立和迟暮自然听不见，但光是看着颜烁对顾惜颜亲昵的表情和动作，他们也大概能猜出个所以然来。
何小立嘴巴张开一直忘了合上，眼睁睁看着顾惜颜对颜烁挥挥手，一蹦一跳回到老师身边，颜烁也重新坐上车，他喃喃道：“颜烁这小子到底在想些啥。”
“古代兵法有云，想接近一个人，首先就要从他身边的人作为切入点，颜烁此行，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迟暮打开车门，对何小立道：“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朝颜烁的车走过去，在他有所反应之前双双挤进车里。颜烁被他们的突然出现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等何小立笑眯眯地搂住他的肩时，他才顶着一张大红脸涩涩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刚才你们都看到了？”
何小立捏了捏颜烁的脸：“你小子不赖啊，什么时候开始帮顾明安养起儿子来了，还偷偷摸摸像贼一样，不想被顾明安发现？”
颜烁脸上的血色随着何小立的话渐渐退下去，又忽然之间卷土重来涨红了整张脸，怒道：“我在做什么自然懂得分寸，不劳你们操心。”
何小立满不在乎地抱起手，“切，你以为我们想操心？这要是别人的事情老子没准拍拍屁股早走人了，得了，今天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一句话，别把我们当傻子耍，你心里对那个顾明安到底是怎么想的，从实招来吧。”
“我什么都没想。”颜烁淡漠地把脸别过去，“我会来看顾惜颜那个孩子，只是单纯觉得他没了母亲很可怜，你们硬要往那个男人身上扯，我也没办法。”
“你还嘴硬？”何小立又气又想笑，看向迟暮，“迟暮你别只顾着看戏啊，好歹说句话。”
结果迟暮只是漠然抬起手，指向外边。
一辆黑色的轿车已经停在幼儿园门口，顾明安从车上走下来，顾惜颜立刻松开老师的手跑过去，被顾明安顺势抱起来搂在怀里。
这一对帅气的父子似乎极惹人眼球，好几对家长的目光都停留在他们身上，女老师更是红着半边脸，带着微笑同顾明安说话。
“正主都来了，你难道不下车见一见？”迟暮问。
颜烁咬了咬牙，伸手就要发动车子，何小立却眼疾手快先一步把钥匙拔了下来，然后一巴掌拍在了车喇叭上。
“滴滴！”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吸引前边那几个人的目光是绰绰有余了。
“何小立你！”颜烁挥起拳头来就要打人。
“颜烁你有空在这里发脾气还不如下车去看看那个你真正想看的人，顾明安可是已经发现我们了。”迟暮又插进话，颜烁急忙回头去看，果然，顾明安见着这辆熟悉的车后，眼神瞬间变了变，抱着顾惜颜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把车钥匙还给我！”看顾明安越来越近，颜烁声音急迫，脸色也越涨越红。
“我偏不给，想打架啊，你打得过我么？”何小立转着手里的钥匙，仿佛不过瘾般继续拿颜烁开涮，“英俊的黄金单身汉，再加上一个天真可爱的儿子，这样迷人的组合，你要是不要，周围一大圈人可都盯着呢，你没看见那个女老师看顾明安的眼神，简直就像要冲上去撕光他的衣服一样。”
迟暮的动作却更干脆些，在前排那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他索性下车，在顾明安惊愕的眼神里，潇洒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拖着颜烁的胳膊用力把他拽了出来。
颜烁猝不及防，踉跄一下才站稳。
他带着惶恐的目光先是看到了眼前一双小牛皮鞋，再顺着笔直平整的西裤看上去，最终定格在顾明安脸上。
顾明安或许是想对颜烁笑，咧了咧嘴角，总算僵硬扯开了一个弧度露出雪白的牙齿，可惜这个难看的笑容让跟着下车的何小立望了一回天，朝迟暮丢过去一个“顾明安果然是面瘫中的典范”的眼神。
迟暮耸了耸肩。
颜烁和顾明安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短暂的时间里二人似乎都忘了说话，最终倒是坐在顾明安臂弯里的顾惜颜先用清脆地声音朝颜烁道：“叔叔你真笨，我一直很听你的话没跟爸爸说，你干嘛自己跑出来呀。”
一句话让众人莞尔。
顾明安眼神瞬间变得惊讶不少，他问向顾惜颜，“你见过这个叔叔？”
“早就见过了。”
颜烁那种恨不得冲上去把顾惜颜小嘴堵上的表情让何小立差点又没忍住笑。
有时候童言无忌果然是大杀器。
迟暮十分明事理地拉着何小立朝远处走，不然两人大喇喇地杵在那里当灯泡太不协调。
颜烁勉强控制着自己波动的情绪，他想对顾明安解释自己不过是来单纯看他儿子的，因为小顾惜颜的确很可爱，但话还没出口，他又觉得这种说辞即便是他自己都不见得会信，更别说心思缜密的顾明安，只有继续装聋作哑。
坦白了说，当他第一次知道顾明安儿子的姓名时，说没被触动根本不可能，顾惜颜，只要一念叨上那三个字，颜烁就会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顾明安的好他这辈子死活都无法忘记，但越是这样，他也越不能忽略这个男人曾经的背叛。
在思考为什么分手这个问题上，颜烁自问他考虑得十分周全，顾惜颜的凌空出现仿佛大陨石一般将颜烁和顾明安的关系砸出了一道大裂痕，而且是道夸张得无法修补的裂痕。分手的决定并不突兀，爱人有了私生子，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心平气和的继续共同生活下去，既然总有一天要分手，那为什么不干脆决绝一点，省得一拖再拖让自己越伤越深？
可是现在，他又想问自己，分手这个决定，他错了吗？
他一直不认为爱情这种东西能包容一切缺点，那样的人只能用犯贱来形容，分手以来，他也想过和顾明安复合的可能性，但是他没有办法迈出这一步，因为他在害怕。
和心爱之人分开的痛苦，被深爱之人背叛的痛苦，这样的感觉没有亲身体会，是无法给出一个具体形容的，以至于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颜烁没有勇气让自己再经历第二遍这样的事情。
如果他抛开一切，不计前嫌，只忠于自己的感觉而和顾明安继续走到一起，那有一天二人又要分手，他该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否认这种可能的存在性，因为一旦他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以后和他生活的将不再是顾明安独自一人，还会加上一个顾惜颜，也表示顾明安这个人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说得不好听点，他要和一个孩子分享同一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是孩子的至亲，血浓于水，亲情总要比爱情更加牢不可破一些，他没有本钱去赌，也没有勇气去赌。
或许和顾惜颜接触也是他这种想法的另一个佐证，他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了解一下这个孩子的性情如何，虽然几天下来颜烁倒很羞愧，羞愧他曾经把这么天真可爱的顾惜颜想得很不堪。但纵使顾惜颜现在是好孩子，那么以后呢？以后又能怎么样？未来总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他如果真的把自己的一切赌进去，一旦押错了地方，自己将会面临一个满盘皆输的狼狈局面，谁让赌场的硬性规则就是落子无悔。
何小立曾经说过，自己和周彦屿的结局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颜烁却想说他要是选择了顾明安这条路，面临的结局将会更加可怕，因为他不是玉石俱焚，而是自焚，一烧一个干净不留一点渣渣那种。
“顾明安，我爱你。”踟蹰了半晌，颜烁开口就是一句重量级的话丢出来。
顾明安愣在了当场。
“我爱你，但是我没有勇气选择继续相信你。”颜烁紧接着的第二句话，又让顾明安脸色瞬间煞白。
“你别误会，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是一个好人，真的。”颜烁缓缓说着，目光又挪到顾惜颜脸上，“小惜颜他真的很幸福，虽然没有母亲，但是他有全世界最好的父亲，或许以后还会有一个漂亮温柔的母亲，真让人羡慕，果然要潇洒的把你让给他我一万个舍不得。”
“烁……”顾明安涩然道：“你真的不能回来吗，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颜烁没回答，他浅浅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都当爸爸了，还说什么傻话，他是你的儿子，你有义务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些东西我可给不了，我这人一不会做饭二不会洗衣服三不会打扫房间，唯一会的就是混吃等死。”颜烁上前一步，理了理顾明安衬衣的领口，“给孩子找个妈妈吧。”
“叔叔，爸爸说过他不想找妈妈。”顾惜颜望着颜烁，又天真烂漫地多了句嘴。
颜烁噗嗤一声笑了，“傻孩子，你还这么小，别跟着你爸爸一起犯傻，等你长大一些，就明白了。”
顾惜颜抓抓小脑袋，一脸困惑。
顾明安整张脸绷得死紧，再不说一句话，颜烁转身往回走，在拉开车门的一刹那，顾明安忽然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怀里抱着顾惜颜，对着颜烁的背影，大喊了一句：“我爱你！”
路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全部落到了顾明安身上，顾惜颜不明所以的四处张望，颜烁开车门的动作瞬间凝滞，迟暮瞪大双眼，何小立吸了一半的香烟从他半张的嘴角里掉出来，带着火星落在地上，蹦跳了两下，青烟闪过，缓缓熄灭。
在熙攘的人群中大声朝心爱的对象表白，这种在无数肥皂剧里被演烂了的镜头，放在顾明安身上却偏偏带着一种别样的魄力，仿佛真的能够震颤人心一样，何小立喃喃道：“我真想不到，那个死鱼眼居然也有这么豪放的时候。”
四周的路人在经历刹那的安静之后，顿时开始对着顾明安小声讨论。毕竟社会风气还没开放到那个地步，一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朝另一个同性表白，本来就是十分招惹话题的事情。
迟暮听见身边有一对小情侣说：“居然是同性恋，好恶心。”
他尚未开口，何小立已侧过头反唇相讥，“同性恋碍着你了么，这点常识都没有，无知！”
那个男的瞪了何小立一眼，结果被他用更凶悍的眼神回瞪回去，只好拖着女朋友灰溜溜地走了。
顾明安置身人群中，仿佛对周围的指指点点浑然不觉，颜烁扶着车门的手都在颤抖，但他最终还是坐进车里，一摆方向盘，走得干净利落。
迟暮看着顾明安失落的眼神，忽然觉得鼻子里有些酸，揉了揉眼睛。
那天晚上，颜烁和诺丹正式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