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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书籍名:《南渡》    作者: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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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珝和郁之挤一处睡,头挨脚地睡,就这样睡了两三天,李珝自己去空房睡,自己住一间。或许是因为习惯了独自一人,李珝不习惯身旁睡个人,他也不喜欢与身边人有过多接触,平日话不多,不爱搭理人。这些特点,郁之是慢慢发现的,他喜欢跟著李珝,但李珝不喜欢他跟著,同样的李珝也不喜欢郁之进他的房间。 仿佛就像头动物一样,李珝在众人之中划了一处领地,这是属於他的,他人最好不要冒犯。由於这些原因,郁之後来也逐渐不去冶炼坊里找李珝,他一有空,就在村落外头的大道上等人,等南下的人。他想去长安,他想如果他的家里还有人活著,一定也去了长安,因为晋帝在那里。想回去的念头,充斥郁之的脑中,他每日都在等待,等待南下的人群,但却等不到。
  你们是要南下吗?
  郁之问路过的流民,对方往往告诉他,他们没能力南下,他们没财力没能力活著抵达,再说到处兵荒马乱,在哪不都一样吗?
  新皇帝在长安登基了。
  郁之会强调这件事。
  皇帝尚且保护不了自己,还怎麽庇护他的子民?我们要去鲜卑人那里避难,你去吗?
  有一次,一群北上的士族跟郁之这样回答,并且看郁之可怜,还乐意让郁之跟随。
  郁之摇了摇头,他想念家人,想念故土,他想回去,在他看来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心的归属地,如果他哪天会死去,他也希望死在自己生长的故土里。
  这样的日子很失落,不过郁之并不空闲,冬日农活很少,青壮都聚集起来习武,学弓射,学骑马,学砍杀。
  杀人是为了活命,打仗是为了生存,没有人能保护他们,不要奢望朝廷与地方官员,他们自身难保,能保护家中父母妻儿的,惟有自己。
  所以郁之有了一柄马槊,但不是李珝打造的,他用起来也不顺手,就像李珝说的,他不适合当士兵,上战场拼杀。
   虽然心绪纷扰,但郁之还是学到了点东西,不是拼杀,也不是弓射,而是驾驭马匹。
  掌握骑术,只能用於逃命,掌握於马上斩杀、射落敌兵的能力,才是骑兵。
  
  黄昏,骑马在野地里驰骋一天的郁之返回村落,他将马匹牵回马厩,前往自己的居所。
  远远,就见到房屋的烟窗在冒炊烟,想来是李珝在作饭。进了夥房,郁之发现灶上烧著一锅饭,饭已熟,灶中火还未熄灭。
  “李珝?”郁之进屋,喊李珝名字,发现屋里连灯都没点,光线很昏暗。“李珝?”郁之朝李珝房间走去,还没靠进房门,就见李珝光著膀子,下身穿条褌堵在门口,脸很臭。“什麽事?”李珝问得冷漠。
  他高大的身子堵住了门,透过缝隙,郁之看到了门内有个女人,那女人正缩在床旁,羞赧地用床帐挡身。
  “没。。。事。”郁之愣住,毕竟天还没黑,这人竟就和个女人在床上厮混了。
  “饭你先吃,别来烦我。”李珝“啪”一声将房门关上,郁之愣愣站在门口,好一会才离开。
  这其实不是郁之第一次知道李珝房间里有女人,他只是迷惑於李珝的态度,这些女人是流民,不讲什麽礼教,但李珝年幼时受过教诲,这样肆无忌惮,让郁之难於接受。
  对於女人,郁之并非毫无经验,他只是没有欲念,在这样的处境里,他对什麽都缺乏兴致。
  也难怪李珝曾对他说过些轻浮的话,这人根本就是个淫徒。
  
  郁之进夥房盛饭,在夥房里吃饭,吃饭时,能听到屋内有动静,是女人的呻吟声,细细尖尖,末了还能听到李珝喘息的声音。
   郁之将碗放下,脸色发红,他感到尴尬与气愤,他真想凭著股怒气去踹李珝的房门,但他终究忍住了,惹恼李珝,李珝绝不会对他客气。适才,李珝堵在门口,上身赤裸,就已看清他的强健与力量。
  这人一身的蛮力与野蛮,都不知道是怎麽练就出来。
  郁之慢吞吞吃了碗饭,又喝了点汤,正要离开夥房时,李珝出现在门口,他仍没穿好衣服,上身赤裸,只随意披了件氅衣。
  郁之不理睬李珝,侧身要从李珝身边挤过,出门去,李珝竟又将门给堵住。“看在那女子烧了饭的份上,你等会再出去。”李珝轻笑。
  看来那女人还没走,并且不想离开时被郁之撞见。
  “你要娶来当妻子吗?”郁之问李珝。
  “那女子明日便离开了,当什麽妻子。”李珝仍是轻笑。
  郁之不再说什麽,他不清楚李珝是以钱财获得这女人,还是这女人自愿陪李珝,反正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也关不著。
  “可以过去了吧?”过了一会儿,郁之问李珝。
  李珝放郁之出去,郁之进屋时,那女人已经走得没影。
  郁之与李珝吃饱後各回各房,一夜寂静。
  
  天亮,郁之见到一户人家迁离屯聚地,那户人家有个年轻的女儿,低著头上路,看不清她的容貌,那身影看起来倒也秀美。
  “是这女子吗?”郁之问李珝。
  正在靶场练弓射的李珝,头也没抬过。
  郁之对李珝的寡情薄恩颇有些不满,这女子虽是流民,看著却也端庄,是良家女子,大概是喜欢李珝,才在全家迁离前主动和李珝有了场鱼水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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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屯聚地多日,过著的日子都很平静,郁之烦绪的心也逐渐平和下来,既然自己一人无法南下,便就在这里安心的住下好了。
  人总是不断的渴求,被胡人俘虏时,郁之渴望逃脱与自由,逃脱之後他又渴望活著回到故乡,能这样不挨饿,不用忍受兵刃之苦的活著,就已经是多少人的奢望了。
   不过平静的日子并不会过太久,他们其实是在胡人的围困之中,其他屯聚地里的乞活军已经在和胡人中最强悍的羯人打仗了,并不是晋朝廷或晋地方官员在驱使他们,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
   冬日,白雪纷飞的大道上,一群衣著褴褛的汉子用马匹托著妻子儿女,缓缓朝寨门行走而来。
   屯聚地里的人都出门观看,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
  当地首领带领几名将员迎上大道,接迎这些外来的人,双方在寨门前停止了脚步,那几位褴褛汉子抱下马上的子女,按著他们的身子,单脚跪在了地上。
   那一刻是那麽的寂静,雪花落在了双方人员的身上,落在了这些逃命来的年幼孩子头上。
   “羊山坞被羯兵围困,我等艰苦拼杀,方才带著妻儿突围逃出,百骑仅剩十余骑。”
  说这话的是一位满脸胡渣的大汉,说时眼里噙著泪,他的胳膊下还伏著一位五六岁的小男娃。
   首领搀扶起了这位大汉,神情凝重。
   以往常有人来投奔,但羊山坞那地方,一两百人马,再算上将士亲属,恐怕近两千人,今日却只剩十余骑,百来口人前来投奔,让人震惊。
  “羊山坞我曾住过,你是百石?”李珝身为部将,亦跟随在首领身边,这胡渣大汉抬头叙说时,李珝便就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正是,大兄弟是?”百石对著李珝拱手,他胳膊下的那男娃也从地上爬起,拍著拍膝盖上的沙土,望著李珝。
  “进来再谈,你们妻儿都又累又饥,一路吃尽了苦头。”首领持住百石的手,带著众人进了寨门,将这些人安顿。
  没住处,可以再建,粮食也够吃,再说这些杀出羯人重围的骑士,都是勇猛的大将,日後肯定用得著。
  
  百石伤得比较重,上身的衣服都被血染黑了,他没带上妻子,仅带上了一位小男娃逃出。百石,并不是他的姓名,他具体名叫什麽,李珝也不清楚,只是因为这人力大无比,能举几十石重的石磨,才有这叫法。
  李珝与这人并肩作战过,知道这人十分勇猛,是条汉子,就让这人在自己和郁之的屋子里先住下疗伤。
  问过百石才知道他带来的孩子,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兄弟的,他还没有娶妻。
  
  送餐的人将食物摆上木案上,李珝与百石对坐用餐,案上有两大盘牛肉,一份肉羹,还有一大份粥。
  “郁之,过来盛饭吃。”李珝喊住在一起的郁之。
  “我早吃饱了。”郁之不会烧饭,往日饭菜都是李珝在做,要不就是到隔壁人家那里盛碗饭吃。
  今日的酒菜是首领派人送来,格外的丰盛。
  “小兄弟,过来一起吃点牛肉,喝杯酒也好。”百石招呼郁之。
  “他不敢吃牛肉,酒也不喝,我们自己来。”李珝倒是了解郁之的饮食习惯。
  “叔,我也要喝酒。”坐百石身边的男娃望著案上的一壶酒,直舔舌头,他手里抓了块牛肉。
  “这娃娃叫什麽名字?”李珝问百石,他觉得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十分讨人喜欢。
  “阿良,我不叫娃娃。”阿良居然还抗议了一句,他也不怕李珝,要知道屯聚地里的孩子都有些怕李珝。
  “没大没小,叫李叔。”百石拍了下阿良的头,阿良便乖乖地喊了句:李叔。
  郁之跪坐在一旁,正在艰苦地缝自己的破衣服,看到这幕,便就噗嗤笑了,这娃娃有意思。
  李珝比郁之大上三四岁,被个五六岁的孩子喊叔倒也合理,不过李珝这人不喜欢别人对他太亲近,他被郁之喊大哥,都觉得不适应,被这小娃娃喊叔,估计就更别扭了。
  
  夜里,百石睡下,阿良也趴在他席旁睡著了,李珝拎起这孩子,塞郁之怀里,说:“跟你睡,百石身上都是伤。”
  郁之有些无奈,只得抱这孩子回房。
  “郁之。”郁之刚要离开,李珝又喊了郁之。
  “什麽事?”郁之回头。
  “还有些肉羹,是猪肉,你去热一下,将它吃了。”李珝指了指案上一碗没吃完的肉羹。
  郁之已经很久没吃到肉类,每顿都是粗糙的谷蔬。
  “哦。”郁之抱著孩子离开。
  这碗肉羹,李珝特意留给郁之,否则一碗肉羹而已,他不可能吃不下。
  
  将孩子放床上,拉被子盖好,这孩子突然抓住郁之的袖子不放,於梦中喃语,说著什麽。郁之凑过耳朵去听,才听清这孩子口里念的是:娘亲。
  郁之坐在床沿,望这窗外的明月发愣。
  这孩子,应该是双亲都没了,要不也不会跟著他父亲的兄弟。
  
  郁之上床睡觉後,李珝关好大门,披了件外衣,执了柄双刃矛,牵马出了外头,他要去巡逻,这几日,屯聚地里的男子恐怕都没能睡个好觉,要时时警惕敌军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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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这些羊山坞的人前来投靠後,连续好几日都没有动静,不过外头时有消息传来,胡人大军浩荡,已经清荡了好几处乞活军聚集地,并且也攻破了好几支晋军队。
  首领一天早上,将屯聚地里的男子都喊到打谷场里,宣称胡兵已经要到来了,当地的乞活军各队首领决定汇聚一起,打场大战。
  “能带走的东西,都带上,不会再回来,日後会有新的住处。”首领宣布。众人都没有异议,这几日外头有太多消息传来了,都说羯人锐不可挡,攻城掠地时又喜欢坑埋士女,惨不忍睹。
  男人们散开,各自回家,让妻子将东西收拾,自己则去检查皮甲,兵器,抚摸马匹。
  大人心情沈重,各自忙碌,惟有年幼的孩子还像往常那样在田地上追逐,玩耍。
  
  李珝回屋,让郁之将东西收拾,准备走人。听了李珝的话,郁之还愣了许久,而後才吐出一句话:“我们去哪里?”
  “快去收拾,饷午前,必须离开。”李珝不跟郁之废话,他钻进夥房,烧火,煎饼,路上不方便升火,必须携带干粮。
  郁之将自己的东西捆了个小包,他物品很少,很快就收拾好,倒是李珝东西比较多,郁之又不敢没经李珝同意进他房间将东西给收了。
  “李珝,我来煎饼,你去收你的行囊。”郁之进夥房,用条绳子扎起袖子,就要帮忙。
  “煎好,用案上那布包起来,记得不要煎焦了。”李珝洗了手,离开夥房。
  郁之没煎过饼,见锅里冒烟的几张饼,也不知道熟没熟,用筷子去扎,被油、热烟给烫了手,急忙缩回手。
  “大哥哥,焦了,我闻到了。”阿良不知道什麽时候进的夥房,站在郁之身边,提醒郁之。
  郁之慌乱的用筷子将饼翻面,翻了几次才成功,果然见饼给煎焦了,黑了一片。
  “火太大了,我娘煎饼的时候,要把火烧小。”阿良竟然还能找到原因,拿了个木柴探灶,将灶中燃烧的柴草拨少些。
  郁之真是汗颜,他还不如一位七八岁的孩子。
  将火烧小,饼果然不会那麽容易煎焦,郁之煎了两锅,大汗淋漓,手忙脚乱,这时,李珝进来了,看到案上冒热气的一堆煎饼,还有点小小吃惊。
  “不错,收拾下,我们就离开。”李珝难得夸郁之一句。
  阿良坐在案旁,手里拿著个饼,正在啃,见李珝进来,就问李珝他可以带几个吗?路上给他叔吃。
  “放心,饿不著你,一半是给你和你叔吃。”李珝摸了摸阿良的头,这孩子真讨人疼。
  “李珝,等我下,剩料还能再做个饼。”郁之不舍得浪费,还有点材料。
  “做好了,就到门外找我们,大家都要上路了。”李珝拧起阿良,将他带走。
  “好。”郁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一脸的烟灰,抹得乱七八糟。
  
  李珝带阿良出屋,百石已经牵了三匹马在门外等,此时,家家户户都在门口聚合,往马背上捆负东西。
  “李兄,小兄弟还没忙好吗?”百石抱住李珝递过的阿良,问著李珝。
  “就快出来了。”李珝说了这话,就又返回夥房。
  夥房里,郁之人盯著口锅,正笨拙地给锅中的饼翻面,热气中,他持筷子的手有好几处红斑,是烫伤留下的痕迹。
  李珝从身後握住郁之的手,说了句我来。
  “快好了,李珝这些饼够吃吗?”郁之抹著脸,他那张原本清秀的脸此时倒像是张张飞脸,脸上满是汗水和烟灰。
  “去洗把脸。”李珝用袖子擦郁之的脸,这个动作让郁之愣了。
  
  很快,李珝将饼分两份,扎好,郁之脸也洗了,两人出了大门。此时屯聚地的人聚集得差不多,首领与一些部将在前头带领,已经准备出寨门,
  李珝将一包饼塞进阿良怀里,阿良笑了,说著:谢谢李叔。
  “李兄,我这里也有些肉干。”百石丢了一小袋肉干给李珝,李珝也不客气的接下了。
  “这一路,危机四伏,李兄保重。”百石拱了拱手。
  他做前锋,将跟随在首领身边,在前头开路,李珝则是负责在队伍後头断路,所以两人并不在一起。
  “魏大哥,要不阿良由我带吧。”郁之没有任务,他不用开路也不用断後,总会比较安全。
  “我跟叔一起。”阿良自己倒是不肯。
  百石也不放心将这孩子交给别人,就也没说什麽,他扬鞭离去时,坐在他身後的阿良还回头对郁之与李珝挥了挥手。
  “阿良,你姓什麽?”郁之感到难过,他很喜欢这孩子,担心日後会见不到。
  “我爹姓冉,我叫冉良。”阿良大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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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路後,郁之没呆在队伍中间,他跟在李珝身旁,跟著李珝他才觉得安全。李珝也不赶他,只说要是遇到敌兵,让郁之别跟他身边,碍手碍脚。郁之也明白,战斗的时候,李珝没办法照顾到他,李珝的责任是保护迁徒队伍里的妇幼,老弱。郁之必须自己保护自己,因为他是个男子,并且已经十六岁了,在这年头,十六岁的男孩便算是全丁了。
  
  话是这麽说,不过郁之还是紧著著李珝,白日行军在一起,夜里睡在同一处帐篷。
  李珝夜里有空──他常要看守营地,会教郁之几招斩杀的本领,郁之认真的学习,他能意识到,这是救命用的,他不会打斗,一旦与敌军碰面,只会被一刀斩下马。
  “不行,身子要这样侧著。”李珝在马上作示范。
  郁之照著李珝的动作学习,但总做不到位。
  “算了,你马骑得不错,遇见敌军就跑,你不是当兵的料,即使有机会让你砍杀,我看你也下不了手。”李珝放弃了传授,战斗经验本就是要积累,郁之即使很有习武天分,也不可能一夕学会,何况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郁之沮丧的爬下马,垂头站著。李珝说得很对,郁之自己也清楚,一旦开战,自己绝对会吓得连矛都举不稳,更别说杀人了。
  “睡觉去,我去守营了。”李珝骑马,拖了那柄随身携带的双刃矛离开。
  郁之目送李珝离去,乖乖返回帐篷,今夜很冷,他可以窝帐篷里,李珝却要在风中守护营地。
  
  已经上路两天,并没有遇到胡兵,直到第二天早上路过一处被大火烧毁的村落,地上到处可见汉人与胡人的尸体,以及四落的干戈弓箭。
  当时李珝与一些人前去探看,发现并没敌军,在场也没有活人。
  李珝翻动死人的时候,一面铜镜从一具女尸怀里落下,见到那面铜镜,李珝愣住了。
  “李珝,这面铜镜不是你。。。”跟随在身旁的郁之认出了这是李珝曾带身边的铜镜,但他立即又留意到了地上的女尸。
  虽然死亡多日,并且受到风尘的遮掩,这女尸容貌已经辨认不出来了,但是郁之还是联想到那个早上,那个低头跟随家人离去的少女。
  “这不是阿绵吗?她一家不是要去投亲戚,怎麽死在这里了。”有个妇人认出了女尸,喊出了女尸的名字。
  李珝将铜镜放回女尸身上,起身离开,郁之一时有些激动,抓住李珝胳膊,问他:是那个女子吧?
  李珝没理会郁之。
  首领下马察看已毁弃的村落,让人将尸体掩埋,冬天天气寒冷,尸体不会腐烂,总会被野狗狼群甚至飞禽给撕食。
  
  坑挖好,男子们搬运尸体将之掩埋,李珝抱起那具叫阿绵的女尸,将它放进坑中,铜镜在半途掉了下地,郁之弯身拣起,随後将铜镜搁放在女尸身上。
  郁之想这面铜镜应该是李珝送这女子的,但郁之并不清楚,李珝与这女子之间到底是怎麽回事。
  土被拨落,将坑中尸体掩埋,那女尸被一点点掩盖,直至不见。
  曾经是鲜活的一个生命,青春璀璨,转眼间却成为了一具尸体。
  乱世里,人命如草芥,如蚁类。
  这女孩该是明白的,身边人的生命都是如此的脆弱,也因此,在离开屯聚地前,她鼓起勇气走进李珝的夥房,为李珝烧饭时,她就已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李珝并不是正人君子,有漂亮女子投怀送抱,他不会拒绝。
  对这女子,李珝谈不上有感情,送她铜镜,也只是随手赠送,但在看到那面铜镜与那具尸体时,他仍旧有触动。
  “李珝,要走了。”郁之唤上陷入沈思中的李珝,大部队已经在移动。
  李珝跨上马,与郁之并肩赶回队伍。
  “郁之,你到中间去。”李珝赶走郁之,不让郁之再跟著他。郁之不大肯。
  “羯兵就在附近,战斗发生不过两三日,这里很危险。”李珝口吻严厉。
  “李珝?”郁之被李珝这样一说,有些害怕起来。
  “听著,如果遭遇到敌军,你就跑,乞活军的队伍会在西面聚合。”李珝抬手摸郁之耳边散落的长发。
  “李珝,要是打不过的时候,你也要跑,不要恋战。”郁之有些动容,握住李珝的手。
  李珝抽回手,扬鞭追上队伍,将郁之一人落在身後。
  郁之觉察李珝有些不对劲,因为他曾以为李珝这人心如石头,没有感情,但其实并不是,李珝也有感情,只是极少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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