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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书籍名:《福菓子书系F025》    作者:远野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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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那种只有沉稳且让人心旷神怡的声音的世界,电车和公车中的吵杂和喧扰令茅岛氏感到讶异,不过同时也萌生愉快的感觉。
世界宽广对自己来说是件好事。
这样一来就不用老是只想着他,内心苦闷不已了。
幸运的是,公车开上茅岛氏想去的海边道路,在一个叫「海水浴场前」的公车站停了下来。
茅岛氏在此处下车。
之后也有数名年轻人下车。三个人一下子就追过步调悠闲的茅岛氏,迅速奔下沙滩。
海面上有张开五颜六色风帆的风浪板。
对喜欢玩风浪板的人而言,这里似乎是个热门海岸。
就月历上来说虽是秋季,但今天的阳光烈得像是还强烈留有夏天的影子似的,茅岛氏戴上兜风时用的墨镜,一边让实在不太适合在这种地方散步的皮鞋埋入沙里,一边前进。要是早知道会来这里的话,就直接穿开车时的休闲鞋来了,不过再怎么说,这是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随心所欲的行动,所以也无可厚非。
当茅岛氏边让鞋子里塞满沙子边行走时,便走到堆叠着消波块的地方。如果是这里的话,也稍有一点阴凉处。冲浪客们全都待在另一边,好像没有人会来这里的样子。虽然要悠闲地看他们练习、玩耍的景象,这里稍嫌太远,有点无聊,不过茅岛氏觉得只要能看海就无所谓。
靠在消波块上,站在阴凉处就这么边吹海风边眺望远方。
好美的海。
在照片集之类的书上看过很多介绍南洋海岸的图片,但不会想在日本的海边追求那种美景,就算是再怎么缺乏知识的茅岛氏也了解这点。
自从跟他一起初次出国旅行后,茅岛氏暗自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想再去哪里玩,但一直没说出口。英国非常漂亮,但下次去南方岛屿看海也不错。在照片上看过的印度洋或东南亚,或是再近一点的地方,去关岛或塞班岛之类的地方也好,那里的海美得教人不敢相信。不过,现在眼前所见的这片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海岸也十分漂亮。倒不是非要出国不可。
在走进阴凉处还不到五分钟的时候,有两个人突然挡在远远看着灵巧地在和海浪间穿梭,还有本以为站起来了,却转眼间边摇摇晃晃地倒下,边发出爽朗笑声的人们的茅岛氏面前。
「唷,这位小哥。」
茅岛氏隔着墨镜漠然地看着那两个人,微微蹙起眉。其中一人莫名有点眼熟,茅岛氏还记得那件印有夸张图案的长袖T恤,也记得红褐色的头发。
喔,原来如此。是在车站买票时,排在后面的男人。
「怎样?」
当茅岛氏用有些高傲的口气反问时,那名站在红褐色头发身旁,骨瘦如柴的男人就露出凶狠的眼神。令人讶异的是,他没有眉毛,眉毛全都剃掉了。而且别说是耳朵,连鼻子上都穿了环,这让茅岛氏吓了一跳。这可能是自己第一次跟这种类型的人说话,但茅岛氏没有那种考虑到对象并见机说话的柔软态度。
「什么怎样啊?」
就算被无眉人用可怕的语气威胁,茅岛氏也只没反应地看着两人。
「算了、算了。」红褐色头发的人安抚一副要打架似的无眉人,使了个似乎表示「我来跟他说」的眼神。
「刚才在车站你好像非常苦恼的样子嘛,所以我在想,你该不会是在这里也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没有。」
茅岛氏跟不认识的人说话时,话总是比平常更少。
「我说你啊,应该是超有钱人家的小开吧?皮夹里好像只放了万元钞票的样子嘛?现在很难得看到这么光鲜亮丽的人,好羡慕喔。」
红褐色头发倏地拉近跟茅岛氏间的距离,无眉人也随后踏出一步,摆出一副「可不会让你逃走喔」的态度,将茅岛氏团团围住。
背后就是消波块。
再怎么说茅岛氏也没遇过这种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来好像是被恐吓了的样子。
「……要钱吗?」
「这家伙真上道耶,懂事的小开省事多了!」
「快交出钱包!」
茅岛氏老实地将手探入怀中。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要让这两个人离开此处,乖乖照他们说的去做,好像是最省事的方法。
此时,又有另一个男人走近他们身后,猛然把手放在他们肩膀上。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干嘛啊!」
「你这家伙搞什么啊!」
在差一点就得逞的时候被打断的两人,恶狠狠地瞪眼威吓对方并破口大骂。
但第三个男人毫无怯色。
和他们正面对峙,态度凛然。
茅岛氏待惊吓退去后,发现这个男人也很眼熟。是在车站肩膀相撞时,担心地问自己有没有事的绅士。虽然他脱下外套挂在肩上,不过因为领带是一样的,所以错不了。茅岛氏在认人的时候,真要说起来相较于长相,大多是靠衣服的图样或颜色来记忆。所以面对刚认识的人时,如果之后在不同地点见面,茅岛氏有很高的机率会不认得,不过若是在同一天就认得出来。这对有义务在舞会上跟如山一般多的人打招呼的茅岛氏而言,是非常有效的记忆术。
那三个人抛下茅岛氏,转眼间就打了起来。虽然是二对一,不过绅士的技巧压倒性的强,形势一面倒向他那方。挥拳、出脚的动作也毫不拖泥带水,从他迅速躲掉对方的攻击,且一有机会就立刻出手反击的熟练动作来看,应该是个对武术非常有研究的人吧?
「可恶!」
「给我记着!」
将两个人击退,只花了短短五分钟。
茅岛氏仅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种种,连一跟手指都没动。与其说是因为害怕,倒不如说是完全不知道事情到底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绅士捡起掉在沙滩上的外套,用力拍掉脏污后再次把外套披在左肩上。
接着转头望向茅岛氏,对他微微一笑。
因为那是张极有魅力的笑容,令茅岛氏怦然心动。
「有没有受伤呢?」
茅岛氏呆呆地盯着绅士的脸,迟迟没有回答,但绅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静静等待着。如果换作是其他人应该会边咒骂:「居然无视我!」边干脆地转身离去,不过绅士反而走到身边来,探头看了看茅岛氏的脸。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是由衷担心茅岛氏。
「没有。」
「这样啊。」
绅士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那真是太好了。」
然后绅士对茅岛氏露出像是恶作剧被抓到的小孩子般的眼神,害羞地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鼻头。
「在车站也见过面对吧,您还记得我吗?」
茅岛氏点点头。
绅士似乎越来越害羞了。
「其实我是很在意您,才跟在您身后过来。因为听到那两个人边指着您边讨论些危险的事……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熟悉人情世故,所以觉得要是发生什么万一就糟了。希望不会造成您的困扰……」
「不会困扰。」
茅岛氏立刻回答。
「刚才得救了。」
「听到您这么说,我就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这回绅士的脸霍然开朗,本以为他是个冷静沉着、气质稳重的绅士,但意外地有着率直将感情表露在脸上的一面,这当中的落差很有意思。他相当帅气,不过完全没有冷酷的感觉,反而平易近人到连茅岛氏都觉得可以对他敞开心胸。
「您今天等一下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
「那么,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陪我喝杯茶之类的呢?回程我会好好把您送回您家的。」
「谢谢你的邀请,但不巧我的车停在车站前。」
「车子我之后会请人开回府上,因为才刚遇到这种事,也许您也受惊了也说不定,请务必让我送您到家门口。」
茅岛氏稍犹豫了一下,最后仍答应邀约。因为在绅士身上感觉不到恶意,而且觉得可能会喝酒。茅岛氏就算是大白天也会毫不抗拒地喝香槟或马丁尼,所以如果咖啡厅菜单有酒类的话,就会顺势点酒。虽然不知道绅士会带自己去哪里,不过因为他好像是个举止可以很大方的男人,所以茅岛氏觉得他应该不会带自己去一般的咖啡厅。
茅岛氏的猜测没有错。
绅士在路上拦了计程车后,直接请司机开往最近的闹区,带茅岛氏到一家室内装潢非常用心的咖啡酒吧。
「我姓有末,叫做有末主税。」
和茅岛氏一样,大白天就毫不犹豫地拿着香槟酒杯的绅士,一边发出清脆声响轻轻干杯,一边如此报上名字。
茅岛氏只优雅地点了点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不过有末并没有追问,就这么微微一笑倾杯饮酒。
总觉得这个男人是很少见的类型,外加波长也很合得来。
茅岛氏这么想着,开始觉得跟有末这样聊天稍有一点意思。

他那打算在下午茶时间跟茅岛氏谈一谈的计划,因茅岛氏一吃完早午餐后就立刻出门而泡汤了。
「他说他要开车出去。」
波多野一脸歉疚地说道。好像连波多野也不知道确切去向的样子,对茅岛氏最近频繁外出一事,似乎也没特别想到什么有关的原因。由于就连小泉都在旁偏头思索,看来没有人知道茅岛氏到底在想些什么。
本来为了跟茅岛氏一起喝茶,打算自午后起休半天假的他,在知道最重要的当事人不在后非常失望。半天的假当然是销假继续回去工作,但他不由得消沉地想着,被茅岛氏躲到这种地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该不会是事到如今才在气他夏天返乡时,在机场打耳光的事吧?
还是说妹妹跟茅岛氏讲了些什么呢?
虽然觉得不管是哪个都不太可能,但因为茅岛氏是个有点特殊的人,所以有着不能断定会有跟一般人相同反应的一面。
搞不好是厌倦了跟自己谈恋爱也说不定——
当这个想法掠过脑海时,他受到比自己想像中更大的打击。
虽然是个绝不能忽略的可能性,但因为他想认定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刻意不去想。
从一开始和茅岛氏变成这种关系后,已过了一年半。
回想起来真的是时光飞逝。
他除了茅岛氏外,没见过那么纯洁无瑕又热情的恋人。即使不断劝阻自己不要陷得太深,但猛一回神时,已连骨髓都沉浸在恋爱之中。
真是狡猾的人。
他咬紧牙关,默默持续着剪去多余枝叶的工作。
这样一来,成为俘虏的自己简直就像个傻瓜。连茅岛氏的感情到底从何时起转淡都没察觉,看来自己十分盲目。正因为他心中一直深信着那份夏季线香烟火的记忆,是彼此共有的淡淡幸福,所以这实在是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在庭园工作到夕阳西下,畅快流汗发泄烦闷的心情后,他回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内。
觉得茅岛氏应该也差不多该从外面回来了,他烦恼着是该造访茅岛氏的房间呢?还是要就这样直到在晚餐席上碰面前,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呢?最后他觉得这次就算逞强赌气,自己也只会东想西想一些不必要的事,搞得痛苦不堪而已,于是决定冲好澡、换好衣服后,就去茅岛氏的房间看看。
他走到走廊时,接近晚上七点。
每晚的晚餐都要穿正式服装用餐,这好像是茅岛邸约定俗成的规定,所以他一如往常地穿上外套,敲响位于同一列的茅岛氏房间。但是没有人应门。
「我进去啰。」
他打了声招呼后,打开门穿过准备室进入房内。
「什么嘛……还没回来啊。」
居然在外面待到这么晚。他有点担心。
在确定过书房、最里面的卧房和浴室都没有人后,他决定到一楼去。波多野可能会接到什么通知也说不定。
当他走向通往挑高式玄关大厅的大型楼梯间,并快速步下平缓的螺旋楼梯时,波多野刚好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从位于楼梯下方的准备室中走出来,毕恭毕敬地打开玄关的对开式大门。
「欢迎您回来。」
看来茅岛氏好像是刚刚才回来的样子。
他松了一口气后不久,发现茅岛氏身后有一名穿着笔挺西装,年龄看起来不知道有没有满三十岁的青年绅士。
「把澄人先生留到这么晚,真的很不好意思。」
「您别这么说。」
波多野深深低下头。
「您特地捎来通知,让我们放心不少,此外还将主人送回来,向您道谢都来不及了。」
「不,哪里的话。我才是太自作主张了。」
他在楼梯中段停下脚步,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底下的情景。
如果是平常一定会一副不干己事的样子迅速移动的茅岛氏,也不知为何在绅士和波多野对话时,乖乖地站在旁边。
绅士和波多野结束一席客套的对话后,重新面向茅岛氏。
「那么,澄人先生。」
短短一瞬间。
茅岛氏也静静地抬头望着绅士。
他这辈子心情从没像此时这么乱过。
两个人这别有含意的互动是怎样?茅岛氏好像非常信任这名绅士的样子,而绅士也不愧是绅士,感觉没有被茅岛氏独特的气息震慑,非常自然地站在他身旁。
他本以为牢牢抓住茅岛氏的心的自信,很快就逐渐萎靡。
他有时的确会采取傲慢的举止和冷淡的言行,让茅岛氏烦恼不已,但他总是怀抱着几欲满溢而出的爱情。为了若是没说出口就无法安心的茅岛氏,他也曾强忍着害羞之情,清楚地低喃过好几次「我爱你」。夏天在他老家住的时候,应该也好好地传达过心意了才对。但是,他想都没想过事到如今茅岛氏会变心。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一反平时地一阵手足无措动弹不得。
他放弃下楼,返回二楼。
注意到他的波多野似乎抬头望向楼梯,但他就这么不往下看地走到楼上,把自己关到房里。
懒得胡思乱想。
而且现在马上和茅岛氏面对面也很痛苦。
万一茅岛氏主动开口说要分手,他应该会苦苦犹豫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吧?就算是说不要分手,他也无法控制别人的想法,如果相较于他,茅岛氏选择那个看起来很优秀的青年绅士,他无力阻止。
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他回味起那个台风夜,带着自嘲地苦笑一声。
那晚第一次拥抱茅岛氏时,他真的是既粗鲁又傲慢且为所欲为。以让生活没有一丝不便的贵公子,在自己怀中无助地发颤喘息为乐。我会跟你交往,所以你就乖乖做这个、做那个,他极为自以为是地如此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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