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天清晨,迟暮正在刷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进来,说外边来了一辆接他去会场的车。
他前一天晚上拗不过江昱辰,答应他要求的同时,对方也说过为了万全起见,今天会专门派车来接迟暮过去。迟暮看了眼壁钟,心里嘀咕就算再怎么万全,现在也着实太早了些。
不过车已经来了,他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干等,急急忙忙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穿上一身得体的衣服匆匆下楼。酒店外边果然停着一辆嚣张霸气的迈巴赫,人高马大的黑人司机站在车门旁,见迟暮出现在门口,他忙迎身而上,递出名片。
“迟先生您好,我是克劳德先生的助手史密斯。”
黑人笑得陈恳,迟暮不疑有他,微笑接过名片,反手递出自己的,也没想过江昱辰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黑人助手。
史密斯恭敬地拉开车门,让迟暮坐进去。
到底是高档轿车,车内装潢已经不能用奢华来形容,四面八方镶嵌的胡桃木透着欧洲宫廷的气息,脚下是埋过脚背的厚实绒毯,史密斯边开车边按下几个按钮,迟暮身前缓缓挪出一张胡桃木的小桌子,上边摆着冰镇的香槟酒。
“如果迟先生觉得紧张的话,不妨喝一杯舒缓情绪,这种香槟的味道非常纯正。”后视镜里,史密斯望向迟暮的眼神中透着笑意。
“谢谢。”
迟暮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一口喝干。
冰凉香醇的酒液滚入喉咙,带着一阵细细碎碎的酥麻感倾泻进胃里,整个人仿佛都要飘起来。果然如史密斯所言,起先那些隐隐约约的紧张感随着这杯酒烟消云散。
随着窗外挪移的风景,渐渐的,迟暮察觉到一丝迷蒙的睡意涌了上来。
“快到了吗?”费力撑开眼皮,他问向史密斯。
“还有一段路。”史密斯说道:“迟先生你如果困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到了之后我会叫醒你。”说完,车里响起舒缓的音乐。
迟暮撑住额头,不再思虑什么,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他没察觉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睡得很深沉,没有做梦,哪怕睡醒了睁开眼,脑子里都有股盘桓不去的倦意。
他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车里了。
但也不像到了目的地。
眼前这个场景倒像是被无数言情剧演烂了的场面,无辜的女主角被人灌醉,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浑身上下赤裸,而且多半已经于某人发生了性关系。这样的想法让迟暮不得不审视自己的衣着,还好,身上除了鞋被脱掉外尚可说是一丝不苟。
愣了半晌,他又想笑,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会考虑这些东西,再次打量四周的场景,这里应当是一处别墅的二楼,装潢考究,床边是有着巨大落地窗的阳台,鹅黄色丝绒窗帘正随风摆动,透着窗帘扬起的缝隙望出去,还能看见郁葱的树木与草坪。
下了床,拿起挂在床边衣架上的外套,迟暮摸了摸口袋,果然不出他所料,手机不见了。
从钱包尚在身上,与周围的环境看来,自己并不是被绑架。手机被人拿走,就是切断他与外人的联系。迟暮不知道是自己心理素质太好还是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祥和宁静,很难激起人的紧张感,而让他有心情在这里慢条斯理地推理。
反正能肯定的就是,那个史密斯有问题,他喝的那一杯香槟酒也有问题。
再往深处想,自己一没钱二没势,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更别说这里还是他人生地不熟的美国,要是有人出于什么目的而把他带到这里的话,就太明显不过了。
奥利维亚。
纵使迟暮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阴暗,但是除了他,自己还会和谁有交集呢?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而出现在门口的人,也无比证实了他刚才的猜想。
“迟先生。”史密斯依旧是那身黑西装,顶着一副恭敬地表情对迟暮说:“凡赛尔先生已经在楼下客厅等你了。”
这个黑人大汉杵在那里把门堵了个严丝合缝,分明就是在暗示想逃跑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迟暮定了定神,没多问,示意史密斯领路,跟在他后边下了楼。
奥利维亚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整个人就嵌在楼下宽大的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咖啡,而且还是极浓的黑咖啡,那浑厚的味道即便隔着老远都熏得迟暮险些两眼一黑。
史密斯做事万全的将迟暮领到奥利维亚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立刻就有女佣走过来在他身前摆上咖啡,他想拒绝,却听见奥利维亚笑道:“这可是今天早晨才从非洲运来的高档手工咖啡。”
这句话立刻打消了迟暮推辞的念头,这种便宜为何不占。
迟暮不说话,埋头喝咖啡,摆明了在等着奥利维亚先开口。这个金发美男倒要比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气,待迟暮一杯咖啡见了底,他才轻飘飘关上电视,说道:“首先我对用了点非法手段把迟先生你请到这里来表示抱歉。”
“这里是哪里。”迟暮开门见山。
“布鲁克林区,这是我在海洋公园旁边的别墅。”奥利维亚微笑地看着迟暮:“我想我让史密斯把你请到这里的目的,你应该多少能猜到一些。”
“你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参加今天下午克劳德的走秀。”迟暮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现在离秀场开始还有一个小时,那杯香槟酒真厉害,让他昏了一个上午,万幸只喝了一杯。
“不全然是。”
奥利维亚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来晃了晃手指,史密斯立刻会意地带上一边的女佣走出客厅。
“迟先生,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说话喜欢绕圈子,可是我并不喜欢那样,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想请你离开克劳德,你和他,不适合。”
说这句话时,奥利维亚表情笃定,水蓝色的瞳孔微眯,仿佛在仔细审视迟暮的表情变化。
迟暮真的很想摆出一个应景的表情。
可惜他努力了很久,依旧是面无表情。
其实这样的场景如果放在十年前,他肯定会冲动的站起来,用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大声同奥利维亚辩驳并且对他曾经离开江昱辰身边而一通冷嘲热讽。
但是放在十年后的现在,他只是抿抿嘴角,问出一句:“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对不对,所以才想让我主动退出。”
奥利维亚或许没料到迟暮如此平静,倒让他自身愣了片刻。
“迟先生你让我有些意外。”
“我在问你,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没错,我的确想和他继续在一起。”
“但是我不会让步,先不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与帕比先生的情人关系,而且。”迟暮身子微微前倾,“你如果只是为了单纯对我说这个而将我绑来这里,我只能说,奥利维亚先生我曾经对你的才华与天分尊敬过,而现在这些尊敬完全可以一笔购销了,你的行为让我觉得幼稚,而且可笑。”
奥利维亚静静与迟暮对视着,那双蓝眼珠在最初的情绪闪动之后,也回归平静,最后晶莹透着的模样倒看得迟暮心中有些发虚,他只好重新坐回去,道:“我该走了,不然会错过展演。”他又督了守在门外边的黑人大汉一眼,“你也别想拦着我或者把我软禁在这里,除非你杀人灭口,否则我一定会保留法律起诉你限制人身自由的权利。”
“我当然不会拦着你,你随时都能走,但是迟先生,我想让你听我说说我和克劳德之间的故事,这才是我‘请’你过来的最大目的。”奥利维亚双腿换了个姿势交叠,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们的事情克劳德已经对我说过了,我没有兴趣再听一遍。”迟暮冷笑起身,转身欲走。
“克劳德曾经说过,我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轻飘飘的声音仿佛一记炸雷,从迟暮左耳朵滚进去,又轰隆隆地从右耳朵滚出来,把他整个脑子炸成一团浆糊。
奥利维亚依旧淡定喝着咖啡,因为他已经察觉到,迟暮的背影顿住了。
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境中,才能用到“挚爱”这个词?
迟暮忽然想到,以江昱辰的那种性格脾气在说到那种肉麻的情话时究竟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从来没见过,因为江昱辰从来没对他说过什么肉麻的爱语。
奥利维亚那句话真的很有杀伤力,纵使迟暮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根本没必要留在这里听他胡说八道,但两只脚还是不自觉转了回去。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随便就走掉。”见迟暮慢慢地回身坐下,奥利维亚笑着亲手为他满上咖啡。
“如果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是想让我听你说故事的话,那么我洗耳恭听,但是我可以先告诉你,你要是存了心理上打击我的打算,我劝你最好早些放弃,那对我这个岁数的人几乎没用。”迟暮长出一口气,理了理衣襟,“你可以开始了。”
“怪不得克劳德会说迟先生骨子里有些小孩子的拗脾气,果然是这样。”
奥利维亚风情万种地抚了抚鬓角柔软的金发,动作优雅细致到让迟暮自惭形愧。
迟暮心里则又是一沉。
江昱辰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奥利维亚,是不是表示他们曾经在一起深刻地谈过心?
不知怎的,那个奥利维亚提着食物出现在江昱辰公寓门口的场景又闯进迟暮脑子。
他再不愿意多想,也不能否认的事实就是,他和江昱辰分开的这短时间,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奥利维亚那些吊胃口的话就像潘多拉魔盒,分明知道打开后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在等着他,但那种怎么都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又逼着你伸出手去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